他低头看着地面,那里还有几粒小小的冰珠子。林莫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邪术,但他却很明白,这很可能就是一位善良可爱的小姑娘,所留下唯一的生命的痕迹。
朝阳已然升起,光芒普照大地。在温暖与光芒之中,那一点冰渣子很快就融化蒸发得无影无踪。
林莫终于抬起了头。
迎着朝阳,他的双眸迸发出耀眼的光彩——
那是无畏的勇气,无惧的坚决!
第一百二十五章 胡璐山下
与此同时,就在林莫满怀悲壮地在林府中翻来翻去找食物的时候,万里之外的胡璐山下,正是一片人头攒动。人们聚集在一起,既兴奋又忐忑地望着高台之上的仙人,目光敬畏而又痴迷。
“仙师,胡家村一百六十八口人都在这里了,您可有什么吩咐?”一位村长模样的长者满脸堆笑地问。
高台之上的仙师年约二十许,面白无须,周身尽是一派仙风道骨,他淡淡垂下眼帘瞥了一眼众人,随即便将视线移开,仿佛害怕沾染上什么污秽一样,只看着远方的群山。
“唔。”他应了一声,维持着眺目远望的姿势,对近在咫尺的胡村长道:“我派欲扩大门庭,广收弟子,你们……”
胡村长听到这里,不禁喜上眉梢:“仙师可是要在本村招收弟子?”
现在世道如此艰难,若是他们村能出一名仙人,以后的日子可就要好过许多,再不用担心强人掳掠,恶霸欺凌了!
“招收弟子?”这句话让那名仙师有点惊异,因为他竟然转头看了刚刚出声的胡村长一眼,又很快微皱着眉头扭过头去,目光很快地扫过台下怯怯望着他的众人:“你们这个村子尽是些资质愚钝的恶俗之辈,还想上山修行?我传掌门口谕,要你们在两日之内尽数搬到一百五十里外。如若不然,待我门派大阵一起,你们就等着化作飞灰,泽被这方土地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这番话,就自顾自地整整衣袖,拂去不存在的尘埃,接着便转身抬起腿,准备回山去了。
“这、这可使不得啊!”他的身后传来“噗通”一声,似乎是肉体落地的声音:“仙师,我们胡家村世世代代生在这里,活在这里。您现在让我们搬出五十里外,我们可怎么活啊!”
那名仙师连头也没有回,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他慢悠悠迈出两步,欣赏着朝露蒸发在阳光之下的样子,感受着清晨清新的山风,难得有几分惬意。
“仙师,如今世道艰难,我们胡家村壮丁不足二十人,尽是些老弱妇孺,如今又要背井离乡。没有地,没有粮,实在是活不下去啊!”
“咚、咚、咚”,沉闷的敲击声传来。
“呜呜呜……”低沉的哀嚎声传来。
仙人的脚步停下了。
“仙师……”老村长抬起头,他的额上已然一片血肉模糊,不过脸上却分明露出了绝处逢生的欢喜。
——仙人弯下了腰。
他轻轻将脚边的一只蚂蚁托起,小心翼翼放到了路旁。目送它跌跌撞撞地爬远,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
“上善若水。”他轻轻呢喃道。好像是背诵典籍,又似乎是在形容自己。
做完了一件好事,他浑身轻松,带着满心的愉悦,留□后一地绝望的悲哭,飘飘然向山上行去。
老村长呆呆地跪在地上。他的目光中已经失去了一切生机,他木然地回头看了一眼村人们,又低头看看这为了请仙人驻足、耗费全村整整一个月才搭建起的高台。
仙人没有给他们带来希望,如今,他们连最后的安身之地都永远地失去了。明天会是什么?他清楚地知道,离开胡璐派声威的庇护,他们整个村子都会迅速消亡。
良久,才有一滴泪水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轻微但沉重的闷响。
“啊!!!”
突然间,不远处竟然传来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实在太过于凄厉,简直不忍耳闻,就连悲痛欲绝的胡家村人都不禁愣了愣,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胡村长也同样被这声惨叫吸引,他站在高台上,具有他人无法比拟的地理优势,因此看得最是清楚。
一看之下,他的眼睛不禁瞪得有铜铃大,嘴巴也张成了鸡蛋大小。
这是……
——只见,方才还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仙人,此时遍体鳞伤,头发乱糟糟地窝成了一团,连衣服都碎成了一条一条,看起来滑稽极了!
他勉强抓着破衣服,一边惊慌失措地四下看着,一边发出尖得吓人的尖叫:“谁、谁,是谁?!”
这哪里还是什么仙人,分明是一只受了惊的母鸡!
“哈哈哈。”有人笑了起来,声音很清朗,似乎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孩子。
胡村长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他是不知道这位仙师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但是他明显是性命无碍,万一这笑声让他恼羞成怒,这孩子的性命……
“快别笑了!”胡村长一边小声威严地训斥着,一边循着笑声看了过去。
咦,这是哪家的孩子?
胡村长只觉得眼前一亮。
这是个穿着墨色短衫的少年,大约十四五岁,好看得像是刚刚从画里走出来似的,一眉一眼都是让人做梦都想不到的精彩。
村里何曾有了这么灵秀的孩子?只凭着这张脸,胡村长就能断定,这绝对不是自家村里人。
不过,胡村长知道,那位仙长可不知道。
他毕竟是修行之人,耳目比常人敏感百倍不止,自然早就听到了这一声嘲笑。更何况,这笑声的主人显然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反而倒是很理解“变本加厉”,笑声越来越大不说,此时简直都要在地上打滚了,连让人装作听不见都不行。
目光中闪过一丝寒意,仙人的心中蔓延出一股杀机。
此时他已经冷静了下来,早已放出了神识,发现周围并没有其他修士。
那就是方才使用御风术的时候除了岔子。他很快地下定了结论。虽然很奇怪为什么用熟了的法术居然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强劲的力量,但修行之事原本就不可捉摸,或许是他一时不走运也未可知。
确实,自己已经不走运太久了……
他名为胡毕樊,正是胡璐派掌门的大弟子。之前原本是掌门候选人,只是自从小师弟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一路突飞猛进晋级金丹之后,他的日子就没有以前好过了。就像今天,他身为堂堂大师兄,居然还要做这种跑腿的工作,来跟这些低贱的凡人交流!
不如就做做好事,免去他们的舟车劳顿之苦吧。
这样想着,火系灵力已然聚集。他的掌心很快就发热发光,形成一团炽热的火焰。周围的花草树木瞬间被高温烤得焦干,被微风一拂,化成了洋洋洒洒的黑灰。
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这团火的来源。那是他无意间修炼出的无名心火,虽然只有一丝,但它力量的源泉正是自己的怒火。只要他越发怒,无名心火的力量就越强,直到烧尽一切生机,乃至焚天灭地!
他打量了一下在自己无匹的力量面前瑟瑟发抖的凡人们,陶醉地眯了眯眼睛。他在尽情享受着这一刻。
这就是力量,轻而易举定夺他人的生死,让一切臣服在我的脚下!
——胡毕樊根本就没有想过找出那个发笑的人。反正都只是一群能被一脚踩碎的小虫子,他又何必费心去特意挑出方才对着自己叫了一声的那只呢?
火焰越来越亮,那耀目的光芒甚至连太阳都黯然失色。火光照亮了胡毕樊一半的脸庞,那原本称得上英俊的脸在明暗对比之下变得无比狰狞。
胡毕樊的嘴角牵起一丝笑意——这正是祝小九无论如何也做不正宗的,邪气十足的一笑。
“啊!”一声惊叫传来,正是方才发笑的那名少年。
胡村长眼见这少年发出惊呼,更是心急如焚:“孩子,快点跑吧,快点跑啊!”
可是,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胡家村一片死寂,过度的恐惧已经让他们失去了思维的能力。在修士足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凡人只能静待着死亡的降临。
这一切,只是因为这个少年没有忍住的一笑。
胡村长看了他一眼,既没有怨恨,也没有痛苦,只是充满了遗憾和惋惜。
若是这名修士能豁达一些,若是这名少年能懂事一些……
无论如何,他最后关头还是感到了死亡的恐惧,虽然这恐惧实在是来得太迟了。
“原来……”少年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痛苦。
对,这就是修士的怒火。胡村长无奈地想,这就是凡人难以抵抗的……
“原来这个表情居然这么丑!”
……强大力量……咦?他在说什么?
老村长不禁怀疑自己出现了死前的幻觉。
“不、这不是重点!”少年坚决地握起了拳,“一定是因为他长得太难看!这个表情由我祝小九做出来,一定特别特别英俊潇洒、成熟大气!小孟,你说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他是偏头向着旁边问的。就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名清丽女子自空气中缓缓浮现。
“前辈……天纵英姿,或许,应该,一定……”她一脸的一言难尽,最后斟酌了一下,回答道:“正是。”
祝小九立马眉开眼笑:“小孟说得很对。嗯,师尊肯定也是这样认为的!”
祝前辈的师尊真会这样认为吗?孟怜枝表示深深的怀疑。
按照祝小九的长相,说他可爱俊俏还行,英俊也勉强算得上,至于什么成熟大气,则完全无从说起了。
或许是说的祝前辈本体的模样吧。孟怜枝一厢情愿地这么认为。毕竟如果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也确实非常难以理解中二病小朋友的思维方式。
不过祝小九原本就是为了气一气眼前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此时见他更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心情立马欢畅了很多。
“是你,孟怜枝!”胡毕樊的双目含着熊熊烈火,狠狠地看向祝小九身边的人,大声地吼出了她的名字。
这声音简直震耳欲聋,胡家村人无不痛苦地捂住了双耳。孟怜枝见状,赶忙以灵力为盾,替村人挡住了声音的攻击。
这家伙还挺生龙活虎的,这是要比谁的嗓门大吗?
祝小九摸摸下巴,嘿嘿一笑,同时气运丹田,金丹修为的灵力立时喷薄而出,汇成一股浩大而又柔和的力量,向着整个山脉笼罩而去!
——“还有我祝小九!”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无名心火
祝小九三字响彻整个胡璐山,声音久久回荡不去,这声音甚至惊动了胡璐派的晨钟,使之兀然发声,嗡嗡不绝。
此时此刻,祝小九面向整个世界发出了自己的第一声宣言。而这个名字,也像这声回声一样,在日后随着无数传奇的故事一起,响彻云霄!
只是现在,祝小九说完之后,却并没有得到多少反响,顶多是收获了胡家村人惊奇的目光与胡毕樊愤怒的注视罢了。
方才,祝小九以灵力击回了胡毕樊的声音,不但将吼声造成的伤害消弥殆尽,还特意将声音集中向着胡毕樊发去,震得他直到现在耳膜都还嗡嗡作响。
若是在平常,胡毕樊会立时小心行事——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发出如此精纯浩大的灵力,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更何况,他与孟怜枝修为相仿,十分清楚这并不是个可以简单对付的对手。
然而现在,胡毕樊却没有这么想。半是不愿,半是不必。
无名心火熊熊燃烧,在这样庞大的力量下,还有什么能敌得过他的一击?
怒气已然蒙蔽了他的心智,影响了他的判断力。这也是应有之义。很多时候,过分的谨慎只会让人顾首顾尾,失去直面敌人的勇气。而无名心火的可怕之处,正在于它会将人的理智也一同燃烧,进而迸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胡毕樊手中光芒愈盛,就连孟怜枝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她面色一肃,向前走了一步,将胡家村众人挡在了身后。
祝小九见状,神情恍惚了一下,随即赞许地点点头。
若是师尊在这里,他也一定会这么做的吧。祝小九脑海中刚刚转过这个念头,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瞄一眼还在积蓄能量准备着致命一击的胡毕樊,不怀好意地笑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正在祝小九同胡毕樊紧张对峙之时,林莫终于找到了厨房,只是厨房里竟然空空如也,只有一桶白粥。林莫想了想,就非常讲义气地顺回了一整桶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提回到了二少爷的小院子。
“老冯。”林莫叫了一声,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难道这家伙迷路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么?林莫不怀好意地揣测着,一边信步走进屋子,可屋内的情景,却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屋子里好像被狂风席卷过一样,不但桌椅东倒西歪,就连床上的被褥都乱糟糟的。这些还不算什么,屋子正中竟然有一大滩血迹,看着就令人触目惊心。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林莫的疑问,他只好将粥桶放下,仔细地查看起留下的蛛丝马迹。地上的血迹未干,看起来事情刚刚发生了不久;掀倒的椅子倒是冯子孟常坐的那一把;林莫又仔细看了看床上的被子,确定这是因为自己走的时候没有整理的缘故……总之,屋内东西虽乱,却也不像是被人翻找过什么的样子。
线索其实并不多,但林莫以他超乎寻常的智慧,很快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这一定不是自杀!
排除了一个可能性,林莫却并没有觉得轻松,因为他已经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
一幅幅场景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冯子孟满身疲惫地回到屋子里,刚刚坐下。就在这时,那姓郭的恶人突然带人闯入。冯子孟大惊之下措手不及,虽然骁勇反抗,但无奈敌方人多势众,最终被擒,只留下了英勇战斗过的痕迹……
冯子孟会被他们带到哪里,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自明。一想到自己刚刚认识的朋友就这么惨遭毒手,林莫不禁顿时悲从中来。他眼睛一酸,回忆着冯子孟那永远坚定的眼神,胸中却是燃起了万丈怒火——为世间不平之事而怒,为朋友遭毒手而怒!
林莫双手紧握,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对方既然已经欺上门来,自己又哪里还有躲避的余地?
就这样,林莫心中燃烧着豪情壮志,眼中跳动着复仇的怒火,气势汹汹地来到门前,正要夺门而出,门却被一下子打开了——
“原来你已回来了。”冯子孟从门外走进来,向他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因为门开得太突然,差点扇到正在门边的林莫。不过他此时并没有生气,只是恍惚地看着他,傻乎乎地答道:“你也回来了。”
冯子孟点点头,顺手回身将门关上。这时林莫才看清楚,他手里好像提着什么东西。
注意到林莫的目光,冯子孟随手将东西递给了他。林莫条件反射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这似乎是……一只被扒了毛的死鸡?
“我黎明时分回到院内,发现此物正在监视我等,就顺手将它除去。”冯子孟解释道,“方才我已将它处理干净,只是我向来不善烹调,你可有什么办法?”
这前后两句话之间的因果联系又成功地让林莫恍惚了一下,他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就交给我吧。”
于是,他们很快就吃上了这几天最丰盛的一顿——烤鸡就白粥。
被冯子孟杀掉的大鸟其实是一种未开灵智的灵兽。其名为学舌鸟,可以将一天内听见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是一种很实用的兽型监听器。可惜栽到了冯子孟手里,不仅一命呜呼,之后还成为了别人的盘中餐,真是可悲可叹。
林莫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啃得津津有味。
“对方能动用灵兽,不知是何等修为的修士。”他不无担忧地咬着一根腿骨,试图将里面的骨髓吸出来。
冯子孟沉吟道:“至少半步金丹,经过了这两个月,或许已经结丹也未可知。”
“两个月……你之前就没想过办法?”林莫突然问道。
冯子孟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之前受伤颇重,之后又为你引灵。至于林府的事情,也是调查月余方才得知的。”
“看来他们已经盯上我们了。”林莫得出了结论,又埋头盘算了一会儿:“看来,我们等不到明天了。”
“今晚就去。”冯子孟一锤定音。
林莫端起碗,一仰头,豪迈地将最后一点白粥一饮而尽:“好!”
先将林莫二人相对饮粥放下不提,祝小九那边的战局此时已然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那胡毕樊毕竟也是个筑基巅峰的修士,此时周身热浪滚滚,结成一股赫赫声威,立时逼得鸟兽遁走,草木枯折。
他赤红的双目恶狠狠看向面前的人,那双眼睛中不辨瞳仁,有的只是浓重的杀机:“今日便以我心火,烧你……”
“你这火叫心火?”祝小九不怕死地继续撩拨道,“确实,若我是你,现下也一定窝火得紧呢!”
胡毕樊并没有更加怒气勃发,因为他的愤怒已经升到了极点。所以,他此时看向祝小九的目光,反而有点怜悯。
愚蠢的小子,你很快就会知道在我面前狂妄的代价!
而祝小九见他不说话了,更加感觉到胜利的喜悦。
师尊,我已经越来越厉害啦!他默默地想。
孟怜枝胆战心惊地看着胡毕樊手中逼人的火焰,咬咬唇,又看向了不远处的祝小九。
这位祝前辈仍然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似乎根本不担心。是的,在实力高强的大能面前,筑基修士之间的比斗,不过是像小孩子打架一样的玩闹罢了。
这位大能会出手吗?我是否应该主动请战?
祝小九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挠挠脑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个小石头一样的东西。
那是祝前辈的法宝?
修为越是高深的人,怪癖也是越多,孟怜枝有点拿不准主意,正想先上前请战,却见胡毕樊突然动了——
只见他双掌合十,两团火焰交织成更加耀眼的一团火光!
随即,他双手向前平平一推,发出了一掌。
这个动作再寻常不过,可由此刻的胡毕樊做来,顿时拥有了一种毁天灭地的气势。这世上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所有的光芒都黯然失色。天地之中,唯有一掌蔽日,一团流火,迅雷一般向众人方向迅速袭来!
孟怜枝再也顾不得在前辈面前出手是不是对他不敬,上前一步素手一扬,灵力疯狂催动,霎时流霜飞雪,一扇皓然冰墙轰然矗立。
说时迟那时快,冰与火已然撞击在了一起,激起一大团白色的雾气。飞扬的冰屑,闪烁的火光,眼前只有一片冰火交织的混乱,丝毫看不出谁弱谁强。
她的法术能抵得过这诡异的火焰吗?
孟怜枝的脸色变了。
她分明感觉到,正有一股更为庞大恐怖的火系力量,正悄然降临这个战局!
难道胡毕樊还有手段?他的火焰竟然有更为诡秘的变化?
孟怜枝心急如焚,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甚至就连灵力,也无法深入其中——那种层次的力量,已然远远超过了她能接触到的层面。
所有人都静静注视着,等待着白气散尽的一刻。
祝小九也是,只是与他人不同,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担忧焦急,而是充满了期待,甚至隐隐有一丝兴奋。
终于,水雾淡了,一切清楚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没有跳动的火焰,没有焦黑的大地,只有一个呆若木鸡的胡毕樊,还保持着双掌前伸的样子。
他抬头看看,又缓慢地从左到右转了一下脑袋,最后讷讷地问:“我、我的……心火呢?”
胡毕樊没有找到他的火。事实上,方才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发出自己最强的一击——他刚刚伸出手,还没有调动灵力,那团火焰竟然就自己从他的掌心飞了出去,那种迫不及待的样子,可是连他这个主人都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他的无名心火究竟去哪里了呢?
胡毕樊什么也没有找到,良久,才有一个声音响起——
“哎呀,这种事情,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祝小九适时地开了口,笑眯眯地看着他。
第一百二十七章 恶念之虫
问我……自己?
胡毕樊茫然地低下了头。他的一切怒气已经随着心火的诡异消失而烟消云散,而当他看到自己的心口时,终于有另一种情绪猛地升腾起来。
——那是极致的恐惧。
他猛地伸手摸去,却什么都没有摸到。可他分明感觉到,正有一种让他不由自主毛骨悚然的东西,正盘踞在他的心口上方。“它”在自己的肌肤上缓缓爬动着,他甚至能感觉到,“它”在爬过的地方留下的黏液痕迹。
“这是什么?是什么!”他愤怒地大叫着,指甲撕裂了衣服,撕裂了皮肉,将自己的胸口抓得鲜血淋漓。
众人不明所以,在他们眼中,胡毕樊突然发疯了一样手舞足蹈,对着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大吼大叫。
“祝前辈,他……”孟怜枝皱起了眉头,小声问道。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得眼前的一切跟这位祝前辈似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多行不义必自毙呀!”祝小九大大叹了口气,同时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兀自发疯的胡毕樊,那是只有他一人能看到的狰狞一幕——
一条约有人手臂粗细的黑色虫子,正从胡毕樊心口处蠕动着爬出来。
而胡毕樊则一直视而不见,他看不见这条浑身漆黑的虫子正试图爬到他的脸上去,正如他发现不了自己的心正被邪恶渐渐蚕食。
这可怕的黑虫,正是人恶念的化身。
祝小九也是第一次见到恶意的具象化,他之前见到的都是丝丝缕缕的黑气,此时见到这么粗壮的一条,眼睛都冒光了。
识海内,天生魔种欢快地摇摆着柔嫩的枝叶,似乎在催促着他快点将恶意吸纳过来。祝小九心中顿生出一股不受控制的喜悦,他已经能预感到,当吸收这条虫子之后,魔种能够壮大的程度了。
似乎……还可以更大一点?
祝小九兴致勃勃地盘算着,向胡毕樊招呼了一声:“咦,你不要你的异火啦?”
胡毕樊应声抬头一看,正看到那团自己无比熟悉的火焰——在别人的手里。
祝小九手中托着刚刚收服的无名心火,心中还是很满意的。在茫茫海的时候,林莫因为魔息入体,又兼准备除去系统,就将自己识海内的三种元素封入灵力之内,让祝小九代为保管。方才,祝小九正是悄悄释放了火种。林莫的火种可是颇为不凡,混合了多种根正苗红的天地异火,眼前这区区筑基修士的心火,又怎么会被它放在眼里?
说来也怪,这世上的万事万物,多是弱的害怕强的,可这个道理到了水火等元素身上,则就完全颠倒过来了。正如百川归海,火焰也总喜欢向着更大更强的一方靠近——虽然尚未生出灵智,但凭借一点本能的知觉,它们也在努力地保持着燃烧。不过,这只是针对野生灵火而言的,在修士双方比斗的时候,这种事情却很少发生。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有所不同。胡毕樊炼出的无名心火走了邪道,仅仅依靠自身恶意而生。此时恶意因祝小九影响化虫而出,根源不再,它也就毫不犹豫地奔向自由与光明了。
——也因此,事实上,无名心火见到祝小九取出火种的瞬间就叛变了……
可是,胡毕樊根本没有去想对方为何能收服自己的心火,也没有想对方的修为究竟高过多少。在现在的他眼中,就只有那一团跳动在祝小九掌心的焰火。
“还给我!”他大吼,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怒火的确定目标,他再也想不了其他东西,只顾着合身向祝小九扑来。飞沙走石,昏天暗地,他忘却了法术、策略,只凭着一股蛮力,向祝小九发动着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击。
同样是毫无防守的攻击,只是上一次是因为自信,而这一次则是因为疯狂!
祝小九没有大意,但也并没有严阵以待。金丹修士与筑基修士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他只是随意地招架着胡毕樊的招式,同时用一种探究的目光仔细观察着他。
这番猛击下来,胡毕樊心中的愤懑不但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反而越发焦躁欲狂。他不知道,自己胸口的黑虫正一点一点汇集这躁动的杀机,仅这一会儿工夫,就又变大了不少。
看来,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恶念会更快地积累。祝小九不禁兴奋起来。如果继续下去,又会发生什么呢?
恶念之虫会变成其它形态,还是进入胡毕樊的……
正想着,祝小九眼前忽然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焦黑的土地,死寂的城池,天地之间只有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孤独地矗立在荒芜的大地上。
画面一闪即逝,这片刻的恍惚甚至没有对战局造成一丝影响。祝小九回过神来,正迎上胡毕樊大开大合的一拳。
这一拳看似声威赫赫,实则破绽极多,以祝小九目前的身高,他甚至不用弯腰就可以直接击中胡毕樊的要害。
今日,如果祝小九不在这里,在胡毕樊的威逼之下,胡家村一百多口人就要背井离乡,远走他方。在当今这个世道下,一个大多都是老弱妇孺的村子,又怎么容易重新开垦田地、建筑房屋呢?保不准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哪个角落。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小村子的生死实在是太微不足道的话题了。太阳底下,这种事实在太多太多,可就连地上尘埃飞舞的痕迹都不会为之改变分毫。
而祝小九却不这么看。
曾几何时,他也理所当然地觉得仙人高人一等,觉得凡人对仙人来说不过是路边不值一哂的蝼蚁。可是认识林莫之后,他却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
林莫从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改变过自己的态度。祝小九在旁边看着,一开始还觉得这人真是假模假样,可后来他渐渐发现,这个人是真心的——这世上竟然真有仙人把自己看得跟凡人一个样!
如果当了仙人还要对凡人客客气气的,修仙又有什么意思呢?
当时,祝小九也问过林莫这个问题。
他满以为自己会将这个人问住,或者至少让他沉思一会儿,可没想到的是,他得到的却是林莫呼在他脑袋上的一巴掌:“修仙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小九啊,你还是先把‘仙’这个字写个一百遍再说吧。”
“所谓‘仙’,就是一个‘人’,一座‘山’。也就是说,一个人,有了一座山,就能成仙了。”林莫指着祝小九写的歪歪斜斜的“仙”字,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山,但以后会有的。可要是现在就不当人了,以后还怎么可能得道成仙呢?”
这番理论简直强词夺理,祝小九当时就觉得不可思议。可隐约间,他却又似乎明白了什么。而随着时光的流逝,某个观念已不知不觉地潜入了他的识海,比魔种更深地扎根于意识之中,成为他人格中的一部分,再也剥离不出了。
所以,在现在的祝小九眼中,眼前这个恶念缠身的家伙是名副其实的十恶不赦,而他也起了实实在在的杀机——不是因为想要吸收胡毕樊身上的恶念帮助修炼,也不是因为这人准备使一村人流离失所,而是因为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
此人必杀无疑。祝小九一开始就打定了这个注意。
眼前之机不可失,祝小九已然握手为拳,一股浩然风能包裹在他拳头之上,只见他身形突然加快,一拳狠狠擂上胡毕樊的腹部!
只听得“噗”的一声,胡毕樊口中喷出漫天血雾,身体犹如被一只无形巨锤狠狠锤了一下,旋转着倒飞出去,滑行良久,才轰然落地,砸出一个大坑。
良久,尘埃落定。
祝小九没有看被他打飞的胡毕樊,也没有关注胡家村人的欢呼,他只是怔怔看着自己的拳头,好像发现了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物。
我……没有杀他?祝小九诧异地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就在他的拳头接触到胡毕樊的一刹那,一种从心底升起的微妙情绪抗拒着杀人的诱惑,促使他力道稍稍偏移,只击破了胡毕樊的丹田,却没有下最终的杀手。
莫非是第一次杀人害怕啦?不对。祝小九冷静地分析着,我没有发抖,也没有紧张。
或者是心怀不忍?祝小九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心怀不忍”的时候。
还是……我其实想再好好折磨他一下?
对,一定是这样!
祝小九又高兴起来,这个理由比起什么预感可靠谱多了,也很容易让人接受。他转过身,面对着一双双用崇敬膜拜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眼睛,油然而生出一种豪情壮志。
“乡亲们。”他清了清嗓子,所有的人安静下来,认真倾听着这位救命恩人的讲话。
“如大家所见,这个恶人被我抓住啦。”祝小九伸手一挥,以灵力托起奄奄一息的胡毕樊,将他扔到了高台上。
短短时间内,物是人是事全非,此时的胡毕樊再不是什么神通广大的仙师,而只是一名被擒获的犯罪分子,正等待着正义的审判。
“鉴于此人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祝小九一边炫耀着自己知道的成语,一边悄然以灵力攫住还趴在胡毕樊胸口的恶念之虫,不动声色地将其拉向自己的方向:“因此,我们必须要给予他最严重的惩罚!”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月夜破阵
最残酷的刑罚究竟是什么呢?
其实祝小九方才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因为按照他的经历,最可怕的事情不过是饿肚子和挨揍。也就是说,以祝小九的想象力,所谓残酷的顶点很可能就是二者的结合——饿着肚子挨揍。
可是这种方法说出来,乏善可陈的程度就连祝小九都觉得脸红。所以他故意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试图用双目中闪动的寒光表现自己的无情和冷酷。
“嗯……”一边想,祝小九一边沉吟着用脚尖将胡毕樊翻了过来,正要开口,却猛然间看见了他的脸,不禁大吃一惊。
事实上,胡毕樊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害,作为筑基修士,在承受祝小九一击之后顶多是失去战斗力,可是意识应当是清醒的。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此时的他,脸上竟然没有哪怕一丝气愤、仇恨甚至是痛苦的表情,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奇异的笑容。
“呵呵,呵呵呵。”胡毕樊用手摸摸自己的胸口,抬头看看还在踩在他身上的祝小九,又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傻笑,“嘿嘿嘿,嘿嘿……”
这家伙……变成傻子啦?
祝小九看看他,也不由得傻了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只可惜,此时不是元夕佳节,却是一个萦绕着肃杀的夜晚。林莫同冯子孟一同踏着银辉,悄然无声地接近着阵法的方向。
计划已经商定,烤鸡也已经吃完,趁着夜色,他们行动了。
“子时动手。”林莫低声道,“从东南方位进入,听我指挥。”
冯子孟颔首,这是他们已经商量好的。子时是一天当中阴阳交替的时刻,此时阴气已极,阳气将出,正是借助阴阳转换之势压制阵法的大好时机。林莫的想法很简单,一日中的第一缕阳气对这透着森森鬼气的迷阵应当有一定程度的克制,此时动手,把握也更大一些。
不过,一切还都只是猜想而已。而目睹了阿沅鬼魂被拖入大阵的一幕,林莫已经意识到,阵中的内容恐怕比自己所想象的要麻烦得多。
我这么厉害,肯定是能破阵的。林莫不无担忧地看向了一旁的冯子孟。可是这个家伙,究竟能不能打得过主阵之人呢?
迎着林莫的目光,冯子孟不明所以地看了回去,这让林莫不禁更是心中打鼓。
这一行会顺利吗?
好在,他们今日的运气都十分不错,很快就找到了阵法所在地,并没有因为迷路而耽误时间。两人对视一眼,冲对方点点头,便准备入阵。
“等等,我说的是东南方向。”林莫压低声音,焦急地说。
“这里就是东南方向。”冯子孟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站的地方偏了。”
林莫抬头看看星星的方位,随即灰溜溜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又跟冯子孟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终于同时进入了阵中。
热,非常热。
这是林莫的第一感觉。此时的他仿佛置身熔炉之中,虽然周?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