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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魔师表第41部分阅读

    周围仍然是普通的府邸景致,可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火舌舔上皮肤留下的灼热痛楚。一时间,他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经历,灵魂被炙烤的痛苦亦被同时唤醒,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冯子孟也不见了,林莫环顾四周,发现只有自己孤零零地站在这里。他思忖片刻,随即扬声问道:“老冯,你能听见吗?”

    “可以。”冷冷淡淡的声音从他的身侧传来,是冯子孟。

    林莫松了口气。虽然他看不到冯子孟现在的样子,却因为这一声应答而感到些许安心——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身边有朋友相伴,就永远不会孤单。

    唉,可惜看不见那小子现在被烫的蠢样。林莫暗想。

    不过,现在可不是分心的时候。集中精神,他深深呼了口气,好像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谨慎地向右边稍微跨了一步。

    很快,一阵清凉之气挟裹着勃勃的生机冲散了令人难耐的灼热。

    这股力量实在令人迷醉,让人想要本能地亲近。饶是意志坚定如林莫之辈,也情不自禁地又走了两步。

    空气中有一种清甜的花草香气,林莫贪婪地吸了几口,方后知后觉地感到右胳膊上有些发痒。

    心中猛然拉响了警铃,他偏头一看,正看到了离奇的恐怖一幕——

    一些嫩绿色的小芽,正缓缓从自己的右臂上长出来。

    林莫暗吸一口冷气。植物入体何其惊悚,赶紧又往左边小心地走了三步,再次感受到了灼人的热浪。

    同时感觉到的,还有从胳膊传来的一股钻心的疼痛。只见那些方才还生机尽显的小绿芽,纷纷在高温的洗礼下枯萎发黑,只有扎在皮肉里的根须,还顽强地连在那里。

    好疼啊!林莫的脸都扭曲了,但介于冯子孟还在旁边,就勇敢地忍住了将要出口的痛呼,只抖抖索索地用左手去拔。

    因为被寄生的时间不长,这些根还没来得及扎入他的血管脉络里,只是浮在表皮,没有性命之忧。但尽管如此,每拔一次都是连皮带肉,疼得林莫眼前一阵阵发黑。

    “怎么了?”突然间,无人处传来了冯子孟的声音。

    林莫憋着的一口气被这一惊泄了个干干净净,不留神闷哼了一声,缓了一下才道:“无碍。我现在已经有了点眉目,左二右二,向阵法中心前进!”

    一边说着,他咝咝吸着凉气,而嘴角却情不自禁地翘起,露出一个无比自信的笑容。

    他猜对了!

    林莫第一次见到这个阵法时,就察觉到它是以五行成阵。若是以前,林莫自然能以自身灵力转化五行,用相生相克的道理破阵而入。而现在,他与冯子孟修为尽失,又无法宝相助,于是万般无奈之下,他想到了一个疯狂的主意——

    以阵破阵。

    东方属木,南方属火,一者为生机,一者为焚灭,而游走于二者之间,或许就能找到进入中心的通路!

    说实话,这个想法很蠢,也很冒险。因为林莫不可能知道生与死的平衡点在哪里,他也不知道究竟如何才能借助二者的力量。他能做的,就是亲身尝试。

    没有人知道方才那几步路究竟是冒了多大风险,林莫的心里究竟承受了怎样的压力,因为只要稍有差错,他就会立时身陷阵中,一命呜呼!

    还好,他做到了。

    得意洋洋的林莫左顾右盼,只恨这里一个观众都没有,没人给他喝个彩什么的。不过他是个何等强大的人,即便唯一的在场者看不见他,也被他纳入了见证人的行列,一时间自豪异常,只觉得又痛又爽。

    “你听见了吗?”林莫高声确认道。

    过了一会儿,冯子孟仍然没有回话,林莫又问了一遍。

    无人回答。

    这小子真不厚道。林莫想起了冯子孟说过的那句“不用你来”,不由得摸了摸下巴。随即,也施展开蛇形跑法,迅速进入了阵法中央。

    这个阵法的占地面积其实不大,也有可能是林莫步伐神速,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目的地。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与他之前的预料大相径庭。

    没有幕后黑手,甚至没有冯子孟的身影,有的只是一个小土堆,正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

    “你来了。”一个声音说。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林莫却惊讶地发现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正是他第一天醒来时听到的那个声音。

    “你一点都不惊讶,莫非你认识我?”林莫摸了摸脸,问道,“难道我已经这么有名气啦?”

    那人似乎被噎了一下,放没好气道:“不认识。”

    林莫也没想到对方这么说只是为了表现早有预料,不禁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有点尴尬,脸也有点红,最后只是大度地摆了摆手:“没事,你现在还有认识我的机会。”

    对话一度出现了中断。

    好在对方显然更加讨厌冷场,于是,在过了一段时间后,那个声音发话了:“此阵实乃迫不得已,若你答应不管这件闲事,我自可以放你与你的友人平安离去。”

    “嘿,闲事?”林莫眯起了眼,“这对我来说可不是闲事。”

    “我本无意与你为难。”对方淡淡道。

    这句话林莫倒是信的,不然这位二少爷早就被扔进阵去了。而他现在明显是借尸还魂,却还能活到现在,显然也是被放了一马。

    “我也不想与你为难。”林莫大大叹了口气,“可是被你害死的那些人,也不想与你为难。大家都不想为难,最后却都被你为难。所以,这真是让我很为难。”

    一连串“为难”下来,连林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对方估计也是听了个云里雾里,足足过了好一阵,才又解释了一句。

    “恶念侵体,万法不生。唯有以此五行阴阳镇压,方能还众生一片朗朗乾坤。”

    “朗朗乾坤?”林莫厉声质问道,“何处有朗朗乾坤?我只见到一片黑云压顶!”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情非得已。”

    他又道:“待此阵布成,我会自裁谢罪。”

    “哈,为苍生为大义?听起来很厉害嘛。”林莫悠悠道,“只可惜,很抱歉。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世道已非

    林莫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小土堆骤然一抖,随即好像地震一般颤动不休,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准备挣扎着破土而出。

    “你生气了?”林莫不怕死地刺激道,“若我没有戳到你的痛处,你怎么会生气呢?”

    对方并没有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反而迅速地平静了下来,小土堆也停止了抖动。阴森夜色中,这一幕引发了林莫很多不好的联想,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土堆跟坟堆一模一样。

    里面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是植物,动物,还是……人?

    “你怎么不说话了。”林莫正气凛然地问。不过这样只是为了壮胆而已,其实他腿都快软了……

    周围很安静,直到林莫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那个声音终于再一次响起: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时间稍微前推,远方的祝小九陷入了为难的境地。虽然架是打完了,可是事情却还是刚刚开始。

    胡毕樊突然心智全失,倒是让祝小九不好下手。不说想不出残忍的办法,只是因为对方这幅傻呵呵的样子,就一点都让人感觉不到折磨蹂躏的快感。

    他皱着眉头,嫌弃地踹了胡毕樊几脚,直到他有点委屈地坐了起来,才又对胡村长道:“老爷爷,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办呢?”

    这声“老爷爷”真是让胡村长受宠若惊,深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平静地恭谨道:“但凭仙师吩咐。”

    祝小九烦躁地挠了挠脑袋,看了一眼孟怜枝,她立马上前代劳,将二人的目的娓娓道来。

    “二位仙师要上胡璐山?”胡村长睁大了眼睛,“去找胡璐派……”

    “兴师问罪。”祝小九斩钉截铁地接话。

    嗯,很有气势的四个字!他满意地想。

    最后,还是孟怜枝见胡村长神色犹豫,柔声问道:“这位老人家,莫非有什么不妥?”

    胡村长欲言又止,他仰头看看那座被掩在云雾中的高山,长长叹了口气:“不敢不敢。只是想起这胡璐派,倒还与我们胡家村颇有一段渊源呐!”

    此言一出,连孟怜枝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显然也是所知甚少。祝小九这个外地人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不过,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二人只能暂时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先将胡毕樊捆了起来,又草草打扫过战场,才随着胡村长进到屋内,待热茶奉上,才听他将一段陈年旧事娓娓道来。

    原来,身后的这座高山一开始并不叫胡璐山。这座山峰高耸入云,平日难以辨其面目,不过,却因为某个传说的流传,所以一直被称之为孤凰岭。

    “孤凰岭!”祝小九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他可是记得,自己去参加过的唯一一次修真界集会“除魔大会”,就是开在一个叫做“孤凰岭”的地方!也就是在那里,林莫被魔息侵入灵体,而自己的身份也被暴露,差点就让人瓮中捉鳖了。

    难道就是这里?又或者,这不过是一次名字上的巧合?

    他的这声惊呼可把胡村长吓得不轻,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问题,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祝小九赶紧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状似天真地问道:“可是这里不是叫胡璐山吗?怎么突然间改了名字啦?”

    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胡村长的某些记忆,他回忆起那一天,心中仍然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奇妙感觉。

    那是不太平凡的一天。

    那时候,胡村长还只是一个比祝小九还要小点的少年,每天就知道四处玩闹。他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午后,他因为贪玩,所以偷偷跑出了村子,想去附近的镇子上逛一逛。

    然而,等他兴致勃勃回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明明是走过千百遍的道路,可是此时却是如此陌生,他怎么会迷路了呢?当时,他怀疑是自己记错了路,就拼命地往回跑,想要先回到熟悉的路上,再重新走一遍。

    就这样,他回到了大道上的第一个分岔口,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方向,每一步都谨慎地确认过,等到最后……

    “最后怎么啦?”祝小九迫不及待地问。这位老村长很显然是一位讲故事的能手,讲得他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然后我就到家了。”胡村长平静道。

    “啊?!”祝小九对这个结局非常不满,“这不就是普通的迷路了嘛!”

    胡村长严肃地摇了摇头:“过了一阵子,忽而有一阵狂风绞碎了云层,一只硕大无朋的灰色巨鸟自山中一飞冲天。我们才发现,自己祖祖辈辈依靠的这座山,其实是葫芦形状的!”

    这跟你迷路一点关系都没有吧。祝小九腹诽。

    不过人年纪大了,就总是喜欢讲一些过去的事情,祝小九对此也是可以理解的。就索性放过了这个问题,直接问道:“所以你们就叫这山‘胡璐山’啦?”

    胡村长又摇了摇头。

    虽然发现这座山的形状跟原先想的不一样,可是名字这种事总是很难自然发生变化的。真正改了这座山名字的,是一个名为胡璐的仙人。

    这个胡璐是胡家村人,按胡村长的说法,还是跟他同一辈的。这位后来开创了一个门派的仙人,一开始只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凡人。他的家里异常困苦,所以每日除了种地之外,还要去山中找些野果野味。

    就是在这座山中,在胡村长迷路到灰鸟一飞冲天的那段时间里,他得到了一样不同寻常的宝贝。

    对这件宝贝的来历,众人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仙丹,有人说是玉简,还有人说是什么奇异的法宝,却没有人真正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胡璐就是依靠这件宝物,才能从凡人一下子跨越为仙人,甚至结丹成功,开创了一个门派。虽然他本人后来消失无踪,可是他的门派却延续下来,新近更是培养出了一名金丹期的弟子——当然,后面这些都是孟怜枝补充的。

    祝小九听后,心里有了点计较。他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从“灰色巨鸟”这个疑似熟人的关键线索来看,这座山说不定还真是他曾经去过的孤凰岭。

    需要说明的是,这位胡修士是一名很正派的人。那个时候他拥有了巨大的力量,第一反应就是要庇护乡亲。所以,胡家村就被他纳入了保护范围之下,过了一段很是安乐祥和的日子。同时,他也不吝帮助外来人,并且乐善好施,美名远扬。

    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自己亲手开创的门派,和自己保护了十余年的村子。

    (说不定是被累跑了。祝小九暗想。他最不喜欢听这种故事了。)

    总之,因为胡璐开辟了胡璐派,虽然他不在了,但这座山却被感谢他的人与他的弟子们改名为“胡璐山”以作纪念。至于之前的“孤凰岭”,则与很多东西一样,被时光的长河冲刷着,被人渐渐遗忘了。

    “咦?”祝小九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既然您说那个胡璐是胡家村人,就算他离开了,胡璐派怎么也要对村子优待才是,又怎么会发生今天这种事?”

    胡村长又叹了口气,满脸的皱纹挤在一起,每一道都是深刻的无奈和悲伤:“胡璐仙派一开始还对村人颇为优待,可是后来……”

    变故是一点点发生的。

    任何事情的开头总是细小到让人难以察觉,所以一开始,胡家村人与胡璐派门人出现摩擦的时候,并没有被更多人放在心上。

    胡璐山这么大,两家又有仙凡之别,在凡人对仙人的恭敬之下,所谓的摩擦其实小到不可思议,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

    然而,事情却越演越烈了。

    “等等,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祝小九突然问。

    孟怜枝闻言看了他一眼,也是若有所思。

    “大约……二十多年前吧。”胡村长眯着眼睛想了想,“对,至多不过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么……祝小九低头咀嚼着这个数字,脑海中仿佛有灵光一闪,却快得让他什么都抓不住。

    “也就是五年时间,胡璐派的人就跟中了邪一样,不时出来找麻烦,架子也越来越大了。”或许是有了人撑腰,胡村长将心中的郁闷痛快地倾泻了出来,“后来,我们就不怎么来往啦,直到今天才……唉。”

    他摇摇头,似感慨又似不解,最后又喃喃自语了一句:“就跟中了邪一样。”

    或许,真的是中了邪。祝小九想到了那条恶念化形的黑虫,脸上露出一丝充满兴味的微笑。

    那样浓稠的恶意,如果不是人心自生的,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有人在暗中操控!

    祝小九想到了孟怜枝对他介绍过的当下的形势:莫名失踪的强者,逐渐变坏的人心,摩擦不断的门派……这些表现都集中爆发在最近五十年,而这一切,都似乎隐隐指向某个不为人知的阴谋。

    如果世道人心的堕落是人有意为之,那么,能够操控天下人的,又是一股何等强大的力量!

    而他已然身在局中,早晚会有跟那暗中之人正面交锋的一天。

    一想到这里,祝小九甚至控制不住浑身的颤抖——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兴奋!

    来自远古的血脉中,好战因子正隐隐渴望着最为强大的敌人。这种自本能而来的渴战的激|情涌动在他的血液中,随着心脏的跳动瞬间传遍所有感官。

    同时,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些被植入修士的恶念,又究竟是怎样庞大的规模呢?如果将之全部作为天生魔种的养料……

    祝小九隔着衣袖摸了摸那只只有他能看到的黑虫,脸上漾起一抹甜甜的微笑。

    ——他已经等不及要看看,它会给他带来什么了。

    第一百三十章 天悲五行

    “我原本是门中最受期待的弟子,可是在某一天,一切都改变了……”

    阴森无人的林府之内,林莫静静听着那个声音讲述的故事。

    他是一名号称百年不遇的修真奇才,承受着整个师门的期待。而师门对他来说,也是个无比温暖的地方。有慈爱的师长,友爱的同门,他虽然因为众人的夸赞而隐隐有些骄傲,可是却也牢牢谨记师父的教诲,从来不敢稍有骄纵。

    然而,就是这样的师门,却在短短一年内,发生了惊天巨变。

    先是他莫名中毒,经脉受损,卧病在床奄奄一息。这件事情在当时掀起了轩然大波,掌门震怒,下令严查。可没想到的是,线索隐隐指向他最信任的那名师兄。

    最信任的师兄,因为嫉妒他的天赋,竟然对他暗下毒手!

    这个结果让他实在难以接受,于是他恳求自己的师父,最后得以私下见了那名师兄一面。他本以为师兄有什么苦衷,可就在那一次见面,师兄却将他们相识以来的一件件事情一一道来,那时他才惊觉,原来自己在师兄眼中竟是如此欲除之而后快。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他无法接受的。谈话最后,师兄甚至暗示,最后的幕后黑手是自己的师父——从荒野中将自己捡来,教养自己长大,被自己视若父亲的师父。

    他的师尊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

    一开始他并不相信,可随着事情的一步步发展,所有人都暴露了真面目。门内各位长老之间的斗争汹涌暗流,师妹也是……

    林莫听着他喋喋不休地揭露着各种修真黑幕,一开始还津津有味,后面听得都快要睡着了。

    怎么这么多负能量,这家伙就没有个微博吗?!

    就在林莫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那人猛地抬高了声音——

    “就在那时,我终于发现了他们性情突变的原因——原来所有的异变都是源于二十年前不知从何而来的邪念!那些恶念在不知不觉入侵修士识海之中,宛如令人防不胜防的恶疾,迅速改变着人心善恶。

    “贪欲、野心、戾气、嫉妒,这些已经远离我们的妄念又再一次卷土重来,它们来势汹汹。虽然我幸免于难,可是,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太晚了……

    “就这样,我的师门在这场前所未有的争权斗争中支离破碎,我却苟延残喘活到现在,至今已有三十余年了。”

    终于说完了,林莫暗暗呼了口气,他觉得这简直比打架还要累人。说实话,能将这么精彩的八卦讲成这幅样子,这人还真不愧自己的精英小boss身份。

    想了想,林莫便要开口,可是才刚刚张开嘴,就又听见对方道:

    “同时我更是发现,这股邪念有隐隐向凡人传染的风险。因此自那之后我便隐匿于此,借助天悲五行聚火之阵,汇正气以抑邪气,阻止邪念的蔓延。”

    这家伙有多能说啊!林莫都震惊了,于是明智地选择了闭嘴,心里猜想在不被打断的前提下,他究竟能说多久。

    对方没有辜负林莫的期望。紧接着,他又一口气解释了一下阵法的运行原理。大概就是以纯真无邪的幼童和心怀善念的仁者作为正气的提供者,借用他们悲天悯人的仁心,以五行变易将他们灵魂中的善生生剥离,凝结成一点纯善的阳火,来驱散纯恶的黑暗。

    林莫一开始听得还是怒发冲冠,几欲破口大骂,可听到后来,那人翻来覆去地说着“还好我并未被邪念浸染”“如此天下必然不会大乱”的时候,又突然觉得对方有点可怜。

    林莫打断了他的话,轻声道,“你在哪里呢?出来吧。”

    土堆又抖了抖,这回林莫看得分明,原来是只有土堆尖在动。

    过了一小会,一只手伸了出来。这只手惨白得吓人,林莫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月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其实是很惊悚的一幕,但不知为何,林莫此时却只觉得伤感,并没有恐惧。他低头看着前方,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曾经的人,吃力地从坟堆里爬了出来。

    虽然脸上有些土,但他的眉目间仍然依稀有些张扬的痕迹。这幅面容果然有些熟悉,过了好一会儿,林莫终于想起,原来这人正是在当年的除魔大会上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郭一齐。当时他还试图与大风鹤为难,满身都是当代第一天才的傲气,可没想到,一别五十年,再见时却已经沦落到如今这副田地。

    “他”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

    林莫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无关紧要了。这个人灵魂中的火已经熄灭,能被称之为活着那部分早已消失,现在留下的,不过是一具靠着假想残存的行尸走肉罢了。

    “只有你幸免于难?”林莫问。

    说到这个,“他”似乎很庆幸,却也很伤感:“是的,若不是还有我一人独活,传承两千年的清河门便要满门覆灭了。”

    “你怎么知道呢?”林莫又问。

    这个问题让“他”很疑惑:“我现在仍然心系天下,不以自己性命为念,又怎会是邪念入体的表现?”

    “你没有发现吗?”林莫的声音很轻,如果是对一个睡熟的人说话,这种声音根本无法将之唤醒。

    然而现在他面对的,却并不是一个真正睡着的人:“你没有看见过自己的脸吗?你早已经邪念缠身,生息全无了。”

    随着话音刚落,整个大阵蓦然一震——

    不知何处响起阵阵啼哭,不知何处传来善声阵阵,原本寂静的世界,似乎一下子喧闹起来了!

    “不,不对!”郭一齐大吼了一声,哭号声似乎被他的声音惊吓到,竟然一下子减弱了许多。与之相反,善声大涨,隐隐现出一股金光。

    “我没有邪念入体,我没有!”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不是因为畏惧邪念!”

    “你已经害了很多人啦。”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林莫不大的声音仍然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你知道自己做的是错的,但是你不敢承认。就像你明明已经死去,却为了师门的传承,认为自己仍然活着一样。”

    “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这样的!”郭一齐大吼大叫,可是他的内心却已然动摇。

    他已经坚持了太久太久,其实怀疑的种子早就已经埋下,早在那人找上自己告知阵法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

    哭号声越来越大,一个个惨白的影子自四面八方飘飘荡荡地凑了过来,很多是小孩子,也有一些是长者,林莫还在其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形,正是那晚见过的阿沅。

    在他们聚集的方向,那隐现的金光也在一点点缩小,最后竟然化成了一朵火焰的虚影,明灭不定地跳动在夜色之中。

    一股温暖人心的力量从那一点火焰上传来,鬼魂们聚拢在它周围,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情。林莫能看到,他们身上的冰霜在一点一点地融化——那股寒冷来自失去了善意的内心,如今被这纯善的火光一照,自然也就冰消雪融了。

    阿沅也在其中,这个小女孩在烤火的间隙,还回过头来,冲林莫甜甜地笑了笑。

    郭一齐现在没有丝毫精力去处理面临崩溃的大阵,只是一味抱着脑袋,蹲在自己的小土堆前,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着。他想哭,可是却没有泪水,直到最后才抬起头来,对着林莫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莫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自己都说了,师门覆灭三十年,自那之后你就开始运行这个阵法……可是这个阵法才开始了两个月,中间那段时间去哪了呢?”

    是啊,去哪里了呢?

    郭一齐费力地想着,却只回想起了黑暗、孤独与严寒,泥土的腥气,爬虫的味道……

    他的脸在思索中也发生着变化,原本称得上俊秀的脸庞在一点一点腐烂,沾染的尘土也在发生着变化,几条蛆虫落到了地上。

    原来,他已经死了。

    修士与凡人不同,死后不入轮回,自行消失在天地之间,以回馈曾经吸收的灵力。然而,也有一部分修士,因为执念不灭,残留一点余魂于世,成为一类特殊的尸仙。

    郭一齐显然就属于这种情况。

    当他不知道自己已死的时候,还能像生者一样行动如常,可是明了自己身份之后,就只能遵循死者的规则了。

    因为这不是出自他自身的选择,因此连保持理智的可能都没有——很快,他就会变成毫无神智只知杀戮的僵尸。要打倒他只能趁现在,利用他心念最后的挣扎时期,砍断他的脖子,将最后一口执念放归天地。

    这尸体化的过程可怕又可怜,林莫将目光移到了别处,同时大喊一声:“老冯,动手!”

    一道雪亮刀光瞬间划破夜空!

    这是无比璀璨的一刀,不仅是因为刀法,更是因为持刀之人,正义之道。

    冯子孟突然出现在郭一齐身后,而他手中的破刀,已然以迅雷之势狠狠砍向郭一齐的脖颈!

    ——这就是林莫与冯子孟的计划。

    林莫教给了冯子孟简单的八卦隐身诀,以自己为诱饵在明处,两人同时入阵。到达中心之时,冯子孟立即隐身躲在暗处,等待发出致命一击的时机。

    这个方法非常冒险,他们不知道对方的修为究竟有多高,也不清楚凡人的一击能不能打倒对方,更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可是他们却义无反顾。

    还好,他们赌对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选中之人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刹那,林莫浑身一个激灵,脑海中的迷雾瞬间散去。他奇怪地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虚空。

    眼前的场景变了。

    没有孤独哭泣的弱小身影,没有阴郁的房屋,在林莫的眼前,是万里晴空之上,众仙朝拜的盛大场面!

    “林莫”一身白袍,虽然身处高位,却并无半点高高在上。他眼帘轻垂,其中盛满的,是无尽的慈悲。

    下界是亿万凡人,世界在他面前演化,在这里,他就是至高无上的神明。只有欢乐,只有仁爱,没有痛苦,没有哀伤。一切卑微与个人的私欲都被纯然的高尚湮灭。

    “你可以成仙。”那个声音落下,眼前的一切又发生了变化。

    万丈红焰中,有一座漆黑的殿堂。“林莫”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低头看着下面匍匐着的臣民。

    无数生命被他握于掌中,他的喜怒哀乐可以决定他人的生死存亡。而一切的欲望,都可以得到无止境的满足。

    “你可以成魔。”那个声音又道。

    两幅画面同时出现在林莫的眼前。

    他一会儿成为心怀天下的仙,一会儿成为自私自利的魔,过一会儿再定睛细看,又变成了仙人低头俯瞰的凡界芸芸众生,或者是妖魔脚下战战兢兢的小民。

    天下只任强者翻云覆雨,弱者没有置喙的余地。

    林莫轻轻地咀嚼着这句话,似乎觉得很好笑,不禁摇了摇头。

    “你难道不想要力量吗?”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语气中氤氲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我可以帮助你,帮助你实现你的愿望。”

    林莫没有回答。

    事实上,这个声音一响起,他就认了出来——这不是之前被自己赶跑的那个“系统”吗?明明都被赶走了还能回来,脸皮真是够厚的,连林莫都自愧不如。

    见林莫沉默不语,系统好像看到了一点希望,进一步诱惑道:“只要恢复了元婴的修为,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无能为力。你自可以惩恶扬善,将坏人搓扁揉圆。到时候,谁还能骑到你的头上?”

    “你。”林莫面无表情道。

    系统噎了一下:“这只是你需要付出的那一点点代价。更何况,你现在这具身体根本无法修行,即便换回了本来的身体,至少也要苦修千年!”

    “千年?”林莫微惊。

    “不错,在这个过程中,你可能遇到无数困难,可能无法晋阶而眼睁睁看着命数终止,更可能会突然陨落。而现在,你只要答应再次成为我的宿主,就可以重新拥有你曾有过的一切!”

    林莫回想起第一次御空而行的风驰电掣,想起神识通天彻地的畅快,更想起进阶元婴的那一刹那,看到的不可思议的风景。

    只要答应这个请求,甚至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可以轻轻松松走上人生巅峰。

    “不行。”没有一丝犹豫,林莫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不答应?”系统的声音既惊且怒。它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个字简直震耳欲聋,整个空间甚至都承受不住地抖了两抖——

    神魂受创,一股剧痛袭上林莫心头,林莫面色一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莫非它想硬闯我的识海?林莫皱眉暗道。

    凡人没有识海,只有一片混沌空间。祝小九之所以曾困于郑义识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系统想要进入林莫的识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初,系统趁林莫穿越两界意识昏迷之时,才能强行开辟并入驻他的识海,只是它却低估了林莫的意志力,最后反被逐出。方才,系统正是感应到林莫心神不宁,因此才又来以言语相诱,试图再次扎根于林莫识海之内。

    它依然没有料到,林莫竟仍对它展现的图景毫不心动。

    系统暗暗加大了压力,无数细小的力量冲击着林莫的神魂,竟试图从中硬生生开辟出一块稳定的空间——

    它的时间不多了,而计划若要实行,就必须将林莫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何必要苦苦挣扎?”仍不放弃说服的系统步步紧逼,“不过是一个随身系统而已,在你原来的世界,不是很常见的吗?”

    哪里常见了!你以为随身系统是微软公司出品的吗?

    原本林莫还能在心里中气十足地回上几句,可很快,他连吐槽的余力都没有了。

    无边无际的力量如同潮水一般冲击不断,林莫只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叶大海上的扁舟,正随着惊涛骇浪摇摇摆摆。在这样强大的攻击面前,他实在是太渺小了,只要稍不留神,便会被巨浪吞没席卷而去,尸骨不存。

    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五内如焚,外来的力量与自身的意志力以他的识海为战场进行着搏斗,每一次交锋都如同被烙铁炙烤着神经,令他痛不欲生。

    只是,虽然脸色已经发白,但是他的眼睛仍然亮晶晶的,其中闪烁着的,正是永远不会被遮蔽的锐利光芒。

    自由二字的分量,只有真正重视的人才最清楚。

    此时的林莫,是想起了自己的两名徒弟,想起了仍在苦苦挣扎的天下苍生,还是想起了自己尚未明了的大道与信念?

    没有人知道,只有遥远的彼方,两个人同时感受到了心中传来的剧痛——

    在胡璐派的门前,祝小九坐了下来;在茫茫海的边界,元莱停下了脚步。

    他们几乎同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呼唤着他们。

    那个曾经给予他们庇护与引导的人,正在向他们寻求帮助。

    祝小九立刻进入了识海,发现那道与林莫之间的师徒联系正闪动着微光。他心念一动,自身的灵力便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源源不断地输送了过去,运转毫无阻滞,就像是拥有了一个更大的灵力循环。

    师尊怎么了?他原本还有些担忧,可很快,他就从循环的另一端获得了一种他无比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是他每次有进步,林莫对他进行鼓励时一样。

    很厉害嘛,小九。祝小九好像看到林莫笑着对他说。

    元莱也在这样做。纯金色的神力被他注入到那道联系中,而联系另一端那片奇怪的空白中,也隐隐现出了一个身影。

    力量以一种玄妙的方式在师徒之间传递着,跨越时空的思念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而林莫当初栽下的小苗,也即将成长成足以庇护一方的参天大树。

    林莫与系统的角斗还在继续。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久攻不下的系统也越来越气急败坏。

    为何区区一个凡人能拒绝力量的诱惑?!在经历了从云端坠落尘埃的变故之后,在经历了面对惨剧无能为力的痛苦之后,他不是应该紧紧握住自己这唯一的救命稻草,苦苦哀求力量与地位的回归吗?

    自始至终,林莫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心动,可以轻易诱惑他人的砝码,却根本无法动摇林莫心中的那杆秤。

    他甚至只是垂头坐在那里,对系统提出的一切不屑一顾。

    系统毕竟只是个器灵,它永远不会明白,总有一些灵魂生来高贵。这种高贵不受财富与权势的左右,也不会因为强大的力量而屈服。但只要存在一日,他们就永远不会对任何艰险低下头来。

    林莫是这样的人吗?

    其实,他并不具有种种美好的品质,也不过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