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对方安排他们二人相遇了,肯定有所图谋,而林莫是否有能力扭转乾坤,改变兵刃相向的结局?更有甚者,他会不会无意中成为惨剧发生的帮凶,做出错误的选择呢?而他们师徒三人,又究竟能否挣脱这既定的命运?
林莫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这一次,他的对手不是超级大能,也不是诡异精怪,而是人为织就天道编成的宿命罗网,让他逃不掉,也躲不了,只能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一种无力感涌向他的四肢,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这就是命运不可抗拒的力量吗?即便是林莫,也在这样的敌人面前恐惧绝望了吗?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几乎是下一瞬,林莫就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痛楚自腹中涌出——
好饿啊。
林莫如是想。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异地相思
“喂,你有吃的吗?”林莫敲了敲桌子。
即便历尽千帆,冯子孟也没有料想到,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林莫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愣了一下才回道:“有干粮。”
“给我给我。”林莫催促道,“我都好久没有吃东西啦!”
确实,在凡人状态下,林莫不仅穿越两界,死而复生,还听冯子孟讲了半天故事,无论哪一项都是非常耗费体力的活计,其实他刚才就饿得不行了,现在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实在是受不了了。
其实还有点想上厕所。林莫默默地想。但因为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他就坚强地忍耐下来,准备吃完再去。
一般人遇到这种纠结的事情,多半会茶饭不思,可是林莫却显然是胃口大开,两三口就能吃完一块冯子孟递过来的干粮。这个步骤重复三次之后,任是林莫如何眼巴巴瞅着冯子孟,他都再也掏不出其它吃的了。
“没有了吗?”林莫明显意犹未尽,就连最后一口的咀嚼速度都放慢了,显然是还没吃饱。
冯子孟又努力了一下,才从不知道哪里掏出来一块小小的冰糖,不情不愿地递了过去。
林莫满足地将冯子孟最后的存粮咬得嘎吱作响,一边回归了话题:“可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会只是想来给我介绍一下千年前的旧事吧?”
“除魔卫道,我辈义不容辞。”一提到这个,冯子孟双目间就像燃起了两团永不熄灭的热烈焰火,他肃然注视着林莫:“我的元神已然预感到修真界大难将至,而你的出现,或许正是变数所在。”
我果然是个重要人物!林莫有点高兴,但还是尽量矜持地“嘿嘿”了一声。
冯子孟似笑非笑地看了林莫一眼:“我当时感觉到一种庞大异力自天外而来,心念一动便生成现在这具分/身。也因此,我与你气机相连,荣衰与共,现在更是因你拖累而修为被封,与凡人几无两样了。”
林莫可一点都没有因为这种事觉得心中有愧,只是恍然大悟道:“难怪几次见面,你的修为都忽上忽下……咦,也不对啊,难道还有延迟的?”
冯子孟其实不是很明白“延迟”的意思,但通过上下文,他还是发挥了身为一名化神老怪的实力,完美地理解了林莫在说什么,于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林莫又问:“你说我是自天外而来,那我还能回去吗?”
“回去哪里?”冯子孟反问一句,见林莫一脸茫然,遂解释道:“天外皆是混沌海,漂浮其中的唯有混沌异种,你若要回去,便只能重新化为一缕意识了。”
林莫没有听懂,只好点了点头,心里思量了一会儿,终于是叹了口气。
即便能回去,又能怎样呢?在这边他已经有了无法割舍的牵挂,就像拴着线的风筝,再也无法离开了。
两个人沉默下来,冯子孟开始闭目修炼——也不知道在修炼什么。而林莫仰头倒在唯一的那张床上,呆呆注视着床顶,开始深沉地思考起来。
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事实上,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轻易猜透另一个人的心思。每个人在思考的时候,都永远是孤独的。
林莫也一样。
他对自己正面临的已然有所预感,他已经隐隐感觉到即将来到的威胁。可是,至少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帮助他。
为了他自己,更为了他的徒弟们,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了。
这一想就用了很长时间,一直到日暮时分,除了中间去了几次厕所吃了几次饭还睡了一小觉之外,林莫都在默默地思考着。
素衣白纱,朦胧月下,祝小九看着树下的少女,轻轻叹了口气。
“前辈,可有何事不妥?”孟怜枝抬头问道。
平心而论,孟怜枝长得很美,可是祝小九看到她的脸时,却忍不住心中的失望之情。
“你方才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人。”祝小九低声道,“他也是这样,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最熟悉的就是他坐在月光下修炼的样子。”
“前辈的朋友,定然是非凡之辈。”孟怜枝还未说完,祝小九就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朋友,我们不只是朋友。”
孟怜枝了然,继续凝神静气,沉入心无旁骛的修炼之中。
祝小九隐在树叶间,望了一会儿孟怜枝的背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虽然跟师尊突然分别已经不是第一次,但生离死别还是带给祝小九很大的打击。好在,最初的震惊与悲痛席卷之后,祝小九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身为修士的自己并不是无路可走,他也因此生出了寻找灵丹妙药的心思。
然而世界之大,他又要去何处寻找呢?
那个时候,茫然的祝小九茫然四望,突然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他,没有钱。
没办法,之前钱财灵石都是林莫掌管,定时给他们师兄弟发零花钱。可是如今,无论是灵石还是银子,都已经随着“系统”而去。祝小九现在,是实实在在的一贫如洗了。
元婴修士可以凭空造物,而祝小九这个金丹还不行。于是乎,一代魔王同时经受着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怎一个苦字了得!
然而,说来也巧,当时他正发愁,却突然被几名筑基修士打劫了。
不过这些家伙又怎么是祝小九的对手,他轻轻松松就将那几人揍得嗷嗷直叫,连自己的老底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这一听,祝小九倒是大为惊异。
原来,他们竟然都是一个叫什么“葫芦派”的修士,而根据他们所说,这个“葫芦派”还是个正道门派——修行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若是心志不坚,对自己所行的大道稍有动摇,立时便会修为停滞。可奇就奇在,那些人行的明明是邪道做派,可修习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正派功法,若原本就心地歹毒,他们又是如何筑基的呢?
祝小九很是痛苦地纠结一番,最后还是放弃了黑吃黑的打算。他已经隐隐约约发现了一点异样,之后的事情,更是令祝小九大开眼界。
也不知这个世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好好一个修真界居然像师尊说过的黑社会一样。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祝小九经历的打劫次数居然比之前几年加起来还多,打劫收保护费的到处都是,还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小东西拼个你死我活。
他体内毕竟还有着天生魔种,对恶念敏感异常。这一路走来,祝小九倒是收纳了不少恶意杀念为己用,借机温养起了体内的魔种。
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呢?
祝小九不知道,可是看着体内日益壮大的魔种,却有一种异样的兴奋不知从何处而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心潮澎湃。
如果我将这些恶念全部吸收……会变成什么样子?
虽然魔种的变化并不大,但他能感觉到,很快,魔种就会进入新的阶段了。
想到这里,祝小九低头看了看那个树下的身影,月影朦胧下,依稀是个熟悉的样子。
真奇怪,这个世界上居然也有跟师尊如此相似的人。祝小九若有所思。
那日他正想吸纳一名凡人体内的杀气,正巧孟怜枝见义勇为,他心中一动,就趁机跟上了她。祝小九上次跟林莫分离之后,因缘际会就是附在了郑义身上,当时很是装神弄鬼了一番。此时做起来更是驾轻就熟,成功找到了一个管吃管住的好地方。
祝小九的思绪回到了现在。
这个人很奇怪。祝小九眯着眼睛看她。明明周围的修士都已然被恶念沾染,而孟怜枝的心中却仍无一丝阴霾。这种坦荡明亮的胸怀,祝小九只在林莫一人身上见过。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似曾相识,祝小九才会选择了施以援手。
既然她帮了我,就算没什么用,但我也要还了这个人情。祝小九盘算着。等替她解决目前之急,从她这里借点灵石,就找法子进入海市,去给师尊寻一副死而复生的灵药,我就能再见到他啦!
小九,我何时才能再见到你呢?
——遥远的彼方,师父也在思念着他的徒弟。
林莫又叹了一口气。
“即便你如何唉声叹气,我都是不会帮你去偷……拿干粮的。”冯子孟凛然道。
林莫非常不满:“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就不能看在我们现在是室友的份上,替我找点吃的吗?”
冯子孟默然不语。
要是小九在这里,那该多好啊!林莫又一次想。
他已经在这个地方住了好几天,除了开始两日还有人将饭端过来,现在几天过去,居然连个添水的人都没有,充分体现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有多么不受重视。
“你现在所处的身体,是这府上的二公子。”冯子孟当时告诉他,“这位二公子天生魂魄不全,与你相契,是我以牵魂草将你魂魄唤来此处,静待七七四十九天,才令你复生的。”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那时已经是林莫醒来的第二天,他正考虑如何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恩,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同时,他还听到了冯子孟理所当然的回答:“昨日你刚刚醒来,心绪波动过大会魂魄不稳,功亏一篑。”
“难怪你没有说。”林莫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
冯子孟不以为意:“不过一具皮囊罢了,又何必在意?”
——你既然不在意,为什么不把自己也弄成个地中海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迷路林府
平心而论,这具身体其实长得还不错,同林莫自己有几分相像,或许同冯子孟所言魂魄“相契”有关。但是,这么一张脸居然顶着半个秃头,效果就非常惊悚了。
在林莫隐晦地表达内心的不满之后,得到了冯子孟一句毫不在意的答复。
“哦,这是为了引灵方便,还会再长出来的。”
真的吗?林莫表示怀疑。但仔细一想,反正这也不是自己的脸,丢起人来似乎没有多少真实感,就勉强释怀了。
除了发型有点问题以外,这具身体的状况也不太好。不仅较为瘦弱,经脉内居然还有积毒,林莫尝试着凝聚了一点气息,却发现因为这些毒素的关系,气息不通,无法形成有效的循环。
难道他没有办法修炼啦?
这回林莫可是吓了一跳,他之后的所有计划所有想法都需要实力作为基础,若是不能修炼,就只能一切成空了。
“哦,这是因为家族内斗,二少爷之前被人下了毒。”冯子孟又一次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这不是个傻子吗?连傻子都毒,简直太丧心病狂了!”林莫痛斥着封建大家族的残忍,“还连饭都不给吃!”
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同仇敌忾,可是冯子孟已经修炼了起来,林莫没有得到回应,只又好讪讪地躺了回去。
这可怎么办呢?
要是小九在,自然可以支使他,可是现在只有一个冯子孟,还说什么都不愿意出门去找吃的。林莫原本心怀壮志,打算挥斥方遒,可是居然被这五脏庙的小事弄得心烦意乱,现实与理想差距之大,让他颇受了些打击。
我应该立刻起床,去找点吃的。林莫摸摸肚子,默默地想。
可是不想动。林莫又翻了个身。
就这样,身患拖延绝症、面临重大威胁的林莫,足足拖了两个时辰,等到夕阳西下,都没有真正从床上爬起来。
冯子孟已然一轮修炼完毕,睁开眼睛看到林莫居然还赖在床上,脸上居然浮现了一丝诧异。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不得不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冯子孟这一走,林莫也终于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慢吞吞地前去觅食了。
虽然已经在这座府邸上住了一段时日,可是林莫也没有出过那个小院子,此时一出院门,看着薄暮下曲折的小路,嶙峋的假山,不由有些心中打鼓。
——我这一去,还能回得来吗?
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林莫总是很有自知之明,于是他努力地记住了几个标志物,忐忑不安地开始了自己的冒险。
这座宅子很大,但是人却出奇得少,远远看见几个身影,却在林莫走进之前就匆匆回避。所以他一路走来,居然都没有见过别人的正脸,更别提打听厨房的位置了。
天色渐晚,黑暗给周围的一切披上了一股迷离气氛,树枝黑压压地矗立着,似乎是什么张牙舞爪的怪兽。偶尔一声虫鸣鸟语,却只能更衬出这反常的寂静,平添一份吊诡。
这个地方,似乎只有一个活着的林莫。他静静地走着,心情却越来越不平静。
我究竟走到哪里了呢?他四下望望,却觉得到处都是一样的景物。
一样的似曾相识,一样的死气沉沉。
时间一长,林莫甚至疑心,自己其实误入了一座死去的宅院,他仍然身处阴曹地府,之前只是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这个梦已经醒来了吗?
林莫只能继续走着。
终于,又绕过一座假山,穿过一条回廊,他突然看见了一个人影。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安心?
林莫松了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快走两步,终于跟那人打了个照面。
“啊……哈。”林莫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怎么是你?!”
冯子孟淡然地瞥了他一眼,回答道:“我来找点吃的。”
原来他突然离开是去找食物啊。林莫突然高兴起来,因为他之前还以为是冯子孟嫌他烦所以离开了呢。
似乎能拥有一个新的朋友,林莫不禁喜上眉梢:“你找到啦?”
冯子孟回答得掷地有声:“没有!”
“难道你也迷路了?!”林莫忍不住问。
这回,冯子孟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莫一眼。林莫想起他曾经说过的气机相牵什么的,不禁心中大骇——难道自己的路痴也传染到这家伙身上了?
答案显而易见。林莫心中泄了气。人多力量大这句话在两个路痴身上毫无作用,因为他们只会迷路得更厉害,根本不可能有奇迹发生的。
“那该如何是好呢?”他喃喃自语,用手敲着脑袋,可还没敲几下,就被冯子孟抓住了手腕——
“嘘,有人来了。”
我知道有人来了,可是你能放开我吗?林莫面无表情。难道我敲脑袋的声音大到会惊动别人吗?
可惜,他的抱怨是来不及说出口了,因为冯子孟的下一个动作,就是用力一拽。林莫踉跄几步,两人便一同藏到了回廊两旁阴暗的矮树丛中。
远远传来了脚步声。林莫心中一动,手指轻轻拽住冯子孟的衣袖,带着他挪了个位置,两人身形一闪,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八卦隐身诀还在!
林莫感到法术生效,内心一阵狂喜。真是想不到,这套他最初学到的法术竟然如此实用,即便他现在无法凝聚气息,却仍能借助周围的地势施展隐身术!
隐身诀还是那本《八卦诀》上的,其实连法术都算不上,却能屡屡产生奇效,这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这样神奇的隐身遁法,真的只是一个入门级的浅显法术吗?林莫心中生出了隐隐的怀疑,但很快,他就无暇多想了。
那几个人,已经走近了他们的藏身地。
“总管,大少爷请来的朋友究竟是什么来头?就算我们林家家大业大,可也经不住这么消耗啊。”这个声音比较年轻,但是因为天色太晚,林莫看不清他的脸,只能见到黑乎乎的一团。
走在那人身后的人突然推了他一把,小声说了些什么,似乎是在叫他小心说话。
“推我做什么!”那人不满道,“才两个月的时间,人牙子都不往我们这里来了!往后,我们到哪里去给他找……”
“闭嘴。”最前头的人终于发话了,林莫一听,发现这人竟是自己醒来那天,把冯子孟领来的那家伙。从他训斥手下的时候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威严来看,此人在这座府内一定有着不小的权力。
不过这也是废话,林莫孤独地自己吐自己的槽。人家不都说了这是总管嘛!
这位总管显然积威甚重,他这两个字一出口,后面那个手下立马就不吭声了。顿了一顿,他方放缓了语气:“郭公子可是大少爷的贵客,我们定要尽一切可能让郭公子满意,这才是林府的待客之道。”
“是。”年轻人应了一声,却似是想到了什么,重重叹了口气:“只可惜……”
“至于其它的,就不要多操心了。”总管冷冷道,“就算没有郭公子,那些人也活不了多久,这就是命!”
之后,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三人都再没有说话。
“林莫,你怎么看?”出乎意料,这回是冯子孟率先开口了。
林莫面色凝重:“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一个惊天大阴谋!”
冯子孟点点头,似乎是等着林莫继续说,可林莫坚持了一会儿,睿智的表情终于撑不下去,只好苦着脸道:“他们的话太少了,我实在是听不懂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两个月前,林府就不断购买幼童,我也是在那时潜入进来,发现了这位二少爷与你极为契合的。”冯子孟道。
“完全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林莫双眼放空,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他:“你两个月前就进来啦?那你还会迷路?”
冯子孟完全无视了这个问题,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继续说道:“我发现,林府之内,存有一股极为邪恶的力量!”
的确,按照冯子孟所说,这座林府不断购买幼童,人口应该越来越多才是,可林莫一路走来,别说小孩子,就连成年人都没有看见几个——他们去哪里了呢?
是离开了,还是……消失了?
看过无数恐怖小说的林莫早就脑补出了一个个惊悚无比的故事,而导致这一切的力量,怎么可能是善类?
不过,林莫其实心中对此也早有预感,他现在对另一件事更为疑惑。
“你能感应到?”林莫惊讶地看着他。因为作为一个身体不好的凡人,林莫可是一点都感觉不到什么邪恶的力量,只能感觉到自己很饿——而按照常理,修为被封的冯子孟也不应所有感应才是。
“我所修大道对邪恶气息极为敏感。”冯子孟解释了一下,伸手指指右边:“那里便是气息最浓之处,如今已成气候。我原本想速战速决,只是那处有阵法护持,让人无法近前。”
原来如此,林莫点点头。若是有阵法,就能解释他为何会迷路了——也可能无法解释。正想着,冯子孟突然问道:“我观你方才施展了一种奇妙遁法,可是精通阵法布置?”
“算是吧。”林莫挠挠头,他对阵法还算喜欢,之前系统还在的时候很是努力学习了一番。因为有八卦遁法的基础,学起来也比较容易。更何况,在神屋一族那里,他还亲手操控过神屋大阵,对阵法的理解更是深入了许多。
冯子孟听后大喜:“你能否破解这座阵法,让我走至阵法中心?”
林莫抬头看了看冯子孟指的地方,很快就看出了点门道,想了想,就点了点头:“这座阵法其实并不十分复杂,只是将艮、震颠倒了而已。”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了冯子孟严肃的询问声——
“林莫,如今邪魔当道,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斩妖除魔?”
第一百二十四章 偶相邂逅
林莫心中一凛。他现在与冯子孟都是凡人之身,没有灵力,没有修为,自己唯一会的八卦遁法虽然能派上用场,但也仅仅只能对付阵法。等到了阵法中心,面对已成气候的邪魔,两个凡人简直就是在螳臂挡车,别说除魔卫道,连全身而退都是天方夜谭。
面对十死无生的险地,面对有去无回的结局,还需要想吗?
——当然是敬而远之。如此大难,自顾不暇,何苦为了不认识的陌生人拼上性命,结果还只是一场徒劳!
这是正常人都能得出的结论,这是正常人都会做出的选择,可冯子孟却是那样的理所当然。林莫回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样子,当时他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却能向筑基修士发起挑战。那个时候,他的表情也是像现在这样,既不畏惧,也不自傲,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平常常。
林莫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就是一位化神期大能的强大之处——这种强大无关修为、无关法宝,无论历经何种遭遇,无论身处何种险境,而向道之心不灭,执着之心不死。某种灵魂深处的东西熠熠生辉,不会被任何事物遮掩湮灭。
冯子孟的道是正义,他可以为之付出一切。这正是他最可怕的地方,也是他的敌人永远无法摧毁的地方。
心神一阵激荡,林莫心中的某种情绪被鼓动唤醒,那被他一直压抑着的愿望终于渐渐浮出水面。
——能与冯子孟这种疯子产生联系的人,又怎么会是正常人?
面对惨无人道的恶举,面对草菅人命的暴行,不知道倒还罢了,只是既然撞上了,林莫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他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林莫连自己要修行什么大道都不知道,可是他仍然做出了同冯子孟一样的选择。这并不是出于信念,也不是出于对正义的追求,只是因为他作为一个人,对生命发自内心的珍惜。
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此时无需多言,两个人之间仍然风平浪静,他们就只是安静地相向而立,一点都看不出即将要去为了陌生人生死相搏。
“你破解阵法需要多长时间?”冯子孟问道。
林莫探头看了看天空,此时星辰寥寥,一轮皓月当空,遍洒清辉:“很巧,过两日便是阵法最弱的时候,其时大约一个时辰即可破阵。”
冯子孟听了十分高兴:“既然如此,真是再好不过。你快将阵法破解之道告知于我,我到时便去一探究竟。”
“我跟你一起去。”林莫深深吸了口气。
出乎意料,冯子孟竟摇头拒绝道:“你不用来。”
“既然看见了,总不能不管。”林莫苦笑,“你既然选在这里把我救活,难道我还能坐视不理?”
“只是凑巧罢了,我本无意将你牵扯进来。”冯子孟皱眉道。
林莫点点头:“我知道。”
这回,冯子孟也明白林莫的意思了。他脸上露出点为难的神色,最后还是非常直接地说:“不用你来。”
这句话真是意义丰富,虽然只是颠倒了几个字,但是语义却发生了巨变,让林莫脸都气绿了:这家伙是嫌弃我没用吗?!
这种事情关乎尊严,林莫立刻便要反驳,可是仔细一想——
他好像,根本就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仔细想想,林莫自修道以来,都是用法术跟人对敌,虽然勉强能用一点身法,可是以现在这种孱弱的体质,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精疲力尽地败下阵来,根本就只是个拖后腿的,完全发挥不出一点战斗价值。
反观冯子孟,这家伙似乎是名刀修,颇能耍的一手好刀,很是能打,而且从他的作风来看,也是很会拉仇恨……
林莫甩甩脑袋,将莫名其妙的想法抛诸脑后。他原本踌躇满志,结果遭遇了这等重大打击,不由甚是心酸,索性也不愿再跟冯子孟说话,径自负着双手,满身萧瑟地离开了。
还是先去找点东西吃吧。林莫悲凉地想。
林莫离开后,冯子孟直直站在原地,望着阵法中心出了一会儿神。也不知道他心中究竟在盘算着什么,是否为即将到来的鏖战紧张不安,不过表情倒是一如既往,波澜不惊。
又过了一会儿,他摸摸肚子,也默默地走掉了。
其实冯子孟并没有对林莫说谎,他原本就是为了找吃的才会出来。只是正好遇见了林莫,就顺便问了他几句关于阵法的事情。
两个月前,被仇家追杀到重伤的冯子孟被林府的二少爷捡回了家——这并不是出于二少爷的恻隐之心,他是个天生缺魂少魄之人,并不具备自己的意识。之所以当时会抓住冯子孟不放,只是因为他们的灵魂之间有着隐隐的联系。
这个联系就是林莫。
其时正是林莫自茫茫海中醒来的时候,或许是冥冥中的天意,也可能是人事经营的机巧,冯子孟醒来,就发现了林莫已死,于是就动用了为自己准备的秘术,使林莫起死回生。
这些事情他没有详细对林莫说过。他不会挟恩图报,林莫也不会忘恩负义,即便是救命之恩,在他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解放了林家二少爷的残魄,又将林莫的魂魄自冥界招来,引灵入体,就在这段时间,冯子孟发现了林府的秘密。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寒光——
肆意残害凡人的恶者,不能不除!
林莫一个人在偌大的林府晃来晃去地游荡着。一开始,他还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可很快他就发现这实在毫无必要,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起来。
反正也不会撞上人。正这么想着,林莫突然看到眼前似乎有一个黑影闪过,不禁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之时,他感觉好像有一个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上了自己的腰。
万籁俱寂,林莫全身的神经都被调动起来,侧耳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安静的夜晚,只有一个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地回荡在朦胧月光之下。
那是林莫自己的声音。
鸡皮疙瘩立刻爬上了他的脊背,林莫直挺挺地站着,一动都不敢动。
刚才那个影子明明是在眼前出现,可是为什么……却是从后面来的?
一时间,无数可怕的猜想带来了极度的恐惧,林莫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那过于丰富的想象力。
小九啊,元莱啊,为师就先走一步了……不对,我已经先走过了……那就先走两步吧!
还好,一个声音适时传来,中断了林莫的胡思乱想,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二少爷,您怎么自己跑出来啦?”
这个声音很轻、很软,估计也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从她的称呼来看,倒很可能是原来那位二少爷的丫鬟。林莫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刚想长呼一口气,却生生停住了。
对了,二少爷是位失魂人,我可不能露了馅。
虽然不知道露馅之后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但林莫无论做什么都特别敬业——无论是神棍、老师、还是傻子。
“嘿嘿。”林莫干笑两声,正准备拿出手段装疯卖傻一下,就又听到那小姑娘轻轻“咦”了一声。
“二少爷,您怎么啦?”一个小小的身影自林莫身后绕了过来,果然是一位身着下人服饰的小女孩,或许是月光过于冷清的缘故,她的脸色显得有些异样的苍白,而那担忧的神情,却让林莫心中一暖。
她大概是真的很担心这位二少爷吧。
一只小手抬了起来,小姑娘吃力地摸了摸林莫的额头,又放回自己的脑门上,小小惊叫了一声,脸上露出了懊恼着急的神色:“呀,难怪二少爷怪怪的。都是阿沅没有照顾好您,居然让您发烧啦!”
林莫的脸色有些不好,但人家毕竟是一片真心,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只是尽量用温和睿智的笑容试图传达出自己身心的健康程度。
“二少爷,阿沅扶您回房吧。唉,不过几天不在您身边,您怎么就傻得更厉害了。以后阿沅离开了,您这样傻傻呆呆的,可要怎么活呢?”说着,她伸手扶着林莫的胳膊,牵引着他向前走去。或许是夜色寒凉,她小小的身体也是冷冰冰的,抓住林莫的时候,让他被冻得一哆嗦。
不过,比起肉/体,林莫的心更加寒冷。
难道现在的我看起来比傻子还要蠢吗?不,说不定是我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发挥演技啊!
“您都打寒颤了,可不能在晚上乱出来了。”阿沅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沮丧,像个小大人一样认真叮嘱着她的二少爷:“府内最近、最近有些不安生,您可千万不要到处跑。遇见大少爷还罢了,要是遇见那个郭公子,说不定也会像我一样……”
真冷啊,林莫想。这个小家伙的手好凉,也不知道吹了多久的冷风,一会儿要先烧点热水,可千万不要冻病了。
想着想着,林莫尽量加快了步伐,可很快,他就惊讶地发现,自己走得越来越慢了。
奇怪,怎么会这么冷……
渗入骨髓的寒冷从胳膊蔓延开来,林莫感觉自己的思维也变得迟钝。他缓缓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胳膊上落着一块特别亮的月光。
——不,这不是月光。
林莫用另一只手戳了戳,发现那是一片冰霜。
阿沅的手还扶在那里,林莫轻轻碰了碰,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那是由低温带来的,冷彻心肺的痛感。
阿沅没有注意到林莫的动作,还在认认真真地说着:“二少爷,大少爷虽然不喜欢您,但看在血浓于水,还是不会害您的。可是三少爷他们就不一定了,还有那个郭公子,他最坏了。阿沅之前就是被他抓住了,才……您看到他们,可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不要被他们看见呀。
“对了,阿沅那天拿到了您最喜欢吃的五福糕,就藏在靠窗的小盒子里。可惜后来去给您要月例银子的时候,就被那个郭公子发现了。您回去之后快点吃,我害怕会有蚂蚁钻进去。
“还有……”
从现在到过去,她与二少爷一起经历过的风风雨雨,他们曾经度过的时光。虽然其中一个只生活在懵懵懂懂之中,虽然她才是年纪小的那一个,但她早已将他当成了不可或缺的亲人与同伴。
就这样,她一件件详详细细地说着,完全不因对方听不懂而有半点含糊。仿佛是想将一切挂念说出来,将一切不舍说出来,即便这所有的一切都会像露水一样,随着黎明的到来而渐渐蒸发,了无痕迹。
不知何时起,一颗一颗的泪水落了下来,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那是已经结成冰粒的泪珠。
阿沅一边哭泣,一边颠三倒四地说着:“可惜阿沅不能陪您了。我要回去了,那边真冷啊。二少爷,您千万不要靠近那里,那里实在太可怕了……
“他们总说您是傻子,阿沅不在了,以后要是有人再欺负您,您可怎么办呢?不过阿沅觉得您一点也不傻,对吗?”
“对!”林莫回答得掷地有声。
“……二少爷?”小女孩吃惊地抬起了脸。
此时已然阳光熹微,第一缕天光撕裂了暗沉的夜空,林莫现在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模样。
不是因为月光,也不是因为寒冷,眼前的小女孩,虽然只有十四五岁,可皮肤却已然干枯,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
生命早已离开了她,陪伴林莫一夜的,不过是因为执念而留存的幻影,停滞在死亡一刻悲痛的余音。
“阿沅,我已经好啦,不会被他们欺负的。”林莫温柔地笑笑,缓慢却坚定地抬起手,轻轻抚摸过那已然被冰霜遍布的额头,“阿沅,一直以来,谢谢你啦!”
温暖的手融化了冰,一股股水流滑过那可怖的铁青色皮肤,也滑过那镀了一层白灰的眼睛。阿沅呆呆看着“二少爷”,融化的冰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就好像终于流出了真正的泪水。
“二少爷……”她呜呜地哭起来,“阿沅真舍不得走,那里实在太冷了,阿沅舍不得您啊……”
林莫替她擦擦脸上的水,柔声安慰道:“不要怕,我马上就会救你出来的。”
没有来得及等到回答,一股强力突然自不知名处而来,带起一阵狂风,紧紧缠住阿沅幼小的身躯,不一刻,她的身影已然被席卷而去,投往冯子孟曾指给林莫看的阵法方向。
林莫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低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