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仁俊有些害怕:“他不会叫低下水草缠住了吧?”
胡乐一摊手:“这真说不好。”
“这儿有水草麽?”林可瞟他一眼,“而且…你这话怎麽听着像是幸灾乐祸?”
胡乐搓搓手:“兄弟是爱莫能助啊。”
林可看着水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倒真怕出事儿了:“要不我下去看看?”
胡乐挥挥手:“那小子别是跟咱们玩吧。”
龚仁俊拉拉林可:“怎麽办?”
“帮主,你说呢?”林可翻个白眼。
“要不,咱们走吧。”龚仁俊舔舔嘴唇。
林可哭笑不得:“你没糊涂吧?看着人掉下去就这麽走了?”
龚仁俊哭丧着脸:“我倒是想啊,可我不会啊。”
林可冲胡乐喊了一嗓子:“你确定他真的会游泳?”
胡乐本是玩笑,看这会儿还不上来也就急了:“别真是抽筋或是出了别的事儿吧?”
林可叹口气:“那还不下去?”
“说得也是。”胡乐点点头,起来脱了外套,却又苦了脸,“我戴着隐形眼镜,一下水这不抓瞎了?”
龚仁俊又拉拉他:“兄弟,看来真得麻烦你了。”
“德行。”林可骂了一句,脱了衣服鞋子,一个猛子扎下去。
水里视线不是很清楚,林可头回子潜下去就没看见人。第二回才看见有个人影子沉在下边儿,一动不动浮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这小子不是挂了吧?这可比不得游戏,死了就真gaover。
忙的换口气游过去,拉拉这小子一点反应都没有。托了这家伙腰就往上拽。还好借了水的浮力也不怎麽沉。浮出水面来那小子似是眨了眨眼睛,却又没动静了。胡乐手忙脚乱帮着拖上船去。林可翻身上了船,抖着耳朵里的水:“怎麽说?”
龚仁俊趴过去看看,都快哭了:“怎麽没声儿啊?”
胡乐抓着他手腕皱着眉头:“怎麽也没脉搏?”
林可翻个白眼,一脚踢开一个:“你,打电话叫救护车;你,赶快联络公园管理处!”
两人忙的滚一边儿办事,林可甩甩头上的水,过来看看这小子状况。他眼镜不知道掉水里哪儿了,就这回儿功夫也找不回来。林可先擦擦这家伙脸上的水,检查了一下口鼻里没啥脏东西,这才伸手到他鼻子下面试试,若有似无有的不知道有气儿没气儿。就再把手放到他脖子旁边儿,摸了半天还是找不着点儿波动,不由张嘴就骂:“靠!这麽细点儿脖子能叫脖子嘛?”
胡乐合上手机:“救护车一会儿就来。”
“管理处已经过来了。”龚仁俊一指边儿上,林可看见果然有管理人员在岸边上,也就叫他们赶快先把船滑过去。
上了案,管理人员先给这小子做着急救,林可接了大毛巾擦着头发,寻思着赶快了结了回去洗澡换衣服。结果救护车一来,直接说要送医院抢救,还叫个人跟着去。
胡乐脸色都青了:“这咋办?不会真的…”
龚仁俊也有些急了:“林可,你看…”
林可叹口气:“老胡,你赶紧回学校,把这事儿跟你们班主任说说。然后回这小子宿舍,拿上他医疗证,还有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来。”就又转头,“人工菌,公园这边儿你处理吧,我跟着去看看。顺便也叫他们替我查查,也怕水里不干净啊。”
“兄弟,仗义!”胡乐撒开了跑。
林可上了救护车,一路飞似的去了。
到了医院,替他检察的医生说没甚麽要紧的,最多就是会感冒,开了点儿药也就好了。没一阵龚仁俊来了,给他拿了换的衣服。林可一头钻厕所弄好了,坐在急救室前头儿等得头发都快干了,寻思着怎麽等这麽久都不见人出来,这小子不是真的挂了吧?
“林可——”
林可回头一看,胡乐气喘吁吁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同样气喘吁吁的中年妇女。
“我班主任蔡老师。”胡乐站定了。
林可也就站起来:“蔡老师好。”
“王涵没事儿吧?”蔡老师满脸大汗。
“还不知道。”林可耸耸肩。
“已经通知他父母了,还好他就是北京孩子,不然,唉…”蔡老师掏出纸巾来擦擦脸,“谢谢你啊,这位同学。”
“没甚麽,人命关天。”林可老老实实低眉顺目。
“进去多久了?”胡乐张望着。
正巧急救室灯灭了,护士先把王涵推出来了,一群人也就上去围着医生。医生取下口罩来:“病人已经脱离危险,醒过来就没事儿了,现在先留院观察一下。”
蔡老师如释重负舒口气,林可也就不说话了,拉了龚仁俊道:“那我们也就先走了。”
蔡老师点点头,两人这就离开医院。
回家林可把自个儿往澡盆里泡了两个小时,还觉得身上有股子湖水的味道,这麽三不折腾两不折腾的,还真感冒了。
正喝着抗病毒冲剂打游戏,龚仁俊密他:“刚老胡跟我说,小王八出事儿了。”
“啊,咋啦?”林可心不在焉回了一声。
“傻啦!爹妈都不认识了。”
“叫水泡糊涂啦?”林可灌下半杯药去,小腹热腾腾的,就像那些武侠小说里的大侠武功精进的感觉。
“说是失忆。”
“我真不知道那水是孟婆汤啊。”
“少来了,老胡不像开玩笑,要不咱们看看去?”
林可手一抖,差点儿把水泼键盘上:“看他干嘛?”
“怎麽也是朋友一场,去看看又不会少块肉。”龚仁俊是个热心人。
“随你。”林可回了一句,关了频道继续杀怪。
当晚几次冲刺升级失败,林可恼得关了电脑倒头就睡。梦里看见一片白茫茫水光袭来,转眼又变成赤橙黄绿青蓝紫,把他噢呜一口吞了。前面模模糊糊好像还有人,却又看不清楚。通身凉飕飕的,一个眼镜随着水流打在他脸上,生疼。这就醒了,才发现是踢了被子,挣扎中碰掉了床头新买的闹钟。
第四章
林可特别不愿意去医院,那股子消毒水的味道像要把人吞了一般。不过答应了人工菌也没办法。胡乱套上件干净衣服,拿了钱包就走。
望着医院大门龚仁俊有些迟疑:“咱们空着手好麽?”
林可也就愣了:“倒也是…不然这样儿,出去买点儿?”
龚仁俊跟他折身出来,医院门口一串儿卖花卖水果卖补品的。两人看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选甚麽,转悠了一阵,龚仁俊皱着眉头:“不然买把花?”
林可似笑非笑瞅他一眼:“真看不出帮主你这麽有情商。”
龚仁俊嘿嘿一笑:“赶明儿你病了,我一定给你风光大葬。”
“滚你的吧。”林可给他一脚,蹲下来选花,“颜色要浅点儿的,香味不要太浓的,还有不能选盆栽…”
龚仁俊扯了一把:“这麽多讲究?”
林可叹口气:“生病嘛,难免心理上有点儿不爽快,送花很容易招人不痛快。对了,你知道这小子喜欢甚麽花麽?”
龚仁俊摇摇头:“老胡没告诉我,以前也没问过他。对了,他跟你作任务挺多的,你不知道?”
林可翻个白眼:“杀怪都来不及,谁说这个?”
龚仁俊暧昧一笑:“那会儿他可追你呢吧?就没点儿表示?”
林可冷笑一声:“敢在我升级的时候说废话,他不想活了麽?”
龚仁俊不由一抖,谁都知道这哥儿们打游戏的时候不待见人,也就认命的摸摸鼻子不开口了。
林可挑了半天最后选了束马蹄莲,让花店小姑娘包装一下,给了钱接过来随手扛在肩上。又买了点儿补品叫龚仁俊提着,这才进了医院找到病房。
一进去就看见老胡起来打招呼:“你们来了?”
林可点点头,看见床上空着,正要问,身后门又开了,进来一对斯文和气的男女。老胡忙道:“叔叔阿姨好,他是龚仁俊,他是林可,就是他把王涵救起来的。”
“是麽?真是谢谢你了。”王妈妈约莫四十五六了,但面孔白皙,纵有皱纹,笑起来反倒显得温和。尽管眼角有些肿,还是不忘礼貌。
“不不,举手之劳。”林可忙垂下头来,笑笑把花递过去,“希望他尽快好起来。”又暗中踢了龚仁俊一脚,叫他把东西放下。
“何必这麽客气。”王妈妈接过来放好,转身去插花,手指并非十分秀气,想来是有ca劳的,但面上时时微笑,看来生活很舒心。
林可不由想起自己母亲,此刻不知在哪个海岸晒太阳,想必也很舒心。
林可又打量一眼王涵的父亲,戴着眼镜,非常斯文。眼睛里似乎有血丝,但胡子却是仔细刮了的,衬衫也很干净。嘴唇微微向下,面色平和。不像自己老爸,永远似个坏人。
“叔叔,医生怎麽说?”龚仁俊找点儿话说。
“正在检查。”他声音有些隐忍,似乎不想叫人听出喜怒哀乐来。
林可叹口气,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也就过去帮王妈妈一边剪花一边闲话,说了几句安慰一番打算闪人。
这时候儿护士扶了王涵进来躺下,医生在门口与他父母低声说些甚麽。
林可觉得不方便听,也就过来坐在王涵床前:“记得我麽?”
王涵没有戴眼睛,微微眯着眼睛打量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静静坐着,仿佛不是在与他说话。
老胡上来捏捏他的脸:“小王八,你不会连我也不认得吧?”
王涵微微偏开点儿,认真的看着他,却没有回答。
林可看着他,王涵的眼睛像他父亲,不大,细长,却很专注。上一个女朋友曾经告诉他,这样眼睛的男人意志坚强,非常有耐性。而他这样圆眼睛的,是不定性的人,好奇心重,非常花心。最终分手收场,平心而论,林可觉得自己确实个性有问题。
突然觉得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林可回过神来,原来是王涵正拉着他的手,一眨不眨看着他。林可失笑,怎麽发呆了。
起身准备告辞,王涵父母已经谢过医生,送他们到楼梯口。
路上王涵的父亲只是皱眉却不叹息,林可有点儿于心不忍,稍稍问了一句病情。王妈妈摇头:“医生说身体没有问题,只是落水前喝了很多酒,现在似乎失忆。”
林可有些吃惊:“喝酒?不会吧。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很正常,完全不像喝过酒。”
王妈妈落下泪来:“谁知道,刚才做了智力测验,他的水平完全退化,话都不会说。也不知是不愿,还是不会。”
林可心里难受,只好安慰:“没甚麽,不过是暂时的,等好了就没事儿。”
王涵的母亲抽cu道:“唉,谢谢你。”王爸爸行过去,轻抚她的后背。
林可搔搔头,正要和龚仁俊一路道别离开,却看见王涵跟了出来,穿着医院宽大的衣服,更显得身上瘦精精的。于是抬起手来挥挥,满脸含笑。
王涵却追了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两只眼睛专注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林可笑容僵在脸上,王妈妈忙过来掰他手指,可是却越掰越紧。林可心里一动,低头小声道:“你认识我?”
王涵微微点点头,揪着他的袖子就躲到林可身后。王爸爸皱着眉头想拉开,王涵却揪得更紧,林可不知所措,成为父子两人角力中心,苦不堪言。王妈妈急得又哭,招来护士医生一群。
追出来的老胡看着一群人乱糟糟的,抓着头也就不知道该说甚麽了。
林可在王涵被打了一针之后全身而退,以为此生再见不着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