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轻舟万重山+番外 > 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154章

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154章

    扑火,用性命来证明他的爱情高于一切。

    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他们的一生波折,阜远舟既然选择留在他身边,就要学会保护自己……他们只有保重自己,才不会将对方折磨得体无完肤。

    在一起一天,就要担心一天对方会不会因自己而受伤害,在一起一天,就要担心一天对方会不会以爱之名慷慨赴死——如果是这样,他们的爱情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闻人折傲近乎欣赏地注视着玉衡天子霜白面孔上的狠绝,“很好,很好……现在,我们可以完成我们的交易了。”

    ……

    魔教大院。

    负责接应的瞋济公胡老儿走进书房里,兜头灌了一茶壶水,才喘平了气,对秦仪道:“李老弟三分之二的人都撤了出来了,他和蜚语还没出来,不过资料已经到手了。”

    跟着他后面的佛手僧和田倒是一派施施然之意,“铭萝庄里三分之二的宿天门门人被灭了,问出了不少东西,整理好了之后给你。”

    最后一个是黑面饕餮随见忡,他的表情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有眼底微微泛着血光,昭显着他之前心绪的起伏,“铭萝庄的动静传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惊动了池尤、沙番、突厥四个国家,其他的暂时还没露出马脚,最迟今晚,我的手下就能斩断这四个国家对宿天门的暗里支持。”

    说到底宿天门吐露野心不久,能够结盟的也只是某个国家中的一些掌管实权的人,还远远不到掌控一个国家的地步。

    “你们都做得很好,”素来阴沉的秦大左使也没有吝啬自己的赞赏,只是仍然有些不安,“也不知道尊主那边怎么样了……”

    事情涉及到天仪帝的解药,秦仪总觉得以阜远舟那种偏执的情绪,总可能出现什么意外。

    忽然之间——

    “秦左使!”

    人未至而声先到,有人忽然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书房里来。

    正在说话的刹魂魔教众人先是警惕,然后反应过来来人是谁的时候都露出了一丝疑惑之意。

    那说话之人已经在这一眨眼间踏进了书房大门,一身边塞风沙之气,,正是当朝忠信元帅连晋!

    他素来吊儿郎当,现在这会儿却是难得一脸肃然,而在他身后,宫清也是一派难看脸色。

    秦仪立刻觉察出不对劲来,从书桌背后站了起来,“连元帅,出什么事了?”

    连晋也顾不得此刻是不是失了朝廷风度还是别的什么了,看了宫清一眼之后道:“贵教长老孙陌言——闻人折荪的曾孙,在下的义子孙真被人劫走了。”

    秦仪也是刚知道孙真是魔教长老的后裔不久,此时听来,一时有些吃惊之意,“什么时候被劫走的?”

    魔教其余众人也是惊讶。

    连晋眉头打了个死结,“三天前……孙真住在家父的将军府中,不是什么鸡鸣狗盗之辈都能轻易进去的。”

    他说的话透露出来的意思很明确——没有什么人贩子会跑到将军府去偷孩子,更不会有他的什么政敌仇人去报仇,毕竟他刚出生的一对双胞胎弟弟总比一个认了不久的义子亲近吧!于是乎,既然孙真的身份和刹魂魔教扯上了关系,这件事就得和刹魂魔教商计商计。

    秦仪反应不慢,立刻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连元帅觉得是宿天门的人下的手?”

    宫清的脸色更加可怕了。

    连晋也叹了一口气,“这是最坏的结果。”

    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落到了穷凶极恶的宿天门门人手里,不管他们是有什么目的,又岂能占得了便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孙真是在和宁儿一起的时候被劫走的,宁儿聪慧,认得出他们有着武林人的身手和打扮,第一时间将事情告诉连晋的爹娘,意识到了其严重性之后,连父连母一刻不耽误地通知了他和宫清——从京城到鼎州,若不是连父动用士兵八百里快骑加急传递消息,他们现在还浑然不知呢。

    秦仪却是有些想不明白,“《三仙向南图》已经在尊主手里了,他们还要劫走西长老的曾孙做什么?”

    《三仙向南图》被苏日暮破译了,地图画出来了,“别有洞天”的位置大致确定了,宿天门还要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做什么?要问什么的话,找上宫清都比较合理吧!

    连晋和宫清对视一眼,他们的表情很是凝重。

    关于孙真的惊人记忆力他们现在也没轻易说出来,看来只有等阜远舟回来才能详细商量了,现在过来就是希望刹魂魔教这边先帮他们打探一下消息。

    秦仪也不含糊,叫了人就让魔教弟子去找人,不过在与此同时,一个魔教弟子从辰州风尘仆仆赶来,拿着令牌求见本教尊主。

    辰州那边的话就是扮演成永宁王模样的听舟的消息,秦仪立刻把人叫了进来。

    那弟子一口水都忘记喝了,一身尘土地进门,立刻道:“左使,有人刺杀宁王座驾,听舟大人负伤,随行中的木石圣人闭门弟子欧阳佑以及当朝文举探花齐然之姊齐晏紫被劫走!”

    在座的所有人脸色都瞬间变幻。

    木石圣人的身份已经明了——南长老闻人折忽的徒弟,他最小也是唯一仅剩的徒弟就是盲眼的欧阳佑。

    欧阳佑供职在朝堂,最近跟着“永宁王”的车架去了宿州治理当地农业粮产问题,他的身份本就是隐藏至深,这下子却突然被劫走……那么孙真的事情就不仅仅是一个巧合而已了。

    从孙真和欧阳佑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集看来,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无一不指向了共同的敌人——宿天门头上。

    可是,这两个人一者年幼,一者盲眼,均没有背负“血承”之毒,更没有参与魔教事务,就连威胁也威胁不到阜远舟头上,宿天门抓走他们,究竟有什么含义呢?!

    ……

    第三百八十二章 监国

    铭萝庄。

    苏日暮和甄侦找到地宫尽头一片狼藉的房间时,这里夜明珠明亮,影影绰绰地照在角落边上的蓝衣男子身上。

    看到阜远舟闭着眼睛靠在那里,毫无意识的样子,苏日暮皱着眉头疾步走过去,“子诤——”

    “等一下。”还戴着詹无伤的人皮面具的甄侦拦住了他,示意他看在阜远舟面前随意交错的几根丝线一样的东西,上面挂着些荧光的粉末,“是金蚕丝。”

    苏日暮想拔出荆麟砍断这些金蚕丝。

    不过甄侦再度拦住了他,蹲下去找到这些丝线的源头,解开了那个系好的结,眉头也禁不止蹙了起来,“是爷打的结。”

    苏日暮回头去看被地下深洞围在中间的一个焦黑的石台子,四周有着宿天门打扮实际上是紫危楼的人在四周查找着蛛丝马迹。

    其实他刚才就在纳闷一件事了,如果是阜远舟不见了,留下这些金蚕丝保护着阜怀尧,他一点儿也不奇怪,只是担心阜远舟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可是现在情景倒转了过来,他反而更加不安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阜远舟昏迷、阜怀尧消失?

    金蚕丝被弄开之后,苏日暮急忙去察看阜远舟的情况。

    对方的手脚僵硬,意识不清,显然是中了毒。

    旁边的甄侦眼色有些古怪。

    苏日暮替自家好友把了一下脉,不经意瞧见他表情,心里就是一咯噔,“该不会也是你家爷下的毒吧?”

    甄侦拿出一个瓷瓶递过去,言简意赅道:“迷药是,毒不是。”

    他精于用毒,不然能让神才永宁王都昏迷不醒的迷药可不是这么容易能捣鼓出来的。

    苏日暮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了,犹豫了很久才把瓷瓶打开,凑到阜远舟鼻子下面晃了晃。

    他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现在把阜远舟偷偷带走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解药的味道不好闻,阜远舟剧烈地呛咳了几下,然后猛地睁开眼来,指甲成刀几乎割断苏日暮的喉咙。

    苏日暮赶紧侧头避开:“子诤!”

    阜远舟闻言,眼里的凌厉退了开去,下一秒瞬间转化成浓浓的焦虑之意,猛地站了起来:“皇兄……!”

    石台子喷出的那股绿烟虽然只是让他暂时失去了行动力,此时毒素已经清的差不多了,不过也招架不住他这么大的动作,麻痹的神经差点让阜远舟整个人砸在地上。

    苏日暮下意识想去扶他,不过对方很快就撑着墙壁稳住了自己。

    阜远舟扫视了整个房间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苏日暮旁边的紫衣男子身上,“甄侦?”

    甄侦点头,默认。

    阜远舟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默不作声地张开手,手心沾满了血,血液已经干涸了,黏在皮肤上,隐隐约约看得到两个笔画凌乱的字。

    ——“月”和“傲”。

    苏日暮也瞅见了,问:“这是什么?”

    阜远舟沉默了片刻,“闻人折月就是闻人折傲,现今的宿天门门主,”他的声音有些哑,似乎是因为昏迷了太久的原因,“他带走了我皇兄。”

    苏日暮都愣住了。

    闻人折傲?那个两百年前传说中的试验疯子?

    闻人折月和他是同一个人?

    阜怀尧被带走了?

    而甄侦眼神都变了,返身就去叫那些手下们,和几个人在那里低声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苏日暮心惊胆战地看着阜远舟,就怕他一个想不开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

    但是阜远舟却很平静。

    他平静地拂开挡在面前的苏日暮,朝那扇之前闻人折傲走进来的门走去。

    苏日暮愣神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好友出门去了,才反应过来飞速追上去。

    那扇门接通的又是一条过道,从过道尽头出去,看到的是一个卧房,笼罩着很多紫色的轻纱,和停仙宫内宫里面那个找到“别有洞天”的钥匙的房间有点像。

    阜远舟摸了摸自己的袖袋,地图果然已经不见了。

    他似乎也没在意,直接推门出去。

    外头有个宿天门门人看到了一个俊美却周身凌厉的男子从门主的房间里出来,吓了一跳,还未动手,就咽了气。

    阜远舟反手拔出银色长剑抹断了他的喉咙,继续往前走,出了这个院子。

    稍微落后一步的苏日暮从房间里出来就只看到尸体了,心里一毛,赶紧去找那位说不上是不是在内心发狂的祖宗。

    “尊主。”

    阜远舟刚走出院子,谢步御就带着一行魔教弟子迎了上来。

    他们虽然算不上形容狼狈,但是衣衫半干,多多少少都有受一些伤。

    从另一条地道被水冲出来之后,谢步御他们就到了这里,因为知晓倒回去作用也不大,就干脆围了这个地方。

    阜远舟没什么表情地看向魔教右使,“宿天门的人呢?”

    “死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基本都走了,还有几个漏网之鱼还在庄里。”谢步御答道。

    苏日暮正好听到这一句,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就问:“宿天门门主呢?”

    谢步御有些奇怪于他这个问题,“应该是已经离开了,铭萝庄被我教接管了,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这一场混战持续了很久时间,武林人士搀和进来之后才知道自己没讨到好处,因为混乱持续到了尽头的时候就有军队进来接管了一切,当然,这批士兵是阜怀尧之前就交代好和刹魂魔教合作的。

    说到这里谢步御就猛地反应过来,一直和他们教主形影不离的天仪帝不见了。

    他立刻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谁知阜远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皇兄在他们手里,回去再说。”

    话音未落,他已经朝外走了。

    谢步御被他看得冷汗直下,说不出这位主子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只是叫人觉得恐怖得紧,心道幸好天仪帝没死在宿天门门人手里。

    这时候甄侦也带着人出来了,谢步御一看他们的打扮,愣了愣——紫危楼是宿天门的人?

    还没等他戒备,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又是一个宿天门的漏网之鱼,应该是看到阜远舟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段之后躲在一边等他们离开之后再逃走的。

    但是此时他紧紧盯着甄侦,紧缩的瞳仁里满满的惊惧,胡乱地大喊:“门门门……门主……属下、绝绝绝绝对没有反叛之心……您饶、饶了我吧!”

    他看到铭萝庄被破,死了那么多门人,又没有跟上撤退的大部队,本想自己偷偷溜走诈死,享受一下自由生活的,反正“肉糜”之毒给他带来了青春样貌和高超武功。

    但是猛地看到“宿天门门主”在这里,出于对他的巨大的恐惧感,让他直接崩溃不打自招了。

    三下两下把这个人劈晕丢给手下,谢步御惊讶地看着“詹无伤”。

    苏日暮已经三言两语解释了甄侦是和阜远舟合作的,并没说明他就是朝廷中人亦或者是紫危楼是朝廷势力,现在只是在模仿宿天门门主捣点乱——虽然他也不知道甄侦在搞什么鬼。

    谢步御对于自家尊主到处有外援这件事并无疑问,只是费解:“宿天门门主就长成这个样子?他们两个人很像?”

    “不像,”甄侦摇头,“只是气质上有些神似罢了,宿天门门主是闻人折月,不过闻人折月好像就是闻人折傲。”

    虽然他不知道闻人折月是怎么用那等忧郁的样子做一些惨绝人寰的事情,不过显而易见,宿天门的人对他简直是闻风丧胆。

    再怎么定力惊人都好,谢步御听罢此话,整个人都几乎呆滞了。

    那个闻人家族的噩梦居然还活着?!

    ……

    铭萝庄自然有人负责善后,甄侦碍于身份便先行带着人离开了,变回原装之后赶回大院布置接下来的事情。

    苏日暮和谢步御他们是跟着阜远舟一起回去的,一路上气氛都阴沉沉得可怕。

    作为黑色气压的中心,阜远舟却表现得很平静,只是一直紧握着琅琊,脸上没有往日一向带着的温和笑容,锋利的轮廓几乎能扎伤每一个看向他的人。

    苏日暮看得心颤颤的,生怕他一个爆发方圆百米内就成了修罗地狱了。

    不过这份平静直至回到了大院进了书房和秦仪等人汇合,谢步御三言两语说了一下他们这边的情况,阜远舟还是沉默着没有爆发。

    秦仪听到天仪帝失踪的消息也有些不安,小心地说了孙真和欧阳佑被人劫走的事情。

    阜远舟听罢,对正在走进来的恢复了原貌的甄侦开口,指了指苏日暮:“看好他,别让他离开你视线。”

    四大长老的后人被劫走两个,现在只剩下他们二人。

    甄侦一回来还未听连晋说起这混乱期间发生的事情,就接到这么个“重任”,虽然有些云里雾里,不过还是点了头,脸色凝重。

    连晋是和他一起来的,等他们二人说完之后看了看四周的人,确定都是阜远舟的心腹之后才沉重地道:“三爷,池尤和突厥正式交战了,池尤先动的手,沙番和大莽都在暗地里往我朝边疆调兵。”

    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他听到甄侦说阜怀尧被宿天门门主带走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没晕过去。

    宿天门从中作梗,让本来至少能平稳三年的边疆又开始要乱了,玉衡天子刚刚登基,如果在这时传出失踪的消息来,那么沙番和大莽狼子野心,必定会挥兵直下!

    而朝中群龙无首,不用说都肯定是乱作一团!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战争都是最残酷的头等大事,无论在座的是江湖人还是朝中人,听罢这个消息,都大吃一惊。

    苏日暮也凝重了脸色,“难怪那个老怪物敢劫走玉衡的皇帝,原来他早有预谋!”

    玉衡大乱,岂有那么多力量来追捕绞杀宿天门?!

    连晋忽然踏前一步,目视主位上的阜远舟,抱拳而立:“殿下,”他重读了这两个音,提醒着他的身份,“陛下如今落入敌手,国之将乱不能一日无君,还请殿下倾尽全力早日救回陛下,稳我玉衡!”

    玉衡皇权至高,沙番和大莽一旦对玉衡开战,没有阜怀尧的批令,就算他是三军统帅,也不能亲自权衡选择是战是和。

    阜远舟却沉默了。

    他沉默的时间很长,长到连晋都在想,是不是连永宁王也没有办法去救阜怀尧。

    但是阜远舟却忽然拿出了三样东西。

    三样叫巨门影卫之首子规和忠信元帅连晋都一下子瞳孔紧缩的东西。

    ——玉玺,凤牌,监国印。

    三样可以让天仪帝最宠信的三弟、朝中威信如日中天的永宁王立刻龙袍加身坐上帝位的东西!!!

    而拿着这三样东西的蓝衣男子默默地摩挲着它们,平静地道:“从现在开始,本王接管监国之责,朝中所有事务,都送到本王手里。”

    ……

    第三百八十三章 蜕变

    “从现在开始,本王接管监国之责,朝中所有事务,都送到本王手里。”

    阜远舟的语气很吻,很平,很镇静,说出来的话却如石破惊天。

    这样的话,无论是放到什么朝代什么国家,都像是谋权篡位的前兆,尤其是在阜远舟身有那么一个有力的条件的情况下!

    可是,这个人偏偏是阜远舟,一个爱玉衡天子爱得如痴如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男子。

    那么他谋权篡位的可能性是多少呢?

    连晋和甄侦在一刹那的惊惧之后,若有所思地同时看向主位上的蓝衣男子。

    他俊美的脸上一丝浮动的情绪都看不见,明明他的相貌和阜怀尧相差甚远,但是此时他漫不经心面无表情地低眉摩挲着监国印,那种神韵和阜怀尧相比……竟是相似得可怕!

    以前的阜远舟也有和阜怀尧相似的地方,只是像的都不是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

    孤独的头狼找到了负伤的伴侣,在猎人的捕兽夹和刺刀下亮出獠牙和利爪,在血液的洗礼中蜕变成长……

    巨门之首和三军统帅甚至有一种预感,如果天仪帝真的回不来了,那么,这个人何尝不会成为第二个阜怀尧?

    苏日暮站在他的不远处,已然愣住了。

    他看着长大的阜子诤,只是那么一点时间没见,他就好像变了很多很多,以他宁负天下人不负君之心的性格,现在在做的事情本应该是英雄一怒为蓝颜……可是他变了,不再那么意气用事,用性命来维护他的情义。

    可是这也是一种很残酷的改变,他学会了背负他所需要背负的责任,不再是那个会说“我如果为他而死,我不后悔”的倔强孩子,却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学着那个人的大公无私,学着那个人的问鼎江山,学着那个人的哪怕是孤家寡人也百年长存……

    苏日暮似乎已经能够触摸到阜怀尧的想法,却没办法想明白,究竟是将他逼到如此地步的阜远舟残酷,还是将阜远舟逼到如此地步的阜怀尧更残酷。

    甄侦已经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道:“陛下出京在外,所有政务都由巨门负责传达……”顿了顿,“从现在开始下官会将政务在资政殿议事后交给殿下您。”

    蓝笔御批,早已经是永宁王的特权,之前几天他和阜怀尧也是混着处理政事,何况现在玉玺都在他手里,不管他是盖玉玺的章还是监国印的章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所以说,只要阜远舟有心,想要隐瞒阜怀尧失踪的消息完全不是一件难事。

    甄侦虽然心头仍然多多少少抱着作为影卫的天生狐疑,但是现今逼上梁山,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连晋往他那头瞧了一眼,然后才看向阜远舟,“下官会在两日内动身赶赴边疆,是战是和……还请殿下尽快决定。”

    得到了天仪帝身边最得力之一的两个下臣的默认,阜远舟的表情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样子,仍然平静得叫人隐隐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

    “白鹤在我皇兄身边?”他没有对他们两个的话有任何异议,只是问了这么个问题。

    甄侦迟疑了一瞬,“是。”

    连晋轻微地一怔神——连阜远舟都没办法保住阜怀尧,白鹤……这是未仆先知?亦或是这本身就是阜怀尧的计划之一?

    他的那股子不安似乎变作了现实,只是此时还不能乱起来,只能强行将所有疑惑压了下去。

    阜远舟静默了片刻,没在就这个话题多做纠缠,站了起身,对所有人道:“都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去吧,甄大人,连元帅,两个时辰之后准备开个会,”然后转头看向谢步御和秦仪,“左使,右使,准备好资料,四个时辰之后召集他们来这里。”

    说罢,他就离座,走出了书房。

    明媚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沉沉的灰灰的云堆积在天穹之上,连风都被捂得闷热起来。

    树枝蔫蔫地轻微摇动着,在地上投下微弱的树影。

    所有人都默默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彼此面面相觑。

    以前都说神才永宁王笑眯眯的一脸无害就能算计你个七零八碎,现在他不笑了,虽然看起来很是平静,却更显得诡异了。

    如果说以前是阜远舟式让人不知不觉被迷惑死不瞑目的温文带刀,现在就是阜怀尧式使人明知诡计重重却不知究竟从何而来的雪中冰刺。

    苏日暮想到如果天仪帝回来了的话……两个冰山什么的,实在太可怕了。

    ……

    无视了欲言又止的常安,阜远舟屏退了所有人,独自进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院落四周都似乎因为他的莫名情绪而安静下来,阜远舟靠着房门静静地呆立了片刻,目光一直注视着床边衣架上那件霜白的长袍。

    他的目光很专注,专注得仿佛他不是在看一件衣服,而是一个静立在那里的秋霜一样的人。

    然后他就下意识地朝那里伸出了手,直到那虚幻的白影破碎在手心里,他才猛地醒神过来,怔怔地看着自己握着空气的手,乌漆漆的眸子都几乎跟着那白影破碎了。

    可是阜远舟的表情仍然是平静的,就像是数十天前的阜怀尧将思念化成胸腔里的血咳在手帕上、眉目也不曾有过一丝动摇般一样。

    侍从早已经将洗浴的热水放在了室内,他收回了手,走到了屏风后面,将身上泡过水又已经干了的衣袍全部脱了下来,赤着身子迈进木桶里,略微有些烫的热水漫过了他的胸膛。

    蒸腾的热气氤氲,模糊了那张俊美却过分凌厉的五官。

    阜远舟安静地躺在水里,微微仰起头靠在桶壁上,怔神一样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水波随着他的动作轻微地荡漾着。

    水……

    那时候的水……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水龙席卷而来,怒吼着将他们带走……

    他背着他,走到湍急的水道里,水那么冷,两个人紧贴在一起的地方,却好似是暖的……

    黑暗里,水声哗哗,只有他的声音是平静的,叫人心安的,他用一种明明清冷却含着暖意和微笑的语气说也许只是缘罢了……

    猩红的血色化作细长的丝线被流水带走,他拔出了插在肉里的尖木块,淡淡地道他只是有些冷……

    ——莫担心。

    ——还好,就是有点冷。

    就是有点冷……

    有点冷……

    冷……

    阜远舟猛地整个人沉进了木桶里,任由热水淹没了自己的口鼻,淹没了自己的头顶,乌黑的长发无力地招摇浮动着。

    他在水里呆了很久,很久,可是那股冷意还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覆没了他的皮肤,钻进了他的骨血,冰冻着他的五脏六腑。

    很冷……真的很冷……

    他似乎再也忍受不住了,痛苦地张开十指捧住了自己的脸,绝望呐喊着,声带却没有丝毫震动的痕迹。

    整个房间都是死寂的安静,木桶里水底下的青年无声而哀恸地嘶吼着,黑色长发如水草一样盘旋如网,像是他眼底根根爆裂的血丝。

    一瞬间,天地同悲,大雨倾盆。

    青年在雨水哗哗声中浮出水面,用力呛咳着,几乎要把心肺都咳了出来。

    窗户掩了一半,倾盆的大雨飞溅,噼里啪啦打在窗页上。

    水珠蜿蜒,拉扯缠绕着浮动的长发,然后滴滴答答落在水面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狼狈。

    可是阜远舟的表情却依然是平静的,仿佛水中那个绝望无声嘶吼的人并不存在一样,唯有眼底血丝残留,清晰不变。

    ……

    与此同时,鼎州城外偏僻的山路上,一队人马在大雨中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队伍中有好几辆马车,每一辆都看起来很低调。

    而在其中一辆里,白衣的华贵青年披散着沐浴后还未打理好的长发,静静地坐在车厢中,在某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目光淡淡地投向小小窗户的缝隙,眺望着隐隐约约的灰色天际的远处。

    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还是在看着。

    车厢里的另一个青年也是一身白衣,相貌邪美,一身风流之态,此时他正仔细端详着阜怀尧,对他的动作也不在意,末了只是扯了扯对方身上宽松的白袍子,道:“美人儿你真是太瘦了,穿着我的衣服竟然如此不合身~~~”

    阮鸣毓轻佻的话并没有引起阜怀尧的怒火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只是淡然地收回了望着外面的目光,回视他,若有所思,“阮宫主和贵教左护法碧犀是什么关系?”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阮鸣毓轻微地一愣,不过飞快就回神,笑道:“那是我亲爱的表哥,美人儿看上他的?”说罢,掩唇而笑,“不过,那可是门主的私有物呢,美人儿可不能犯傻哦!”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阜怀尧收回了眼神,闭目养神。

    难怪他初见碧犀就觉得带着面具的对方有些眼熟,本来还在猜想是不是阮鸣毓本人,原来是阮鸣毓的表亲……

    “过河拆桥,美人儿真是狠心~~~”阮鸣毓装模作样地露出一脸委屈相。

    阜怀尧了无反应,反正他被闻人折傲交给了阮鸣毓看管之后,这个风流公子就毫不浪费一次可以调戏人的机会,看情况宿天门应该是要带着他去“别有洞天”,那么就代表着他需要跟这个人呆很多天,那么直接无视就好了。

    阮鸣毓的目光闪了闪,更加委屈了,“我可是被一个假扮门主的人打伤了的,美人儿你见死不救,未免太绝情了。”

    假扮门主的人?——阜怀尧缓慢地眨了眨眼,“你想做什么?”

    阮鸣毓眉头一挑,笑了,“让我帮美人儿梳头吧。”

    阜怀尧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点了头。

    阮鸣毓好似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欢天喜地地翻出梳子来,也不愧长了那张风流的脸,梳起头来动作细致又轻柔。

    阜怀尧却好似什么都没感觉到,闭着眼睛,似在休憩。

    只是宽大的袖袍里,他握紧了手腕上廉价褪色的手绳。

    远舟……

    若此劫你我皆能平安渡过,那我阜怀尧对天发誓,从此地角天涯,携手与君,白头不弃。

    ……

    第三百八十四章 羡慕

    翌日,清晨时分,夏日的天空蒙白蒙白的,地面水洼参差不齐的铺陈着,大雨过后的水汽在空气中浮动,叫议事了一夜的刹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