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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122章

    :“你们真的以为停仙宫来去自由!?”

    阜远舟停了下来,转头。

    钟磬书杀意毕露地瞪着他,眼中火光跳动。

    阜远舟轻巧地把手里的资料在手里打了个转,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然道:“钟宫主想要永生?”

    钟磬书冷笑一声,“刹魂魔教前任教主慕容桀同样将教众化作不老之躯,你有什么资格问我想不想要永生?”

    阜远舟眼神微暗,“你信是吗?可以,别人要不要,你可曾问过他的想法?”

    对方的言下之意让钟磬书眉头一锁,“你究竟想说什么?”

    阜远舟语气怜悯,“你抛却名利,害死同门,只换得长孙轻言对你无爱无恨,你可曾有过后悔的时候?”

    钟磬书身形微僵,脸色冷凝,“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不过我能告诉你,这世间之人死绝了又如何,我还有我师兄就够了。”

    阜远舟微怔。

    曾几何时,他也抱着这个念头,宁负天下人也不负他皇兄——钟磬书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样照出了他天真的模样。

    阜远舟忽觉冷意丛生。

    ……

    钟磬书拖着伤口回到属于他和长孙轻言的石室。

    绕过屏风,看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安静地躺在床上望向他的时候,钟磬书就觉得一阵委屈,紧走几步上前去俯身抱住他,亲吻他的嘴角,然后低落道:“师兄,资料被他们拿走了……”

    长孙轻言顿了顿,没有问是什么资料不见了,只是道:“梓严你受伤了?”

    血腥味太重,一进门就已经能闻到了。

    “我没事。”钟磬书放开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脸色却是一片惨然的苍白。

    长孙轻言看着他不说话。

    床边的桌子上有杯他出去前倒好的水,钟磬书有些口渴,掩饰性地拿过来喝了几口,见长孙轻言还是直直地看着他,眼神有些他读不懂的哀伤,他脸上的假笑也慢慢淡了下去。

    随手将水杯放下,钟磬书脱掉鞋子躺进床里,抱住心爱的人。

    长孙轻言提醒他:“你的伤口……”

    钟磬书的头微微摇了摇,“睡醒了再说吧,师兄,我有些累了。”

    长孙轻言盯着那水杯看了一会儿,道:“睡吧,师兄陪着你。”

    钟磬书的眼神微微一亮,“师兄会一直都在?”

    长孙轻言缓缓眨眼,“嗯。”

    钟磬书笑了,真真切切的浅笑,用力抱紧他,闭上眼,喃喃道:“师兄,梓严会和你永远在一起……”

    他其实真的很高兴,他的师兄终于顿悟了一些事情,这很好,非常好……不过他有些困了,可能是失血过多的关系。

    等他醒来……等他醒来的时候,他一定会去把那些资料追回来,找到延续寿命的办法,和他的大师兄永远在一起……

    ……

    沉入黑甜梦乡的时候,钟磬书的嘴角仍然是挂着笑意的。

    长孙轻言注视着他,将他的神容轮廓一点一点描画一遍,然后费尽全力,慢慢将对方的头靠在自己的颈窝上。

    他就这么静静地拥着钟磬书,感受着他的呼吸打在脖颈的皮肤上,越来越弱,越来越淡,直至完全停止。

    长孙轻言直勾勾地望着头顶天花板粗糙的纹路,眼神比风烛残年的老人更加麻木。

    永远……

    在一起……

    他张开口无声地复述一遍。

    不,梓严,你错了,只有死亡才是永恒的,我陪你一起死,将永恒凝固在这里。

    梓严,我下一世再为淑儿敢做牛马,这一世,是我欠你一生情分……所以,我还你。

    ……

    石室的门再度开了。

    长孙轻言没什么意外,只是将目光移向屏风拐角处。

    “钟宫主永远不会知道,是你亲手杀了他。”来人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语气。

    长孙轻言疲弱的手轻轻抚摸着钟磬书的头发,“等他到了阴曹地府知明死因的时候,也许会恨我。”

    “我觉得不会。”阜远舟从屏风背后转了出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已经失去生息的钟磬书,“他爱你。”

    信仰一样的爱情……

    “恨或不恨,已经没有意义了,帮我谢谢秦左使的药吧,”长孙轻言平静道,“梓严说过了,他活得很痛苦,既然我能帮他解脱,那就……解脱吧。”

    阜远舟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这个苍白的男子四肢残疾地躺在床上,亲手杀死了唯一一个能照顾他的人——他不知道钟磬书是给予了多少伤害,才能让长孙轻言用两败俱亡的方式来终结这一场孽缘。

    “我请阁下拿的东西呢?”长孙轻言问。

    “在这里。”阜远舟翻手亮出一个小盒子,放在长孙轻言身边,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过这是他和对方交易的一部分内容。

    长孙轻言侧头看了看这个有些年代的木盒子,笑了笑,“好了,都结束了。”

    “嗯?”阜远舟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不解地想要询问清楚,但是长孙轻言忽然示意他不要说话:

    注意听……一,二,三……嘭!!!

    震天的巨响穿过厚厚的石壁传来,地面一阵剧烈的摇晃,一些碎石落了下来。

    阜远舟稳住下盘,惊疑不定:“你做了什么?!”

    长孙轻言将目光从木盒子那里收回来,道:“当年逃走的时候,我在停仙宫各处埋了无数雷火弹,准备毁了这个地方,这个东西就是启动炸弹的关键。”

    虽然已经迟了多年,但他还是想毁了这里。

    阜远舟惊愕地看着这个明明气质如月却被暗无天日的生活逼疯狂了的男子,“你要所有人为你和钟磬书陪葬?!”

    长孙轻言道:“当年我也不想害死梓严,所以雷火弹每次引爆的时间都不长。”他只是想毁了这里而已。

    阜远舟咬牙:“前辈心思缜密,佩服佩服!”

    长孙轻言之前确实有给他地图,但是他和苏日暮甄侦几人都是分开走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就在引爆雷火弹的附近!!!

    这种地下宫殿,一旦塌方绝对是死伤无数插翅难飞!

    “时间足够的……钥匙在宿天门门主房间里,从软榻左右处数起的第三块纱幔上,我就不送了,阁下慢走。”长孙轻言淡淡道,将钟磬书变冷的身体拥紧了一些。

    阜远舟微微瞪大了眼,然后在下一个雷火弹引爆前走出了石室。

    离开前,他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但只能看到屏风前桌子上的花瓶已经砸在地上了,野花零散地铺了一地。

    他忽觉心中苦涩。

    求之不得,为之奈何?

    拐了两个转角之后,身后骤然一阵地动山摇,热浪汹涌,阜远舟愕然回头。

    那是……长孙轻言和钟磬书在的石室。

    ……

    第二百九十三章 舍身

    长孙轻言本是和阜远舟做好了约定的。

    前者提供出宫的地图、停仙宫的研究资料和一把阜远舟在找的“钥匙”,后者在某地找到一个木盒子并且找秦仪拿一种让人死得最安稳的毒药,然后在拿资料的同时重创钟磬书,让他在受伤的情况下毫无察觉地喝下毒药——毒下在那个水杯里。

    其实听到这个交易时,阜远舟有一瞬的迟疑,也许是出于同病相怜,他对钟磬书总有一种莫名的同情感,却也为长孙轻言觉得悲哀,他这一辈子都过得太无奈,最爱的人死于非命,最重视的人陷入疯狂,命运将他逼到了绝路上,最后决绝地选择和钟磬书同归于尽死后同寝,和安淑儿黄泉不见来世续缘。

    但是最后他同意了这个计划,却没想到长孙轻言竟是对引/诱钟磬书犯下无尽罪孽的宿天门恨到直接用整个停仙宫来陪葬。

    因为之前连晋和宫清率先带走了秦仪造成的混乱,钟磬书已经下令封闭了内外宫通道和对外的门,所以某一块区域的雷火弹爆炸时那里几乎没有人可以幸免于难,整个停仙宫都乱了起来。

    阜远舟自然不可能笨到现在跑来跑去找苏日暮他们确认安全,而是趁乱冲回宿天门门主的房间,找到了从软榻右手处数起的第三块纱幔。

    紫色的轻纱飘飘荡荡,阜远舟伸手拽了一下,然后人如蛇形一般攀着这薄纱飞身向上,手掰住正上方的房梁,仔仔细细扫视了一圈,但是并没什么发现。

    但是长孙轻言也没欺骗他的必要,阜远舟皱了一下眉头,一边细想自己是不是漏看了什么地方,一边顺着薄纱滑落下来。

    一声玉器撞击音打断了阜远舟的思考,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停在半空上,侧眼一看,发现自己是碰到了缀在纱幔的玉坠子了。

    他扬了扬眉,继续下落,果然注意到一连串的玉坠子中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他抬手一扯,然后轻轻巧巧落在地上。被钟磬书划到的伤口隐隐作痛,销魂刀的效果并不随着它的主人的死去而消失,不过他没在意。

    他将这个巴掌大的玉坠子捏碎,里面果然掉出一把铜质的钥匙。

    爆炸声已经越来越近了,阜远舟将东西贴身收好,返身出去。

    因为出不去,这个庞大的地下宫殿已经彻底混乱做一片,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这些追求着永生的生者和那些被迫丧失理智的试验品没什么不同,所有人都在奔走,喊叫,逃命,然后被无情的爆炸吞噬。

    阜远舟按着长孙轻言给的地图一路顺着最安全的道路离开,但是那毕竟是五年之前埋下的雷火弹机关,终年因为残疾被困在不见天日的石室里的长孙轻言显然估计有所差错,这个出口已经被爆炸引起的巨震波及,塌了下来,埋了近百个逃到这里的人,连塌下来的泥石都已经被血染红,混杂成叫人反胃的色泽。

    计划好的退路被封住了,也不知道苏日暮他们出去了没有,阜远舟心里有些不安,不过脚下已经火速后退,掉转头去找另外的出路。

    他呆在停仙宫这几天也算是熟悉了内宫的大部分地方,不过连走了几个出口,都只看到和刚才差不多的景象,来往惊恐的人群已经顾及不到这么个面目陌生的外人了。

    阜远舟站在摇摇晃晃的地面上,觉得自己的不安预感成了真——他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停仙宫是整个建在地底下、山腹之中……阜远舟仰头看了看龟裂的头顶石板,在考虑从上面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身边忽然有人靠近,不是匆忙跑动的人群,而且刻意的接近的步子,阜远舟反射性地拔剑。

    剑方出鞘一半,他就停住了,挑眉看向不远处一身灰色劲装的年轻女子,淡淡开口道:“原来你在这里,思思、”

    丁思思抿住了唇,眼色复杂,开门见山道:“尊主,思思知道一条出路,请您跟我来!”

    阜远舟没说话,也没动,甚至连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丁思思有些急了,“停仙宫就快塌了,请尊主再相信思思一次!”

    阜远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信了,只是随意道:“带路吧。”

    丁思思松了一口气,回头飞快往一个方向走去,毫不介意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曾经背叛过的现任刹魂魔教教主面前。

    阜远舟跟上,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冷不丁的道:“钟磬书死了。”

    丁思思的脚步滞了一下,“思思知道。”

    若是宫主未死,这个地下宫殿也不会乱得这么快吧。

    “停仙宫马上就会没了,你想要的也得不到了。”阜远舟继续陈述事实。

    这次丁思思没太大反应,也不问对方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背叛魔教,只重复道:“思思知道。”

    阜远舟挑了挑眉,跟着丁思思走进一条从没走过的小路。

    而在小路尽头,有一扇简陋的门。

    丁思思停了下来,指着门道:“尊主,从这里出去……”

    话音未落,她就惊恐地收缩瞳孔。

    她清晰地看到,雷火弹爆炸的火光在阜远舟身后的小路尽头亮起。

    ……

    夜色深深,无月之空,天地晦暗。

    京城,皇宫,乾和宫。

    阜怀尧猛地将自己从噩梦中抽身出来,渗出的冷汗在夏季的炎热里冰凉凉地贴在皮肤上。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

    他用力地喘息了一会儿,才将那股惊惧呼出去,但是一阵又一阵的心悸还是怎么都压不住。

    自阜远舟入榆次山脉以来,他不是第一次做噩梦梦见心爱的三弟出事了,却从未这么真实过,他很是忐忑。

    已经二十多天了……还是没有消息。

    阜怀尧努力控制在自己不要往坏的方向想——他明明从不是这么悲观的人。

    可是,他还是担心,担心得要命。

    从爱上阜远舟的那刻起,除了那段这个孩子半痴半癫的日子,他就从来不曾试过不担心。

    担心自己的铁石心肠担心父皇的眼光担心阜远舟的生死……

    可是即使这样,他还是会爱着这个人。

    一天一天,一点一点,越来越爱他。

    阜怀尧甚至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已经慢慢被撕作了两半,一半是江山,另一半是阜远舟。

    而现在,他的生命不再完整——他的一半在千里之外的天险之地,生死不知!!!

    ……

    榆次山脉,停仙宫所在的连绵山峰,中间的某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凹了下去,渐渐变成一个巨大的叫人目瞪口呆的石坑,并且还在不停地扩大中。

    坑边有几个人影灰头土脸地爬了上来,狼狈地坐在了旁边稳固的地面上。

    连晋抹了一把脸上的沙子,忍不住怒骂道:“哪个该挨千刀的龟孙子玩的炸弹!?随便炸掉一个地下宫很好玩么!!!”

    苏日暮也“啧啧”了两声——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要是死了得有多憋屈啊!

    宫清和秦仪在一边不说话,不过脸色也不太好看。

    “是谁炸掉停仙宫的?”甄侦一时觉得大惑不解。

    钟磬书这会儿应该已经喝下毒药死了,然后停仙宫就塌了,难道会是他做的?可是为什么??

    “谁知道是哪个疯子!”连晋看到宫清肩上被坠落的砾石划破的地方,没好气道。

    苏日暮收拾了情绪在附近转悠了一圈,然后脸色惨白地回来了,“为什么子诤还没出来?”

    众人闻言,看向已经塌掉的出口,表情变了。

    ……

    停仙宫,一条小路的尽头处。

    塌掉掉落的大石堵住了大部分的通路,简陋的门已经变形,一个年轻的女子身体的大部分都被压住了石堆下,涓涓血流从她身下蔓延开来。

    、

    不远处的空地上,蓝衣俊美的男子撑着晕眩的脑袋站起来,目光在四周扫视一圈,在接触到被压着的女子时脸色一变。

    刚才的爆炸来得太突然,阜远舟是有反应,但是反应得来不及,可是他却没想到,丁思思那时候会扑过来推开他,代替他成为了被压在那些石头下的人。

    而他被一个石头砸了一下脑袋,眩晕了片刻,所以没阻止到她。

    “思思……”阜远舟走过去,察看着对方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她弄出来。

    “没用的了,尊主还是快点离开吧。”丁思思睁开眼来,眼里并没有什么痛苦的意味,倒是带着一股平静的解脱,像是期待死亡期待地太久了——就像是刚把自己和钟磬书相拥在一起粉身碎骨的长孙轻言。

    “为什么……”阜远舟呢喃着问。

    “因为思思是叛徒,所以尊主才不相信思思是为魔教誓死效忠吗?”丁思思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

    阜远舟眼神复杂。

    丁思思苦笑一声,说话的时候已经开始夹杂着血从嘴里涌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味道,“思思知道,您是来找‘别有洞天’夫人钥匙,才会答应宿天门的交易。”

    阜远舟一愣,不太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

    丁思思看着他的表情,眼里流露出了哀意,“其实‘别有洞天’有两把钥匙,另一把在天晴身上……思思以为尊主知道。”

    所以得知柳天晴拜阜远舟为师的时候,她才会下意识认为阜远舟在利用她的儿子,但是在榆次山脉阜远舟的几次试探里,她已经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弄错了,直至阜远舟将她和秦仪舍下,而秦仪不动声色,她才明白原来阜远舟一直在对她手下留情。

    可惜那时候已经晚了。

    阜远舟终于明白其中原因,皱眉,“我说过了,天晴是我的徒弟。”

    “思思明白……”她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眼神亮了亮,“所以……日后就、就请尊主多多照顾他了,思思……不是个好母亲。”丁思思断断续续道,说完之后,脸色就渐渐灰败下去。

    阜远舟抿住了唇,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眼露伤感,重复:“天晴是我的徒弟。”

    遑论其中有没有丁思思的嘱托,他都会照顾好柳天晴。

    像是得到了什么重若千金的承诺,丁思思眼中的神采慢慢淡了下去,“真好,终于可以离开了……”

    不过二十年不老不死,都快把她逼疯了。

    能够这般离开人世,比起魔教很多故去的朋友的结局,已经很不错了……

    她的天晴,也有人照顾了……

    身边重要的人都已经逝去,想要的留不住,不老不死,其实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一件事……”丁思思喃喃,“尊主还记得思思曾经说过,老尊主在白道曾有几个至交好友吗?”

    阜远舟犹豫着点头,一时猜测不出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丁思思的声音越来越小,“这其中一个便是木石圣人,另一个,则是素剑门门主素修枝——百年前的剑客舒几梦的后人……”

    话音还未落,她的呼吸已经戛然而止。

    阜远舟怔在原地,似乎不太接受得了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爆炸声再次响起,地面摇晃起来,惊醒了怔愣的阜远舟。

    他握了握拳,起身对丁思思的遗体一鞠躬,随即转身,穿过那个已经变形的门。

    身后,轰然巨响。

    阜远舟回头看了一眼。

    这里埋了三个他认识的人。

    还有两个哀伤的故事。

    这人世已经太凄凉了,何必再用这些故事增添绝望,既然已经埋葬,就让它就此尘封吧……

    于是,苏日暮他们费力找到这个难得狼狈的永宁王的时候,他就靠在一棵大树边上,目光落在已经完全塌陷的巨坑上,闻得动静时,淡淡开口道:

    “秦左使,刹魂魔教教众丁思思护主有功,以身殉职……记一等功。”

    ……

    第二百九十四章 荆麟

    阜远舟再怎么强大也还是个人,被石头砸了那么一下,当时没什么反应,不过等走动了一段时间,他就冷不丁的毫无征兆的晕了过去,将同行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等秦仪检查之后,他们才知阜远舟是顶着脑袋上的伤口赶路的,不过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不能剧烈行动。

    为此,苏日暮险些没把他在昏迷中直接掐吧掐吧弄死,免得总是提心吊胆!

    寻了个地方安置下来,甄侦处理完自己的那部分扎营事宜之后,走到还未醒来的阜远舟身边,守着他的是抱着画轴坐在那里喝酒的苏日暮。

    易容早已经去掉,甄侦也在旁边坐下来,注视着这个男人略显薄凉的苍白面孔。

    一直用药用菜补着身子,似乎也不见有太大的效果,倒是那双曾经氤氲着死沉暮色的眼睛比过去要明亮一些,衬得颜容也生动了许多。

    苏日暮放下酒壶,睨他一眼,“怎么了?”

    甄侦没说话,目光顺着他的脸落在他抱着的画轴上面。

    苏日暮的眼神闪了一闪。

    “刚才为什么要出手?”甄侦开口,却是问了这么个问题。

    苏日暮明显怔了一下,随即才道:“钟磬书很强……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子诤似乎对他有些手下留情。”

    所以他才会出手,尽快解决掉被拖延了的局面。

    身在宿天门的地方总会让他有一种不适感和不安感,甚至是在血液里的火焰都在躁动,他需要那些资料,计划不容任何失误。

    “手下留情?三爷认识钟磬书?”甄侦回想了一下,八年前的阜远舟怎么会和这个名动江湖的男子有交情?

    苏日暮流露出一种微妙的说不上是不是鄙弃的表情,“子诤怎么会认识那种偏执狂?”虽然阜远舟也很钻牛角尖,但是至少想通了他就能换个方向撞南墙——不同的方式,能够达到相同的目的就够了,两败俱伤是最傻的做法。

    “那荆麟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话题转得太快,苏日暮愕了愕,一下子没答上来。

    甄侦秀美的脸容上带着古怪的表情,“你是……刹魂魔教现任教主?”

    苏日暮眼皮子使劲抽了一把,“有这把剑就是刹魂魔教教主,这么个脑袋入水的荒谬结论,你听谁说的?”

    “荒谬?”甄侦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荆麟不是刹魂魔教的掌权象征吗?”

    ——荆麟现,魔教出,孩儿哭,万物苦。

    二十余年前,这把血红色的剑就是一个不祥的象征!!

    “……只是以讹传讹罢了。”苏日暮几乎无语,只能晃了晃手里的画轴解释道,“名剑择主,不过是刚好选上了两任刹魂魔教教主,才会出现这么个传言。”

    “荆麟怎么会选上你?”甄侦似乎执意想要一个答案。

    苏日暮的表情带上些许迟疑。

    甄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我只是不希望你是刹魂魔教的什么重要人物。”

    苏日暮略有些意外,“为什么?”

    朝廷什么时候开始对一个消失在人们视野中许久的江湖组织不满了?

    “不是朝廷的关系,”看得出对方脸上表达的意思,甄侦淡淡道,“只是如今宿天门和刹魂魔教似乎有很深的渊源,我不希望你卷进这里面去。”

    他知道苏日暮为了某个必须达到的目标奋不顾身,但是他还是期待自己能在其中保护好这个人。

    也许这个人的武功比他高,但是不可否认的,他总不是不知道怎么样爱惜自己。

    苏日暮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甄侦的言下之意,眼神复杂地摩挲了一下古朴的画轴,“也许已经晚了……”

    “什么?”甄侦一时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这趟浑水恐怕避不开了,”苏日暮无奈地耸耸肩,“我之所以能拿到荆麟剑,是因为慕容桀是死在子诤和我手上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两剑,前面一剑,后面一剑,就算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大魔王也死得干净利落。”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轻松得就像是踩死了一只蚂蚁。

    甄侦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怪异,“你和三爷联手杀了慕容桀?!”

    那个在二十年前整个武林黑白两道无不闻风丧胆的噩梦之源——血手婴心慕容桀?!

    “单凭我或者子诤一个自然杀不了他。”苏日暮撇嘴道。

    尽管对那个大魔王厌恶至极,他还是不得不承认那个人所走到的武学高度是他们今后几十年要走的路。

    而且当年……

    苏日暮回想起慕容桀在被他们的剑刺穿的刹那,在正面的他所看到的对方的表情。

    直至如今,他仍然未能真正解读那样子的神色意味着什么,只是在当时,那种感情影响了苏日暮,拿着剑就能坚定往前无所畏惧的他竟然有种被感染而落泪的冲动。

    即使听丁思思说了当年阜徵和慕容桀的事情,他一直仍是不明白那时的慕容桀对阜远舟究竟是恨更多一些还是爱屋及乌更多一些。

    如果不是爱屋及乌,他怎么会在临死前还有余力的情况下不一掌打死他们,而是将自身百年功力一分为二传给他们爆心而死?

    如果不是恨的话,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功力交给两个骨头都没长硬的小孩只会让后者九死一生?

    甄侦用一种看着怪物的眼神看了看苏日暮和正在昏迷中的永宁王,“你们什么时候杀的慕容桀?”

    苏日暮摸摸鼻子,没回答。

    但是这次甄侦还是能隐约推敲出一些东西来。

    刹魂魔教在十四年前被灭教——虽然此事存在水分有待考究——但是在这之后刹魂魔教就真正消声灭迹了这点都是能够肯定的,依慕容桀的脾气,这段时日前后一定是发生了重大的变故,例如,他已经被人杀死了。

    但是,那时候的阜远舟和苏日暮还不到十岁!!!

    甄侦觉得自己极其需要去洗把脸清醒一下——一定是他在那个暗沉沉的地下宫殿里待得太久了,才会脑子不清醒耳朵不灵光听到了一些违反常理的东西!!!

    结果他真的在苏日暮纳闷的目光下跑去旁边的小泉眼里洗了把脸,才重新倒回来。

    苏日暮抽了抽嘴角,“至于这么夸张么你?”

    甄侦没好气道:“比我听见你准备戒酒更夸张一点!”

    苏日暮无语:“……”

    甄侦比他更无语,作为玉衡最大的情报头子,他每次觉得自己差不多收集到苏日暮的资料时,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总能以各种各种的理由借口事情意外来刷新他的资料簿——连自己的情人的资料都掌握不好,他怎么能不呕心!?

    苏日暮戳戳他,还是觉得困惑不已,“你在生什么气?我和子诤杀了慕容桀你不高兴什么?难不成慕容桀还和你是亲戚不成?”

    见他一脸状态之外的神色,甄侦僵着一张脸很有一飞刀飞过去的冲动,“不,我一点都不关心慕容桀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杀了慕容桀,为什么现在还好胳膊好腿地活蹦乱跳!?”

    不由自主地多看他两眼,苏日暮语气微沉,“因为那时候慕容桀已经几乎成了魔教公敌。”

    甄侦动作一顿,诧异:“公敌?”

    “具体的情况我一时解释不来,不过我能说的是,慕容桀当时已经疯了,他的作为让整个魔教里一大半的人做梦都想杀了他,最后被我们的了手……而且,子诤本来就和魔教有莫大关系,所以他入魔教、杀慕容桀都不是意外,包括,他成为刹魂魔教教主。”

    ……

    第二百九十五章 阜家人

    京城,皇宫,天气明媚,骄阳傲空。

    议事结束之后,一众大臣从议事殿里边谈论着刚才在殿内议论的话题边走出去。

    楚故也在人群之中,燕舞和庄若虚与他并排而行,周度商洛程方云飞等十一人小团队中没跟着阜远舟走的都三三两两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笑笑,群臣也习惯了他们的交好——这些都是当今陛下最有力的左膀右臂!

    “话说,你们觉不觉得爷今天心情特别好?”布磬神神秘秘问道。

    方云飞脑门上打了个问号,“心情好?”在那张总是结了冰一样的面瘫脸上,布磬是怎么看出他们家的陛下大人心情特别好的?

    燕舞也后知后觉,“有么有么??”

    “当然有,”周度肯定道,用指甲比了个几乎看不见的长度,笑得眉毛弯弯一眼荡漾,“爷的嘴角起码比平时上扬了这么多,魅力比平时上升了二分之一,不愧是超脱于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