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纤长白皙的手指轻点对方血色微淡的薄唇,甄侦眼中波光流转盈盈动人,“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
苏日暮下意识一口咬过去。
甄侦:“……”
苏日暮:“……”
手指传来刺痛感,甄侦的眼神陡然变得微妙起来,“松开。”
苏日暮在考虑要不要下牙再狠一点:“……”
甄侦勾起一边嘴角,其中威胁昭然若揭,“白痴,不想被毒个半身不遂的话,就赶紧松开你的狗嘴。”
苏日暮:“……!”
识时务者为俊杰,苏日暮悻悻然正想松牙,突然却听见门页响动声,两人一惊,同时转头看去。
甄侦和苏日暮呆了。
门外的蓝衣人呆了。
不到一霎,苏日暮就登时松嘴,后退,讪笑,动作一气呵成。
甄侦也猛地抽回了手,负在背后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哟,子诤,你总算出现了~~~”苏日暮热情洋溢地打招呼道。
“三爷。”甄侦简单地行了个半礼。
好像刚才的场景都是浮云啊浮云~~~
门外的阜远舟抬脚进来,关门,将两人扫视一圈,然后一挑眉,一字一顿道:“几天不见,你们倒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啊。”
甄侦:“……”
瞧瞧这模样,听听这语气,这不活脱脱就是一个看到自己儿子和儿婿成亲前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老丈人么!
被自己的脑补秒杀了的苏日暮抖了一抖,赶紧转移话题恶人先告状,叉起腰抖起腿气势汹汹道:“说,你丫的这几天跑哪里去了!?”
他们进来之前,是推测阜远舟已经进了停仙宫的,所以进来之后在各处都做了只有苏日暮和阜远舟二人才知道的标记——当然现在不止二人知道了——但是阜远舟一直没有出现,时间越拖越久,他们还担心他是不是折在内宫里了呢!
阜远舟看向他,淡淡道:“只是在内宫里兜转而已,猜到你们应该在外宫,我就过来了。”
苏日暮“切”了一声,“单独行动就单独行动,冠冕堂皇!”
阜远舟嘴角一勾,“你奈我何?”
知道这家伙是不会做单独行动去做什么的了,苏日暮顿时憋屈地将牙磨得“咯吱咯吱”作响。
阜远舟懒得搭理他,回头转向甄侦,问道:“连晋和宫清呢?”
“这会儿是他们轮班,”甄侦道,估摸了一下时间,“还要过多几个时辰才回来。”
阜远舟点头,微顿顷刻,道:“连晋回来的时候告诉他,他一直在找的那队士兵已经死了。”
“嗯?”甄侦愣了一愣,“确定了?”
阜远舟叹了叹气,“有记录,我正巧看到了。”
甄侦也有些感慨。
连晋此番前来虽说是顺便来找一下当年被他年少轻狂害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士兵,实际上也是抱着希望的吧。
也不知道连晋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苏日暮没搀和这个话题,往阜远舟这边瞄了好几回,最后忍不住问道:“丁姨她……”话到一半就已经咽了下去。
阜远舟闻言,沉默了片刻,没说话,眼神微微复杂。
不过苏日暮已然清楚了他的意思,即使早已有了猜测,此刻还是禁不住心凉了一下。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声音不大,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询问旁人,“她明明……她就算想自寻死路,为什么不为天晴想一想?”
“我不会动天晴。”阜远舟道,声音不大,却是坚定。
孩子总是无辜的。
苏日暮抿了抿唇,“我知道……”只是那种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感觉……
阜远舟并未为丁思思解释或者落井下石什么,只是避开这个话题,将这几天在内宫的事情说了一遍,其中略过了关于欧阳佑的种种,只说他是偶尔发现钟磬书和长孙轻言的秘密。
甄侦和苏日暮听得都皱起了眉头,他们只知道这里的人都管停仙宫宫主叫钟宫主,却没想到居然是八年前就已经葬身火海的钟磬书,甚至牵扯出这么一段离奇故事来。
“啧啧啧啧……”苏日暮摩挲着下巴,“这长孙轻言到底招惹了哪路神仙,才会派钟磬书这么个偏执狂来折腾他?”
甄侦往苏日暮那边看了一眼——他们刚刚才讨论过这个问题,幸好他们不是又一个钟磬书、长孙轻言和安淑儿的悲剧。
爱情本就没有先来后到之分,钟磬书爱长孙轻言深之刻骨,但是长孙轻言与安淑儿的感情却并不比他的浅,所谓缘分,就是这般捉弄人,钟磬书之所以更让人唏嘘,不过是因为他的爱而不得增加了更多的悲剧色彩罢了。
他的爱没有错,只是方式不对,如果用伤害来成全爱,又何必在一起呢?
真正相爱的时候,是恨不得将那人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到爱人一分一毫的……
钟磬书,太过偏执了,长孙轻言也太过优柔寡断,两个人的错,造就了三个人的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我倒是好奇,木石圣人和宿天门有什么关系?”甄侦喃喃道。
苏日暮望向阜远舟。
阜远舟无奈,“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有点稀里糊涂呢。
苏日暮睨他一眼,“你跑来不是为了动动嘴皮子这么简单吧?”
阜远舟笑笑,“有几件事要你们去做,我还要回内宫一趟。”
“三爷尽管吩咐。”甄侦淡淡道。
阜远舟的指头叩了叩膝盖,“找到秦仪,跟他拿一种药。”
苏日暮第一反应就是:“谁要药?”
……
第二百九十章 赤诚之心
千里之外,京城,皇宫。
“这是陛下的药方子,一天三次,文火炖,三碗煮成一碗即可。”顾郸写好了药单,将其递给了天仪帝身边的近侍第一人常安。
常安接过来看了看,见上面的药物种类实在不少,便忧心问:“陛下没有什么大碍吧?”
顾郸苦笑,“积郁成疾,忧思成患,说到底,医术无边,也治不得心病沉郁。”
其实也不算大事,却就这么慢慢腾腾地拖着,一点一点地熬煮着人心。
眼前老者的笑容让常安一下子想起那个骄傲凛然的永宁王。
他在的时候,他只要想讨天仪帝开心,不管做了什么后者都会露出无奈又宠溺的表情,嘴角勾出一丝细小的微不可见的弧度,便算是笑了,冰雕一样存在的人儿霎时有了活人的气息。
……没有阜远舟在,阜怀尧就是这个天下最令人仰止的神祗——他就这么孤零零地端坐在神位上,俯瞰万人匍匐,死守江山无忧。
舍己,济世,无欲,则刚。
常安深吸了一口气,“你觉得这样错了?”
“不,没错,”顾郸道,语气沉重,“你觉得没错,我觉得没错,陛下觉得没错,天下人都觉得没错,”他将笔搁在笔架上,微微垂头的姿态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鬓角的白发都显得有些刺眼了,“只是陛下泽被苍生,却惟独不曾恩泽宁王殿下一人。”
“你在犹豫什么?”常安看着他,不解地问,“你不是誓死效忠玉衡,期盼陛下振兴我朝,收复失地,一统天下吗?”
“我没有犹豫,”顾郸道,回想起阜远舟知道了残红一事后的危险反应,“其实我真的不喜欢宁王那样的人,锋芒毕露,胸有城府,出鞘之剑过于狠戾,总是先伤人,再伤己。”
常安微微皱起眉头,“你说得对,如果不是他,陛下岂会困入魔障里不得安生?”
“魔障?究竟谁是谁的魔障呢……”顾郸喃喃着问,伸手拿起自己沉重的药箱子,身形似乎又被压得佝偻了几分,步履蹒跚似的缓缓走出殿外,声音越来越小,越飘越远,“我只知道,宁王临走前曾经找过我,”比谁都骄傲的年轻王侯一鞠躬几乎叩到地上,许他万千财富,送来珍药异草,只为佑得一人无病无灾,“……而我,终是负他所托。”
不是心软,不是同情,也不是愧疚,只是恰巧踩中了他心尖上那根最细的弦。
犹记当年,陌上花开蝴蝶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是谁家少年背着逃家病重的人儿翻山越岭,蹚水渡江,最后跪在红漆的大门前,亲手将心爱之人交回到高不可攀的长墙里,然后赔了一命,换他一生?
那人,那人……明明连模样都记不住了,却记得他也像永宁王这般,赤诚之心,昭昭日月。
将心,换心。
一如阜怀尧不曾恩泽于阜远舟,却任由他把心撕扯着带走。
常安怔怔地看着顾郸的背影消失的逆光之中,拿着手里轻飘飘却如重千钧的药方子,忽觉有些茫茫然不知方向。
如果谁都没有错,那么天仪帝的日渐憔悴,又是因着什么样的因果?
……
御书房。
常安端着煎好的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陛下,该用药了。”他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黄龙梨木大桌后对着一份奏折凝神思索的白衣帝王,出声道。
阜怀尧抬眸看了他一眼,颔首。
常安将药碗送过去。
阜怀尧一言不发地喝下,苦涩的药汁并没有在他表情上留下什么特别的痕迹。
常安默默地看着他、眸色复杂。
“怎么了?”阜怀尧忽然望向他,发冠上的白色缀玉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他的一双寒瞳狭长,清清冷冷。
“常安冒犯了。”中年的近侍赶紧垂眸请罪。
阜怀尧静静地注视了他片刻。
常安额头渗汗。
“你似乎有话想说。”阜怀尧淡然陈述道。
常安微微迟疑。
阜怀尧面色无波无澜,“你与朕还有什么是说不得的?”
常安的双唇嗫嚅了一下,“陛下……是不是想让宁王殿下回来?”
“你还是坚持你的想法,”阜怀尧平静地反问:“认为朕得子诤则负天下?”
常安为之辩解:“……不,陛下从来不曾负过玉衡。”
阜怀尧缓慢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羽在眼底落下一片薄薄的浅影,“你只是觉得有了远舟,朕就不再是明德之君。”
常安稍微抬了一下头,“陛下认为常安说的不对?”
“究竟怎么样才是明德之君?”阜怀尧问他,眼神如雪冰封,不见情绪起伏。
“公正允明,爱民如子,兼济天下,造福苍生。”常安想也不想就道。
阜怀尧顿了顿,“所以远舟阻了朕什么?”
常安愣住了。
阜怀尧的表情有细微的变化,似乎也觉得有些困惑,“远舟并没做错什么,若是你为帝位之争的事情,那么朕只能说皇家无亲情,人总是想坐在朕这个位置上的。”
就连心境淡漠如他,也不想把这个位置拱手相让与他人,他不是真正无心无情,他也有自己的抱负,自己的野心——就如阜远舟所想,阜怀尧冰冷天成,却永远不会是雪中傲梅,而是花王牡丹,因为傲雪凌霜的梅花,永远学不会翻手云覆手雨的阴谋明谋。
常安张了张口,几次反复之后才干着嗓音问:“陛下这是为宁王殿下辩解吗?”
“朕只是想说,他没有乱了朕的国家,”阜怀尧望向窗边架子上的红缨木箫,眼神却已然飘远,不知去了何方,“他只是乱了朕的心罢了。”
如果是在以前,阜远舟的聪明才智也许还会毁了他的苦心孤诣,只是如今那个人眼中心心念念的都是他,那个人一往情深如海,就不再可能是他的绊脚石——那个人甚至甘愿俯身成为他的一块踏板!
“乱心不是比乱国更可怕吗?”常安忽然觉得自己很难明白阜怀尧的心思了。
“那时候朕一直觉得无情方为为君之道,父皇也说将感情束之高阁才不会被蒙蔽双眼,”阜怀尧的手指习惯性地摩挲着手上的褪色手绳,“可是远舟却让朕明白,感情能杀死一个帝王,但是与此同时,无情无心,却不能真正懂得兼爱众生。”
就像是绝世的剑客,无情便是屠戮的侩子手,有情便是济世的侠义者。
一如双刃剑,用好是救人,用不好是杀人。
常安僵立了许久,“陛下是想告诉常安,您想做一个有情有义的帝王?”
阜怀尧低下眼眸,看着药碗里残留的苦涩药汁,“朕也曾经以为无欲则刚,无情则圣。”可是,伤阜远舟一分,他就痛上三分,感情才是那把最锋利的刀,杀人救人,无一不可。
“您打算一尝人间情爱,才知如何治理天下?”
阜怀尧的语气淡然,又比白马寺中慈眉善目的金佛多了一分人气,“未曾入世,如何出世?”
常安有些难以置信。
他铁血刚心的天仪帝陛下,也被人间情爱缚住了手脚了吗?!
阜怀尧忽然收回视线,笔直地看进他的眼眸深处,“朕知道你心中对朕忠心耿耿,为了朕的万世基业鞠躬尽瘁,一句一谏都是为了让朕成为千古明君……可是常安,你还记不记得,朕是帝王,却不是神?”
说这话的时候,素来冷面酷厉的年轻君王终于流露出了一丝苦笑。
常安脑子瞬间一空,乱哄哄的声音奔腾在耳边,喧嚣又混乱。
他似乎能够理解到一些自己效忠的陛下的言下之意,但是又捕捉不了其中的信息。
眼前白衣霜冷的男子,仿佛都变得陌生了起来。
这是他心目中的神——他真的把他当成是他的神……
可是,他的神却亲自走下了神台,用一种隐含悲切隐含寂寥的语气和表情告诉他,其实他也不过是被万人跪拜,捧上神位,要他无情无欲,要他孤寡一生,要他独享江山万里孤单如雪。
“陛下想告诉常安,您也有人间七情六欲,爱恨嗔痴?”常安喃喃着问他。
“朕是人,朕为什么不能有?”阜怀尧微叹一口气。
常安有些思绪混乱,说出来的话也带了一些强硬的斩钉截铁,“您是玉衡的主子,您应该明白自古多情空余恨,您要兼爱众生,而非独专一人。”
“朕没有独专一人,”阜怀尧缓缓道,“朕要爱护天下人,可是,远舟也是天下人之一。”
“陛下后悔让宁王离开了?”常安咬着牙问道。
“朕这一生后悔的事情不过一件,并不包括这个,”阜怀尧并不在意他的语气如何,“有些事情总是要分开之后才能明白,至少,朕已懂得以情待天下黎民。”
“陛下想让宁王回来?”
“也许是,也许不,”阜怀尧闭了闭眼眸,“朕只是希望,不再伤人伤己。”
如果阜远舟不能明白这个道理,他就教会他明白。
他知道他能一个人走完这条漫漫长路,却不能让阜远舟为此付出遍体鳞伤的代价,再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爱给予的是温情,不是伤害。
……
第二百九十一章 资料
停仙宫。
最近几日里一直无风无波,混进来的“魔教右使”谢步御不再见其踪影。
就在此时,刹魂魔教左使秦仪被劫走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在内宫中的钟磬书手上。
这件事发生得太仓促,明明之前毫无迹象可言,饶是一直在等着敌人发难的钟磬书也始料不及,怔忡了片刻才肃言下令彻底搜查外宫,封闭内外宫以及地面的关口。
他是停仙宫的宫主,自然明白封闭了两边关口之后这个地下宫殿是怎么样的铜墙铁壁,而且就算真的逃了出去,外面榆次山脉的天险也能叫他们插翅难飞。
下完命令之后,钟磬书坐在椅子上沉思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他是按宿天门门主的意思,叫人诱使丁思思反叛魔教并将魔教中人带进榆次山脉,借此试探这个隐忍多年的教派的实力的。
这一路上的种种试探之下,门人汇报回来的资料显然出乎宿天门的预估,所以右护法红艾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这个女子精于机关阵术,停仙宫就是由她亲自督建的,所以要找到隐藏在庞大地下宫里的敌人应该易如反掌。
不过他也不怕红艾每次指桑骂槐说他一点用都没有,反正于他而言,他在乎的仅仅只有那么一个人,留在停仙宫害了那么多人也只是为了延续那个人的性命。
他没疯也没入魔,只是在爱上长孙轻言的时候,答应宿天门门主的交易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会失去一切,他知道,他也认了。
其实那些名誉、那些同门之情又何足挂齿,长孙轻言才是他的一切——他唯独不能失去他的大师兄。
而能惊动宿天门门主将右护法派来,就足以证明刹魂魔教的人的难缠,那么,这般人物,怎么会这么没头没脑地带走同伴?
钟磬书慢慢皱起了眉头。
他忽略了什么呢?
除了秦仪之外,停仙宫手里还有丁思思这个叛徒,按照刹魂魔教的教规,对叛徒的惩罚极为严苛,为什么他们有能力在层层守卫下救走左使秦仪,却不去处决了被随意放在内宫一角的叛徒丁思思?
秦仪……是因为秦仪的价值更高,所以他们不肯冒一分一毫的险么?
等等,秦仪的价值……!
钟磬书遽然站了起来,过猛的动作将手边的温茶都带翻了,溅开的水花在他的玄色袍子上晕开一抹深邃的色泽,但是他没有在意,只是匆匆往一个方向掉头就走。
秦仪的价值就是对永生的反向试验,但是这些试验的基础是在宿天门的研究之上!
而宿天门的试验都在停仙宫,包括所有的试验资料!!!
钟磬书挥手示意一队最精锐的护卫跟上,自己带头冲向停仙宫的最中心的地方。
——那就是存放各种试验资料的地方!
但是在接近一座圆形封闭拱门的时候,钟磬书却慢慢停了下来。
不是他想停,是他没办法走快了。
因为这里横七竖八地躺了所有守卫这里的护卫,也不知是死是活,堆得满满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而在尽头处,严密封锁的大门已经被打开,烛火明亮,大大方方地照亮了四周,像是在嘲笑着什么似的。
“所谓宿天门,其实也不过如此。”
慢悠悠的声音响起,优雅的韵律里含着独特的调子,不知多么动人,偏生说出来的话却教人从心底觉得咬牙切齿。
钟磬书皱了皱眉,注视着那个洞开的拱门。
两个身影出现在了火光之中。
钟磬书将手搭在了柳叶刀上。
出声的那人,是个温如江南的男子,一身雪青的长袍,一脸尔雅的浅笑,好似所过之处能够带来春风飘过细雨,指尖却似有银光若隐若现,似是什么暗器之流。
而在他的旁边,是一个钟磬书有过一面之缘的眉眼俊美逼人的年轻男人,他眸似曜石,眼神如刀,手拿一柄出鞘的银色长剑,一身蓝衣如海,暗色纹路在烛火里蜿蜒伸展。
钟磬书放缓了呼吸。
这两个人……
是强敌。
“莫道不消魂,人比黄花瘦……”蓝衣男子轻言念道,唇角滑出一个似笑似讥的弧度,“钟宫主的刀法,我倒想好好领教一番。”
钟磬书心里一愣。
他在江湖上已经“死”了八年,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男子为什么会认识他?他也不记得有见过这么个出色的人。
但是表面上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避开那个曾经的名号,道:“敢犯我宫中重地,三位的胆识让钟某颇为欣赏。”
这拱门背后的石室里有第三个人的气息。
三个人就敢以身犯险跑到庞大的地下宫殿里最中心的地方,委实不能不称作是有胆识!
没错,这三人就是停留在停仙宫中的阜远舟、甄侦和苏日暮三人!
而宫清和连晋则是作为另一拨去救秦仪,与此同时引开停仙宫里的大部分守卫。
而他们三人则是由阜远舟作为内应,直奔这个储存资料的石室!
此时的钟磬书开口虽然平静,但是平静下面的怒火还是昭然若揭,甄侦却没有放在心上,扬手抽出了腰上薄如蝉翼的三尺软剑,灌入澎湃内力,将其化作笔直模样,削铁断发之资,“那么三爷,剩下的就交给在下了?”
“嗯。”阜远舟淡淡应了一声,就在这个字音落地的时候,他和甄侦以及钟磬书就动了。
钟磬书拔刀,阜远舟踏出拱门,而甄侦已经身如鬼魅一般踏着一地的人闪身到钟磬书的背后,对着为首守卫就是一剑过去。
钟磬书眉尖越蹙越深。
他的轻功不够好,但是胜在刀法够快,所以甄侦即使轻功曼妙也不敢轻易偷袭他。
他的对手,是阜远舟。
这是钟磬书第一次完全看到阜远舟的颜容,然后他的感觉就是——丁思思骗了他。
这个人不可能是区区刹魂魔教右使,这个人的骄傲,这个人的武功,这个人的气度,都令得他永远不会心甘情愿屈居人下。
一身蓝衣,身带银剑,相貌惊绝,剑法纵横……这让钟磬书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活着就成了传奇的人。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给他证明这是不是他想到的那个人了,他要做的是保护这些资料——这关系着他师兄的生死存亡!
所以他也动了。
在后头属下的倒地声和兵器交击声中动了。
阜远舟也抬起了手,剑尖斜对着地面,然后,抬眸。
甄侦往后看了一眼,挑眉。
那两个人重合的身影在一声锋锐的兵器碰撞声中分开。
钟磬书的脚刚点到地面,就再一发力,向拱门内奔去。
但是阜远舟的身法比他更快,一眨眼的时间就已经将他拦下,再战。
钟磬书眼角的余光看到拱门内的石室里,一个白袍子男人在暗门前捣鼓着,背着一卷画轴,回头冲阜远舟怒道:“出去打,小爷差点就开到了!!!”
阜远舟手中剑招瞬间一戾,将钟磬书逼退三步,离拱门远了一些。
钟磬书则是时不时往里面瞧上一眼,心里犹疑。
那暗门背后总是放着整理记录好的最简略最完美的一份资料,而暗门的机关也是宿天门右护法红艾的最得意之作,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真的能把门打开?!
他越是想,越是急,手里的刀也越来越狠戾。
阜远舟却是始终连气息都不曾变过,然后在某一个刹那,剑尖微一前送。
钟磬书唇色一白,右胸的衣袍处迅速晕开一片深色。
他迅速后退一步,将剑尖抽出来。
阜远舟也吃了亏,腰腹处被划开了一个口子。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搞定了!”冷不丁的,苏日暮抱着一捆东西蹦了出来。
钟磬书顿时一惊,舍下阜远舟朝苏日暮横刀砍去,对自己的伤口一派不管不顾的模样!
苏日暮听到动静,“啧啧”两声,飘然后退。
阜远舟已经及时赶上,隔开了他带着必杀之意的一记刀招。
“吓死小生了~~~”苏日暮装模作样地想要拍拍自己的胸口,无奈手里抱着书,他只好作罢。
阜远舟闻言,直想抽他一嘴巴子,“走开点,碍事!”
苏日暮瞪眼:“……”
他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就看到了阜远舟不停崩裂的伤口,顿时怒了!
不过他怒的方向是……
“阜子诤你这个笨蛋,连个整天在地下捣鼓这个捣鼓那个不做正经事日头都没见过的软脚虾都搞不定,还要你有什么用!!!”
阜远舟:“……”
钟磬书:“……!”
不远处游走在众多守卫之间防的他们不能前进一步滴水不漏的甄侦忍无可忍:“有本事你自己来!”
光动嘴皮子有毛线用啊!!!
“……”苏日暮牙齿一磨,忽然一个纵身跃进阜远舟和钟磬书之间,几个连环踢直接将两人分开。
真以为他不敢么!?
“你搞什么?”阜远舟蹙了一下眉。
“搞定他!”苏日暮恨恨道,把手里笨重的一大堆东西直接抛给阜远舟。
钟磬书下意识想要追过去。
但是苏日暮已经一个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嘴角勾起一个奇特的弧度,算不上是笑,反倒是让人看了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
钟磬书猛地皱紧了眉头,本能地握紧了手里的柳叶刀,但是这个动作牵动了他右胸的伤口,让他脸色又白了三分。
第二百九十二章 永远一起
苏日暮可没敢小瞧眼前这个受伤的男子,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姿态也收敛了起来,他扯动了一下背着的画轴的绳子,一样重物从画卷里掉了出来,被他反手接住。
——那是一柄剑,一柄血红色的长剑。
阜远舟皱眉,本来是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甄侦回头看时,正好看到苏日暮将剑出鞘。
他一下子怔住了,险些被冲来的停仙宫护卫伤到,他反手一击透骨针打在那人身上,继续盯着苏日暮,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不是因为终于看到了挂轴里藏了什么东西,而且那柄剑……
钟磬书也瞳孔微缩,“名剑荆麟……你是现任刹魂魔教教主!?”
苏日暮轻轻巧巧地握着手里足以令人闻风丧胆的血色长剑,血光映着嘴角讥诮笑意,像是苍白的脸上开出了妖艳的花,“是或不是,又有何关系?”
钟磬书死死盯着他,“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要紧,不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世上最销魂的刀法,自然是要用最销魂的剑法来破了……”苏日暮慢悠悠道,但是在他的字音落地的时候,他已经和钟磬书过了三招。
刺。
格。
掠。
剑光几乎化作血色的飞绸,温柔地绞杀在人的要害上。
甄侦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苏日暮对上能称得上是传奇的阜远舟也能在武功上自信满满了——因为他本该是另一个传奇。
阜远舟的琅琊妖异,剑势却极尽凌厉霸道,而苏日暮的荆麟霸道,剑动之时却极尽绚丽华美。
若是他们二人相争,恐怕谁胜谁败——难以料之!
但是,刹魂魔教教主慕容桀的佩剑“荆麟”为什么会在苏日暮身上!?
在甄侦的满腹疑惑之中,苏日暮和钟磬书的对决已经到了接近尾声的时候了,甄侦也将拦路的人清得七七八八了。
血红的剑身勾破了玄色的长衣,钟磬书愕然发现自己的后一记刀法已经后继无力了——销魂刀,被破解了。
对方招式已老,苏日暮从他刀下旋身而出,微微吐出一口气,朝阜远舟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要不是他,恐怕还会被钟磬书堵在这里不知多久呢!
阜远舟翻了个白眼,无视之。
钟磬书看着已经抱着资料往外走的阜远舟,几乎目眦欲裂。
但是他先被阜远舟伤及皮肉,再被苏日暮伤了肺腑,刚踏出一步,就已经踉跄着跪在了地上,呕出一口血来。
苏日暮趁机越过他闪到阜远舟身边。
甄侦回头望向他们,他的身后,最后一个停仙宫护卫倒了下去,其他的已经被派往外宫搜查,暂时应援不了这里。
钟磬书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