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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120章

    到他身边,没有人可以取代他的位置。

    就像现在这样,他爱长孙轻言,长孙轻言眼里也只有他。

    他想,需要时间,再多一点时间,长孙轻言一定会爱上他。

    时间一点点推移,钟磬书也学会了怎么与人来往,有几个能喝得上酒的朋友,还有一众仰慕他的江湖女子,名声如日中天。

    可是他的眼里仍然只能装下一个人。

    长孙轻言却没发觉,他只觉得他的六师弟在逐步走出过去的阴影,开始了他自己的生活。

    所以,他准备送到这里,就回头去找那个痴心等候他多年的女子。

    长孙轻言一辈子都忘不掉,在他辞行说他准备去迎娶安淑儿的时候,钟磬书眼底骤然崩溃的神色。

    ……好像整个世界就这么在他面前崩塌,茕茕一人无所依靠,只能等着被末日掩埋。

    会站在他面前为他披荆斩棘的六师弟,一瞬间像是被他亲手扼杀了生机。

    长孙轻言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避开头去。

    钟磬书问,声音都似气若游丝:“你有什么理由爱她?”

    长孙轻言嗫嚅着唇,最后坦言道:“没有理由,但是我爱她。”

    “那么我呢?”

    “你是我弟弟。”

    钟磬书整个人都恍惚了,“我是你弟弟,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你既然有心爱之人,为什么还要抛下她来照顾我!?”

    长孙轻言愣住了,“我怎么能不管你?”

    “我以为我比她重要!”

    “你是最重要的,但是我没办法爱你。”长孙轻言苦笑。

    “你说过我们永远不分开的。”钟磬书红着眼睛道。

    “对,我们不分开。”

    “可是你和安淑儿在一起,我怎么办?”他凄声问。

    “梓严又不是不能再见师兄……”

    “可是我爱你!”钟磬书吼道,“你要我怎么样才能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

    长孙轻言劝慰道:“你也会有你自己的生活。”

    “我半辈子里只有你,你要我用下半辈子忘记你?”钟磬书勾起了嘴角,嘲弄又悲哀,“若是如此,你当年就不该带走我。”

    给了希望再给绝望,比三千三百五十七刀的凌迟之刑更叫人生不如死。

    长孙轻言神色里充满了难过,“我以为我们早已是至亲之命。”

    “可是我不稀罕,”钟磬书惨然一笑,“你和安淑儿定下婚约那年你没让我死,那么我们下半辈子只能抵死纠缠!”

    ……

    和钟磬书根本无法谈拢,长孙轻言只能赶到安淑儿身边,尽快筹备成亲事宜,早点断绝钟磬书的妄念。

    安淑儿苦等多年,自然高兴得紧,欢欢喜喜拿出了准备多年的大红嫁衣。

    这场婚礼并没大肆宣扬,只是请了亲朋好友便罢了,钟磬书自然也在邀请行列,但是却一直未曾露面。

    长孙轻言心里忐忑,但是又被新婚的忙碌弄得无暇再想。

    可是就在成亲前夕,安淑儿出门去取定做的玉簪子,两人在大门前恩爱地互相道别,但是黄昏时候,长孙轻言等来的,却是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子的尸体。

    定做簪子的店铺略显偏僻,被蓄谋已久作案多次的悍匪踩了点,光天化日就进门抢/劫,侠肝义胆的安淑儿为救店老板的幼儿,被乱刀砍死在店门前。

    长孙轻言抱着血肉模糊的妻子,瞬间明白了钟磬书一刹那支柱崩溃的万念俱灰。

    钟磬书有多爱他,他就有多爱安淑儿。

    咫尺天涯和阴阳相隔哪个更痛,谁也不知道。

    一代大侠就这么垮了下来,钟磬书闻风赶回来,什么都没说,只是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一如当年长孙轻言之于他,只是角色调了个转。

    ……

    听到这里,阜远舟却是猛地有个念头闪过,“令夫人是被钟宫主害死的?”

    是钟磬书借刀杀人?!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

    长孙轻言神色又萎靡了几分,这个曾经折服武林的男子连风华正茂的壮年都没有享受,就直接变成了风烛残年的迟暮之人,“是我优柔寡断,毁了他们两个人……”

    他甚至连恨都恨不了钟磬书。

    不过在当时,情真意切照顾着师兄的钟磬书直到木石圣人门下被灭门时都没被怀疑过,包括长孙轻言。

    那时候钟磬书跟在他身边,陪他渡过了那段最灰暗的日子——灰暗得就像是如今四肢被废幽禁在石室里。

    但长孙轻言还是一天一天地虚弱下去了,钟磬书从最开始的从容渐渐变成手足无措,花重金请了江湖第一神医前来替大师兄诊脉。

    也不知是不是因果报应,长孙轻言得了不治之症,也许两年都熬不过去。

    真是报应啊……

    长孙轻言默念。

    ……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叛徒

    长孙轻言依稀神医诊脉出结果记得那一天,他仙风道骨的师父也会有那么伤感的叹息,被瞒着的师弟师妹们挤在他的院落里,没多久又被打发走了。

    钟磬书呢?他就握着他的手表情空白地坐在他床前,仿佛得了不治之症的人是他似的。

    长孙轻言却觉得解脱——他想安淑儿了,他怕安淑儿在奈何桥前等太久了。

    没有生念就没有生机,他的病情迅速恶化,钟磬书却执意要救他,求遍了天下神医,找遍了治病偏方,寻遍了各国良药,无数次长孙轻言从昏迷中醒来,都能看到他眼中血丝遍布,一心一意地翻看着浩如烟海的药典。

    一年时间,钟磬书过得比他这个病患还累。

    他劝过,但是钟磬书不听。

    长孙轻言时常在想,他死了之后,钟磬书怎么办。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只要闭上眼,就会想到孤零零站在奈何桥头的安淑儿,还有她躺在他怀里血肉模糊的样子。

    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长孙轻言知道逝者已矣,却无法从那种半心被剜的悲恸中走出来。

    无数次他梦见血淋淋的安淑儿站在他床头微笑,他不觉得恐怖,只有无尽的绝望吞食着他。

    但是他还没死,木石圣人就逝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长孙轻言笑了,眼泪几乎落下来,“看来,徒儿还能做鬼之后都伺候着师父。”

    钟磬书眼眶一红,咬牙瞪着他,似乎他开了个玩笑也像是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一样,“……师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轻抚对方的头发,“梓严,对不起,师兄恐怕要先走一步了。”

    “我不准……!”钟磬书低吼道。

    “生死有命,不过轮回……”长孙轻言低声道。

    他信命,信报应,一直都信。

    钟磬书倏然睁大了眼睛,忍了许久的眼泪冷不丁的掉了下来,滑落到了手肘上。

    长孙轻言忽觉痛彻心扉,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捧在手里护着的六师弟,从未在他面前哭过。

    他这一生似乎都没做对什么事情,他所爱的,所珍视的,都被他伤害得彻彻底底。

    他以为他能够两全其美,到头来却是两败俱伤。

    “我不会让你死的,”钟磬书低声呢喃,“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可能先走一步……”

    长孙轻言微微怔住。

    说这话的时候,钟磬书的眼睛变得很恐怖,那里面密布着浓稠的可怕的猩红色血丝,衬着黑沉沉的眼瞳,点缀在素洁的面容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就从那瞳仁里溢了出来。

    长孙轻言看得心惊胆战,不知为何,不安如鬼魅般丛生。

    ……

    木石圣人大丧,各地弟子都迅速赶回师门筹备丧礼。

    长孙轻言一直没将自己的病情告诉师弟师妹们,此番也是强撑身体ca持各项事务,钟磬书看在眼里,意外地没有任何劝谏,长孙轻言因为忙碌丧礼事宜,一时也没察觉出不妥来。

    众人悲恸无暇顾及更多,厄运就是这么不知不觉降临的。

    无色无味的软筋散被放在了茶水里,护山的阵法被打开,这无一不揭示着这一切都是因为师门中出了内鬼!

    神秘凶残的敌人直接放火烧山,逼得所有人只能战不能躲,然后一一被抓。

    长孙轻言看着师弟师妹一个个被抓,钟磬书不知被逼到了何处,眼前烈火炎炎,连师父的遗体都保不住,他将最小的师弟欧阳佑藏起来之后就冲回混乱中,几乎杀红了眼。

    乱局之中,他忽然看到一个紫衣华袍身形惑人的男子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施施然穿过火场,走到灵柩前,站立了片刻,然后一把掐住木石圣人的脖子,将整具尸身提了起来。

    烈烈长风里传来了紫衣男子飘渺动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以卵击石,本座对你们欣赏得紧……”

    长孙轻言来不及细想其中缘由,就被怒火充斥了心口,提着刀就冲向那个胆敢冒犯他师尊的男人,还未靠近,就忽觉后颈一疼。

    即使他病体缠身,但是这世间也只有一个人能在他背后暗算他……

    昏迷之前,他眼角的余光悲伤地望着出现在他身后身形颀长的六师弟,火光里,他的面容被扭曲不清,唯有眼中决绝疯狂,藏无可藏。

    “梓严……”长孙轻言动了动唇,世界一瞬间在眼前拉黑,像是无尽的绝望将他拉入了十八层地狱。

    ……

    等他醒来之时,已经是两年之后了,那时候他就已经在这石室里,被欣喜欲狂的钟磬书抱在怀里。

    而他周身病痛,竟然已经完全痊愈,除了内力被封,再无异状。

    可是他只觉如坠冰窟。

    昏迷前最后的记忆里,漫天的大火,紫衣的嚣狂,凌乱的兵器声,眼前这个男子的疯狂……

    无一不表明他视为珍宝的六师弟成为了师门的叛徒!

    更让他崩溃的是,他明白钟磬书的疯狂都是因为他!

    长孙轻言恢复期间,钟磬书对发生的一切都只字不提,直到一个红衣女子将他带到那个曾经冒犯他师父木石圣人的紫衣男子跟前,才知其中种种变故。

    在紫衣男子戏谑的娓娓道来中,他才知原来他们身处在一个叫宿天门的教派创建的停仙宫里,这个紫衣男子就是宿天门门主,早在木石圣人去世之前,宿天门就以永生之名引/诱过钟磬书,而在木石圣人仙游之后长孙轻言表现出死志时,孤注一掷的他就决定和宿天门交易,代价就是木石圣人门下全部弟子——包括他自己成为永生的试验品。

    而在试验中真正算是成功了的,只有长孙轻言和钟磬书,其他弟子大部分都已经死了,剩下几个不是残了就是疯了。

    长孙轻言听得目眦欲裂,穿过山间的明月裂成碎片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他宁愿钟磬书的销魂刀砍在他身上也不愿听到这样的事实。

    他赤红着双眼朝闻讯赶来的钟磬书脸上扇了一巴掌,和他扭打在一起。

    钟磬书也不还手,愕然过后只是木然而又哀伤地承受着他落下来的拳脚。

    他用十几个师兄弟姐妹的命换了长孙轻言一个人,他不悔。

    长孙轻言打着打着就失去力气了,跌坐在地上,攥紧了双手,都像是能感觉到满手的鲜血淋漓,他骤然失声痛哭,断断续续的,像是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发自心底最深处的悲痛。

    他知道,这是罪,他和钟磬书一起犯下的罪。

    钟磬书只能怔怔地看着长孙轻言,想伸手,却觉咫尺天涯。

    长孙轻言没有再跟钟磬书说过话,他用一整天一整天的时间待在石室里诵念佛经,时而走动去看幸存却不再认得他的两个师弟。

    钟磬书只当他在生气,也没在意,反正只要人在身边就好,他这会儿已经得到了宿天门门主的器重,开始接管停仙宫的事宜,也没有太注意到什么异样。

    又一年后,停仙宫大乱,虎人的牢笼不知被动了手脚,这些沦为试验品的茹毛饮血的兽人成了整个地下宫殿的灾难,无数宿天门门人死在这场动乱里,包括前任停仙宫宫主。

    长孙轻言亲手导演了一场动乱,趁机带着两个师弟逃出了停仙宫。

    ……甚至抛下了钟磬书

    但是长孙轻言没有料到,停仙宫上面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榆次山脉,不出意外的,他的出逃计划失败了。

    ——也彻底惹怒了他的六师弟。

    他在长孙轻言面前,亲手杀了两个幸存的师弟,废了心上人的四肢。

    长孙轻言瘫倒在地上,强忍着手筋脚筋断裂的剧痛,仰起头来望着脸色冰冷的钟磬书。

    这个男子面色虽冷,眼底却是苍凉痛楚一片,好像承受这股痛苦的人是他似的。

    长孙轻言的目光渐渐从愤怒变成悲悯,“梓严,你逼我恨你。”

    “那你是不是想杀了我?”钟磬书问,声音平稳得可怕。

    长孙轻言怔了一怔。

    “那你就好好活着,”他笑了,笑得温柔,像是过去两人相依相靠的时候,遥远无比的记忆,“在你杀了我之前,师兄,我都不会放开你。”钟磬书俯下身子,用沾血的手抚摸他的轮廓,笑容里是一种平静的疯狂,他已经豁出一切,“所以,你恨我抑或是爱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一困,就是五年动弹不得的暗无天日。

    ……

    当长孙轻言的声音停下来的时候,阜远舟才发觉自己把一口气提得太久了。

    在这样四处封闭的石室里听这么一个悲伤的故事,实在太压抑了……

    对比起最开始听到欧阳佑的激动,讲述往事时的他显得过分平静了,或者说,这几年的幽禁生活,已经磨得他麻木了。

    阜远舟将整个故事整理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

    长孙轻言注意到了他的脸色,道:“阁下有话要说?”

    阜远舟想了想,道:“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不过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宿天门非得要木石前辈门下一众弟子作为他们的试验品?难道木石圣人得罪过宿天门??”

    不然他何必大费周章和钟磬书做交易?!

    第二百八十八章 神与魔

    “我不清楚,”长孙轻言摇头,“关于这个我也细想过很久,但是我不曾听先师提过宿天门,梓严……也不知情。”

    阜远舟蹙了一下眉尖,若有所思。

    从刚才长孙轻言的叙述看来,宿天门门主似乎和木石圣人颇有交集,这么一来,木石圣人临死前让欧阳佑转达给他的“三仙向南”四个字就不是凑巧这么简单了。

    当年木石圣人门下大乱,究竟是有什么内幕呢?

    阜远舟又想到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长孙前辈见过宿天门门主?”

    长孙轻言却是一皱眉,“不,我没真正见过他。”

    “嗯?”阜远舟微微意外。

    “我和他只接触过两次,第一次是隔着火场,依稀看到是个穿着紫色衣服的男人罢了,第二次实在停仙宫他的房间里,隔着纱幔看不见人,只是他的声音很好认,我听出来了罢了。”长孙轻言道。

    阜远舟的指尖揉了揉太阳穴,“那前辈能给我描述一下这个人吗?”这一任的宿天门门主实在太神秘了,刹魂魔教找不到任何和他有关的资料。

    长孙轻言瞳孔微缩,“他是一个神。”

    阜远舟愣住,“什么?”

    长孙轻言抿了抿惨白的唇,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一样,“他就像是一个神,高傲,自信,冷静,理智,视众生如蝼蚁,”他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睛,“就像他把事情真相告诉我,只是为了看我和梓严双双疯狂彼此折磨的一幕,我感觉得到,那时候的他,像是在看戏一样看着我们,玩弄的,嘲讽的,戏谑的……”

    眠宿九天之上的睥睨众生……

    阜远舟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道:“其实,比起神,他更像是魔鬼。”

    长孙轻言顿了顿,从那种被宿天门门主影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苦笑,“你说得对,他是魔鬼。”

    没有慈悲之心的神,就是魔鬼。

    当时他造成了停仙宫动乱,据说这个门主不但没有大发雷霆,反而将钟磬书提升为停仙宫宫主,主持那些残忍的试验。

    长孙轻言毁了停仙宫多少东西,他就让钟磬书付出两手罪孽永世不得超生的代价。

    这个人太可怕,像是已经丢弃了绞杀捆绑着人类的那些感情,俯瞰众生,翻云覆雨。

    “那么,关于我们的交易,”阜远舟没有再追问其中细节,眼眸轻眯,“长孙前辈希望我能帮上什么忙?”

    ……

    停仙宫,外宫。

    入夜,榆次山脉都夜幕笼罩其中,庞大的地下宫殿里也沉寂了下来。

    一间仆人的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仍然纠缠不散,甄侦收回摄魂术,将昏睡过去的人丢回床上,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一旁给他护法的苏日暮倒是没什么不适,只是对刚才所听到的东西有些厌恶也很是费解,“宿天门其实是邪教中的大邪教吧?”门人都被洗脑了吧!

    甄侦没说话,将各种事宜一一整理一下。

    “这是神赐给予的力量,让我们凌驾在众生之上……”

    问及他们为什么吞食人肉的时候,他们反反复复说的都是这句话,其中的疯狂尊崇叫人不寒而栗。

    待追问这个神是什么人的时候,他们就卡壳了,来来回回就尊称着“神”,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苏日暮猜测这个所谓的神可能是宿天门门主,以这些仆人的地位,可能没见过门主。

    不过最让苏日暮觉得疑惑的是,难道这些试验品即使成功了,还是会留下吃人的后遗症?

    苏日暮觉得鸡皮疙瘩忍不住四处蹦跶了,他看了一眼甄侦,对方脸色不太好,估计也想到这件事被恶心到了。

    他收回视线,想起了京城思雅棋馆后面的大宅里藏着的六指女魔蜚语、嗔济公胡老儿等人,他们要是顶着那不变的颜容重出江湖,定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他们身上的不老之术和宿天门系出同源,那么他们是不是也会这样生啖人肉?

    不,不可能,阜远舟纵使做事狠绝,但毕竟侠义在心,是绝对不会放任手下教众残害无辜的。

    那么,既然宿天门的“永生”是需要付出的代价的话,刹魂魔教的“不老”又需要什么呢?

    他更为担心的是当年他们联手击杀慕容桀,就是因为慕容桀对阜远舟的百般折磨手段和对他的身体动了手脚,不过阜远舟说过,只要慕容桀死了就没事了。

    他从不怀疑阜远舟所说的话,但是如今想来,却觉得很是不安。

    阜远舟会不会隐瞒了他很多事情?!

    虽然这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这次牵扯到阜远舟的身体问题,他便觉得莫名无奈和恼火。

    “发什么呆呢?”甄侦忽然道。

    苏日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无意识地跟着他回到两人临时的房间里了。

    甄侦看了看他。

    他也看了看苏日暮。

    两个人很微妙地对视了片刻,然后同时移开了视线。

    “我说……”

    “我说……”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突兀地被对方的声音打断了。

    甄侦和苏日暮再度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能不能问个问题?”

    “能不能问个问题?”

    两个人又同时张了嘴,然后双双抽了抽嘴角。

    甄侦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说。”

    苏日暮也不客气,道:“子诤这些年在宫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

    他知道眼前的情人是玉衡最大的情报组织的头儿,所以问这话时倒也不觉得强人所难。

    甄侦挑了挑眉,一点也不肯吃亏,“那你告诉我,三爷和刹魂魔教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日暮:“……”

    甄侦:“……”

    两人干瞪眼了片刻。

    甄侦率先挑明道:“交易一下吧,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

    苏日暮露出一脸怀疑状。

    甄侦顿时哭笑不得,“我还能算计你不成?”

    苏日暮“啧啧”两声,“被你算计得还少么?”

    甄侦笑得一脸温柔桃花满面,好似真的善良无害,“那你是换还是不换?”

    “……”苏日暮被他笑得汗毛倒竖,“换就换……!”

    甄侦满意地点点头,“如果说什么表现最奇怪又能和最近的事情扯上关系的话,那就是他这些年暗中偷走了很多死刑犯。”

    苏日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甄侦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死刑犯?子诤要那么多死刑犯做什么?”

    甄侦一摊手,“你问我我问谁?三爷肯定不告诉我。”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阜怀尧也知道,不过没阻止过,反正这些死刑犯从此就没了踪影。

    苏日暮一脸纠结。

    死刑犯……

    难不成刹魂魔教的人也要茹毛饮血?

    苏日暮决定回头一定要好好审一审阜远舟那厮!

    好吧,某种程度上来说,苏大才子真相了一部分。

    “该你说了。”甄侦扬扬下巴示意道。

    苏日暮摸了摸鼻子,关于阜远舟的身份……“我不信你没猜到什么。”

    甄侦扬眉,“我怎么知道我猜到的和你知道的是一样的?”

    而且他顶多猜得到阜远舟和魔教关系匪浅,甚至担任要职,其实这件事都让他觉得有些惊奇。

    毕竟皇朝第一高手闻名江湖,以剑道称霸天下,谁会想到他和那等魔教有所牵扯?

    不过想到阜远舟来历不明的绝世武功,说是来自魔教,这个猜测倒也不算过分。

    苏日暮微微踌躇。

    甄侦睨眼看他,“你不是打算出尔反尔吧?”

    苏日暮撇嘴,“子诤的师父是魔教几个掌权人之一。”

    甄侦微微眯了一下眼,“别敷衍我。”

    这样的答案简直说了跟没说似的。

    苏日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我这不是答了么?”

    甄侦盯着他看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想护着三爷,但是你不想想三爷和陛下是什么关系,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想必三爷也知道自己瞒不了多久的,你死撑着做什么?”

    苏日暮叹气,“不是我死撑着,我当然知道子诤那货对皇帝陛下山盟海誓生死相许恨不得黏在一块,不过我相信他肯定也不想他皇兄搀和进这件事来。”

    本来就是刹魂魔教和他的事情,朝廷的参与,完全是因为宿天门这该挨千刀的乱来。

    “蚱蜢,别忘了,现在的局势已经不是单单一个刹魂魔教能够对付的了。”甄侦无视了他的语重心长——这厮演戏的功底他还能不清楚么?

    “蚱蜢毛线啊……”苏日暮磨得牙“咯吱咯吱”作响,脸色变幻数次。

    甄侦是阜怀尧的心腹,告诉他了转头那位英明神武的天仪帝陛下就该知道了——该死的他还不知道阜子诤这个重色轻友兄控没救的家伙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家亲亲兄长,他说了之后里外不是人肿么办?!

    甄侦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凉凉道:“就算三爷不说,陛下肯定也猜到了,我敢保证三爷这次能来榆次山脉,肯定把自己卖了。”

    不然那个宁可牺牲自己唯一的私心也要护着心爱之人的阜怀尧怎么会放他来这般凶险之地?别忘了,他可是玉衡的王,不做亏本生意的!

    苏日暮苦闷地皱了皱脸,他知道甄侦说的没错,但是从私心里,其实他是希望阜远舟关于刹魂魔教的一切都通通在事情解决之后石沉大海永远封尘的,可惜事情发展总是不尽人意。

    那些过去……如果能彻底埋葬就好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怨憎会

    见苏日暮似乎陷入了某种微妙的情绪里,眼神微微感伤的,尽管易了容,但是这种表情出现在一个素来吊儿郎当的人身上,杀伤力实在有点大。

    每每都是如此,常常只有一个阜远舟,才能牵动他最真实的情绪。

    甄侦看着他,苏日暮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看着看着,甄侦心绪不知为何就纷乱起来,闹哄哄的折腾着耳朵,叫人不得安宁。

    他不由自主地踏前一步,伸出手抱住苏日暮。

    苏日暮被他拉回神思,“干嘛?”

    “我不喜欢你这样。”甄侦有些闷闷地道。

    “啊?”自家情人的语气委实罕见,苏日暮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和三爷……总是有一种比别人更深的羁绊,你是三爷赌不得的一张牌,三爷也是你最重要的人,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别人都格格不入,只要事情和三爷有关,你甚至能像是防备敌人一样对待我……”甄侦慢慢地描述着自己的感觉,难得有些示弱,“我不喜欢你这样。”

    甄侦的声音就响在耳侧,不大声,里面的情绪却能轻易地捕捉到,苏日暮一下子怔住了。

    靠在甄侦的怀里,他才猛地惊觉,这一路上阜远舟满腹心事,宿天门太猖狂,他终日忧虑种种事情,两个人即使同床共枕,也很久没这么亲密地在一起了。

    他……好像总是忽视了这个人是他选择来陪自己一生的人,而将他当做是不同势力的人试探防备。

    愧疚在一瞬间席卷而来,苏日暮禁不住心口微疼,但是嘴硬惯了的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不该说抱歉。

    能让甄侦这般沉得住气不动声色的人都亲口示弱,纵横京城文坛的苏大酒才忽然发现自己真是个招人嫌的混蛋。

    “你担心什么?”苏日暮故作轻松地问,“担心我会不要你?”

    甄侦愣了一愣。

    “也对,子诤是相貌好,名声好,武功好,脾气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会做官会做饭,出得朝堂进得睡房……”苏日暮细数着自家好友的优点,然后在周围越来越低的气压里忍不住笑了,“可惜,那是他家皇兄的私有物品,不能擅动。”

    甄侦咬牙,“不是陛下的话,你就倒贴给三爷了?”

    “当然……不可能了,”苏日暮的脸色像是吞下了一百只苍蝇,“他是好,不过就算是好得天上有地上无又怎么样?小爷就是跟他对付不来!”

    “嗯?”甄侦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那个混蛋重色轻友,有了皇兄丢了义兄,一根肠子通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他觉得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固执得像头牛,自负得讨人嫌……”苏日暮愤愤不平地把自家好友的老底掀了个底朝天,最后总结道:“小爷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和他碰上的?!”

    刚才的气氛被瞬间打得七零八落,甄侦顶着一脑袋省略号无语地把人放开。

    应该是他说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遇上这么个灾星的吧!!!

    苏日暮“嘿嘿”笑了两声,凑过去粘着他,“还生气不?”

    甄侦睨他一眼,“我要是还生气呢?”

    苏日暮嬉皮笑脸,“要不你打我一顿,保证不还手~~~”

    甄侦上上下下打量了他片刻,忽地诡谲一笑,“我怎么舍得打你?”

    苏日暮本能地觉得这句话肯定还有补充。

    果然,甄侦施施然接上下半句话,似笑非笑,“你在床上不还手就行了。”

    苏日暮的脸色绿了绿:“……”

    在床上不还手不就等于是被这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