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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98章

    不过倒真的和阜远舟说的一样,甄侦没醒。

    他走了过去,然后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

    那张秀美的面容敛去了平日里伪装的笑脸,姣好的轮廓显得有些薄凉,这才像是统率巨门的子规,苏日暮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

    刚一触到他的皮肤,手被就抓住了。

    本闭着眼的甄侦睁开眼来,目光犀利地逼了过来。

    苏日暮嘴角一抽——是谁说这家伙这会儿很难叫醒的?

    等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甄侦却一言不发地松开手,又缩回了被子里。

    不明所以的苏日暮:“……”

    确认了这个家伙是真的准备继续睡,苏日暮毛了,“你丫的叫小爷过来就是为了欣赏你的睡姿么?!”

    甄侦勉为其难再度睁开眼,淡声道:“我困,带我回家。”

    苏日暮愣住,随即才听出他声音里的嘶哑,就像是一个几天没休息了的人似的,也不知道是执行什么破任务去了,他无奈道:“困的话在这里睡不就好了吗?”干嘛还要三更半夜跑来跑去的?

    甄侦慢慢从被窝里坐起来,连衣服都没有脱下来,明显是没打算在这里安心睡下去的,他慢吞吞的道:“不如家里舒服。”

    苏日暮瞪着他。

    甄侦不理他的怒气冲冲,垂下睫羽,一副马上又会睡着的模样。

    苏日暮真是觉得自己败给他了,大叹了一口气,摇了摇他软绵绵靠在床柱上的身子,“得了,你赢了,咱回家。”

    闻言,甄侦便懒洋洋地钻出被窝。

    苏日暮找了一下,把鞋子踢给他。

    甄侦穿好鞋,发觉某酒鬼的目光一直集中在自己的手臂上,便侧过头看他。

    “干嘛?”在研究着那伤口严不严重的苏日暮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甄侦嘴角挽起笑花,极是温柔的模样,不是素日里的伪装,而是发自真心的笑意,“苏日暮。”

    “叫魂啊?”苏大才子不领情。

    甄侦却没再说话,而是站直了身子,朝他伸出手,“走吧,回家。”

    “……哦。”

    ……

    三更的声音悠悠荡荡透过绵密的雨幕来到乾和宫时,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

    阜怀尧将那份密文再细细看了一遍,此时闻得钟声,才将卷轴收起。

    他看向内殿的门,还是没什么动静,倒是身边案桌边的小铜铃响了一声。

    “说吧。”他淡淡道。

    话音刚落,一个暗红衣饰的影卫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不远处,恭敬道:“回禀陛下,欧阳佑所说之人已经尽数查过,一切都对得上口,没有发现问题。”

    年轻的帝王望向他,面色无波无澜,“那欧阳佑这个人有什么问题?”

    影卫道:“他的师傅只有一个关门弟子,除了他的师兄师姐便无人见过,不过年岁上倒是没差。”

    阜怀尧顿了一会儿,才摆摆手,“继续查,下去吧。”

    “是。”影卫应了一声,迅速消失在殿内。

    阜怀尧微微垂下眼眸,盯着那份密文,随即用手托住额头。

    宿天门这件事背后的谜团太多牵扯也太广,线索有些散,他看得很是头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肩膀上压下来一份熟悉的重量,他才猛地察觉自己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皇兄。”背后抱着他的男子抽走了他捏在手里的卷轴,低低地唤了他一声,语气带着深切的无奈,“这件事,你本不该涉足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拜师

    “这件事,你本不该涉足的。”

    阜怀尧张开眼,眼神因为他这句话瞬间清明过来。

    耳边是男子沉重的叹息。

    阜怀尧按住了他抽走卷轴的手,淡淡道:“朕已经参与了这件事,远舟你就莫要折进去了,剩下的事情朕会去解决。”

    阜远舟一时觉得自己似乎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朕说,宿天门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朕自有办法处理这件事。”

    阜远舟沉默片刻,才道:“我有不得不插手的理由。”

    阜怀尧语气微冷,“你是这样,朕又何尝不是?你说朕不该涉足,可是这世间哪有什么事是能说脱身就脱身的?”

    宿天门已经踩在了玉衡的尾巴上,身为君王的他若是坐视不管,和不问朝政的昏君有什么不同?

    烧了半夜的烛火摇晃了几下,终于灭了,瞬间消失的光亮也掩盖了阜远舟微微怔然的面孔。

    见对方僵住,阜怀尧心里微软,放缓了口气,道:“宿天门已经欺到了玉衡头上,于情于理,朕都不可能不管。”

    “我知道……”阜远舟喃喃,微微用力地抱紧他,“我只是怕你出事。”

    阜怀尧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在身后被黑暗拉扯得有些飘渺的话语,砸在心里,砸出一圈圈不规则的涟漪。

    “皇兄,对于我来说,你比什么都重要……”

    阜怀尧闭上眼,袖口之中,五指已经陷进了肉里。

    远舟……

    ……

    因为正巧是休沐,不用上朝,甄侦睡饱了起床梳洗用饭的时候,有些惊悚地发现没什么事绝对要睡到日上三竿的苏大酒才居然……呃,在指挥府里人打扫屋子。

    看着忙得团团转的林伯和一众影卫们,甄侦挑起眉头,一把提溜住四处溜达着检查打扫情况的苏日暮。

    “又搞什么幺蛾子呢?”

    抱着酒坛子的苏日暮睨他一眼,见搭着自己的不是对方受伤的那只手,便弹灰尘般把它弹开,嫌弃道:“小爷昨晚不是说了么,子诤的收徒礼会在这里弄,你睡了一觉终于把自己睡成老年痴呆了么?”

    无视了那张铁齿铜牙,甄侦把重点过滤了一下,没一会儿也想起了自己似乎睡意朦胧的时候听到过这件事,不过困过头了就忘干净了。

    他望了望天色,“什么时候来?”

    “差不多了,大概要巳时开始吧,比较吉利。”和乌载意喝了几次酒,一些皮毛还是学得到的。

    闻言,甄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阜远舟虽说是苏日暮极重视的人,不过素日里你拆我台我拆你台随便惯了,苏日暮还不至于这么隆重,那么,不是为了阜远舟的话……

    甄侦多看了他两眼,有意无意地道:“他们等会要留下来吃饭吧,不知道柳天晴喜欢吃什么。”

    苏日暮被他一提醒,顿时有些苦恼,“这个啊……我不知道哎……”

    果然如此——甄侦心道了一声,拍拍他肩膀,“怎么?准备和他认亲?”

    “唔……啊?”苏日暮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才满不在乎地道:“那是子诤的徒弟,小爷攀什么亲戚?”

    他的模样似是真的浑不在意,甄侦却是定定望着他,是一贯微微含笑的样子。

    苏日暮被他看得有些挂不住脸了,恶狠狠瞪了他一下,“待会儿在柳天晴面前你别胡说八道,不然小爷撕了你的嘴!”

    甄侦伸手捋了捋他微微翘起的一缕卷发,“既然那么在意,干嘛不问问他的身世?”

    苏日暮顿了一下,拿着酒坛子灌了一口,之后才好似真的那么洒脱一般道:“没什么必要。”

    ……

    因为熟门熟路,所以阜远舟来得挺早的,不过柳天晴显然很是重视拜师的事,跟着他前后脚就到了。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顺带捎上了一个沙临志,说是他母亲来不了,就找个人做做见证就是了。

    一般拜师礼在场的都是关系比较亲密的人,看来柳天晴倒真的把这个武林盟主的儿子当成朋友了。

    为此阜远舟还多打量了几下沙临志,确定这小子的确和他老子不是一路货之后,把一直装作不经意瞄着某人的苏日暮抓过来,对那某某人道:“天晴,这是你师伯苏日暮。”

    “呃?”苏日暮愕住。

    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阜远舟悠悠补充:“我和你师伯的棋艺是同一个师傅教的。”都是苏日暮的父亲教的。

    沙临志做恍然状——他还以为这个书生模样的人和神才是师出同门呢,不过话说回来,永宁王拜师于谁,这倒是没人知道啊……

    苏日暮无语地看向自家好友——那什么,辈分乱了吧……这货怎么都是他表弟吧,他怎么平白就老了一辈呢?

    阜远舟眉梢一挑,意思很明显——这会儿柳天晴是我徒弟,你不想老一辈,那就小我一辈吧。

    苏日暮嘴角一抽,得他情愿老一辈也不想憋屈在阜远舟这厮的辈分下面。

    毕竟除了眼前这位之外还有个皇帝师伯,柳天晴显然比较淡定,朝苏日暮行了个晚辈礼,“天晴见过师伯。”

    “……嗯,”苏日暮愣愣地应了一声,然后连忙掏出一个玉牌子递过去,“给,这是见面礼。”

    阜远舟眼尖地看到那玉牌子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大小的梵文,便知这是从西域那边传过来的东西,由地位很高的喇嘛刻了祈福镇邪的佛经的,价值连城。

    甄侦摇头,这家伙倒是舍本——不过这东西是身上连铜板都被他没收了的苏日暮从哪里找来的?

    柳天晴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也看得出不是凡品,便下意识地看向阜远舟。

    阜远舟笑了笑,“你师伯给你的,你收着便是了。”

    柳天晴这才接过来,礼貌地道了一声谢。

    也许是因为熟悉了的关系,柳天晴身上那股子锐气收敛了很多,说谢谢的时候,眉眼因为接玉牌子的动作而低垂下来,漏过凤穿牡丹雕木漂浮的光线渐次落在他脸上,猛地一看去,竟好似蒙上了淡淡的郁色。

    这个样子和记忆里的舅舅实在太过相像,苏日暮看着就是一怔,连对方接过了玉牌子都没反应过来,还维持着伸手的动作。

    直到甄侦暗地里扯了他一下,他才回神过来,不过还是有意无意地看着柳天晴。

    柳天晴察觉到了,不过依他的性子也不会表露出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这个书生模样的人总是给他一股很熟悉的感觉。

    阜远舟朝他们那边看了一眼,瞥见苏日暮眼底的微微恍惚。

    其实明面上是没什么,不过其实刚才他和苏日暮也一样都怔住了。

    不管柳一遥是玉衡朝廷风光无量的左相还是山间隐居默默无名的隐士,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人于他于苏日暮都是一个极重要的人。

    在苏家灭族之后,苏日暮无处可去,阜远舟也因为杀掉慕容桀接管了魔教而焦头烂额,在这段最困难的日子里,是这个如柳一般坚韧又温柔的男子带着他们一步一步撑过来的。

    其实柳一遥和阜远舟苏日暮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尤其是宫里宫外两头跑的阜远舟,不过他已经在不动声色中教会了两人很多东西。

    后来帝位之争的时候,阜远舟曾陪着一个当时握着重权的老臣喝过酒,酒过半巡醉意熏然之时,那老臣大胆地细看着他的眉眼,然后打着酒嗝说殿下你知道吗,你为人处事的作风真有当年柳左相的风范。

    那会儿阜远舟因为德妃的缘故不喜那位柳左相,听罢还颇为恼怒,只是没有多去追究。

    时至今日再想起时,他便明白在短短相处的不到一年时间里,柳一遥所教的东西影响了他的半辈子,以至于他的行事作风都带着当年那位叱咤风云的柳左相的影子。

    命运真的很会开玩笑不是么,柳一遥明明是他想起来都带着恨的人,却一摇身变成了他一直尊敬着的柳叔,他连苦笑都不知该怎么苦笑出来。

    ……

    拜师礼并没有弄得很隆重,毕竟阜远舟和柳天晴都不是多么重视形式的人。

    喝了拜师酒之后,阜远舟直接就带着新出炉的徒弟去了甄府的后院,演示了一套剑法让他自己回去琢磨。

    完事之后,苏日暮很是无语地看着他,“你就这么敷衍过去了?”

    连汗都没有出一点的阜远舟擦拭了剑,睨他一眼,“好歹我还演示了两遍,要是你的话,打一遍就打发人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苏日暮抽抽嘴角——他是这么没责任心的人么?

    阜远舟嗤笑一声,“改天给你弄两徒弟,你就知道自己懒不懒了。”

    苏日暮立刻表示敬谢不敏,“小爷自己还没搞定自己的麻烦呢,折腾别人做什么?”

    阜远舟不理会他,反正到时候就由不得他说了算了。

    话题断了一会儿,苏日暮才伸手戳戳他。

    “干嘛?”阜远舟收剑回鞘,抬眸看他。

    苏日暮迟疑了一下,“舅舅的事情……”

    “你想的怎么样了?”阜远舟打断了他的话。

    苏日暮挠挠后脑勺,叹气,“你拿主意,我是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实在不行,就抓阄呗。”

    阜远舟眯了眯眼,“按我的意思,是听我皇兄的,起棺就起棺吧,反正只是衣冠冢而已。”

    “啊?”

    “而且,”阜远舟的神色有些莫测,“我皇兄说了,只要拿到柳叔的戒指,当年那些荒唐事,他就会一一告诉我。”

    ……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观山

    清晨时分,天不算亮,朝阳还未升起,苍穹上灰蒙蒙的一片。

    城门拖长了转轴转动的咕噜声,与此同时,两辆不打眼的马车逆着起早赶集的人流出了城,后面还跟着几个骑马的人,其中一个是拿剑的少年,眉目俊秀却冷锐,这一行人猛地一看去也就是个普通富商出门的样子。

    开城门的一个卫兵不经意地看了看那两辆马车,然后愣神了一下。

    奇怪了,那后一辆马车上的马夫怎么有点像是银衣铁卫之首的薛定之薛大人?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卫兵就打住了这个荒谬的念头,心道开玩笑,若那真是薛大人,坐马车的岂不是皇帝陛下么?

    远去的马车上。

    阜怀尧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将帘子放了下来。

    车厢很大,布置得极是舒适,让人躺着睡觉都没问题,阜远舟拿出毯子盖在兄长的膝盖上,问道:“起得早了些,没那么快到不观山,皇兄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阜怀尧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奏折,道:“不必了,朕不累。”

    折子还没打开,就被人抽了开去,阜怀尧微微疑惑地抬头,对上自家三弟有些无奈的眼。

    “怎么?”他问。

    “……先用早膳吧。”和兄长是讲不通政务狂要不得的道理的,阜远舟叹口气,拿出常安准备好的饭菜摆在案几上。

    阜怀尧颔首,接过他递来的筷子,目光扫了一眼男子低眉垂目的乖巧模样。

    他是说过拿到柳一遥的戒指就会把当年的事情解释清楚,不过阜远舟显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在意这件事,反而让他不知该不该真的和盘托出。

    不观山……

    这个地方离京城其实不远,也就半日的距离,甚至还没出京城的管辖地界,不过就是偏僻了些罢了,今个儿正好又逢休沐之时,阜怀尧便叫上几个人,带上阜远舟苏日暮甄侦顺带一个不知情的柳天晴一起轻车简从早早出了京,好把这件事解决掉。

    其实早些年的时候,无论是阜仲还是阜怀尧翻天覆地地找人,到最后连他国都找去了,十几年里,阜仲从希望到绝望,生生死死间吊着一口气死活不肯咽下,就是没想到柳一遥居然就在眼皮子底下!!!

    早几天自家三弟的拜师酒结束没过多久,苏日暮就进了宫,不知怎么的想通了把柳一遥衣冠冢的位置告诉了他,听到苏日暮说出地名的时候,阜怀尧几乎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咫尺天涯的距离,相思不相见,真不知该说柳一遥过于绝情还是过于痴情的好。

    抑或是,真的是因为愧疚呢?

    其实当年那笔烂帐,已经不知道是谁对谁错了。

    “皇兄。”阜远舟的手在他面前摆了摆。

    阜怀尧一下子回神,不解地看向他。

    拿了吃食给自家徒弟刚回来的阜远舟夹走了他筷子上已经冷了的虾饺,问道:“皇兄在想什么?”

    阜怀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想的太入神所以一直在发呆,连正在用着早膳这件事都忘了。

    阜远舟给他换了一碟子糕点,好一会儿没听到他回答,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皇兄?”

    “……没什么,只是想起有些奏折没带而已。”阜怀尧淡淡道,果然看到了对方瞬间无力说什么的表情。

    他收了收心,没再胡思乱想什么。

    ……

    另一辆马车里。

    甄侦拽了某人的酒坛子,挑眉,“不想说就和爷死扛下去呗,”虽然没什么可能抗得过那位耐心比谁都好的一国之君,“做这副半死不活的白痴样子做什么?”

    “啧,”苏日暮烦躁在车厢铺开的毛毯上滚了两圈,“子诤那厮都倒戈了,小爷拿什么扛得过那位主儿?!”

    “嗯?”甄侦微微意外,“这事不是你自个儿想通的么?”因为之前追击宿天门情报的事情休息了两天,苏日暮就是那会儿单独去找了天仪帝的,接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这家伙终于下决定了呢,所以没多问什么。

    “就是没想通才叫子诤拿主意的,”苏日暮睨他一眼,翻身技巧性地从对方手里将酒坛子夺回来,喝了一口,“就那重色轻友的货,直接把小爷给卖了!”

    对某酒鬼的评价不置可否,甄侦借着帘子的缝隙看了看外面坚持要骑马的柳天晴,“既然如此,那他怎么办?”

    “凉拌!”苏日暮愤愤道了一句。

    甄侦回看他,皮笑肉不笑。

    苏日暮撇撇嘴,低下声音道:“总得带他去看看的,即使不认主归宗,他也得拜拜自家老爹的坟不是么?”

    甄侦眉毛动了动,“已经肯定就是你表弟了?”啧,又是师侄又是表弟,这辈分有够乱的。

    提起这个,苏日暮有些蔫蔫的,“肯定了。”

    因为出入宫里不方便,柳天晴那府祗又没收拾好,所以这几天阜远舟都是在甄府教柳天晴剑法的,相处了几回,越是能找出这孩子和柳一遥的相似之处,可以说若不是柳天晴随了丁思思学武,恐怕这就是一个柳一遥的翻版,想不承认这是柳一遥的种都不成。

    “多个亲戚,怎么这幅表情?”甄侦有些好笑地戳戳地他的晚娘脸,嗯,难得看嚣张得叫人恨不得脱鞋丢过去砸他的苏酒才这么颓丧的样子。

    抱着酒坛子的苏日暮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明知道他不能随便认亲,还来踩他痛脚,变态什么的最讨厌了!

    甄侦变戏法般拿出一壶酒,“得了,给你壶上好的女儿红,别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苏日暮:“……”看在酒的份上,他忍!

    ……

    到不观山脚下的时候,不过是中午时间,山下就是个小镇子,阜怀尧一行人便在这里找了家饭馆歇脚。

    刚下马车的时候,阜远舟和苏日暮都是如出一辙的反应,两人双双看着眼前的街道,虽然没有任何眼神言语的交流,眉眼之间却流露出了同样的情感,因为太过复杂,而没人能够看懂。

    不过只是一瞬,他们已经同时收回了这样的神色,换回了惯常的模样,好似刚才的失神完全不存在似的。

    这地方虽然离京城不远,不过有些偏僻,唯有药草什么的算是有点小名气,来来往往的客商一般都是收药草的,所以他们进去饭馆的时候受到了极大的注目礼,几乎每一个人都会瞧上那么一眼,但是那白衣男子的浑身冷煞威压震了震,纷纷收回了目光。

    小二也是个有眼色的,飞快地迎了上来,把人往人比较少的二楼上请。

    这么个小地方也不指望有什么雅间了,阜怀尧和阜远舟、苏日暮、甄侦、柳天晴在窗边坐了一桌,薛定之就带着几个侍卫把旁边的几张桌子坐满了,将他们围了起来,连小二上菜的时候都是他们拦下之后自个儿代劳的。

    阜怀尧抿了一口粗糙的茶水,也没太在意,目光落在窗外,在那不宽的街道上逡巡着。

    初夏的阳光已经开始有些刺眼,大喇喇洒落了一天一地,挤满了街道青石的缝隙。

    占道的小摊子远远及不上京城城内的有序,一个个摆下来,凌乱得叫人有些眼花,这时候是吃饭时间,街道上没多少人,有几个摊位上的小贩正聚在一起拿着窝头大口咽着,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吃着,眼角残留着生活艰辛沧桑的痕迹。

    阜怀尧回头看了一眼,不出意外,阜远舟和苏日暮二人都在盯着外头出神,好似那里有什么绝世武功秘籍一般。

    柳天晴作为晚辈自然不会问什么,甄侦也是由得自己的情人在那里发呆。

    “这里……一直是这样吗?”许久,阜怀尧才开口,沉默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听到他的话,阜远舟看向他,笑了笑,温和的模样看不出刚才怔然的神色,“差不多吧,毕竟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地方,一直也就这样,没什么变化。”

    柳一遥死后,苏日暮便天南地北走动,累了就回来住一段时间,阜远舟偶尔也会过来陪他,十几年过去了,这里还恍如昨日,仿佛连街头卖煎果子的摊子还是柳一遥原先喜欢的那一个。

    这两年苏日暮也去了京城,加之帝位之争激烈,所以两人都没再回来过,只是今日踏上这小镇,只觉时光一丝都未曾流逝,他们还是当年那两个被柳一遥牵着走进镇子的孩子。

    只可惜……物是人已非,不过就是如此了。

    阜远舟笑着说了柳一遥每天为了新出炉的煎果子所以早早起身的事情,轻描淡写的笑脸上藏着深深的缅怀。

    即使心中崇敬的柳叔成了害他半生坎坷的罪魁祸首之一柳一遥,但是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那些从骨子里溢出来的怨恨便尽数散了开去。

    所谓爱恨,不过是转念之间,而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对于那个江南风雨所化一般的男子,他恨不起来。

    阜怀尧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眼中郁色慢慢变淡渐渐散去,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其实有些想就此打道回府了,因为,撕开当年往事的那层薄纱,一切,都略显残酷了。

    ……

    第二百三十四章 牌位

    虽然这个镇子已经够偏僻了,但是柳一遥的住所更加了无人烟,光是翻山越岭就是走了半个多时辰。

    在一处小溪边歇脚的时候,阜怀尧捧着溪水洗了洗脸,心道难怪之前自家三弟说柳一遥为了买煎果子要早早起身,就这路程,天蒙蒙亮估计都得出门了。

    阜远舟拿出帕子帮他擦干净脸上的水,动作温柔,叫一旁的常安英雄无用武之地。

    这里比不得宫里,侍卫影卫加上苏日暮他们一大帮子人都在旁边,阜怀尧有些尴尬,小小声提醒他,“有人看着呢。”

    阜远舟扬了一下眉,“管他们做什么?”

    因为耳力太好所以不小心听到的苏日暮:“……”

    柳天晴难得好奇地看过去几眼,觉得自己的师父和师伯的感情真是不错。

    阜怀尧更是无奈——他家三弟什么都好,就是这点比较让人头疼。

    “皇兄累不累?”阜远舟问,抬头去看了看天色,

    如果是他和苏日暮的话,用轻功很快就到了,不过这里地形复杂,又布置了阵法,薛定之和众侍卫的武功及不上他们二人,一时没跟紧就麻烦了,所以才不得不徒步走上去。

    阜怀尧有些好笑,“朕体力没那么差。”

    阜远舟怀疑状看着他——没办法,谁让在场的人里只有兄长一个不会武功的呢!

    阜怀尧不和他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还有多久才到?”

    阜远舟指了指小溪边的一条小径,道:“从这里上去,一刻钟左右就能到了,就是路有点难走。”

    “嗯,”阜怀尧仰起头,发现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房子的一角了,便点点头,“先上去吧。”

    阜远舟应了,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即才回身叫休整好了的众人出发。

    等到出发了,阜怀尧才明白阜远舟说的“难走”是什么意思。

    看着不过是短短的距离,偏偏走出了个九曲十八弯,一路上树木丰茂遮天蔽日的,连阳光都透不进来,积了厚厚的地面因为阴sh所以显得很是滑腻,即使是有武功在身,也有几个银衣铁卫没踩稳所以摔了。

    阜怀尧一直被自家三弟小心地扶着,见又一个侍卫滑倒,不禁问道:“这路弄成这样,柳左相平日里是怎么走动的?”他记得柳一遥没有功夫在身的。

    闻言,阜远舟眸色微微暗淡,“以前这里是有一条小路的,后来柳叔去了,我和闻……苏日暮不需要专门走这条路,十几年下来那路就荒废了。”

    其实,故人已逝,还是有很多东西改变了的。

    阜怀尧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阜远舟从伤感的情绪里拔身出来,冲他笑了笑。

    一行人好不容易出了那个利用树林布下的阵法,阜怀尧也禁不住暗叹柳一遥果然不同凡响。

    而在树林之外便是一片空地,一座朴素的木屋就静静地伫立在上面,蛛网因为常年无人而嚣张地攀爬在屋檐的各个角落,尘埃厚厚地铺满了每个角落,一眼望去,遍布风吹雨打的痕迹。

    阜怀尧正凝神打量着这座木屋,忽然就发觉一直扶着自己的人松开了手。

    他下意识看过去,就看到阜远舟从侍卫手里接过一些香火蜡烛,和苏日暮齐齐走前了几步,走到了木屋紧闭的大门前。

    苏日暮在袖袋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把钥匙,对准了锁孔。

    伴随着“吱呀——”的一声,封尘已久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了,细细的尘埃扑簌簌飞扬开来。

    阜远舟和苏日暮没有退开,只是用袖子挡了挡。

    站在外面稍远一点的众人却猛地怔了一下。

    因为当光线顺着大门洞开的缝隙投进去的时候,他们第一眼看到的,是大厅里密密麻麻叫人看了都心里发憷的牌位,一眼看去了无尽头。

    阜怀尧微愣,忽然就明白了阜远舟出门时带上那么多纸钱金箔的原因——他们要拜祭的,不仅仅是柳一遥一个人。

    甄侦也是皱了一下眉。

    阜远舟和苏日暮却似是习以为常,等灰尘散尽了,便抬脚踏步进去。

    大厅里面要显得干净得多,只是苏日暮一进去,却是忽然止住了脚步,有些恍惚地望着那些牌位。

    阜远舟本也有些许怔然,察觉到他的动作之后就缓了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拿出两炷香点了,回头拽了他一下,递给他一柱。

    苏日暮立刻回神,接过来,踏前几步和阜远舟并肩——然后齐齐拂开下摆,跪地便拜。

    阜远舟虔诚地一拜到地,低声道:“不肖子孙苏昀休,”

    苏日暮微微闭上眼,掩下一眸的酸涩,“不肖子孙……苏望苍,”

    “——久而未归,特来请罪,敬请先祖见谅。”

    他们的声音太小,外面的人都未曾听见,阜怀尧却是朝众人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各自散开,不要接近那个像是灵堂一样的大厅。

    他直觉这个时候,他们二人不需要任何人的打扰。

    果然,阜远舟和苏日暮在里面一直跪到点起的两柱香烧完了才起身,眉宇之间带着相似的疲色,像是想起了太多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