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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82章

    不过幸好没划破手,阜远舟黑着脸正想骂他一顿,忽然发觉他脸色不太对,眉头更皱了,“闻离你……?”

    谢步御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苏日暮还是有些缓不过神来,慢动作地眨了一下眼睛,黝黑的眸子里似乎凝着什么激烈的情绪,被强行压抑了下来,“薛义保死了?”

    阜远舟愣了一下,“你不知道?”

    苏日暮摇头,他这段时间住在甄府几乎不怎么出门,连例行地跑人家屋里扮鬼的事都让魔教的人扛了——薛家闹鬼是他们两拨人一直在做的,有事没事就去溜达一圈。

    阜远舟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头,“我以为甄侦会告诉你。”身为巨门子规的他定会看出苏日暮和薛天之间的不对劲,而后查到薛义保身上,毕竟之前甄侦一直对苏日暮的身份挺感兴趣,他以为对方会用这个试探苏日暮的反应。

    “他是怎么死的?”苏日暮问,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吓死的。”阜远舟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苏日暮听罢,有些茫然地坐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是我做的。”他还没来得及做,薛义保就死了……

    阜远舟那会儿听到这个消息时心情也和他现在差不多,能理解他的感觉,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缓神,“他死得蹊跷,我怀疑里面另有乾坤。”说完,随即就看了看谢步御。

    谢步御接到他的眼色,开口道:“薛义保在武举前几天就已经暴毙而亡,当时属下亲自去看过尸体,没发现有问题,看起来确实是吓死的,不过晋安镖局却把灵柩停放了近十天才下葬,一直秘不发丧,说是薛义保死得不祥,请来了一大堆和尚作法事,前两天才向江湖群雄发丧贴,下葬之后属下去开了棺,却发现尸体背部少了一块皮。”

    阜远舟脸色微变。

    苏日暮和他对视一眼,表情也不太对。

    少了一层皮……皮上难道有什么东西?!

    苏日暮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面色有些发白。

    阜远舟蹙紧了眉头。

    “还不止如此,属下还发现尸体身上有‘狂喜’。”谢步御语气凝重。

    “‘狂喜’?!”阜远舟这回脸色是真真切切变了,心里念头急转,最后问了一句:“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属下和两个一起去开馆的我教弟子知道,至于镖局那边就不清楚了。”

    阜远舟神情变幻不定。

    ‘狂喜’是毒药,和一种叫做罂粟的致幻药物功效差不多,只是不会上瘾而已,‘狂喜’会把人的喜怒哀乐放大几十倍,如果薛义保被人下了这种毒,又刚好有人装神弄鬼,那他堂堂一个走南闯北的总镖头居然被吓死这点就不奇怪了。

    这种毒虽然不是刹魂魔教特有的,但最喜欢用‘狂喜’的就是魔教,若是有武林白道知道了这件事,这个黑锅又得扣在他们身上了。

    难不成……那批人又搀和进来了?!

    阜远舟觉得目前的状况真是一团乱麻。

    谢步御话还没完,继续道:“最为蹊跷的是,当今武林盟主沙肖天一直住在晋安镖局,说是为拜把子兄弟ca持后事,到现在还没走。”

    阜远舟目光一沉,“薛义保死了,他妻子和儿子也死了,镖局现在群龙无首,他莫不是想独吞这块骨头?”

    苏日暮冷哼一声,“他手倒是伸得够长!”提到沙肖天的时候,他眼里有一瞬的刻骨仇恨闪过,眨眼便消失在黑白分明的眸子里。

    沙肖天……

    他做梦都念着这个名字,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食肉寝皮……

    阜远舟遽然看了他一眼,眼神一利,像是刀锋一样割过去,“苏闻离,你要是敢单独去找沙肖天,我就打断你的腿!”

    他的语气狠戾,当真说到做到。

    苏日暮仿佛被惊醒一般,猛地收了眼里的狠意,好一会儿才点头,“……我知道了。”

    阜远舟犹然不放心地看了他几下,心想明天他就要去翰林院报道了,回头要让甄侦多看着他便是了,于是放下一半心来,对谢步御道:“去查一下‘狂喜’的来源,薛天死后薛义保就没再出过门,害他的人也许就是镖局里的……”顿了顿,“说不定和沙肖天有些关系,你去查清楚。”

    谢步御点头,“属下明白。”

    阜远舟想了想,道:“沙肖天要是想要吞并镖局的话……搅黄他。”江湖事江湖了,这种事自然是魔教的人做得最顺手。

    棺材脸继续点头,一板一眼问:“尊主现在跟我回山庄吗?”按谢步御的想法,阜远舟的身体经过这次重创,有点不太稳妥,加上外头有人在找他“麻烦”,应该暂时回雪朔山庄才对。

    阜远舟沉默了好一会儿。

    有那么一瞬,他是真的想走,离开一阵子,让自己冷静冷静,可是一想到自己会远离那个人,不能每天相见,不能随时随刻抬头就能望见他,不能每夜拥着他入眠……只要这么一想,钻心蚀骨的疼痛便像疯草一样从心底深处剧烈蔓延开,疼得他握紧了藏在袖子的拳头。

    也许,他才是中了‘狂喜’之毒的人罢。

    “不了,我走不开。”最后,他如是对谢步御道,微微笑了笑,目光却悠远地落到雅间窗外不知名的地方。

    谢步御有些怔然地看着他,那双曜石般的眼睛里藏着太多太深的东西,谢步御性格木然呆板,看不懂那是什么,只觉得看着有些莫名的难受。

    ……

    第一百八十八章 足矣

    谢步御走后,苏日暮看了看天色,又望了望兀自沉思中的阜远舟,颇有干瞪眼的感觉。

    阜远舟理清薛义保一事的大致脉络,才察觉到某人怨念的视线,抬起头来,神色淡淡:“怎么了?”

    苏日暮指了指窗外,“快天黑了,还不走?”

    “走去哪儿?”阜远舟下意识反问,问完了才想到除了皇宫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仅仅只是几个月而已,他的生活里除了那十分之一分给了魔教和苏日暮,其余时间竟是都围着那个人在转。

    可是那个人除了政事之外,又何尝不是大部分时间和他在一起?

    阜远舟不相信阜怀尧不喜欢他,可是为什么他还要将他推给别人??连所念之人都能亲手推开,阜远舟忽然不敢去确认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有几分重量。

    他惨然一笑。

    要人的心,实在比要人的命难得多,他只是想要自己心爱的人也能爱上自己,相守相伴,怎么就成了罪大恶极的事情了呢?

    连阜怀尧也是这么想的吗?

    阜怀尧平生不苟言笑心思莫测,这几月相处阜远舟本以为已经窥见对方心扉一角,却没想到都是徒劳。

    他是真的想让自己娶亲纳妃……还是另有打算?!

    阜远舟自负智计天纵,却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那人的心思。

    见好友说着说着话就魂游天外了,苏日暮自然是知道他想起了谁谁谁,当真想恨铁不成钢地戳戳他的额头骂他一句死情痴,旋即又叹气,真心觉得阜怀尧真的很好很强大。

    有些人注定是为爱而生,至死不悔。

    苏日暮想起自己偷偷问乌鸦嘴关于阜远舟的姻缘,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心里不是不嘀咕这真不是个好兆头的。

    在苏大才子看来,过于浓烈的感情只会让人丧失理智丢掉坚持,那个冰山系生物居然还能维持他的面瘫脸没有在阜远舟的刻骨柔情下化作绕指柔,反而还有抽身出这个窒息漩涡的念头,真是不可思议。

    幸好他和甄侦没到那个生死相随也不可能到生死相随的地步,不然他们两个人要是纠结成这样……干脆一刀砍了他们比较实际。

    “子诤。”苏日暮伸出手在失神的他面前摇了摇,唤回他的注意力。

    “嗯?”阜远舟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今晚去我那里呆着?”苏日暮道。

    阜远舟脸色有些诡异,“我去你那儿的话,那你要去甄侦那里睡?”

    苏日暮:“……”他应该是先反驳听朝小阁有客房还是先为阜子诤不纯洁的想法和他单挑一顿?!

    苏大酒才的脸上五颜六色精彩纷呈,阜远舟看着看着表情就更古怪了,“还是你已经住在他那里了?”顿了顿,摸摸下巴,“虽然有些事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为什么总有一种你和他住一起会吃亏的微妙直觉呢?”

    虽然觉得好友的武功非凡别人占不得便宜,但他还是为自己的直觉感到莫名忧郁。

    苏日暮脸色扭曲,大有一句不合拔剑(……剑呢剑呢?!)相向大卸八块的冲动,“什么叫做小爷会吃亏!?!”他像是那种会被压的人么么么?!

    阜远舟很无辜,“我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苏日暮瞪眼,可不理会他那太天然的无辜,直接把手边的茶杯甩过去,龇牙:“太久没松动筋骨,欠教训了是不是?!”

    “你这是恼羞成怒?”阜远舟表达了自己的好奇,同时一个旋身接住飞来凶器,夹杂着内力的杯子甚至还在手里旋转了几圈。

    “恼羞你妹!”

    对方已经并拢双指正欲攻来,阜远舟赶紧防御,不过不等两人有下一步动作,一阵敲门声就为这场“斗殴”划上了句号。

    两人眉头一扬,同时收了手,淡定地恢复原本的姿态,好像刚才的剑拔弩张完全不存在似的。

    门外的人脚步声轻微,有三个人,明显有武功傍身,不过敲门的动作礼貌而恭敬,不像是有敌意的。

    阜远舟心里隐约有个猜测,皱了皱眉,道了一句“请进”。

    雅间的门应声而开,来人是三个侍卫打扮的男子,身形笔直,似有军旅之气,不过一进门就恭恭敬敬地对着座上的蓝衣人行了礼。

    “你们是……”阜远舟问。

    “冒昧打扰,殿下见谅。”为首的一人不答,只低眉垂首,小心地奉上一块证明身份的令牌,并道,“属下奉陛下之命,特来恭迎殿下回宫。”

    阜远舟一看便知是贪狼的影卫,闻言,也不知该作何表情好。

    苏日暮袖手旁观,咧咧嘴角大有嗑瓜子看戏的感觉。

    阜远舟踌躇了片刻,“……回去告诉陛下,本王不回去先。”

    影卫没有离开的意思,道:“殿下有伤在身,陛下一再交代您必须回宫。”

    “楼下已经备有马车,殿下莫要为难属下。”

    阜怀尧的担忧太过明显,阜远舟几乎动摇,但是想起早上自己失控的脾气,生怕又会对兄长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伤人伤己,只好摇了头,“本王今晚在甄学士家留宿,你们回去告诉陛下一声就行了。”

    说罢,他在桌上留了银钱,给苏日暮一个眼色,起身便走。

    苏日暮慢吞吞跟上。

    几个影卫有些着急,但是又不敢拦,只好紧紧跟在后面。

    “宫外不安全,请殿下莫要为难属下们!”

    “陛下甚至担忧殿下,还请您谅解谅解陛下!”

    “陛下已经在御书房等候了一天,请殿下上车,好让属下们回宫回复……”

    “……”

    阜远舟只当做没听见,继续走,宽大的袖子下双手却早已在主人都不自知的时候攥握成拳。

    影卫们见他充耳不闻的架势,只好转而求助苏日暮。

    苏日暮对此只能:“……”

    影卫们的表情太哀怨,苏大才子嘴角一抽,森森觉得自己像是拐带离家出走的孩子的怪蜀黍,瞬间有种把自己好友打包送回皇宫的冲动。

    他很纠结,为什么钻牛角尖的是阜远舟,倒霉的人是他捏?!

    可惜阜远舟不为所动,在涉及到阜怀尧的事情上他的原则总是那么的可疑……orz。

    于是几个影卫只能眼睁睁看着翻遍京城才找到的宁王殿下直直进了甄府的大门,无奈之下,只好分出一人回宫向天仪帝回禀情况。

    ……

    皇宫,御书房。

    阜怀尧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有些怔愣。

    即使有心放那只雄鹰高飞,真正离巢之时,还是觉得割舍不下。

    “不用去请了,让宁王留在那里吧,若是他出门的话,多派些人跟上。”阜怀尧最后如是道,屏退了那个影卫。

    在哪里都不重要,人没事就好——他在心里对自己道。

    但还是有些挂念他身上的伤,他离开得太急,伤药没带,于是赶紧叫人把东西往甄府里送。

    送完之后又想到那人早上生气得那么厉害,会不会赌气不喝药?如果要上药的话,他那么不喜欢人近身,秦仪又在宫里,那么谁来帮他换药?苏日暮和他是熟识,不过他看起来又是个粗心大意的人……

    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阜怀尧面对摊开了一字未提的奏折,苦笑一声,心知自己是担心则乱了。

    他想,他应该庆幸六年前的自己没有那么爱阜远舟,否则今日坐在这九五之尊的位子上的人就不是他了。

    佛言: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於爱,何忧何怖。

    情不自禁,心不由己,真是世上最好的杀人武器。

    “陛下,”寿临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道:“奴才现在给您传晚膳,可好?”

    阜怀尧没什么食欲,摆摆手道:“不用了,下去吧。”

    寿临有些急了,“陛下已经一天都没有用膳了,还请您保重龙体,殿下若是知道了,定会责备奴才们的。”

    阜怀尧一愣,这才觉得自己的胃隐隐作痛。

    自从阜远舟住在宫里,他就不怎么试过不按时用膳,阜远舟只是离开一天,他就已经忘记了正常的作息,就像以前一个人孤零零呆在东宫里一样……

    一只野兽受了伤会躲进无人的山洞里自己慢慢舔si伤口直到痊愈,但它受不了人类的照顾,因为一旦体验过从未得到过的温暖之后它便再也无法回到冰冰冷冷的洞穴里独自忍受寂寞和寒冷,它会越来越眷恋,越来越离不开,由一只凶猛的野兽变成温驯的宠物。

    阜远舟是一匹孤狼,他自己何尝不是落单的狮子?

    都道阜远舟深情如许,但是又有谁知,真正离不开的人,恰恰是他阜怀尧。

    只是,他尚可许阜远舟一个婚娶自由,又有谁能给他一个爱人的自由呢?

    “送些粥过来吧。”阜怀尧最终还是松了口,淡淡道。

    “是。”寿临欢欢喜喜退了下去传膳了。

    阜怀尧缄默许久才放下朱笔,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暗格里的小木盒,打开。

    一枚做工粗糙的白玉指环静静地躺在绒布上,只可惜,它的主人早已经在黄土之下。

    “原来我们真的很像……”他的手摩挲在指环上,眼里寒冰渐渐化作哀伤,融化在低声的呢喃里,“可是像什么不好呢,偏偏要相似在感情上?”

    他们都一样,对感情迟钝得很,喜欢一个人而不自知。

    然后多年之后一梦醒来,不是发现自己太过深爱那个人,就是发现已经痛失所爱,于是在猛然回神的那刻,痛入骨髓。

    “人这一生,喜欢的人很多,爱的人……一个足矣,喜欢上远舟,我不后悔,可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是我最遗憾的事情。”

    “遗憾归遗憾,我选的路,得到什么结果,付出什么代价,始终都是心甘情愿。”

    “我要我的国,我的疆土,我守护的百姓──再无战乱,天下太平,这是我毕生所愿,我亦从不后悔。”

    “只是我阜怀尧半生做事,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玉衡对得起阜家列祖列宗,却惟独负了他一腔深情。”

    “朝阳青石白沙,斜阳暮云飞霞,重山流水人家,一江轻舟月华……他要的,不过如此,但我无能为力。”

    “其实这条路很短,我很快就会走完,无需一定要谁来陪。”

    “情深意重如何?情真意切如何?我爱他他爱我又如何?天下的骂名,我担不起,要他陪我……我终究还是舍不得。”

    “如果可以,我宁可一生都未曾遇见他,”

    “于他于我,都再好不过。”

    “你说对吗?”

    “父皇……”

    ……

    第一百八十九章 信物

    甄府,听朝小阁。

    苏日暮站在客房门口,嘴角抽cu了许久,最后化作一句:“……我勒了个去!”

    看看那两三套整整齐齐的锦衣华服——他这里还能找不到衣服穿么?!——看看那一桌子的药膳补汤——他还能饿着子诤么?!看看那一堆堆的伤药补药——难道甄府这么大连伤药都找不到么!?看看那来了一趟又一趟的宫中侍卫——想知道子诤的状况陛下大人乃不会亲自来一趟么!?——啧啧,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永宁王打算在甄府长住了呢!

    “你皇兄是不是真的打算不要你了?”苏日暮眼皮子跳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猜测道。

    蓝衣的俊颜男子正坐在桌边擦拭影卫一并送过来的琅琊,冷不丁的被踩了痛脚,瞬间抬眸用眼刀剜他个千疮百孔,再低下头去继续擦剑,周身的冷气压能冻得人直打喷嚏。

    自知失言的苏大才子干笑两声,凑过去安慰他:“我开玩笑的啦,你皇兄如果不要你的话就不会这么紧张你了~~~”

    瞧今天这架势,要是阜远舟多住上十头半个月,指不定阜怀尧连床带半个寝宫就给他搬来——至于床上有木有人这点……咳咳咳,真是犀利又荡漾的问题,表示不解释。

    阜远舟不理会他,前所未有地冰着一张脸,冰冻程度直逼皇宫里那位九五之尊。

    苏日暮用手肘戳他,“说两句而已,不是真的生气了吧?”

    宁王殿下用白眼一个冷哼一声以表达不屑,鄙夷的意味展露无遗。

    忍耐力同情心永远在正常线之下的苏日暮立马翻脸了,逮着他的脖子就是用力晃啊晃,“又皮痒了是不?得罪了小爷,下回回娘家小爷就给你吃闭门羹!”

    阜远舟额上蹦出一堆十字路口,丢下剑和他扭打作一团,“娘家你个头!你才嫁出去了!你全家都嫁出去了!!”

    “小爷的全家就包括你!”

    “对啊!甄侦得管我叫小舅子!”

    “舅你妹!丫的叫你小叔子是给你面子!”

    “好你个姓苏的,重色轻友,白眼狼一只!”

    “有你那么吃里扒外么?!为了讨好你皇兄你都屁颠屁颠把兄弟给卖了!”

    “我什么时候吃你的了?!”

    “擦,小爷多少酒进了你肚子!”

    “哼,多少酒是我搜罗来的?你在甄府的住宿费还是我包的!”

    “小爷是你哥,吃你的用你的天经地义!”

    “做哥的还要弟弟养,你脸皮什么做的?”

    “铁打的!你不服?!”

    “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胆子肥了啊你!”

    “教训你需要胆子这种东西么?!”

    “你大爷的!”

    “不好意思我没大爷~”

    “……”

    “……”

    甄侦站在门口看着昨晚在琼林宴上惊艳全场的神才和酒才放弃精妙的招式磅礴的内力,直接像是街头混混一样毫无形象地幼稚对骂扭打成堆顺带滚啦滚去替甄府的客房拖地板,立刻很有冲动拎一群视他们为偶像的人来围观围观他们心中的天神形象是怎么崩塌的。

    一个温文尔雅,一个狂放不羁,其实打起架来也像撒泼啊……

    甄侦长吸一口气,吐出来,无奈地倚在门口等他们打完。

    接到阜远舟留宿甄府的消息之后,天仪帝亲自找了他让他照顾照顾自家三弟,甄侦多多少少从那人的语气里听出些端倪,心道一句自家主子的情路真是艰难无比,旁观者都尚且如此,身在局中的人就更难受了,想必苏日暮也是在帮阜远舟发泄发泄。

    不过这种发泄的方式真是让人不知怎么吐槽好。

    一炷香过去了……

    一盏茶过去了……

    一刻钟过去了……

    已经坐在桌边的茶道美人将泡好的茶倒进三个杯子里,慢悠悠地起身。

    那头两个人终于打完了,衣衫凌乱的,坐在地上直喘气,还不屈不挠地互扔眼刀。

    甄侦按耐住嘴角抽do的频率,若无其事地向阜远舟行礼,“三爷……”

    阜远舟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摆手止住他的动作,道:“自家人,没外人的时候别这么客气。”苏日暮选的人,哪怕是个泥瓦匠他都不会拿身份压人。

    甄侦愣了一下,瞬间觉得“自家人”三个字真是让人舒坦,这个“小舅子”果然讨人喜欢啊。

    他决定以后要好好讨好这位苏日暮的娘家人了。

    苏日暮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爬起来端了茶就喝,然后踹踹还赖在地上的阜某人,言简意赅:“换药,换衣服!”

    阜远舟动了动筋骨,翻身起来,在阜怀尧送来的衣服堆里随便拎出一套,“伤口没裂,洗了澡再换药。”

    “哦,我也去洗,你洗完了叫我。”苏日暮无所谓道,好似刚才打得天翻地覆的两个人不是他们似的。

    听着他们理所当然的对话,甄侦的表情相当诡异。

    苏日暮给他一肘子,白眼一翻,“胡思乱想什么呢?”

    甄侦嗤了一声,“明明是你的表达能力有问题。”换药就换药,他怎么听着就那么膈应呢?

    苏日暮鄙视,“思想不纯洁!”

    两人正往外走,阜远舟忽然在后面叫了甄侦一声。

    甄侦停下,转身,“三爷?”

    阜远舟正在摆弄琅琊的剑柄,手指动了几下,竟是将其旋开一半,露出了中空的那一部分,然后倒出一样东西,朝他抛去。

    甄侦伸手接住,一看,愣了愣。

    这是两个暗白色的项坠,旭日藤缠绕百合花的形状,一分为二,各自用一根红绳穿起来,这项坠似是金属的材质,不过摸上去并不觉得冰冷。

    甄侦正想问这是什么,就听得身旁的苏日暮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直勾勾瞪着项坠,目光似惊似哀。

    “你认识?”甄侦问。

    回答的人是阜远舟,他道:“这是苏家传给长子长媳的信物。”它没什么太大用处,只是作为对嫡子的祝福罢了,这本该是夫妻成亲之日由父辈交给苏家长子和正房的,现在……只能由他转交了。

    苏日暮有些震惊,“怎么会在你那里?!”他以为这样东西早已随着苏家的灭亡而埋在废墟下面了。

    阜远舟沉默了一下,故作淡然地笑了笑,“找回来的,一直没给你,现在刚好派上用场了,算是我补给甄侦的见面礼。”

    这是他让人在苏家废墟里找到的仅有的几件完好的东西之一。

    苏日暮呆呆地从甄侦手里接过其中一个,握在手里。

    他母亲很爱惜这个项坠,只在年节之时才会着盛装戴上它,到那时她总会憧憬又伤感地絮絮叨叨着他将来会娶怎么样的女子,转念又说成了亲就要继承家业,她还是想自己桀骜不驯的孩子多自由自在几年……

    原来很多东西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淡的。

    “呐,子诤,谢了。”苏日暮道,冲他笑了笑。

    “物归原主而已,”阜远舟垂下眼睫,复又抬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东西给了甄侦,他就算是进了苏家的门,你最好给我收敛收敛少惹麻烦,别让人家守寡!”

    苏日暮:“……囧!”

    甄侦:“……囧!”

    ……

    洗干净在地上滚出来的一身灰尘,苏日暮穿好衣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时候,甄侦还在他房间里,正坐在桌边对着两个项坠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苏日暮走过去,心想这样东西是苏家一个小小的传家宝而已,应该不至于会有人知道进而被甄侦猜出他的身份吧?

    甄侦闻言,看向他,眉头一挑,似笑非笑,“我只是在想,按三爷的意思,为什么是我进苏家的门,而不是你进我甄家的门?”

    苏日暮先是一怔,然后嗤笑一声,张狂至极,“娶我?你有这个本事么?”

    甄侦的目光流连在他沐浴完有些散乱的衣襟上,意味深长,“武功好不好,跟床上的位置有关系么?”

    苏日暮嘴角的耐人寻味也不逞多让,“刀剑之下见真章,你会知道有什么关系的。”

    甄侦把玩着手里的项坠,杏眸之中波光流转,“切磋切磋?”

    苏日暮忽然凑近他,坏笑,“你知道我武功有多好吗?”

    甄侦微蹙了一下眉,他见识过苏日暮的内力,具体身手怎么样,他不好断估。

    苏日暮眼里狡黠更深,“我和子诤是平手哦~~~”

    武功到了他这个程度,心志坚定那是必然的,要不是没有防备的话,他之前本不会中了甄侦的摄魂术的,所以如果是两个人真刀真枪较量,他可不会那么轻易被迷惑了。

    甄侦的脸色僵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如常,甚至眼里隐隐约约带上了兴奋,笑道:“很完美的挑战,今晚要试试么?”

    苏日暮:“……”他都忘了这个家伙完全就是个变态!

    珍爱生命,远离变态!

    甄侦挑眉,“嗯?不敢?”

    苏日暮翻了个白眼,“等下小爷去给好友换药,恕不奉陪!”身手再好也架不住某人的一肚子坏水,他可不想吃个闷亏。

    甄侦轻笑,也不强求,扬了扬手里的项坠,“那帮我戴上?”

    苏日暮嘀咕了一句“真麻烦”,手上倒是接过了其中一个项坠,绕到他身后,撩开披散的浓密乌发,给他戴上去。

    指头轻轻摩挲着脖子上的东西,甄侦嘴角一直噙着笑,“我不介意进苏家的门,”反正嫁娶问题又不等于上下问题,“所以记住三爷的话,可别让我守寡了。”

    苏日暮正在给红绳打结,闻言,手里一错,直接打成了死结,像是绑死了的姻缘线似的。

    他哑然失笑,“莫非是天意?”

    “什么?”

    苏日暮没解释,忽然从身后抱住他,“甄侦。”

    “嗯?”这样让自己处在弱势的拥抱对于甄侦来说很是稀少,不过他没有动,任由身后那个人将重量交付在自己身上。

    苏日暮温柔地磨牙道:“你丫的就是祸害遗千年,还要小爷陪你做千年王八不成?!”

    甄侦低笑出声,“我不介意。”

    门外。

    拎着一坛子酒的阜远舟站在门口,门没有关好,他透过门缝看见了里面相拥的两个人,听着那些的碎碎细语,一时竟是痴了。

    他很幸福——现在的他是酒才苏日暮,有一个叫做甄侦的腹黑情人,两个人明明脾气不对盘,在一起的时候却轻松得可以忘记时间和空间,而不是背负血海深仇日不成眠夜难成寐的苏家苏闻离。

    阜远舟以为苏日暮这辈子都不再可能对谁敞开心扉,真正看到他和一个人亲密拥抱的时候,心里真的很震撼,阜远舟想如果能让他们一直这么过下去,那么他就不会再因为愧疚不敢站在苏家众人的坟前。

    他静静地后退,离开,回到客房里,却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皇兄……”他低声念着,嘴角带着笑,眼里却流露出了几分凄楚,他靠在房门上,慢慢闭上眼睛。

    那人的音容笑貌,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