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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72章

    么样的过往,只是逝者已矣,他不想也没兴趣再去追究,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魔教的生死存亡问题。

    秦仪同样明白这点,微微叹了一口气。

    阜远舟见状,淡淡道:“我们已经准备了十五年,并非没有胜算,作为我教左使,你莫要灭自己志气。”

    秦仪心里一凛,收起了那份叹惋,眼神坚定起来,“属下明白。”

    ……

    夜凉如水,灯火荧荧,星光烁烁。

    阜怀尧回到乾和宫的时候,阜远舟正坐在床沿边,动作缓慢而娴熟地擦拭着那把式样古拙的银白长剑。

    仅着雪白中衣的男子身上裹着不少纱布,甚至脸色都是极为苍白的,俊美风逸的颜容间找不出一丝杀气,偏偏当他拿着剑的时候,那股凌厉霸气尽现,没有人敢用轻视的眼神看着他。

    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阜远舟抬起头来,柔柔一笑,“皇兄,你回来了。”

    所有锐气,尽在这一笑中灰飞烟灭。

    阜怀尧只觉心头一撞,那份悸动又浮了上来,他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旋即恢复如常,走过去,“怎么起来了?太医不是说尽量卧床休息么?”

    “睡一天了,骨头都睡散了。”阜远舟道,将琅琊还鞘放置在旁边的剑架上,问:“皇兄你的手怎么样了?”

    “无事。”阜怀尧如是道,坐在他身边。

    “我看看。”阜远舟道。

    阜怀尧本想说不用,不过见他眼神实在坚持,只好将手伸了出去。

    琅琊本就是妖性极重,所铸材料也是极寒,在启碌殿阜远舟压制蛇毒不能行动的时候阜怀尧拿起琅琊挡住了走火入魔的阜崇临的攻击,但是也被此剑反噬,手心几道冻伤的痕迹极为明显,加上抵挡阜崇临的刀时的震裂伤,七横八竖的,看得阜远舟直直皱眉,轻轻握着他的手恨不得以身代之。

    阜怀尧看见他眼中疼惜,耳尖有些发烫,心里却微微苦涩。

    这份深情,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还。

    “只是小伤,朕并无碍。”阜怀尧道。

    阜远舟满脸不赞同,“为什么不上药?”

    “尚要批改奏折,不方便。”

    阜远舟更加不赞同,摇头道:“皇兄你太过任性。”

    被自己的弟弟用这般无奈又宠溺的语气说任性,饶是阜怀尧也禁不住一愣,心里多跳了几拍。

    而阜远舟已经就近拿了伤药帮他涂上,认真又小心翼翼。

    阜怀尧看着他柔和的眉目,一时间出了神。

    第一百六十五章 感情如刀

    爱情是一件很神奇的物事,它能叫雄狮收起利爪,让虎狼放弃獠牙,也能叫兔子露出利齿,让蝼蚁撼动大树,它既使人疯狂,又让人理智,有人趋之若鹜,甘做扑火飞蛾,有人避之不及,宁可一生孤独。

    它可以让人忘记伦理道德,忘记时光流逝,忘记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忘记四季轮转花开花谢。

    若是问这世间最锋利的武器是什么,那么一定是感情——用它来杀人,刀刀不见血,眨眼便是地狱。

    阜怀尧想,从阜远舟认清这份感情开始,是不是已然在接受一场凌迟之刑?

    缓慢,折磨,致命。

    万劫不复。

    阜远舟给他的手涂好了药,抬头一看,却见这个睿智的帝王居然难得在发呆。

    也许是潜意识里已经对眼前这个人抱有极大的信任,阜怀尧此时并不像平时那样随时随刻都保持一份警惕,眼睛虽然是看着阜远舟,但焦点早已不知落在哪里了,空茫的琥珀双瞳失去那股明锐犀利的冷意,在狭长睫羽的覆盖下,漂亮得动人,双唇丰润却带着冷漠的棱角,这会儿微微抿起,不在拒人于千里之外,似深思又似轻愁。

    阜远舟看着看着就痴了,恨不得俯身吻去他嘴角那份不知因何而起的淡忧。

    可惜理智叫嚣得太厉害,他暗暗淡嘲一句自己是何时开始变得胆子如此之小的。

    越是靠近越是惶恐,越是得到越是患得患失,情之一字,圣贤都难解其意。

    按捺住心头的蠢蠢欲动,阜远舟伸手拢了拢他散落的鬓发,拉回了他的神思。

    阜怀尧回了神,发现手上已经细细包扎过了,颜容萧疏丰峻的男子坐在他身旁,指尖滑过他的发,半垂着眼帘盖住了眸中的情绪,只不过,脸上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缕缕情丝缠在不由自主的淡淡的笑颜里,叫人动容。

    情深至此,何从掩饰?

    “皇兄?”阜远舟觉得伤口拉扯得有些痛,收回手再看他时,觉得好笑——怎么又发呆了?

    阜怀尧顿了顿,本想说些什么,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换了话题,“朕将武举决赛推迟十日,到时候你能不能主持监考?不能的话朕让连晋代替一下。”

    “当然能去,”阜远舟笑了笑,“只是去监考罢了,又不是远舟亲自下场,能有什么问题?”

    说起武举他就想到了柳天晴,依他身手想来也碰不上什么难缠的对手,肯定是进了决赛的。

    “撑不住了就跟朕说一声,到时候朕会亲自去看看。”阜怀尧轻描淡写道。

    阜远舟微一皱眉,有些不赞同“就算二皇兄死了就难保他会不会有后招,皇兄这般会不会有些冒险了?”

    “无碍,到时候擂台会设在皇城外围禁卫军的练兵场上,朕在皇城城墙上看便是了。”阜怀尧道,“你和庄若虚提出来的决赛方式朕也很好奇,放心,连晋会做好护卫工作的。”

    阜远舟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不过也没再说什么,毕竟皇帝亲自主考是武试决赛约定俗成的规矩,先帝卧病在床时都会前去一观,阜怀尧不去说不过去,唉,到时候他多注意一下便是了。

    “另外,进士本是要呆在翰林院做事考察一年后经过吏部考试后才会授予实际官职,不过现在朝廷官员较为紧缺,朕想把时间缩减为一个月。”阜怀尧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一个月?!”阜远舟惊讶,“这样合适吗?”

    所谓一年考察也不是说只把一群进士丢在翰林院编纂文史参议机务,而是把定期他们放在各部各殿轮流跟着前辈学习一番,让他们掌握朝廷的运转情况和做事方式,兼之考察其德行,不过阜远舟当年取得文状元的名号时,因为三王爷的身份所以没有参与吏部考试就由先帝下旨让他掌管了户部,所以不太清楚他们要多长时间来熟悉如何做官。

    “一年考察本就有些长了,一个月虽然是少了些,不过朕问过众位大臣了,他们都觉得这已经足够。”阜怀尧道。

    “皇兄觉得可以便可以吧。”阜远舟颔首,他知道自家兄长跟他说这件事的原因是因为苏日暮——那家伙,应该会好好配合而不是用一口铁齿铜牙杀遍满朝文武吧?=。=|||

    阜怀尧看了看更漏,道:“时间也不早了,远舟早点睡吧。”

    “嗯?”阜远舟一愣,兄长这话的意思是……

    “皇兄今晚不在乾和宫睡吗?”他很是意外道。

    阜怀尧顿了一顿,站起身来,“朕……去一趟坤宁宫。”

    坤宁宫……是端宁皇后那里……

    阜远舟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袖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般,仰起头注视着他,“皇兄……!”

    被他明澈又深邃的眼神看得心口一窒,阜怀尧抬起手摸摸他的头,像是不经意一般挣开了他拽着袖子的手,淡淡道:“你身上有伤,一起睡会碰着,朕去坤宁宫待几晚便是了。”

    阜远舟急忙道:“没有关系的,皇兄我……”

    当初没有认清自己真心时尚可忍耐一分,可是现在,现在……

    我不想你去那里。

    我不想你身边有一个女人。

    我不想……

    阜怀尧打断了他的话,用最自然最平淡的语气道:“朕也许久没有踏足后宫了,大臣们……总有些意见。”

    这样的理由最是诛心,阜怀尧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灯火下那张瞬间更加苍白的脸——阜远舟永远不会舍得他受半点伤害,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流言蜚语。

    阜远舟的双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阻止他,只慢慢拿起旁边的雪白披风替他披上。

    其实动作时伤口很疼,但是他觉得都及不上那种心脏被拿捏的疼痛,不过付诸于只是淡淡笑着说:“晚春夜风很凉,皇兄莫要着凉了。”

    看着他强颜欢笑的脸,阜怀尧几乎脱口而出说自己不去坤宁宫了,可惜最后还是堵在了喉咙里,悉数化作一句“早些休息吧”,便在他的目送中缓步离开内殿。

    连心乱了的阜远舟也没有发现他的步子已经不再从容,几乎像是落荒而逃。

    有那么一瞬,阜怀尧其实希望阜远舟能够拉住他,将那些隐秘的见不得光的感情都说出来,在今夜将一切事情解决,不要再彼此折磨了。

    只是……

    不知不知道他伤心,不知不知道他的疼痛,但阜远舟永远不会舍得他受半点伤害,阜怀尧却已经用他的感情伤他自身。

    感情这把刀……果真伤人最狠最重,亦最不悔。

    既然注定一开口便会负他一腔深情,又何苦……伤上加伤,痛上加痛呢?

    烛花爆响,殿内骤亮了一刹那,旋即又暗了下来。

    阜远舟怔怔站在床边,听着龙辇远去的声音,最后一切归于寂静。

    刚才他不是不曾想过不管不顾将自己心中快要爆炸的爱恋说出来的。

    可是,他爱他,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他有多爱他,才能让阜怀尧不一口回绝。

    这般亲近这般信任已是阜怀尧最大的纵容,他还能,怎么样去奢求得到那个决心为玉衡奉献一生的人的爱情?

    ……

    宫女慌慌张张冲进来禀报说天仪帝驾临坤宁宫的时候,花菱福已经睡下了,迷迷糊糊地起身穿了衣服后才惊觉是一个月都懒得踏足一次坤宁宫的皇上来了,赶紧出门接驾。

    不过阜怀尧一点也看不出有临幸后宫的意思,免了她的礼,挥退众多宫人之后只道:“朕在你这儿偏殿睡几天,皇后去休息吧,不用理会朕了。”

    花菱福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几乎就想抛弃皇后仪态直接咆哮了——你们两口子闹什么别扭还搞分房睡这套?!扯上她就算了,还在她坤宁宫的偏殿睡?!传出去她这皇后要不要做了?!!

    还说什么不用理会,皇帝这么大一只竖在这里,她能不理会么?!

    花菱福深呼吸,深呼吸,最后皮笑肉不笑道:“陛下万金之躯岂能委屈?还是到寝殿休息吧。”

    阜怀尧摆摆手,道:“朕不是……”

    花菱福再度深呼吸,避免自己火上心头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妾身去偏殿睡。”

    阜怀尧终于抬眸看向她,淡淡道:“皇后不必委屈自己。”

    经过之前一番和天仪帝呛声,花菱福已经彻底抛弃那幅温良贤淑的形象了,皱眉道:“陛下不来坤宁宫,妾身也就不用委屈自己了。”

    阜怀尧终是无奈,“朕若是没有记错,你是朕成亲四年的结发妻子,何必总是为远舟抱不平?”

    花菱福看着他眉间露出来的疲累,再铁石心肠也硬不下来了,于是敛了浑身的刺,只是语气里还是有一丝兔死狐悲的哀伤,“陛下让妾身不必委屈自己,只是您又何苦委屈宁王?”……也往自己心口扎刀。

    当年那个人说是不愿委屈她便委屈自己放弃至爱远走他乡,只是他可知,委屈一个人,痛苦的却是彼此?

    阜怀尧垂下了眉眼,声音清清冷冷,“长痛不如短痛。”他站起身来,往坤宁宫偏殿走去,步伐一如既往的坚定,显然不愿再多讨论关于阜远舟的事情,道:“皇后休息吧。”

    话音落下时,那幅霜白衣角已经消失在了转角。

    花菱福怔怔地在原地站立了片刻。

    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陛下,你知道么?有些痛会融入骨血,腐蚀心脉,追随人到白发齐眉、垂垂老矣——无死无以解脱。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红蝶

    天色摇摇将晚,丹红的夕阳静静卧在天之边角。

    城外数十里偏僻无人的山脚小道,一队纵马疾驰的快骑打破了山间沉沉的寂静,时不时惊起几只还巢的飞鸟走兽。

    行至某处,耳边忽然听得一阵悦耳的流水叮咚声,有人举目寻去,才知是在偏离小道的不远处,一条小小的清澈见底的溪流穿林而过。

    “吁——”冷不防的,为首那人突然勒住缰绳,胯下的马嘶鸣一声,停了下来,他的目光向四周快速扫视了一轮。

    小溪边树木矮上一些,视线也比较开阔,他只看了一眼,便露出满意的神色。

    其余十几名骑手纷纷拉缰停马,明明一身装束好似江湖游侠,可那整齐划一的动作训练有素,双目清明周身锐气,就像是一队武艺精湛不同凡响的士兵。

    “子鸳、子莺、血雀、大石鸻警戒,白玄鸥、斑海雀、十雕探路,其他人驻营起火,原地休整。”为首那人带队催马到了小溪边,淡淡下了命令。

    “是。”

    众人领命,下马,其中三人轻功一展便消失在了茂密的树林之中,再有四人分四个方向散开,剩下几人找了一片较为干净的空地,清理的清理,生火的生火,喂马的喂马,有条不紊,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下令的人声音听起来极为年轻,悦耳非常,偏偏有着一张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的面孔,一身青色素衣也是朴实无华,唯有从他翻身下马时轻盈潇洒的姿态中可看出他的身法不凡。

    他察看了片刻周围地形,眉头一挑,也拿上绳索动起手来。

    布置些东西并不需要太长时间,等他弄好的时候,探路的人已经回来了。

    “大人。”十雕飞身落在青衣人身边。

    “如何?”他问。

    “方圆五里内都没有人烟,他们暂时还没追上来。”十雕回禀道。

    青衣人颔首,“休整一下,保持警惕。”

    十雕去帮忙,青衣人挽起袖子在捧起溪水洗了洗手,甩干净水后望着纤长的十指,微微皱了皱眉。

    追魂香的味道是要一种叫红蝶的蝴蝶才能闻到千里追踪的,不过他常年用毒,鼻子也更灵敏一些,旁人闻不到他却能闻到,追魂香这种带着血腥的香味让他觉得有些厌恶。

    不消多说,这易了容的青衣人便是带着巨门影卫精英出了京城做诱饵的甄侦了。

    派人在京城里上演了一场白日潜入府尹府偷窃赃物的好戏,他再带人快马飞驰了半日,京城早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也正因如此,窥伺地图的人才会更加相信是他们带走了地图。

    不过这般先斩后奏,楚故应该非常苦恼吧。

    夕阳渐渐隐没在群山之中,天色昏暗了下来,溪边燃起了数堆篝火,将黑暗驱散。

    吃饱了才能打硬仗,影卫们弄热了带来的干粮,再抓了些野味,快速填饱了肚子,不用指挥便有四人去换了岗,让警戒的兄弟回来休息。

    甄侦盘算着追魂香的解药需要准备多少原材料,正在用纸笔写写画画,子鸳和子莺就拿着食物走了过来。

    “大人,中午开始就在赶路,您还是先吃些东西吧。”子莺道。

    这两人是分属于巨门的八个使令中武功最好的两个,在这里除了子规便是他们地位最高,其他影卫在子规沉思重要事情的时候不敢打扰,他们就义不容辞地领下这个任务了。

    甄侦把注意力从纸上抽回来,这才发现诸位兄弟都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他,大有怕他饿肚子的意思,不由得好笑,伸手把食物接了过来。

    “还是没有动静么?”小刀优雅地剜下了一片烤得恰到好处的鱼肉,甄侦问道。

    “暂时没有,他们一时还没追上来。”子鸳道,尚是年轻的脸上已经满是成熟男子的刚毅。

    假戏自然是真做才会逼真,他们选了最好的马,出了城门发现有小喽啰跟踪时更是故作不知追魂香的事而把他们巧计甩开,还兵分两路故布疑阵,一路马不停蹄,直到这会儿才休息,敌人本就慢了一步,若是没有追魂香,早就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

    唯有如此,才能逼得大鱼上钩。

    甄侦算了算时间,“鸣鹤那边有什么消息?”

    “有,”子鸳从身上拿出一个鸽子传信的信筒递过去,“这是兵分两路时属下接到的传信。”之前一直在赶路,现在才找到机会呈上来。

    其实地图一事关系玉衡存亡,除了圣上、楚故、苏日暮和他以及那些窥伺地图的人,其他人都不知此事,包括跟着他出京的这批影卫,甄侦解释了整件事情不过隐瞒了罪魁祸首的地图,鸣鹤接到的命令也不过是苏日暮若有事联系他就飞鸽传信。

    甄侦拿过来,打开里面的小纸条,上面……是一堆像是甩了一地的面条状墨迹:“……”

    要不以后将传递情报的人都学苏日暮的字好了,绝对安全又保密——压根没什么人能看懂。

    幸好他还是看得懂的,上面就六个字:“图好,已毁,保重。”

    甄侦眉头轻扬,嘴角也不由自主弯了一弯。

    近处的子鸳和子莺看得呆了一呆。

    尽管易了容,但是那种气质还是不变的,他们就愣是不明白,怎么子规大人看个传信也能笑得这么……甜蜜呢?

    子鸳和子莺表示闪瞎了他们的钛金狗眼(……)。

    待到一钩弯月挂在树梢头的时候,警戒的影卫悄悄撤了回来。

    甄侦眸光一动,其余人虽然稳坐如初,不过已经全身凝神戒备起来了。

    片刻后。

    红色的、妖娆的蝴蝶忽然翩翩穿过树林,一只、两只、三只……慢慢地,聚集了十数只在营地上空绕着篝火飞舞,淡淡的红色磷光在星辉的折射下,简直可以迷惑人心。

    只是在暗夜里出现了这些蝴蝶,委实诡异了一些。

    “红蝶……”甄侦双眼微眯,冷不防的十指一动,细微的银光像是雨丝一样铺天盖地从他身上飞了出去。

    谁也没看清那些银光的轨迹,不过是眨眼瞬间,那些红蝶已经全部悠悠坠入篝火之中,若非武者的视力足够看到它们身上插着的小小银针,这一幕就像是那些红蝶扑火而去,凄美异常。

    他这一动,所有影卫都站了起来,抽出武器,独留青衣淡然的男子坐在原地,优雅地收回了手。

    不远处,树林中,响起了一个人的掌声,同时传来了一个男子含笑的声音:“好一招飞针取物,阁下如此身手,却要做那梁上君子,岂不可惜了?”

    这声音飘飘忽忽,似左似右,似前似后,似远似近,叫人分不清来人的方向,可见其功力之高深。

    “阁下若是光明正大,又何必装神弄鬼?”甄侦轻嗤一声,“再说,我是不是做了梁上君子,与你何干?”

    那人道:“你拿了我的东西,你说与我有何干系?”

    “你的东西?”甄侦故作不屑,“你平白胡诌一句,便能把我的东西变成你的东西?”

    “既然你急着杀了那些红蝶,便是知道我是如何找上门的吧?”那人轻笑,“千里追魂,永不落空,不管是不是我的,我总能拿到手。”

    甄侦一边从呼吸估摸着追兵的数目,一边应付此人,刻意愤愤道:“卑鄙!”

    “劝你还是把东西交出来,这可不是你能碰的,”那人的语气中带上一丝诡谲,“不然,会死的哦~”

    甄侦听出了些许端倪——这人的潜在意思是东西在手,玉衡便会千里追杀。

    那么,对方把他认作是别国之人了?

    确实,以防万一,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标志物,在有心人眼里,确实像是潜入的ji细。

    想到这里,他便傲慢一笑,故意流露出上位者和蔑视朝廷的态度,道:“凭你?难道你是玉衡朝廷的走狗?啧,就算是玉衡神才亲自来,我也未必怕了他!”

    这次他带出来的影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夸下这等海口也不算夸张。

    那人似乎惊讶了一下,甄侦能够感觉得到他气息一瞬的变化。

    只听得风声一动,便见有一人从树林中缓步走来,同时四周一阵嗦嗦声,影影绰绰近三十人远远地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所有影卫都绷紧了神经。

    那人也走到了火光所及之处。

    稳坐不动的甄侦抬眸看去,只见那是一个乌发黑衣的瘦高男子,气宇轩昂,年岁不过二十余几,偏偏戴着一张黑玉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唯见他眸如点漆,唇若红砂,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玉面男子打量了他一会儿,自然是知他易了容,试探一般问:“你是何人?”

    甄侦的目光在他食指中指的银箍上流连了一下,闻声,嗤笑,“你有什么资格问我?”

    对方似乎确定了他的身份,唇边笑意更是耐人寻味,“合作不成便先行下手,你们国主似乎不太仗义吧!”

    国主?甄侦眼里现出一份惊疑,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什么人。”玉面男子道。

    甄侦似乎终于发觉不对劲了,站了起来,露出了防守的破绽,“你、你知道了什么?!”

    玉面男子就等这个时机,双指一并,身如鬼魅地穿过护卫的影卫,直接攻向被保护在中间的青衣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宿天门

    攻击只在一瞬之间,虽说是事出突然,但还是不得不承认玉面男子的武功之高深,连子鸳子莺联手都没有将他拦下。

    甄侦心里也有一瞬深思,来不及想就被抛到脑后,专心应对眼前的挑衅。

    这个人没有武器,但他的手指就是最锋利的武器!

    他袭来的这一指,比刀锋还要割人,甄侦本是该避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避。

    可是他不但不避,反而迎其而上——用他的掌,直直斜削过去!

    甄侦的暗器出色,但是他其实更善于用掌。

    惊人的内力撩起两人的衣发,一掌一指相接,明明只是肉体凡胎,却给人兵刃相交的错觉!

    只一招,错身而过。

    四周篝火被风惊得猛然蹿高一尺,他们背对背,一时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似乎怔住了,没有再动手。

    然后两人同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约而同地望着自己的手。

    “天下间能接下我这一指的人不多。”玉面男子笑着道。

    “天下间能接下我这一掌的人也不多。”甄侦挑了眉。

    “不过我没听说过你的名号。”暗器一流,掌法出神入化,本不该是默默无名的人物。

    “我也孤陋寡闻,未曾知道有这么一人。”指法精湛,轻功卓绝,是哪国的高手,他竟一无所知。

    玉面男子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在敌人的包围圈中,转身道:“你这等身手,不像是会屈人之下的人。”

    “你也不像是会强取豪夺的人。”甄侦也转身正对他,冷笑,他本就用口技模仿出中年男子的声音,这下更是刻意掺杂进一些外族腔调,对方却丝毫不见惊讶,想必已经先入为主把他认错成什么人了。

    他有预感,这玉衡地图背后,一定有个相当有趣的阴谋。

    玉面男子闻言,似乎觉得好笑,“强取豪夺的,明明就是阁下吧。”

    要地图的似乎有几方人马相互牵制,这个人还很肯定东西会到他手里……甄侦心里一动,故作再度细细打量他,眼里闪过一抹惊疑不定,似乎认出了他是哪一方的人,语调中隐隐含着一丝警惕十足,道:“东西又没标注是谁的,你们拿不到自然是你们不济事,我拿到了便是我的,相当公平,不是么?”

    红砂双唇勾出露骨讽刺,玉面男子对他瞬间满身戒备的表现甚是满意,“看来你的国主也不是没说过得罪我们的下场,可怎么就非得不见棺材不掉泪呢?”

    他手势一动,己方人马便悉数动了起来,和影卫混战作了一堆。

    甄侦却没动,只紧紧盯着他,“你……难道你是……”他没有说下去,眉头皱了起来,似乎连提都不想提及对方的名号。

    “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玉面男子轻笑。

    “想起来了又如何?”甄侦浑身绷得更紧。

    “还这么硬气,倒是个硬骨头。”他这般道,饶有兴致,“其他蛮子都没敢轻举妄动,小小沙番便想与我宿天门作对,看来是门主立威立得太仁慈了。”玉面男子双指蓄力,目光锁住他的周身要穴,语调温柔,“既然如此,就拿你再开一次刀吧!”

    一语未尽,人已先动,甄侦凝住全部心力才捕捉到他移动的轨迹。

    他的双指在半空划了一道饱满的弧线,而后突兀地变幻高低,辨不出它的去路,忽急忽缓,像是冷不丁的就化作了千手观音,千指所向。

    不过观音渡人,他却是杀人!

    除了听到沙番的时候眉目一动,甄侦再无表情,好似只专注于这场战斗,在对方的指风划破喉咙之前,五指并拢,瞬时但见掌影飘飞,如同江南三月落下的蒙蒙烟雨,细密,柔软,唯美,不见一丝杀气,却挡下了对方煞气凛凛的十二弹指。

    玉面男子“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他能拦下自己的杀招,尾指轻抬,又是连击,杀意更盛。

    篝火在混战中被扫灭了不少,四周暗了下来。

    “我劝你还是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死得不痛快的感觉,可不好受。”又是一个移挪,玉面男子贴在了他的身后,低声轻语,带着银箍的双指却已然逼近了他的脖颈。

    “鹿死谁手,谁知道呢?”甄侦一笑,掌缘削开他的手指,竟是在被禁制的方寸之地间投怀送抱一般旋过身来,直视那黑玉面具下的眼睛。

    玉面男子果然被他这一手弄得出乎意料,下意识想退,但是对上这个青衣人的双瞳,不知为何,一时觉得意识空白。

    那双眼眸很美,像是无星无月的夜幕一样漆黑,似乎有个漩涡在里面转动,缓缓的,缓缓的,将人拉进一个华美的梦境里。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碧绿的,那是……什么?

    还有花,小小的,铺满一地的花海……

    “刷——”

    细微的破空之声让玉面男子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抽身急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被一阵剧痛猛然拉回了意识,对方的一掌打得他几乎内脏移位,全身内力大乱。

    他惊怒交加地瞪着悠然后退的青衣人,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方才为什么失了神。

    甄侦却是有些可惜,这人危机意识太强,不然就能一掌要了他的命了。

    不过他们是来引蛇出洞查探而不是来一网打尽的,所以套出想要的东西顺便让对方狗咬狗之后赶紧收手才是上计,他便打了撤退的信号。

    所有影卫得到命令,瞬间如潮水一般朝一个方向撤退,如走无人之境。

    玉面男子立刻下令追击,却不料一张大网遽然竖起,阻隔了两方人马,有人直接拿刀一砍,刀却突然脱手而出,像是抓不稳似的。

    他回头一看,却见己方人马像是被迷药迷了,一一昏在地上,他也觉得有些眩晕,赶紧点住穴道,眼睁睁看着那青衣人带着手下上马远去,走的方向正是出京之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