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伙了。”
燕舞用食指刮了刮自己鼻子,嘿嘿一笑,“那么,落在我手里,我就替小侦好好报仇了嘿!”
……
甄府,听朝小阁里。
被甄侦用内力带着运气调息了一轮,苏日暮精神倒是好上了很多,不再是蔫蔫的样子了。
不过……
甄侦看着恢复精力自动远离他的某书生,莫名地就是不爽,于是挑起眉头,问:“我就那么像是洪水猛兽?”
苏日暮咳了一声,“当然不是。”洪水猛兽哪能和您比啊,你比那些玩意儿还吓人!
甄侦故作没听懂他的潜在意思,单手撑在躺椅上,凑前去,“那你躲我躲得那么厉害做什么?”
“躲你?开玩笑!”苏日暮嘴硬,“小爷还能怕了你不成?!”
甄侦干脆按住了他的肩膀,“如果你不一直往后闪的话,这句话会更有底气一些的。”
说话间,他已经凑到了苏日暮面前,一双墨眸眼波流转,丰润优美的唇边带着盈盈笑意,恰似桃花十里风吹的温柔,偏偏吓得苏日暮脸上一红,直接躲开他的手“啪”的贴到墙上当壁画。
“你、你再过来小爷就不客气了啊!”
“嗯?你能怎么不客气?”甄侦倒是颇有兴味,一倾身锁住了他的退路。
“喂喂喂!你你你……”苏日暮惊得连话都说不全了。
“扑哧——”甄侦实在忍俊不禁,歪倒在躺椅上毫无形象地笑个不停,“又不是、要对你怎么样……干嘛露出那种良家妇女被痞子缠上的表情?”
不是他定力不够,是素来天老一我老二地老三牙尖嘴利气煞死人的苏大酒才的那副模样太有喜感了,居然还脸红,换做是熟悉他的阜远舟来看也定是笑得满地打滚。
苏日暮囧了,满头黑线地怒瞪他。
要不是这个家伙昨个儿在皇宫乾和宫偏殿里说了那么些莫名其妙不知所谓的话,他至于么他?!
甄侦笑够了,也不起来,就这么慵懒地靠在躺椅上,由下往上注视着浑身竖毛的苏日暮,好一会儿没说话。
苏日暮被他看得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飞起来了,更加愤愤地怒瞪他,粗声粗气道:“看够了没有?!?”
甄侦没摇头也没点头,用食指点了点下唇,似有所思的样子,“为什么突然不敢接近我?因为昨天的那些话?”
他开了口提起那件事,苏日暮也就不跟他打哈哈蒙混过去了,直截了当道:“如果你说你是开玩笑的,我自然不会躲你。”
食指下滑,勾起一缕乌黑的发丝缠绕在指上,甄侦睨眼看他,弧度优雅的杏眸弯成弦月的形状,眸眼转动时竟是有一种媚眼如丝的惊艳,“我说的话,自然不会是开玩笑的。”
苏日暮浑身一僵,好半晌才道:“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认为的那个意思,”甄侦轻描淡写道。
“别开玩笑了。”苏日暮重复。
“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甄侦嗤笑了一声,随即望着他,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脏,“我,甄侦,对苏大才子动了心,很好笑么?”
“哈,”苏日暮干笑了一下,“我以为你没有心。”
他这样的人,怎么看都和“动心”这个词搭不上关系,放在一个房间里都会死掐起来,而且最后赢得那个人肯定是甄侦。
“事实就是如此,我也没有办法。”甄侦摊手,“除非你把我的心还回来,不然你就是我的了。”
这般霸道的话让苏日暮不怒反笑,“怎么还?挖出我的给你?”
甄侦笑得淡雅,“不用挖,把你给我就可以了。”
苏日暮摇头,“我不喜欢你。”
甄侦不甚在意,“感情这种事是可以培养的。”
苏日暮咬牙,“我不喜欢男人。”
甄侦听罢,眉头一挑。
苏日暮以为他已经被说动,松了一口气。
甄侦却忽然眸眼一转,双目幽深如魔瞳,闪烁着神秘迷人的微芒,他笑着问:“我好看么?”
被他的眼神一惑,苏日暮下意识看着他。
靠在躺椅上的男子年岁极轻,杏白的袍子修裁出修长的身形,衣袖一角绣着鲜红的杜鹃泣血图,顺着他的动作滑至手腕,十指优美如段段青葱,根本想象不出他握着武器杀人的模样,一头黑得近乎森青的长发随意用一支碧玉簪挽起,发丝轻吻着秀美的轮廓垂坠而下,杏仁般的眼曲线婉雅静美,朱唇莹润,淡笑间仿佛能闻得江南烟雨蒙蒙的味道,举手投足尽现优雅,不觉高贵疏离,只叫人沉沦其中。
尤其是他看着你的时候,眉梢带笑,双唇微弯,眸子像是夜一样深沉华美,温柔动人心弦,没有人不为之惊艳。
其实好看的男人有不少,像是阜怀尧、阜远舟和苏日暮都俱是容貌惊人,只是阜怀尧周身寒气煞人,一般人都会忽视他的颜容,阜远舟武功大成,看他时最先注意的都是他那份气势威压,苏日暮自身也是傲气过重,通常对他的第一印象也是落拓不羁目中无人。
唯独甄侦,当他出现在人前的时候,第一眼永远是觉得——这个男人很漂亮。
脑子里现出这个念头,惊得苏日暮一下子回神,怒瞪他,“你就不能少用一会儿摄魂术?!”
第一百六十章 认定
“诶?”闻言,甄侦无辜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我有在用咩?”
苏日暮磨牙。
摄魂术练成之后,根本不用刻意为之,其主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都能蛊惑人心。
甄侦年纪轻轻,就能将此瞳术练至大乘境界,想来确实天资不凡,就是不知他好歹算是玉衡外姓侯爵的旁系后裔,贵家少爷一个,怎么会学这般邪性的功夫?
苏日暮没有发现自己委实过多想对方的事情了,心下思索之时,甄侦又凑了近来,盈盈带笑:
“你还没回答,我好看么?”那架势,大有不问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感觉。
苏日暮伸出一根指头,把他推开一些,咬牙切齿:“好看。”
练摄魂术的第一个要求便是容貌必须极优,否则别人连摄魂者的脸都懒得注意,怎么会被眼睛迷惑?
甄侦无疑是个中佼佼者。
他虽是舌灿莲花,不过也懒得拿既有的事实信口开河。
甄侦笑意更深,“那是女人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你你……你够了喂!”苏日暮忍无可忍了,“你跟女人有什么好比的?!?”
哪个男人想和女人比相貌的?!?
甄侦完全不在意,修长的五指比深闺的女子还更为优美,轻巧拔开他指着自己的手,“是女人好看还是我好看?”
发觉自己一直盯着他的手有些挪不开眼,苏日暮的脸绿了绿,“…………你好看你好看!这个答案满意了不?!”
再纠结下去,苏日暮都觉得自己快不认识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了。
甄侦满意地颔首,“既然我比女人还漂亮,那你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有什么区别?”
“……!!!”一句话像是扑通扑通往下掉的栗子,打得苏日暮黑线满头,“你究竟是从哪里得出没有区别这种荒谬的理论的?”
虽然那句“我比女人还漂亮”让人生不出反驳的话来,但是、但是……区别大着呢好不好?!
甄侦一摊手,“你说你不喜欢男人,可是女人除了漂亮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优点,既然我比女人好看,所以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点不成问题。”
某处的飞燕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张望——周围阴森森的,子规那个家伙该不是会突然出现吧?
真是神一样的逻辑……苏日暮几乎想要五体投地,“那生孩子呢?你想说你也能生么?”
“连孩子的事情都想到了,莫不是你已经准备和我过一辈子了?”杏白衣衫的秀美男子似笑非笑。
苏日暮瞪眼,不过也掩饰不了脸上那抹可疑的红,“别曲解我的意思!!!”
“再说,后代什么的……”甄侦托住下巴,倚在躺椅上,“我怎么不觉得你会在乎这个?”
苏日暮默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一件事,“我们……是不是跑题了?”
“有么?”甄侦反问,“我们一直在说的不都是同一个问题吗?”
苏日暮按住了一直在跳的眼皮子,“你动心是你的事,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和我有什么关系?”说着说着,就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看着他的眼。
“我是为你动心的,难道你不该负些责任么?”甄侦的模样好似很认真。
“我能怎么负责?”真的把心挖给你?
甄侦的指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状:“和我一起凑合着过日子什么的。”
“小爷不想和你凑合!”
“不然你想和谁一起?”甄侦挑起了柳叶般的眉,“除了我,你觉得还有谁能忍得下你这等牙尖嘴利到处得罪人的麻烦?”
苏日暮一咬牙:“有,子诤!”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他的最后一条退路。
甄侦遽然沉默下来,嘴角依然是挽着的,只是再无笑意,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苏日暮有些无措。
其实话甫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之前在偏殿时那人隐含悲伤的眼还时不时在脑海里晃悠,晃得他死水一般的心都乱了。
——你对他当真千般万般好……只是你在拼这条便宜命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费尽心思把你留在甄府避开肃王的追杀,请御医治你的酒毒,你倒好,非要一股脑往阎王爷那头儿扎,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偏生你还武功高强,我拦都拦不住。
——除了爷我素来不将什么人放在眼里,偏偏摊上你,便是因果报应了……
真的是因果报应吧,偏偏对他这样的人动了心,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不是么?
这些年里,苏日暮隐姓埋名醉生梦死,用一条如簧的舌头刺走所有善意的恶意的想要靠近的人,连阜远舟叮嘱他的话都常常抛在脑后,甄侦却是唯一一个强行进入到他生活里的人。
这个人霸道,这个人蛮不讲理,这个人手段百出心机深沉,这个人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玩……可是他对他好,不是虚情不是假意,而是用一句“我偏喜欢做无因之事”敷衍过去的没理由的好。
甄侦做事向来都是如此,认定了就不肯松手。
他感激他。
所以他不能毁了他。
他有出色的武功,有出众的相貌,有光明的前途,有无数女子的倾慕,有无数属下的拥护,以后,他会有一门美满的姻缘,会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会有大施拳脚的人生路,没有必要为他苏日暮这个连明天都不知道有没有的人耽搁了。
甄侦忽然抬起头,眼里有种特别的感情,隐隐约约,看不清晰,“宁王眼里只有爷,你为什么非得执着于他?”
苏日暮先是一怔,然后是无奈,既是因为阜远舟的用情至深也是因为甄侦的话,“我和子诤之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甄侦问。
苏日暮不知素来做事随性的自己为什么会费这个力气去解释,但是还没深想嘴巴就已经脱离了控制,“我和他……”对于彼此来说都不可或缺,“我爱他,因为他是我弟弟。”
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是偎依在一起相濡以沫的兄弟。
苏日暮这话说得有些大逆不道,连甄侦都打了个愣神。
对方这个表情让苏日暮笑了笑,耸耸肩继续道:“子诤只比我小几个时辰,虽然他不承认,不过他和我在苏家祠堂里行过三拜之礼,确实得管我叫哥。”
这些事在这世上本不该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但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说——他不喜欢甄侦露出那种表情,像是想要极力握住什么,但是却无能为力。
苏日暮想起了自己冲进启碌殿时身后那声惊呼,让他有一瞬回头的冲动,因为这个人从未如此失态。
苏日暮欠了他的。
他不知道怎么还。
甄侦注视了他一会儿,确信他说的都是真的之后,微微不解地问:“那你还顾忌什么?”
“嗯?”走神的苏日暮一时疑惑。
甄侦道:“既然你对三爷没有那种感情,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这根本不能混为一谈,”苏日暮有些无力,“我过得挺好的,为什么非得接受一个人一起过日子?”
“挺好的?”甄侦一脸的不苟同,“我只看到你快被酒淹死了。”
虽然现在不是激怒他的时候,但是苏日暮还是实话实说了,“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不过甄侦没有像以前那样生气,只是道:“我会让你改变想法的。”
苏日暮纳闷,“你的自信心是哪里来的?”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明明连阜远舟都让他仅仅退了一步而已。
甄侦微笑,一如昙华初现暖月流江,自在从容,“苏日暮,我认定的东西,没有拿不到手的。”
苏日暮扶额:“我不是东西。”
甄侦居然很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你不是东西。”
苏日暮:“……”
见他吃瘪,甄侦低低地笑出了声,很是开怀的模样。
他其实总是在笑,但是苏日暮很少见他真心笑着的时候,此时看着看着,就有些痴了。
甄侦说得对,他真的比女子还要好看,不用摄魂术,都能迷了人的心智。
他应该多像这样笑一笑,光是看着,苏日暮便觉得自己也开心了不少。
也许甄侦的自信心并不是凭空得来的。
子诤,怎么办,我突然发现自己也已经动心……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在一天之前两个人还闹得不可开交,恨不得将对方掐死好得一个耳根清净。
甄侦的那个词没有用错——因果报应——是他作孽太多,才会走到如今进退维谷的境地。
苏日暮敛去嘴角的苦笑,望着他,双眸黑得看不见一丝光,“甄侦,你那么聪明,我以为你懂得取舍?”
“取舍?”甄侦坐直了身子,眼角划过一抹讥诮,“你为什么觉得你认为的取舍就该是我的取舍?”
苏日暮皱起眉头,没有了素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酒才的模样——原来遇上爱情,谁都会变。
“趁还没陷下去,就赶紧抽身,你玩不起。”
甄侦扬起形状姣好的眉,“你怎么知道我还没陷进去?又怎么知道我在玩?”
如果是玩,如果能够抽身而出,他就不会耗在这里将一切与他摊开来说。
优柔寡断从来不是他的作风。
苏日暮望着他没说话,对方的回答只让他心里一沉。
是啊,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彼此已经泥足深陷,刚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就被宣告不可自拔——真是可笑又可怕。
甄侦忽然伸出手,抚平他鬓角凌乱微卷的发,直视着他的眼眸,“苏日暮,你这般为我步步考虑,是不是意味着,你也已经动心?”
第一百六十一章 欠我的
苏日暮侧开头,看似乖顺只是字字坚决仿佛没有挽回的余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也许他比甄侦动心得更早吧,说是讨厌说是不耐烦说是因为甄侦神似舅舅才留下来,其实其中有多少是真心话呢?
很多人见了苏日暮都说他洒脱不羁,只是甄侦才是最自由的那个人,阜怀尧会被江山拘束阜远舟会被情义拖累苏日暮会困死在仇恨二字里,连晋宫清楚故庄若虚庄德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自己的准则有所为有所不为,身不由己四个字如影随形,只有甄侦无所顾忌,即使身在官场,世间之事对于他来说也只有想做和不想做之分,表面温文尔雅,实际上比谁都桀骜不驯。
苏日暮羡慕他,甚至迷恋那份想做就做的率性的自由。
那些东西,他已经不再拥有……
于是,愈是迷恋,愈是靠近,愈是离不开,事情早已超脱了他的控制。
只是他和阜远舟最大的不同,大抵就是阜远舟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而选择在希望渺茫的感情前选择缄口不语默默沦陷,等待时机成熟的时候,苏日暮则是会将不在自己控制之内的事情扼杀在萌芽之中。
他累了,不想去赌一把什么了,趁现在还有余力,就赶紧退开。
甄侦执意要一个答案:“为什么?因为我们都是男子?”
“因为我们不可能。”
“我不明白,”甄侦看着他,少有的困惑,“我有心你也并非无意,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是跨不过去的?”
他们都不是会在意是不是断袖的人。
“……家族。”
“母亲死后,我已经将自己从族谱上除名,他们也不会在意一个旁系子嗣。”
“……名声。”
“酒才本就‘声名狼藉’,还是你以为我在乎?”
“……前途。”
“爷和三爷自己都还是一团糟,哪能理会的了我?”
“……”
甄侦很是从容,摆明了一副“还有什么你尽管说反正我自有办法见招拆招”的架势。
苏日暮很无奈,“你不是那种会执着于感情的人。”他也不是。
甄侦冷哼一声,“栽在你手里,我还想问自己为什么呢。”
若非昨天苏日暮奋不顾身的那一幕让他心境大乱,他也不会生出那么强的执念,苏日暮又何尝不是如此。
感情这种东西就是这般,种下一颗种子,等到合适的契机,它就生根发芽。
……也许真的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既然你那么看重三爷,就莫要平白丢了性命,害他伤心……也害我不安心。
那句话何尝不是心里话,人总是这样,在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苏日暮冲进烈火浓烟蔓延的启碌殿,他站在殿外几乎咬碎了牙往肚里吞。
白鹤看他一眼,便说:“子规,你的心乱了,为什么?”
他握紧了有些颤抖的手,只能苦笑。
没错,是乱了。
身为影卫他早已做好了为玉衡牺牲的准备,却无法漠视一个人的生死。
是初见时那人洒脱不羁的嘴里不饶人,还是雨中那张苍白的脸?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将这个人放在眼里放在心上,等回过神来,就已经发现自己不想放手了。
“一年?还是两年?”苏日暮微微蹙了眉尖,“你能感兴趣多久?”
甄侦嗤笑一声,“你不信我不是一时冲动?”
苏日暮看着他,“我不相信的是时间。”
再深刻的感情也会被时间磨平变淡,何况他们相处不过几十个日夜。
甄侦却没有动摇的意思,浅笑盈盈,“我抓到手里的东西,就不会放开。”时间又算的了什么?
“我不够好。”
“我知道。”
“我不够喜欢你。”
“我会让你更喜欢我。”
“对我来说,有时候子诤比你更重要。”
“我会让自己在你心里变得重要一些。”
“将来你会后悔的。”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我只知道我现在不留住你我定会后悔。”
两人对视一眼,静静对峙。
窗外星辉淡淡,夜风习习。
本应该是耳鬓厮磨相枕夜话的好时候。
“何必呢?”提到感情苏日暮终究略输一筹,他率先沉不住气,眼里浮动着暮霭的颜色,“你不该被束缚的。”
“我不明白,”甄侦摇头道,“爷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感情是一种束缚?”
他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但是除了苏日暮不爱惜自己给他带来困扰之外,他并不觉得这束缚了他什么。
苏日暮怔了怔,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道:“也许你只是还没到要做出选择的时候。”
“我为什么要做出选择?”甄侦更加不解的样子,“我们不会年少冲动也不会不理智,阻碍对方的前途干扰彼此生活之类的蠢事不可能发生,而且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需要公布天下,也碍不着别人。”
苏日暮听得有些呆呆的,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些话告诉皇帝?”那么阜远舟也许就不用苦恋得那么辛苦了。
甄侦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看着他,“你记不记得我们讨论的是你和我的事情?”而不是天仪帝和永宁王!
苏日暮尴尬地咳了咳。
“试一下吧,”甄侦望着他,“我们的生活不会有多少改变的。”
他们毕竟不是寻常人,风花雪月什么的不适合他们。
如果非要给他的执拗找个理由,大概是看到天仪帝的寂寞忽然让他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吧。
他微笑的模样真的很动人,苏日暮都几乎被蛊惑,只是最后,他依旧是摇头。
被喜欢的人一再拒绝,饶是甄侦也微微丧气,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给我理由,不要拿有的没的搪塞我。”
这是自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将两个人的关系摊到明面上来审度,只是苏日暮比他想象中要固执。
苏日暮叹口气,“我喜欢的是西厢记式的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不是尾生之约式的劳燕分飞。”
甄侦笑了笑,眼角掠过危险的光芒,“有谁能棒打鸳鸯?”
“我只是比喻而已。”
甄侦忽然伸手拽他。
苏日暮本是想闪,可是一动就发觉自己屈久了的脚早已发麻,直接被拽着摔到甄侦身上。
承受了两个人重量的躺椅发出“咿呀”的一声。
苏日暮下意识想起来,只是身下那人已经避开他的伤口将他牢牢抱住。
“你……”
“苏日暮。”甄侦收紧了双臂,在他耳边轻轻念他的名。
苏日暮停住了动作,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对方唤他时语气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带着淡淡的哀。
“苏日暮,”他又重复了一遍,夹杂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为什么你一定要死?”
白袍子的书生愣了一愣,原是打算反驳,但是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泄了气,觉得有些疲倦,靠着甄侦就闭上了眼,他低声说:“我好累。”
累……么?
“……所以即使是宁王要你活下来,你也不肯?”
“我这些年何尝不是为子诤活着?”苏日暮苦笑,“子诤觉得活着才有希望,他害怕死亡也害怕失去,十四年前开始便是如此,即使生无欢死无惧他也要我活着。”
这些话他从未对其他人提及,包括阜远舟——他恰恰是最不能说的那个人。
但是此时他却很想说出来,不管甄侦听不听得懂,他只是不想把自己逼疯。
“子诤要我等,等到手刃仇人的那一天,我听他的,一直等一直等,可是,每一天我都过得好辛苦。”
他不想和别人接触,也不希望别人靠近他,所以去边疆找最烈的酒,去挑衅文坛著名的才子,去仇人家里装神弄鬼……可是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得到的只是加倍的空虚。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做,只能每天喝酒,练功,望眼欲穿地等子诤来,等他和我说话练剑下棋,斗斗嘴也可以,或者给我找一些事情做,不然我会疯掉。”
甄侦安静地听着,忽然很庆幸自己现在看不到苏日暮的表情。
那种绝望,让人动容。
“我知道他情愿让我疯掉也不会让我死。”所以用尽办法叫他答应杀了他们放下苏家。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说放下一切都能雨后天晴。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活着能做什么。”他哑声道,字字平静,却像刀一样吻过喉咙。
报仇二字植入心脉融入骨血,当年的腥风血雨太过惨烈太过凄厉,无论阜远舟给他找多少事情做都磨灭不了那时血海尸山的情景,一遍一遍重复,一遍一遍加深,扼杀了他所有的生念,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剩下的只有复仇的执念。
“你给宁王十四年,”甄侦开口,莫名地想笑,冷笑,“但是一刻钟都不肯给我。”
“你想像子诤那样困住我?”
“……和我在一起很吃力?”
“没有。”在甄府是他这几年里难得放松的时候。
“但你还是宁愿去送死?”
“算是我欠你的。”
每个人都有不得不为之的事情。
甄侦突然掰过他的脸,吻他,啃咬一样的用力。
苏日暮只是慢了一拍就反应过来,不甘示弱地回吻过去。
两个人就像是野兽一样在不大的躺椅里纠缠起来,连分开之后,喘息都是不平的。
“苏日暮。”
“嗯。”
甄侦的手落在他苍白的脸庞上,眼神变幻莫测,最后归于一片幽深,“若是报仇之后,你还不死,你就是我的。”他嘴角微微勾起,似笑似哀,“记住,是你欠我的。”
苏日暮笑,“真是莫名其妙的一笔债。”
希望……有机会还。
……
第一百六十二章 玉佩
皇宫,议事殿。
“臣不是不知朝中近来事务繁重,只是贵族子弟已经入学多时,寒门学生再不入学,恐怕学业上会滞后许多。”太学院祭酒岳衍默是一个不过三十余岁的男子,面目平凡,但是举手投足大智大慧的气度叫人不容小觑。
太学院司业(相当于现在的副校长,协助祭酒主管教务训导之职)傅景颔首表示附和,“虽然臣相信能通过试验进入太学院学习的寒门子弟必定天资聪颖,只是时间一长,难免还是吃亏。”
这等场面,礼部尚书自然是要表态的,卫铎道:“想来参加试验的学子已经抵达京城多日,也曾有人旁敲侧击过试验时间。”
敢来的人肯定艺高胆大,没有大智慧也有小聪明,卫铎就被几个人“巧遇”了几回,打听具体消息。
当然,他也趁机记下那些明显做事灵活有手段的人的身份,以待观察。
阜怀尧的指尖在桌面上叩了叩,“依诸位爱卿的意思,是尽快解决这件事么?”
开放太学院招收寒门子弟一事是他初登基之时就已经通过的新政,本是打算文试之后就开始选拔,只可惜恰逢阜崇临作乱,闹出诸多事宜,朝中人手不足,只好一再延迟,现在武举初赛都赛完了,太学院自然是沉不住气了。
翰林院这边的意见由甄侦发表了:“选拔试题翰林院这边已经弄好,随时可以开始。”
之前公布天下的皇榜里是说寒门学子直接经太学院以及两殿六部共九次会试,再经殿前御试方可入选,不过其实没那么夸张,只是由翰林院出一份考题,试出考生比较精通哪一方面后再由两殿六部各自考察,最后根据他们的专长决定在太学院学业的侧重点以及哪一位贵族子弟搭档。
说起来,这分组搭档制还是阜远舟在中了了残红疯症未好时提出来的呢。
想到那个人,阜怀尧微微一失神,旋即又飞快拉回神智,想了想,道:“朕将武举决赛推迟十日,这段时间将太学院招收寒门子弟一时悉数完成,诸卿能否做到?”
群臣起身,信心十足,“臣等定竭尽全力。”
……
出了议事殿,阜怀尧几乎是下意识去寻那抹熟悉的蓝色身影,只是心念一动,就想起阜远舟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