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干正事了。
楚故和燕舞这才猛地想到来的原因,扶额——其实其他官吏不是被骂走的,是被带跑话题吃这个怪胎一肚子亏憋屈走的吧?
苏日暮挑挑眉,“那两个人叫你们来的?”
大家心知肚明这两个人是谁。
很久没官员敢上门了,他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前几天撞上的那两个男子搞鬼了,本来想装睡的,后来就打算一次性解决了。
甄侦,楚故和燕舞没说话,他们在想对方是不是知道了阜怀尧和阜远舟的身份——他们两个没提过。
苏日暮拎着酒瓶子,站在一地凌乱里,有点卷曲的额发温顺地顺着眉梢落下,阴影中的轮廓优美不可思议,他道,“回去告诉他们,小生不才,承蒙错爱,玉衡人才济济,不差小生一个。”
那语气带着不着调的诚恳,让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想抽他又找不着理由。
这回真的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燕舞哭丧着脸——他还情愿苏日暮别这么好声好气,起码被骂走了他下次还可以再来一趟。
三个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甄侦摊手——他早说了没戏。
苏日暮也不赶人,一口一口灌着酒,很快一坛子就下去了,他的样子好像用酒就可以过活似的。
楚故看了几眼,还是没忍住父母官的心作祟,问:“苏公子你吃饭没有?”
苏日暮一愣,他根本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了,陌生到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三人一看他这反应,嘴角就是一抽,他不会真的就靠着酒过日子吧?
“你多久没吃饭了?”
“……忘了。”前天还是大前天吃了来着?
“……”
楚故看看日头,道:“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吃个饭再走,苏公子不介意吧?”苏日暮嘴巴再毒也是个大活人,总不能让他饿死吧。
苏日暮张了张嘴,这个铁齿铜牙的大才子居然也会有局促的时候,“我这什么都没有……”
屋子里除了柜子书桌矮榻就是满地酒坛子,燕舞走出屋子去旁边的厨房看了看,抽着眼皮子回来:“我敢保证不止是小偷,老鼠蟑螂都不会光顾这里,我连半颗米粒都没看见!”老鼠蟑螂都会饿死在这里!
甄侦、楚故:“……”这人其实是神仙吧?不食五谷杂粮?
苏日暮一根手指轻轻摸了摸鼻梁,望天花板。
楚故叹了口气,走到院子里招招手,一个影卫落了下来——是阜怀尧见他在公堂都会被打后派来的,毕竟府尹府可以说是除了皇宫外全国刺客最集中出现的地方了——让影卫去买些米油盐和菜来,有武功的人脚程很快。
苏日暮本来想叫他们走,可是又觉得自己会不会太不识好歹,不过接下来他就更没机会开口了。
“苏公子,你家水井在哪里?”楚故默默看着满院子的杂草,有点难以下脚的感觉。
“……我带你去,咳,放心,没蛇。”苏日暮想了想,总算肯放下酒坛子,带着楚故穿梭过杂草丛去找水井,顺便打理打理自己,燕舞熟练地挽起袖子找抹布去了。
甄侦一挑眉——蛇?苏日暮在屋子里都能听见他们在外面说话?
“别走那……”
“哇呀!”扑地声。
“……里。”某酒鬼书生悠悠补上最后一个字。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大个坑?”哀怨无比。
“……个人爱好。”
“……”
甄侦很没形象地抽抽眼皮子。
厨房真的很干净,干净得一点炊火的痕迹都没有,只有一堆灰尘,幸好有干柴,炊具还是有的,洗干净就可以用——全新的……
影卫买回东西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苏大才子除了提水之外就全无发挥余地了,被赶了回来,见甄侦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了一张八仙桌和几张凳子,擦干净后坐在那里,正在摆上一套影卫顺便带来的茶具。
苏日暮停住,就这么站在门前,怔怔地看了他许久。
窗户打开,春日细碎和融的阳光映进了常年灰暗只有酒味的屋子里,将那人杏白的袍子和黝黑的长发甚至是腰间的银丝织花长绦染成温暖的色泽,他端坐的姿态很美好,像是湖岸边坚韧不折又柔情款款的杨柳。
甄侦忽然回过头来,阳光猛然在他眼里旋转沉淀下一刹那金色的光影,绚烂不可方物,他看着那个书生般的男子,说:“你哭了。”
苏日暮本能地去摸自己的脸,动作快得近乎仓皇,正好接住额发上滴落下来的一滴水珠,于是他笑了,嘴角的弧度很自然,“你看错了,我刚洗了脸而已。”
说着,就走到柜子边,翻出一件新的外衣换上,打理过后,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那份颓废感,精神了不少。
“你想起了谁?”
“什么?”
“我是说,你看见我的时候,想起了谁?我像谁?”甄侦问,表情很像无恶意的好奇。
苏日暮无所谓笑笑,“故人罢了。”
轻描淡写。
甄侦想,他一定不知道自己那一瞬眼眸破碎的神情有多悲哀,也只有这个时候,那双一潭死水般的眸子才有一分活人的气息。
“其实你们没必要留下来。”苏日暮换了一个话题。
甄侦望向他,他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落拓不羁。
他摊手,“我不会饿死,也不会答应你们去参加会试。”话到尾处他才发现自己在这个人面前忘了用“小生”来自称。
两个习惯伪装的人凑到一起,会忍不住卸下什么。
他是,甄侦也是。
“你知道我们是来让你参加会试的?”
“已经很久没有做官的找我了,何况,我刚遇见他们,你们就来了,而最近最大的事,莫过于三年一次的春试了。”苏日暮坐到了他对面,习惯性去拎酒壶。
甄侦按住了他的手腕,“阿楚阿燕的手艺很棒,不空着肚子你会后悔的。”
毫无破绽地压住内力将真气散开,苏日暮一笑,暂时放弃了自己的最爱,“拭目以待。”
又返回正题,甄侦自然而然地收回手,目光不经意似的流水般滑过他的手指,“你知道‘他们’是谁?”
“一个面无表情,眼角有泪痣,一个武功奇高,喜好蓝衣,唔,一股子皇家人的气质,这样的兄弟,全天下恐怕只有一对。”苏日暮笑着道,神色里并没有多大畏惧感。
甄侦皱眉——也许下次出宫得让万岁爷和永宁王乔装打扮一下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三爷武功奇高?你们动手了?”
苏日暮耸耸肩,“小生哪敢啊,见他带着人在房顶飞来飞去就被吓到了,难道他那样不叫武功高强?”他看得出甄侦也会武功,而且不是寻常的那种。
很有意思不是么,一个文官,居然学的是暗杀的功夫。
“苏公子体格很好,”甄侦道,微笑,“不太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每天走路锻炼出来的,没办法,穷人坐不起轿子,”苏日暮道,睨眼打量这个充满江南气息的男子,“甄大人也不太像书生。”
甄侦但笑不语,没否认也没默认。
两个人就好似没事人似的揭过了这个话题,也不提会试的事。
燕舞和楚故合作无间,很快就整好了热乎乎的饭菜端上来。
清炒扁豆,酸香藕煲,醋溜黄鱼,炒虾子,猪肉黄豆汤,一碟金针菜,不名贵,都是家常菜,而且——都是对常年喝酒的人有好处的。
苏日暮拿着筷子,看了片刻,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下筷。
他很久没吃过热食了,平日里都是买酒时随便打包些饭菜或干脆买大半个月干粮就算了,这些年都酒不离手的,他都快忘了自己上一次觉得饿了是什么时候了。
“不合胃口么苏公子?”楚故不解地看着有些发愣的他。
“哦,不是。”苏日暮回神,动筷子,对面甄侦飘来的眼神让他很想瞪回去,不过又觉得那样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阿故,你汤放得有点淡了。”燕舞道,往他碗里加莲藕。
楚故把汤放到苏日暮面前,对燕舞道:“三爷以前说过,喝完酒的人都吃清淡的比较好。”
苏日暮垂下眼睫,默默喝汤。
“三爷?”燕舞好奇,“他什么时候说过?”
楚故回忆道:“很久了,我考状元那年,在琼林宴上遇见的,当时我被灌了不少酒,不小心撞上去了,三爷就把我扶出了宫门,当时还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永宁王呢,就觉得这人好看又心地好,后来上朝的时候一看,吓的我一哆嗦。”
甄侦告诉他们苏日暮已经知道阜怀尧和阜远舟的身份了,他就没顾忌。
甄侦笑,“你没看见他的朝服是王爷品衔的?”
“当时喝糊涂了,见人都是重影的。”
“那你还看得出他长得好看?”苏日暮挑眉。
“肯定是阿故光注意人脸没注意衣服了。”燕舞真相道。
楚故:“……不带这么拆台的。”
燕舞惋惜:“为什么我考状元那年就没撞上三爷呢?”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和偶像同朝为官的时间啊~~~
楚故黑线,“因为你被灌醉后是老子扛你回家的。”
燕舞:“……小侦,你的眼神好奇怪。”
甄侦淡定地收回目光,优雅地夹菜,“你看错了。”
苏日暮挑着嘴角没心没肺地笑。
“说起来,苏公子你和三爷比试过吗?”燕舞好奇地问。
苏日暮扒着饭,点头——武功比过了,文才没有,口才方面自己倒是被他噎住了。
三人同时震惊了,“什么时候?”
“几天前吧,我统共就见他们一回。”
不仅是楚故和燕舞,连一贯稳重的甄侦都忍不住扼腕了——神才vs鬼才,这么精彩的一刻都没有看到,实在太可惜了!
“那比的怎么样?”楚故急急追问。
“就这么着呗。”苏日暮耸肩,两人都才出了五成功力,还没用上剑,顶多在内力上算个旗鼓相当吧——好吧,没比下去他也觉得有些可惜。
“这么着是怎么着?”楚故纳闷。
“斗得七七八八没分胜负呗。”苏日暮随便搪塞一句,提到阜远舟他就有点憋屈,那人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不明、真相的燕舞看他的眼神就像是说“偶滴神啊”。
在天下读书人眼里,永宁王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人人都想去爬一爬,可惜就没见有人爬过去,通通扎在山腰上上不去下不来。
如今又要多出另一座山了吗?
好吧,事实也离这个不远了。
不过接下来任燕舞怎么死缠烂打追问,苏日暮就是不肯透露他们比试的内容。
四个大男人饭量都不小,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吃饱后楚故提来热水,甄侦就开始泡茶。
馨香的茶的味道冲淡了屋子里浓烈的酒味,让人不由的精神一振。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道理自古不变,苏日暮也一时没开口赶人的意思。
楚故和燕舞就开始琢磨着怎么把人忽悠到考场。
甄侦也不打击他们,如果真的成功了他得为其他考生掬一把同情泪——苏大才子出马,他们就该哭了。
对茶艺的研究甄侦在玉衡皇朝自称第十的话,从第一到第九一顺溜就没人敢站出来,他煮茶的没一个动作都自然顺畅,带着难以言喻的美感,眼神温柔得像是将茶当成了热烈迷恋的情人,修长白皙的十指拈着瓦蓝的瓷杯,根根指节分明。
第三十章 空白
“如果茶能成精的话,小侦你是不是打算就娶它为妻了?”楚故汗道。
甄侦睨他一眼,继续注视着茶杯,笑如春风化雨,“不成精我也跟它过一辈子。”
楚故一阵恶寒——这是一种怎么变态的感情?难怪美人如小侦都没姑娘敢凑上去,就这迷恋的表情,谁有信心和茶抢他?莫非真的要找一个强势又霸道的小攻来管他?
想到这里,楚故就记起了甄侦百发百中的飞刀,默默地收起了这个念头,改劝苏日暮:“苏公子,茶是个好东西啊,其实你可以考虑戒酒,喝茶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你看,像小侦这样多好啊~~”
照他这么喝法,迟早会被酒淹死的。
苏日暮扬扬眉毛,抱过酒坛子摩挲着,辩解道:“其实酒也是个好东西。”大有“我也把它当媳妇”的意思。
楚故扶额——这里除了他还有正常人没有?
甄侦倾身向前,把沏好的茶放到这个酒鬼书生面前,看了看那个酒坛子,杏仁似的眼睛仿佛带着神秘的微芒,对上他的眼,低沉的声音像是箜篌发出的乐声,空远浩渺,“对于你来说,这的确是好东西。”因为它可以让你早点解脱——解脱这个人间炼狱。
苏日暮微怔,注视着甄侦,那双安静的明亮的眼里蓦地泛起涟漪,有明明灭灭的光影像是刀刃一样在其中挣扎着翻滚着,几乎割碎他的瞳仁。
是多少年前,那个如柳般强韧的人也是这样递过一坛酒垂着眼平静地对他道:“对于你来说,这会是好东西。”
多久没有回忆起这些了?他只觉恍如隔世。
甄侦放下茶杯,瓷器叩在桌面上发出轻轻的“笃”的一声,将苏日暮惊醒。
那些情绪像潮水似的汹涌退去,他掩饰般端起茶杯,泛起的白雾笼罩住了那双瞬间归于平静的双眸。
甄侦没有揭穿他的失态,当做无事地坐回原处——苏日暮方才的眼神让他忽然不忍心继续试探下去,这样利用无辜的人的感情来套出秘密的手段……他第一次觉得似乎有些卑鄙了。
情感,永远是人们最软弱的地方。
“我说……”一个声音打破了屋子里忽如其来的寂静,“苏公子你兼职做道士么?(⊙o⊙)”
“……”苏日暮指了指自己,“……小、小生?”
在屋子里四处溜达的燕舞走过来,费解地举起一张纸,“不然你为什么要画符?”
楚故和甄侦看过去。
纸上,一行行墨迹就像是把一堆面条甩在地上然后晾干的产物……确实很像鬼画符。
苏日暮一时没说话:“……”
甄侦拿过来认真一看,“……白痴,这是字来的。”
楚故和燕舞默了一下,很虚心地请教博学多才的翰林院学士大人:“这是上古文字?甲骨文?金文?还是西域文?噢,莫非是离玉衡十万八千里传来的梵文?”据他所知,甄侦都会这些。
苏日暮:“……”
甄侦想扶一下太阳穴,“……白痴,就是我们写着的文字。”
楚故和燕舞继续默,有点风中凌乱,“上面写的是‘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快显灵’?”
苏日暮:“……”
甄侦总算不骂人了,有气无力地拎着那张纸翻译道:“六月不与四时同,浅笔轻染夏色浓,连天碧叶无穷处,乍露荷花白玉红。”
苏日暮用一种惊悚的目光看着他,“我的字你认得出来?”
楚故和燕舞用一种更惊悚的眼光看着他,“这是你的字?”
“……”
“……”
苏日暮摸摸鼻子,“小生不才。”
甄侦艰难地点头,“勉强能认。”
“……”
“……”
楚故咳嗽一声,“很狂野……嗯,狂草风范。”和外面的杂草差不多了。
燕舞也咳一声,“诗是好诗,咳,人无完人,我理解,非常的理解。”
甄侦摸摸下颔,“就像三爷会弹一手好琴但是拉二胡像是在拉锯子?”
楚故、燕舞:“……小侦,家丑不可外扬。”
“这下扯平了~~”苏日暮嘿嘿一笑。
众人无语——他有没有自觉地把自己也一块笑了?
好吧,宿敌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生物。
楚故和燕舞对着那张纸研究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拽甄侦的袖子,“小侦啊,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这是字的?”他只看到一堆干掉的面条……
苏日暮也很好奇,他的字基本没人认识,所以他只作画吟诗但是不动笔,随手写的这张还是以前书里夹的。
甄侦维持淡定帝形象,“顺着笔画认就是了。”对上苏日暮的视线,他嘴角一扬。
苏日暮扭开头,撇嘴——长得好看了不起,小生也不差。
甄侦觉得他这个动作还真是莫名地有些孩子气,失笑,刚想说些什么,耳边就听到异动,他忽然猛地转头看向门外。
与此同时,院子外,纯当做装饰的门前现出了几个人的影子。
一个略显得沙哑的嗓音带着内力传了进来,“苏日暮苏公子,在下今日特地来向你要个答复,不知你想好了没有?”
众人一愣。
“什么人?”甄侦不知为何戒备了起来,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子变了,像是江南细雨顿时化作大漠飞沙,透着一股凌厉犀利的气息。
“小生不知道……”苏日暮看了他一眼,又扫视了一下楚故和燕舞,后两者没有流露奇怪的神态,看来他们也知道甄侦会武功。
眼角的余光扫到苏日暮眼中几难以见的疑惑中透着惊疑的神色,甄侦一时也琢磨不出这意味着什么,“他要什么答复?”
苏日暮茫然,这回是真的茫然。
“苏公子,请你出来一见。”门外的人又喊了一遍。
苏日暮站起来准备出去。
甄侦一下子按住了他,神情严肃,压低声音道:“别出去,外面有杀手在埋伏。”
……
皇宫,御书房。
“什么都没查到?”端坐主位的天仪帝抬起双眼,清寒冷冽,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四大影卫中主管情报的子规的手下。
那人低着头,“属下惭愧。属下清点了先帝历年赏赐的贡品的去向,其中并没有那枚玉佩,朝中近三十年为官的苏姓官员中也没有名叫苏日暮的子弟,除了京城这两年,苏日暮的过去一片空白,户籍是在京城补办的,也并无家眷。”
阜怀尧皱眉,这点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方才你说,子规亲自去了苏日暮家里查探?”子规想对苏日暮……他没说苏日暮身怀武功,不过苏日暮应该不;想暴露,希望子规不会出问题。
那人道:“是的,子规大人认为在那里会有所发现。”
“注意子规的安全,你下去吧,有消息及时禀报。”
“是。”
那人刚离开,就有一个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从门外传了进来,一个高挑修长的人影随之踏步而来,正是阜远舟。
劳于政事的阜怀尧忍不住和缓了无表情的脸,自从上次被了无气息的他吓了一跳之后,阜远舟就没再在他跟前发挥武功高手踏雪无声的步法。
明明只是小事,可是一想起就足以让冷硬的心都微微柔软。
“皇兄,休息一下吧。”把剑放在一旁,阜远舟拿着东西没敢乱扑,把手里的参茶递过给他,蹙眉扫视了一下四周,“刚才有人来过?”
“别紧张,只是影卫而已。”阜怀尧道,放下奏折,抿了一口参茶,舒缓一下精神。
门外的常安很怨念——明明他才是天仪帝的贴身太监,为什么永宁王要老抢他的活来干……
“远舟。”
“嗯?”正在把散乱的奏折叠好的阜远舟抬起头。
“你和苏日暮交手的时候,看得出他用的是什么功夫吗?”阜怀尧问。
“苏日暮?”阜远舟停了手,想了想,“我们只对了一招而已,拼的是内功,他的内力属阴,不属于武林中那些出名内功功法,我看不出来,应该是哪家的秘传心法,就身法而言,他学的是梯云纵,武当派的轻功,这个比较常见。”
“武当……”回头让人去查查……
阜怀尧轻叩桌面,“就是说看不出他是哪里来的?”
“武林里很多奇奇怪怪的武功,很难说。”阜远舟道,看他,“皇兄问这个做什么?”
阜怀尧把方才的事和他说了一下。
阜远舟皱眉,“该不会是别国的ji细吧?”
说完他也觉得有些不靠谱,苏日暮那种人是讨厌了一点,不过不像是工于心计的人。
只是,他的身份真的不能不让人起疑。
“也许是惹了什么麻烦在隐姓埋名吧……嗯,江湖恶人武林公敌什么的。”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就凭那张犯众怒的嘴,忒能拉仇恨值了。
阜怀尧啼笑皆非,拍了拍他脑袋,“朕会让人去查的,别天马行空了。”
本来还有些怀疑,不过听阜远舟一说,就觉得没必要了。
真的另有所图的话,弄这么大个破绽的人该有多笨?就算是请君入瓮也得掩饰掩饰吧。
阜远舟刮刮自己的鼻子。
“说到这里,朕一直没问过,”狭长的眼注视着他,阜怀尧的神色淡淡的,“远舟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从这个孩子踏出冷宫开始,他就独身带着那把银色的琅琊,用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挥剑一一打败所交手的每一个人,然后在某一年站上皇朝第一高手的位置。
他的武功就像他的人一样,华美却带着斩断一切的霸道。
没人知道他的武功是从何而来,阜怀尧没问,去查也只查到阜远舟在五岁那年不在冷宫,一个皇子,消失了一整年也没人知道,再回来,就变成了如今的阜远舟。
蓝衣的青年听得一怔,似乎没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明澈的眸子里带着诧异,“我……”
阜怀尧静静地看着他,随后垂下眼睑,“不能说的话,朕就不问了。”
阜远舟赶紧摇头,神色有些着急,拉住他的袖子,“不是不能说,是远舟不记得了,皇兄你别生气。”
阜怀尧微怔,他一时忘记阜远舟已经不记得很多事情了。
“朕没生气,是朕疏忽了。”
阜远舟眨巴着眼睛望着他,“那……这个很重要?皇兄要远舟想起来吗?”
阜怀尧轻摇头,“不用,那些都不重要。”
只要你不离开,其他的事情你记不记得都不重要。
“嗯。”阜远舟像往常一样抱住了他的腰,撒娇一样将头贴在他颈侧。
在阜怀尧看不见的地方,他露出一个微微酸涩的表情,略用力更抱紧他。
皇兄,不是远舟想欺骗你,只是有些记忆太不堪,我不想和你分享那份难以启齿的悲哀。
……
听到甄侦的话,燕舞和楚故一下子也站了起来,神色肃然。
“多少个?”
甄侦默数了一下呼吸声,“四个。”应该只是巧合,不可能有人知道他们三个回来吧?
楚故心里一沉,他没想到会在京城城内有什么事,出门带的那个影卫被遣回府尹府告诉衙役他中午不回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快赶回来。
万一动起手来甄侦不可能一直兼顾得到他们三个。
苏日暮居然还笑得出来,“真是看得起小生,其实小生真的手无缚鸡之力。”说着就想往外走。
甄侦睨他一眼,眼神带着恼怒,“你不要命了?”
苏日暮耸肩,“出去还能谈谈,不出去的话他们就该冲进来了。”睨了睨楚故一眼,“据说楚大人在杀手想杀没杀成榜里排名奇高,他们看见了一定很高兴。”
燕舞立刻揪住楚故的衣袖,仿佛怕他会突然被人抓住了。
甄侦知道苏日暮的做法是最保险的,但是让这个酒鬼跑出去,怎么想怎么觉得他说不定自己就撞刀口上解脱去了,到时候万岁爷就让他们三个解脱了。
“走吧。”甄侦权衡了一下,拉着他一起出去,嘱咐后面两人,“阿楚阿燕你们小心点。”
苏日暮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
走出屋子,春日暖洋洋的阳光毫不吝啬挥洒下来,苏日暮不适地眯了眯眼,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从骨子里开始发霉了。
院子的大门前,肃穆地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汉子,身穿布衣,但是目带精光,双额太阳穴鼓胀,俨然是个内家高手。
身后是两个护卫模样的人。
甄侦一看——易容?苏日暮怎么会惹到这样一伙人?
看见两个出色的男子走了出来,中年汉子眉头一挑,随即问:“哪一位是苏日暮苏公子?”
苏日暮笑道:“正是小生。”
中年汉子一点头,“那请你给我家主人一个答复吧。”
苏日暮很是无辜地看着他,“什么答复?”
中年汉子眼里怒气一闪,“苏公子还是不要装傻的好,我家主人脾气不太好。”
“可是……小生真的不知道啊。”苏日暮是真的很无辜,用他这张欺骗大众泛滥爱心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就更有欺骗性了。
起码中年汉子的怒气就滞了一下,“三天前,在下有请人送来邀请帖,请苏公子考虑考虑,来为我家主人效力。”
“小生那时没在家,”在酒馆泡着呢……“估计信塞进了院子里,”苏日暮的目光默默地投向院子里的一堆乱七八糟差不多能淹没半个人的杂草,“要不……等小生先把请帖找出来。”
“……”甄侦嘴角一抽——有人就是天生找抽。
“……不用了,苏公子直接告诉在下你的答复吧。”中年汉子带着人皮面具看不出真实表情,想来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甄侦手里已经握住了飞刀,宽大的袖子遮住的霜冷的杀气。
苏日暮瞥他一眼,然后对那个汉子道:“你家主子是谁?”
“苏公子去了就知道了。”
苏日暮一挑眉,那股子高傲目不识人的气质又出来了,“那你家主子一定很孤陋寡闻,不知道小生平生最恨朱门酒肉臭,怎么会替人鞍马做狗呢?~~~”
他娘的这什么语气?皇帝在他面前都没这么嚣张!
中年汉子眼里厉色暴涨,“放肆!”
“放肆?小生说什么放肆的话了?”苏日暮装无辜。
“苏公子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苏日暮耸肩,无赖道:“小生是酒虫转世,什么酒都爱吃,就是不知道你家主子哪儿有没有好酒?难道你家主子没打听过小生喜欢什么就让大叔你来请人了?啊哟,真是太不礼貌太不厚道了。”
被叫成大叔的中年汉子真的怒了,“我家主子是王……什么身份?还需要来巴结你?”
苏日暮撇嘴,差一点就套出对方身份了。
甄侦侧目,没想到这个时候苏日暮还记得这个——这人果然身份不简单,也……很想找死吧其实!
中年汉子也察觉到了,冷笑一声,“看来苏公子还是喜欢逍遥自在,那就彻底逍遥个够吧。”
话音未落,人就带着护卫旋身而走。
甄侦却没有因此放松,反而拉着苏日暮急急往后一退。
“笃!”
一支飞箭猛不丁扎在了他们刚才停留的地方。
看来那个中年汉子果然一开始就打算只要苏日暮不答应就要了他的命。
“回去!”甄侦低喝一声,把人推进了屋里,长袖一荡,第二支箭被劈成两段落地,他往天上扔了一个信号弹,这才翻身进去一把将门关上,第三支箭扎在门板上,冒出半个头,险些割破他的衣袖,苏日暮手疾地把他拉回来。
第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