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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河雪_第8章

    去。若是寻常人,大约会理论两句。但是阿凉什么也没说,静静地走出树荫,坐到一旁一棵细小的树木下,继续吃干粮。那棵小树形成的树荫有限,阿凉大半个身子都暴晒在阳光下,额上沁出的汗珠晶莹可见。

    我想阿凉身上没有钱,所以不敢走进茶棚来乘凉。因为通常进来坐要付钱买碗茶才行的。于是我掏出几枚铜板,叫来小二,指着阿凉的方向吩咐道:“烦劳你把他叫进来,我请他喝茶。让他随便吃喝,帐都记在我头上。”

    那小二收了我的赏钱当然尽力办事。他笑眯眯地走到外面,对阿凉道:“这位小哥,里面有位大爷请你进去喝茶。”

    阿凉愣了半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羞涩地跟在小二后面走进茶棚,来到我面前。

    他好像又瘦了,破烂的衣衫掩不住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幸好他行动无碍,曾经那些重伤应该都好了吧。

    小二对我道:“客馆还有什么吩咐?”

    我故意变了嗓音说道:“茶水和饭菜再上一份。”我真的有点害怕,我怕阿凉知道是我,就扭头离开,或者卑微地跪下,以奴隶的姿态奉迎我。无论哪一种,都是我不想看到的。所以我没有摘下斗笠,还改变了声音。

    阿凉并没有在桌旁坐下,只是毕恭毕敬道:“谢谢您,您叫我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你长得面善我很喜欢,所以请你喝茶吃饭。”我尽量平静道。

    此时小二已经重新端上一壶茶水。放下杯子,倒满,摆在阿凉面前的桌上。

    “喝吧,饿了过会儿还有吃的。”

    阿凉看来是真得很渴了,他不再谦让喝下茶水,甜甜微笑:“谢谢您,您真是好人。”

    “坐下陪我吃饭吧。”

    他有些犹豫:“对不起,我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做,而且我有带干粮的。”

    “你刚刚喝了我的茶水,都不能陪我一会儿吗?”我的语气是恳求,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

    他的身子一颤,却没有反抗,只是轻抿嘴唇,低垂眼帘:“真得很对不起,我是别人的奴隶,主人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做,恐怕不能耽搁太长的时间伺候您了。”

    看他的神情我知道他又误会我了。他一定以为我看上他的姿色,想用一碗茶水一顿饭换他的身子吧。我的心一阵揪痛,慌忙松开他的手:“算了,你忙吧。”

    他再次向我道谢,转身走出茶棚,仍然坐回到那棵小树下,继续啃他那块干粮。

    阿凉有新主人了?是怎样的人呢?似乎对阿凉也不是太好的样子。阿凉是在这里等他的主人来吗?如果我见到他的新主人,一定要想办法把阿凉要过来。我不能再见阿凉受折磨,不论我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要给阿凉幸福!

    过了一会儿,官道上又出现三个江湖人,向着茶棚走来,远看衣着穿戴像是武当弟子。走近了,年长的我认识,是清虚道长,另外两个年轻的应该是他的徒弟。

    这时,阿凉忽然站了起来,向着那三个人走去。

    阿凉认识他们?还是那三个人是阿凉的新主人?或者救命恩人?我胡乱地猜测着,却眼睁睁看见了令我难以置信的事情。

    阿凉走到那三人面前,突然抽出其中一人的宝剑,挥剑出招,招式狠辣。那两个年轻弟子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一招毙命。清虚道长似乎也没意识到会突然受到袭击,匆忙拔剑迎战。

    阿凉却只攻不守,招招直逼清虚道长的要害。清虚道长虽然是有几十年工夫的老江湖,但惊怒之余也被杀得措手不及,没有几个回合竟然中招倒地。阿凉也挨了一掌,身子晃了几下并没有停手,又在清虚道长心口补了一剑,然后利索地割下那三个人的头,从尸体上撕了一块衣襟包了,抛下宝剑,飞身离去。

    我一阵眩晕,瞠目结舌。阿凉刚才用的剑法与完颜纯如出一辙,杀人割头,而后又施展绝妙轻功迅速离开现场,典型的杀手作风。我用手狠狠掐自己的肉,生生的痛,看来刚才那一幕是真真切切的,不是我的幻觉。

    天啊,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一开始我就错了?

    阿凉,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不行,我必须追上他,问个清楚!此时此刻我再也顾不上自己的任务,飞身向着阿凉逃逸的方向追了过去。

    上部完

    下部

    二十一 阿凉

    我拎着那三颗人头,施展轻功奔进密林,依着主人交待的方法小心掩藏踪迹,用最快的速度到达接头的地点。

    密林深处一棵枯树,残断的枝干上系着一段红色的麻绳。那红色刺眼妖艳,仿佛刚染上人血。按照上次密信里写的记号一定就是这里了。

    我将裹着人头的包袱系在那段红色的麻绳上,又在树洞里找到一个木匣。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木匣,里面盛放的是主人给我的密信。我多么期待那是允许我回去看望爹爹的消息,可惜我又一次失望了。信是我要杀死的下一个目标的基本资料和任务的时间期限,再有就是一小袋干粮,估计可以吃四五天的份量以备不时之需。所谓不时之需是指紧盯目标无暇自己寻找食物的时候可以靠这些干粮维持。

    任务是从今天开始一个月内完成,我认真看过目标的画像和全部资料,就将密信毁去。过目不忘,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但是对于这次的目标,我几乎是毫无把握。目标是一名宋国大官,虽然自身不会武功,却有大批高手保护,防范严密,我以前从未应对过这种复杂情况,简直不知从何入手。可我别无选择,我必须完成任务,因为也许这次任务之后我就可以回去看爹爹。

    还记得半个月前当我第三次完成任务之后,主人带我回去。我看见爹爹安静地躺在厢房的床上,虽然仍未清醒,但显然受到了良好的照顾。爹爹只是主人的奴隶,能受到如此好的待遇,有房栖身,有床可躺,有药治疗,衣食无忧,我怎么能不感激主人的恩德?我就算为此再苦再累背负再多罪孽,也值了。主人说我爹爹体内的毒素已经控制住了,如果能继续服用药物,几个月后就可以醒过来,醒来后再有一年半载就能彻底康复。

    我知道那些能挽救爹爹性命的药很稀有很昂贵,所以我必须继续替主人完成任务,继续杀人。我的内心很矛盾很恐慌,我无法分辨是非对错,只为救爹爹一人性命我是否必须去害那么多性命。然而时间不容我思考,我卑微的身份也不能决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我是属于主人的,主人说过的他早晚会命令我去杀人,这是我无法逃避的命运。

    任务艰巨,时间紧迫,我不能再胡思乱想。我决定先带着干粮离开密林,按照地图的标记去追踪目标,当然在这之前,我要找一处溪水清洗一下身体。自己的血我见过太多,却无法忍受别人的血,尤其是因我的杀戮而残留在我身上的那些,仿佛一点一滴都附着亡魂的砺气,会啃咬进我的肌肤,侵蚀我的肉体。我更加厌恶如此肮脏的自己。

    这次不仅是心灵上的煎熬,清虚道长临死前拼力击出的一掌还镇伤了我的内脏。刚才一直强撑着,现下终于还是发作出来。嗓子一阵腥甜,我连着吐出几口鲜血,ji挛和疼痛依然没有好转。我没有停下脚步,因为已经走到了密林边缘,眼前便是一条小溪。我想或许洗个澡再躺一会儿,我就可以缓过来。

    我没有想到这次伤得不轻,我竟然没有挨到小溪边上就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隐隐约约地还存有一点意识,我想挣扎着爬起来,手脚却没有力气。

    天好像忽然阴沉下来,不一会儿电闪雷鸣,竟下起暴雨。豆大的雨点密密地砸在身上,敲打着我的知觉。痛,由内脏传出,蔓延至全身;冷,我下意识地蜷缩,却感到肌肤滚烫。也许是这一次的内伤再加上高烧淋雨,牵动了从前的那些旧伤,曾经折断的肋骨和一些较深的伤口竟也像要撕裂般痛了起来。

    我痛得窒息,血禁不住从嘴里大口大口地涌出。我不知道我这样的身体还能撑多久,以前每逢暴雨,旧伤顶多是隐隐作痛,而今这次竟然发作得如此厉害,让我难以忍受甚至产生了死的念头。可惜我现在的情况,就算自尽也已无力。更何况我不能死,我死了,爹爹怎么办?

    我尽量集中精神,希望能够引导自身内力,缓解痛苦,但是内伤严重,内力竟然凝聚不起。我仍是不肯放弃。曾听人说过,只要求生的念头不灭,人就不会轻易死去。

    因为疼痛的亢奋,我一直保持一丝清醒,迷迷蒙蒙之间,我感觉有人走近。在那人不顾我满身泥水血污,毫不犹豫将我抱起的一瞬,我知道我有救了。

    他将我抱入一个山洞,把我放在地上,捡来干柴生起一堆火,又在洞中四下寻了干草树叶。我当然不会奢望那人是为我铺设床铺,他能把我抱进洞中避雨,我已感激不尽。看那人的衣着还有头上戴着的斗笠,我想起他应该就是之前赏赐我茶水的好心人。他应该目睹我杀人,会否抓我去官办,还是因为看上了我的身子而救我?

    那人呼吸绵长,内功不弱,我未受伤前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如今被他所救或者说落在他的手中,恐怕轻易是逃脱不掉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一遍一遍安慰自己,他既然把我抱进山洞应该不是想要我性命,只要我能活下来,就一定有办法的。c秋之屋 转载、合集制作

    他用干草枯枝铺好一个简陋的床铺,又来到我身边,把我抱起轻轻放在床铺上,脱去我的上衣。我无力挣扎反抗,就由着他摆弄,等待着他脱去我的下衣,尽量放松身体迎接随后的剧痛。

    然而一切出乎我的意料。他只是一只手扶着我盘腿坐好,另一只手抵上我背心大穴。他竟然是用真气为我疗伤。他小心翼翼地牵引我的内息循环周天,一遍一遍不惜耗费自身气力。

    我觉得内腹的疼痛渐渐缓解,真气运行越来越顺畅,身外的感觉越来越淡,慢慢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等我再次清醒,洞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射入洞中,好像是早上。

    那个人就躺在我身边,他耗费了过多的真气,应该非常疲倦,想是睡着了。我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好奇,想看看我的这位救命恩人的真面目。也许此刻我无法报答他,但是只要我知道他是谁,就有机会报恩。

    我鼓起勇气,轻轻掀开那层青纱。

    “啊!”我禁不住叫出声来。他竟然是袁二少爷!

    他被我的叫声惊醒,一睁眼已经知道瞒不住了,索性摘下斗笠。他起身拥我入怀,动作温柔至极。

    我在他怀中惊慌失措,颤声道:“对不起,二少爷,我不知道是您。”

    他却激动地不肯放开我:“阿凉,你知道吗,当我看见你没有死,我有多高兴!”

    是啊,我没有死,我被二少爷找到了。我是否该跟他回去呢?于理该当如此吧,但是我怎能丢下爹爹?若我必须要跟二少爷走,也要对现在的主人有个交待才行。然而我内心深深恐惧,现在二少爷虽然对我关怀照顾,还为我疗伤,下一刻或许又是一顿折磨。我根本不了解他的心思,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令他满意。

    他或许看到了我眼中的恐惧,或许感觉到了我身体的颤抖,他问我:“阿凉,你怎么了?你还在怕我?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我低垂眼帘,尽量绽出谦卑恭顺的笑颜:“二少爷,见到您,阿凉很高兴。谢谢您刚才为阿凉疗伤。”

    我好像看到他眼中掠过一丝哀伤,他松开手,表情僵硬,却还尽量笑着:“不要怕,我不会再伤害你的。我找到你,就是为了要把你留在身边,好好照顾你。”

    我往后退了一些,从干草垫子上退到地下跪好:“二少爷,我现在有另一个主人。他救了我和我爹爹的性命,如果您要带我离开,希望您能通知他。”

    “你就是为了现在的主人才去杀人的?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主人在我第一次出任务之前,叮嘱过我就算死也不能说出师承和刺杀的任务,为了大家的安全必须保守这些秘密。所以我摇头:“现在的主人不许我讲的。”

    二少爷显然不满意我的答案,他靠近我。我以为又该是一番拷打,我认命地闭上眼。他却没有再动作,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算了,你不说,我也不逼你。希望你能让我陪在你身边,可以吗?”

    他的话很奇怪,他想让我留在他身边,需要征询我的意见吗?但是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我小心翼翼道:“我现在的主人还有事请让我做,我不知道是否该留在您身边。”

    他苦笑:“他又让你去杀谁?你何时能见到他?”

    我猜测道:“我想这次任务完成时就能见到他了。”

    “那好,我帮你尽快完成任务,陪你去见你现在的主人,求他放你跟我走。”他的语气很坚定不容置疑,随后又缓和了下来,温柔对我道,“再说,你目前的身体,你的伤势,没人照顾可不行。”

    我想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资格。我应该听从二少爷的安排。没准主人能够同意继续救治爹爹,又放我随二少爷离开,一切都会回到最初的样子。然后就像曾经约定好的,再过一年半我就能回到我第一个主人身边。真是很美好的幻想,不是吗?可是我现在的身体,能支持到那个时候吗?

    二十二 天一

    原以为在宋国茫茫人海之中寻找阿凉,所需要的时间和耐心的都是无法想象的。我早有了类似的思想准备。可是上天也许开始同情怜悯我,有意帮了我一把。

    我那时正带着两个侍卫在宋辽边境徘徊,毫无头绪,忽然接到了辽帝,也就是我父皇的口谕。说是宋国有位大官想要叛逃出境,如果我们辽人能保他平安,他将献上详尽的宋国布防图。原本派去与这位宋国大官接洽的是我的一位表哥,大约是某某亲王,结果事情还没办我的这位表哥就不幸的在开封附近被人暗杀了。现在宋国君主和宋国的武林人对我们辽人的敌视情绪越来越大,暗杀活动猖獗,辽国官员都不敢轻易入宋境送死。正巧我在,最好能帮忙将那位宋国大官安全送入辽国境内。

    父命难违,我根本无法推辞。送信给我的是我父皇的亲信魏大人,明里是协助我完成这个任务,实际就是监督我,不要私自行事出什么差错。据魏大人说如果我能将此事办妥,是大大的功劳一件,我父皇必定龙颜大悦,说不定就赏赐我金山银山奴仆万千。我对金山银山毫无兴趣,我现在最关心的是阿凉。我想如果能完成任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或许有机会可以求父皇答应我一个条件,给阿凉自由地位和尊严。

    宋国的大官已经编造了借口离开都城,向北而来。我们约好了在相州汇合,乔装改扮再一路北行,出宋境入我大辽。行程安排,与宋人的接洽都由魏大人一手ca办,根本不用我费心。我想我在这里的唯一职责就是保护那为宋国王大人的安全。反正我讨厌官面上的应付,如此安排正好。

    王大人自己就带了数十名高手,到达相州时一直没出什么危险。如今又加入我们的人,更显得万无一失。王大人留了一个替身在相州履行他的公务,自己则乔装成商旅,带着一众保镖悄悄离开。这一招金蝉脱壳确实高明,可以将宋国皇帝和那些杀手们的注意力都留在了相州,自己则趁机溜之大吉。

    从相州北行,我们便舍弃官道,走小路尽量掩藏行踪。谁知在第四天还是发现有人跟踪。我想与其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整日提心吊胆,不如设下一个陷阱,引诱刺客上钩,一网打尽。

    那一晚月黑风高,一切布置妥当,我们坐等收网。

    王大人已经易容改装,藏在安全的地方,除了我和魏大人,再有王大人自己的两个亲信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别人都不知晓。

    一直等到二更,虽然周围依然安静,我却能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刺客应该已经到了。他们悄无声息地靠近,少有人察觉,可见功力非比寻常。

    然而我们早有准备,机关埋伏还是无可避免地被触动了。我站在高处,凝视战局。

    刺客只有两人,蒙着面孔,被我们的十几名高手死死围住。附近再无异动,看来刺客没有后援。而我和我的两名侍卫都站在王大人魏大人左近,还没有加入战团。看目前的情形,我们占绝对优势。

    我看不到那两个刺客的容貌,但是看身形,我觉得莫名的熟悉。其中身材高大之人用剑,一招一式竟然与袁复北极其相似,功力也不相伯仲。我与袁复北交过手,轻易不会认错的。又过了一会儿,我已经能百分之百肯定,那个人应该就是袁复北。他是宋国武人,如今来刺杀王大人,莫非宋人已经知晓王大人的叛逃阴谋?

    另一个刺客身材瘦小,剑法诡异灵动,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招式。可是那个人的身形我好熟悉,让我想到了阿凉。但是阿凉应该没有这么好的武功吧?那刺客出招的气劲力道,绝非短时间内能练成的。阿凉若早就会武功,在黑水宫的时候就不会任人欺凌了。

    忽然我听袁复北道:“咱们中圈套了,阿凉,我掩护,你先走。”

    我认出袁复北的声音,而且他居然叫另一个人“阿凉”。难道真的是阿凉,是我千辛万苦寻找的阿凉?倘若如此,不论于公于私,我都不会让他们走的,至少要把阿凉留下。

    考虑妥当我调集所有剩下的人手,加入战团,我下令要生擒刺客。

    走近了,我听到阿凉的声音:“二少爷,你先走吧,我不能拖累你。”

    真的是阿凉,他的声音我绝对不会认错的。我禁不住呼唤他的名字:“阿凉!”

    他听见我的声音,身形明显一顿,向我这边望过来,似乎已经认出了我。但是围攻的人才顾不了那么多,阿凉一分神的功夫,他们纷纷发出杀招。

    袁复北看到阿凉遇险,不顾自身安危,冲过来保护。围攻的高手是直接听命于王大人的,我根本无法迅速控制局势。再说我本来也是打算把阿凉留下来的,就没有阻止。场上形势完全倒向我们这边。

    袁复北就算武功再高强,也架不住我们人多,而阿凉好像原本身上有伤,刚才分神挨了一掌,体力明显不支,招式散乱起来。

    不出我所料,又过了半个时辰,袁复北用身体为阿凉挡了一支带毒的暗器,自己却昏迷倒地被擒。阿凉见此情景,放弃抵抗,束手被俘。

    在这里实际主事的还是魏大人和王大人。袁复北和阿凉被封住穴道捆绑结实押到两位大人面前。他们两人的蒙面布巾已经被扯掉,露出本来面目。袁复北的死活我没兴趣,我的双眼定在阿凉身上,再也移不开。

    阿凉看到了我,却习惯性地低下头,那卑微羞怯的样子,真是惹人怜爱。

    袁复北已经被冷水泼醒,王大人厉声质问:“谁指使你们来刺杀我的?”

    袁复北冷笑根本不屑于回答。阿凉也是沉默不语。

    魏大人道:“他们应该是宋国武士,说不定宋主已经起了疑心,要取王大人性命。”

    “那昏君怎么可能知道咱们的事情?我一定要问出主使。”王大人却不肯罢休坚持逼问。

    在我看来王大人对我们并不信任,他虽然怀疑是宋国皇帝派人杀他,又害怕是我们辽人想取他性命,毕竟我们真正要的只是那张宋国布防图。他一直没有对第二个人透露图藏在何处,恐怕就是为了保住自己性命。

    接下来大约要有一番严刑审问,我怎能让我的阿凉受到伤害?于是我指着阿凉对魏大人道:“那个人是我的奴隶阿凉,另一个是袁复北,宋国武林盟主的弟弟。阿凉是自己人,若没有他,咱们今日的计划不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我说完走到阿凉身边,撕开他的衣袖,露出他手臂上混合汉文和契丹文的奴隶标记。

    魏大人听得出我在维护阿凉,虽然我没有再拿出什么真凭实据,但是区区一个奴隶,他才不会在意,乐得送我人情。何况我已经帮他擒住了一条大鱼。就算我们不知道谁是刺杀的主谋,但是有了袁复北做挡箭牌,我们此番出境应该是指日可待。

    所以魏大人陪着笑脸附和我,对王大人道:“王大人,那个人确实是黑水宫少主的奴隶,想来是少主英明提前安插的眼线。咱们目前擒住了袁复北,一切都不用愁了。”

    王大人自己的护卫大都是宋国江湖中人,也有认识袁复北的,证实我所说无误。王大人当然明白利害关系,也知道我这个黑水宫少主是辽国皇族,身份显赫,自然不会拂逆我的意思。

    唯有阿凉知道我在说谎,为了防止他乱讲话,坏了我救他的计划,我在撕开他衣袖的时候早已偷偷封住了他的哑穴,让他暂时不能言语。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袁复北被关押起来,由王大人的手下看守。而我带着阿凉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让两个侍卫守在门口不让闲人靠近,亲自为阿凉解去绳索,把他抱到床上。他的身子轻轻颤抖,一阵一阵地咳着血,好像内伤不轻。我解开他的哑穴,脱去他的衣裳,想立刻为他疗伤。

    他并不挣扎反抗,闭着眼睛,轻轻对我道:“主人,真的是您吗?能见到您阿凉好高兴。”

    比起分开的时候,他单薄的身子上又添了许多伤疤,有几道简直是触目惊心,这些日子他过得并不好吧?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他又受到如此多的折磨,都是我的错。这次,我绝对不要再和他分开。上天都帮我,让袁复北落在我的手里,让阿凉回到我的身边。我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能让阿凉明白我的心意。我情难自禁地吻上他淡如水色的唇。我本想吻得更深更久,甚至立刻把阿凉据为己有,可我清楚阿凉有伤在身,经不起这些动作。我努力克制,只轻轻吻了他一下就放开。

    然后我听到阿凉卑微地哀求:“主人,阿凉现在身上很脏,请允许阿凉清洗一下再服侍您就寝。”他说这话时仍然夹杂着细碎的咳嗽,他的脸上是我常见的妩媚笑容,眼睛已经睁开,尽力隐藏着不让哀伤和痛楚流露。

    我的心一阵揪痛。我忽然开始怀疑,就算我亲口对他说我爱他,他也不会相信。充其量只当是我这个主人一时兴起的宠爱罢了。

    二十三 阿凉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然是真的。

    我那次伤重不死,被人相救,遇到了爹爹。爹爹中毒昏迷,却非无药可救。我杀人受伤,二少爷竟为我疗伤,甚至不问我为何杀人,还帮我行刺这次的目标。行刺不成,我束手就擒,却终于回到主人身边,能够看到我最爱的人,是多么的幸福?原以为,我这样的身体撑不到约定之期,但是老天有眼,让我能提前见了主人。哪怕只有一眼片刻,就算用尽我一辈子的幸运也值得。

    主人似是难得如此温柔待我,将我抱到床上,亲吻我的嘴唇。是要我侍寝吗?可是我现下混了泥水血污的身子如此肮脏,怎能玷污主人的高贵?我挣扎着哀求,如果主人真的需要我的身体,我一定要清洗干净再恭恭敬敬奉上。

    主人没有拦着我,任我从床上起来,蹒跚走出房外。院中有一口水井,我匆忙提了一桶水,淋在身上。顾不得伤痛,用尽所剩的力气,努力地清洗。

    我的头一阵阵眩晕,压抑不住地咳嗽,血从口中溢出,滴落在地上,斑斑暗红,又被水冲淡,流走。我不在乎,我心中只有喜悦。主人刚刚吻了我的唇。

    这几天二少爷每晚都会如此温柔地亲吻我的嘴唇,他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如此。虽然二少爷大约是一时兴起,而主人只是随便开个玩笑,我却很认真。我爱着主人,被我爱着的人亲吻,哪怕是个玩笑,我也会珍惜。

    主人的房门口,立着两个侍卫。他们都曾占有过我的身体。他们看着我赤裸的在院中沐浴,眼中的欲望表露无疑。在他们看来,我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奴隶,一件发泄的器具而已。在主人眼中也是如此吧?过一会儿,我该如何讨好他?或者刚才我没有立刻满足主人,他下一刻根本不屑于再碰我。大约今晚就要伺候这两个侍卫了吧?

    我忽然想到了二少爷,他受了我的牵连被俘,都是我的过错,我一定要想个法子救他。或许我应该努力取悦主人,哀求主人放过二少爷。来行刺的明明是我,不应该迁怒他人。

    清洗完了,我就这样一丝不挂地走回门口。房门是敞开的,主人一直在里面,看着我,表情凝重。我用最卑微的姿势跪下,恭恭敬敬地爬到主人脚边,抬起臀,扭动腰肢,做出yi荡的姿势,绽出妩媚的笑颜,讨好主人道:“主人,请让阿凉服侍您就寝。”

    主人怔怔地看着我,眼神哀伤而陌生。他没有说话,不似往日或嘲讽或踢打,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我知道我的身上遍布丑陋的疤痕,我的容貌远不及主人万分,可是我除了这样肮脏的身体,再无其他可以利用的东西了啊。想到这里我自卑得再不敢抬头,心中一阵痛楚,禁不住又咳出血来。这次会被主人一脚踢开吧?我的视线模糊,四肢再无力气,身体摇摇欲坠,不过我早已习惯了那样的对待,我不害怕,一点也不害怕。

    奇怪的是,主人将我从地上抱起,仍旧抱我回到床上。他让我侧卧于柔软的褥子上,背对着他,他却轻轻从后面搂我在他怀中。锦缎做成的被子,遮住我赤裸的身体,我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温暖。我哭了。

    我想我一定是在梦中,我不敢睁眼。

    自从被二少爷救了,我大多数时间都是躺着养伤。二少爷说不需我做什么,只让我乖乖地躺着,饮食医药,他都一手ca办。我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对我如此好,可是我仍然心存恐惧,我看到他禁不住会发抖,我不敢对他说话,生怕说错什么,又要挨一顿惩罚。他也不问,只是每晚亲吻我的嘴唇,再无其他。他不曾要过我的身子,或许已经厌恶了。他一直追问我要刺杀的目标,我本是不想说,可我害怕他那些恐怖的手段,怕他现在的和颜悦色后面是歇斯底里的惩罚。我告诉他我要刺杀的是宋国的王大人。他说他也正要杀这个人。我不知道他是否骗我哄我,但他追查到了王大人的行踪,带着我来行刺。

    毕竟是因为我,二少爷才会被捉住。不管他曾经如何伤害我,他仍是救过我性命对我好过。他说他爱我喜欢我,不论真假,他有心说过,我就不会忘记。

    我看不到主人的脸,不知道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觉他呼吸平缓,热气就在我耳边。我猜他现在心情还好。

    我这样胡乱地想着,昏昏沉沉睡去。再睁眼时,已是早上。我想从床上下去,为主人准备早起洗漱的用具。无奈主人的手臂抱着我的身体,我若动作,定会搅扰主人睡眠。

    我只能维持着原样,却因伤痛强忍咳嗽仍是禁不住身子微微颤抖。

    这细小的动作被主人发觉了。我听到主人的声音。

    “你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谢谢主人关心,阿凉很少能睡在床上的,真得很舒服,这不是在做梦吧?”

    “你若喜欢,以后天天都睡在床上如何?你内伤未复需要休养,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