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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花印珮第11部分阅读

    回来了?有事么?”

    一笔勾消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走近至八尺内问:“你家主人认识印珮么。”

    大汉不知底细,直率地答:“当然认识……”

    “也认识印珮的李家亲戚?”一笔勾消抢着问。

    “亲戚?怪事,印珮又不是本地人,哪来的亲戚?他是在李家歇脚的人……”

    “噗”一声响,一笔勾消一拐将大汉劈翻,将尸体拖入山沟藏好,向南急走。

    癞头龙自从送走了一笔勾消之后,心情一直不安,眼皮不住在跳,不时感到一阵阵心悸。

    这次利用一笔勾消去血洗李家,他认为妙不可言奇歹奇毒,日后印珮如果前来问罪,他有话可说了。你印珮的仇人上门,与他癞头龙何干?真是天算不如人算,这一着算盘简直如意极了。

    人在得意中,为何眼皮会跳心神不安?怪事。

    正在大厅与几名手下谈论早年与一笔勾消闯江湖的得意事,有人前来禀报说:“启禀庄主,沈老前辈回来了,人在半里外。”

    他一惊,讶然问:“这么快?他不是说杀了人便走么?怎么却回来了?怪事。”

    他匆匆迎出,直至庄门相迎,刚出庄门,一笔勾消恰好笑眯眯地抵达。

    “咦!沈兄,办妥了么?”他心慌地问。

    一笔勾消呵呵笑,向门内走,说:“我忘了暗器囊,放在床下忘了带,因此回来取用。”

    “哦!兄弟派人找来。”癞头龙说,跟在身侧并肩往里走,毫无戒心。

    一笔勾消踏入院子,笑道:“不必了,其实已经带上啦!你这忘恩负义的贱狗王八!你……”

    “噗”一声响,左肘无情地撞在癞头龙的右胁肋要害,力道千%。

    一记偷袭得手,扭身拐杖疾挥,“噗”一声正中癞头龙的脑袋,脑袋扁了。从发难至结束,快速绝伦,谁也没弄清是怎么回事。

    一笔勾消回身向庄门外冲,双拳难敌四手,得手后必须及早撤走,不然凶多吉少。

    陪同出迎的打手们,这才发现庄主倒地不起,呐喊一声,发狂似的追出。

    四面都是竹林,林下可以看到百步外的景物,不易逃出眼下。

    但一笔勾消奇快绝伦,追出的人不多,愈追愈远,一笔勾消从东南角如飞而遁,逃之夭夭。

    警锣声狂鸣,等打手们知道凶手是谁,凶手已经不见了,只能满山穷找。

    一个时辰之后,一笔勾消终于走上了东行大道,人已疲乏不堪,但仍然鼓勇急走,希望能尽早远走高飞,以免被印珮追上。

    他与印珮从见面迄今,双方并未交手,他只知亡命而逃,望影心惊见人丧胆,他已完全失去与印珮交手的勇气,被克制得快要崩溃了。失败了几次,连斗智的信心也完全消失无踪。

    一口气奔了十余里,再也支持不住了,大汗如雨,脸色苍白,手脚都软弱脱力,不能再赶啦!脚下一慢,他必须慢慢赶路了。

    前面不远,有个黑衣人轻飘飘地赶路,看背影,像是个少年人,身材不高不矮,穿的黑直裰却宽大,背了一个大包裹,戴了一顶遮阳帽,胁下挟了一根四尺长的大竹筒,慢慢向东行。

    不久,他超越黑衣人,在超越的刹那间,他瞥了对方一眼,心人:“好丑陋的小子,但那双大眼却出奇地明亮呢!”

    是个嘴上无毛的年轻人,脸色苍中带褐,左颊有一块紫黑色的两寸大小胎记,右颧拉下一条通向耳根的刀疤,左嘴角贴了一块膏药,因此连嘴也像是歪了。唯一可取的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是亮晶晶的午夜朗星。

    他早看出黑小子背后上的包裹份量不轻,心说:“好啊!包裹丢掉了,金子也丢掉了,正愁缺乏盘缠,这可找到财神爷了。”

    他猛地转身,拦住去路叫:“此山我所有,此路是我开;谁人走此过,留下买路财。小子,留下包裹,饶你不死。”

    黑小子咧嘴一笑,露出雪白一口整齐贝齿,说:“你衣摆下露出一根判官笔柄,你的长相也特殊。我猜,你不是九幽鬼判沈金,便是一笔勾消沈福。嘻嘻!你怎么做起劫路的打闷棍小贼来了?真是丢人现眼没出息。”

    他大骇,退了一步问:“你……你认识我?你是……”

    黑小子拉掉嘴角的膏药,笑道:“我玉芙蓉彭容若也走了两三年江湖,见闻广博……”

    话未完,一笔勾消已老鼠般逃出两丈外去了。

    襄阳,汉江流域第一大城。

    自从闹了十余年的匪患平息以后,已成为地广人稀行将成为废墟的襄阳,重新起死回生,流离失所的百姓纷纷返回故土,重整家园。

    这两年来,正以朝气勃勃的精神,加快地恢复旧观,市面在繁荣中。

    但城内城外,仍可看到不少废墟,有些地方仍然到处可见到断瓦颓垣。如想完全恢复元气,年之内并不乐观。

    不管怎样,襄阳仍然是汉江上游的第一大城。

    北门内北大街的平安客栈,落店的几乎是清一色的水客,从上游下来的一些货主,皆不愿耽在货船上,反正襄阳以下一带江面,不但行船没有风险,也罕见盗匪打劫,辛苦多日,且在此地快活快活再说。

    襄阳的青楼粉头是颇为有名的,宋朝的艳词大师柳永据说客死襄阳,替他治理身后事的人,不是达官贵人,而是一群妓女。

    这位风流千古,艳词大宗师死得凄凉,至今这一带的娼门花国艳姬,仍在柳永逝世的那一天,相约至郊外遥祭这位大词人,称为祭柳七。

    想当年,词发展至宋代,可说境界一新,但这玩意仍然是士大夫与马蚤人墨客们,舞文弄墨咬文嚼宇的上流社会产物。

    只有这位柳七郎的作品不同,可说是真正的雅俗共赏,词词可唱的儿女词曲,所以说天下间凡是有井水的地方,就有人唱柳永词(水井代表有人聚居的地方)。士大夫们尽管瞧不起这位浪漫词人,但他却是广大群众所爱好的一代艳词宗师。

    后世各地的山歌小调,绝大多数是描述男女私情,哥哥妹妹情情爱爱,极可能是受了这位柳七郎的影响呢。

    几经变乱,沧海桑田,几百年来,柳七墓已经不知下落,但青楼粉头仍然年年吊柳七。襄阳的粉头们,可说不论美丑老少,多多少少都能唱首柳永词。

    平安客栈是本城的老字号,是府城八大老店之一,栈本身兼营酒楼,生意兴隆颇为出色。

    傍晚时分,酒楼上座宾客常满,杯中酒不空,上楼订座的皆是达官巨贾,普通客人只配在楼下吃三两百文的便餐。

    楼梯响,人上来。站在门楼旁迎客的小伙计,亮着清亮的嗓门叫:“客官请厢里坐,小的侍候,听候吩咐。”

    上来的是一表人才的令狐楚,穿一袭月白长袍,束发未戴冠,反而显得年轻潇洒,英气勃勃,手中居然握了一把折扇。斯斯文文居然带了三分书卷气。

    他后面,跟着薄施脂粉,娇媚动人的程大小姐。可惜她眉锁春山,似是郁郁寡欢。

    小店伙领两人到了厢座,占了一副洁净座头落坐。厢座有四副座头。分别以屏风隔开,如果客人多需要两桌,只须撤去屏风便可。

    令狐楚点了酒菜,打发店伙离开,喝了一口茶,剑眉一皱,向闷声坐在一旁的程大小姐说:“你是怎么啦?愁眉苦脸,看了就讨厌,你是不是存心扫在下的兴?”

    程大小姐打了冷战,怯怯地说:“楚郎,今天是我爹逝世三七之期……”

    令狐楚将手中的茶杯向下一扔,“乒乓”两声杯子粉碎,不悦地说:“又是你爹,你爹死了就死了,咱们江湖人沟死沟埋,路死插版,死,平常得很。哼!你跟着我,你就得过我的日子,早早摔掉你那大小姐的臭架子,不然……”

    “楚郎……”

    “你还说?哼!你给我笑。”

    “笑?”程大小姐惊恐地问。

    令狐楚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向怀里带,一手叉住她的下颚向上抬。冷笑道:“不错,你要笑,让我看不顺眼,保证你有苦头吃,我不要看到跟着我的女人愁眉苦脸,知道么?”

    程大小姐被叉得咽喉发胀,眼泪往肚里流,强忍着泪水说:“我……我知……知道……”

    他放了手,冷冷地说:“知道就好,给我放乖些。”

    酒菜送上来了,程大小姐畏缩地替令狐楚斟酒。

    邻座,传来了悦耳的歌声,与酒客的哗笑声,隔了一座屏风,听得一清二楚。

    不但有歌声,更有琵琶伴奏,显然有歌妓在座,难怪酒客们如此兴高采烈。

    令狐楚喝了一口酒,哼了一声说:“你听到没有?这才是寻乐,这才是人生。人在痛苦中来,生下来便呱呱坠地;人生如不是痛苦的,为何生下来就哭?所以为了避免痛苦,人必须及时行乐。你爹死了,算得了什么?人哪能不死?”

    “楚郎,你……你只求你自己快乐,但我……”

    “你说我不让你快活?”

    “我……我是说……”

    “说什么?”

    “我快……快活不起未……”

    “贱东西!”令狐楚怒骂,酒杯一放,反手就是一耳光,“啪”一声花容变色,程大小姐惊骇而倒。

    “砰!”她跌坐在屏风下,“哎”一声惊叫。

    邻座歌声倏落,人声乍止。

    “我看你定是想死,竟敢顶撞我?”令狐楚怒声说。

    人影从屏风旁转出,是个青衣中年人,叫道:“怎么啦?老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欺负起她们这些可怜女人来了?”

    令狐楚大怒,推椅而起,冷笑道:“你老兄灌满了黄汤,居然打抱不平做起护花使者来了。好,你扶她起来。”

    中年人高大魁梧,粗眉大眼,哼了一声说:“在下要看她是那座院子里的姑娘,我要送她走。”

    说完,上前相扶。手刚伸出,令狐楚已抢先发难,折扇幻出一道光弧,搭向中年人的背肋。

    “鼠辈敢尔?”中年人叱喝,右手急抄,闪电似的抓向搭来的折扇,反应奇快,显然早有提防。

    令狐楚撤招,心中一惊,左手一拨,一盘菜应手而飞,出其不意以菜袭击。

    中年人果然上当,百忙中一掌急拨,“啪”一声菜盘被拔飞了,但菜和菜汁却泼了一头脸。

    “乒乓!”菜盘在壁上开花,其声震耳。

    令狐楚得理不让人,踏进折扇疾伸,点向中年人的丹田要|岤,奇快绝伦。

    斜刺里突然一只大手,食中两指夹住了折扇,喝声震耳:“老兄,怎么出手如此歹毒?用点|岤术要命,是不是小题大作了?”

    令狐楚大骇,左手疾伸,要用毒暗器淬毒透骨钉了,碰上可怕的高手,必须下毒手自保啦!”

    正要拼个你死我活,喝声又至:“且慢动手!咦!那不是令狐兄么?”

    将出手的淬毒透骨钉停劲未发,双方同时侧飘。

    “咦!原来是闪电手刘春兄,难怪出手如此迅疾。久违了,刘兄一向可好?”

    闪电子刘春呵呵笑道:“很好很好,彼此彼此。令狐兄满脸春风,近来想必极为得意。呵呵!兄弟替你们引见引见。这位是谷隐山庄庄主翟英山的公子翟勇。”

    双方引见毕,翟勇笑道:“原来是大荒毒叟于老前辈的得意门人,久仰久仰。不知者不罪,适才兄弟放肆,休怪休怪,尚请海涵。”

    令狐楚也抱拳施礼笑道:“好说好说,兄弟也多有不是。咱们是不打不成相识,日后请多提携。”

    闪电手接口笑道:“令狐兄,襄阳府一带的粉头,皆接受翟少庄主的保护。你老兄就在邻桌打骂粉头,翟少庄主不得不挺身而出,致有此误会。来,到咱们座上去……”

    翟勇笑道:“把屏风撤了,兄弟聊尽地主之谊。这粉头定然是不识抬举,惹令狐兄生气,罪该万死,兄弟派人把她弄出去废了,另找几位……”。

    “且慢!这是兄弟的女伴,而不是贵地的粉头。”令狐楚含笑抢着说。

    翟勇一怔,讪讪地向程小姐注视,突然目定口呆发怔,死死地盯视着程大小姐发呆。

    闪电手一看便知翟勇失态,笑道:“少庄主,还不叫店伙重整杯盘?”

    翟勇拍拍脑袋,神魂入|岤,赶忙说:“是,是,重整杯盘,重整杯盘……”

    闪电手脸一红,说:“翟少庄主,你是个在花丛中滚了不少年的人,今天怎么慌张失措神魂颠倒起来了?你可得放明白些,这位姑娘是令狐楚兄的女伴,我相信你该懂得江湖道义。”

    这一顿教训,如换了旁人,脸上定然挂不住。但翟勇却恭顺地惶然地说:“刘兄言重了,兄弟记得,兄弟记得……”

    令狐楚呵呵笑,说:“我这位女伴,确算得是人间绝色。翟兄,你看上了她是不是?”

    翟勇脸红耳赤,摇手道:“令狐兄别开玩笑,笑话了。”

    “真的,翟兄如果有意……”

    “令狐兄……”

    “兄弟送给你,怎样?”令狐楚大方地说。

    连闪电手也感到愕然,苦笑道:“令狐兄,开玩笑也有个限度,你……”

    令狐楚呵呵大笑道:“刘兄,兄弟从不戏言。这位女人姓程;已经跟了兄弟二十天。兄弟的绰号称追魂浪子,一个浪子,总不能永远带了一个女人在身边闯荡江湖碍手碍脚,是不是?”

    “这……”

    “不瞒你说,跟随兄弟的女人,很少陪伴半月以上的,开过了的鲜花,除了丢掉之外,毫不足惜,兄弟正想把她扔掉呢,现成的人情嘛!翟兄,她是你的了,你要不要?不要就把她放在院子里学学词曲,不消多久,保证她会成为贵城的花国一代名花,红遍襄阳城。”

    “真的?”翟勇兴奋地问。

    “相信我,翟兄。”

    “我的天!她……”

    “她是你的了。”令狐楚大方地说。

    程大小姐毗目欲裂,羞愤交加,手扫向桌面,骂道:“你这畜生……”

    杯盘在她一扫之下,齐向令狐楚砸去。

    令狐楚未料到她敢反抗,骤不及防,相距又近,怎躲得开?酒菜汤水泼了一身,不由大怒,伸手便抓。

    程大小姐纵身一跃,踢倒屏风向外间抢。

    楼上大乱,响声震耳,鸡飞狗走,粉头们在惊叫声中奔窜,群莺乱飞,酒客大乱。

    翟勇的一名手下从斜刺里冲出,拦住去路叫:“姑娘慢走……”

    程大小姐临危拼命,一声娇叱,飞跃而上,鸳鸯连环腿发似奔雷,第一脚踢开封来的手,第二脚正中那人的心口,一声狂叫,人仰面飞跌。

    程大小姐一跃而过,抢至梯口。

    令狐楚到了,一指头点在她的身柱|岤上,抓住发髻向后带,“砰”一声将她拖倒在地,举脚向她的下阴狠狠地踢去,骂道:“该死的贱人……”

    翟勇到了,伸手急拦急叫道:“令狐兄脚下留情!”

    令狐楚收腿狠狠地说:“毙了她算了。”

    翟勇笑道:“令狐兄,别忘了,她是兄弟的人了。”

    令狐楚哼了一声,恨恨地说:“翟兄,这贱人手脚不弱,留着她将是心腹大患,小心女人祸水……”

    翟勇哈哈狂笑,笑完说:“令狐兄,兄弟在花国丛中打滚好几年,知道教坊中的规矩,即使她是三贞九烈的女人,或者是三头六臂的泼妇,到了兄弟的手中,从没听说过有不顺从的事,放心啦!兄弟担当得起。”

    令狐楚淡淡一笑,说:“好吧,饶了她,人交给你了。”

    “谢谢,谢谢。来人哪,将她押回庄去,小心了。”翟勇喜悦地叫。

    两名打手打扮的人,架起了欲哭无泪的程大小姐。

    令狐楚拍活她的|岤道,冷冷地说:“翟兄,如果你玩腻了,可把她送至最下等的院子,让她八辈子翻不了身,以为抗命者戒。”

    “兄弟理会得,令狐兄请回席上坐,兄弟治酒聊致谢忱,请。”

    两名打手扭住程大小姐的双臂擒牢,架起了急急下楼。

    她被连拖带架往下奔,狂叫道:“令狐楚,你不是人,你是猪狗生的,畜生也比你有人味,你……”

    楼下酒客甚多,全都好奇地向下来的人注视。其中有位酒客冒失地向同伴叫:“彭兄弟,这粉头怎么骂人骂得这般难听?”

    “哈哈!大概是堂班里的所谓清雏妓,碰上有身份的急色酒客,要她卖唱兼卖身,所以闹翻啦!”

    程大小姐心中一动,尖叫道:“我姓彭,是从汉中来的,请大爷们行行好,把消息传出,我的亲友便会来救我……”

    话未完,已被架出店门。

    她想起了玉芙蓉彭客若,听有人叫姓彭的,灵机一动,自称姓彭,这一叫不要紧,叫得襄阳城刮起了血雨腥风,叫得谷隐山成为血流漂杵的屠场。

    楼上,主客双方开怀畅饮,叫来了十余名本城顶尖儿的花国艳姬,主客尽欢。

    当夜,主客皆留在城内尽竟夕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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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毒剑出鞘

    行隐山,在府城东南十三里汉江的左岸。山并不太高,分为两支,一支向南延伸,一支向西伸出里余,直抵江边。

    据说是,晋代的名臣著汉晋春秋一书的习凿齿(习彦减)的遁隐处。姓习的是襄阳世家,城南有习家池,习郁墓。习郁在春秋时代,曾向越国的名臣范蠡学养鱼,习家池便是他留下来的养鱼古迹。

    山上有两座寺庙,谷隐寺和紫金寺。

    谷隐寺据说是晋代高僧释道安卓锡处,名头不小,可惜离城太远,而且在汉江对岸交通不便。

    因此香火并不兴旺,目下只有四五十名和尚在内清修,比起城内的第一大寺圆通寺(隆庆寺),简直判若云泥。

    谷隐庄位于南支的西麓,西支的南麓,背依山峰,面临江湾,这一带方圆七八里的田地。全是庄主云里飞翟英山的产业。

    庄本身建有码头。自备渡船,严禁外人涉足,往来的人全是江湖黑道高手,与及襄阳城的地痞流氓,潜势力极大,官府也买他三分帐。

    云里飞在江湖名号并不加响亮,皆因他本人极少在外走动。

    由于谷隐庄离城十余里,又在江对岸,因此闹匪期间,襄阳数度受到上万喽罗围攻,四乡涂炭,鸡犬不留,但谷隐庄始终未受兵匪的洗劫,庄本身的武力,也令兵匪双方不敢轻视。

    强龙不斗地头蛇,过往襄阳的江湖高手,确也不敢与云里飞这条毒蛇斗狠,何况他的江湖朋友也不少,谁敢正视谷隐庄?

    第二天,翟勇把令狐楚请至谷隐庄,盘桓一日,送了不少盘缠,宾主皆大欢喜。

    第三天一早,船放西岸,令狐楚踏上了东下的旅程,沿途打听玉芙蓉的消息。他对玉芙蓉念念不忘,发誓要将这位武林三佳丽的老三弄到手。

    他却不知,玉芙蓉走在他的后面,他犯了追踪的大忌。要想追踪成功,必须走在被追踪者的后面,追得快是没有用的。

    近午时分、一艘轻舟从漆滩顺流飞驶而下,滩下方的会元村码头,泊了一艘轻舟,几名大汉站在舱面,不时向江中跳望。

    轻舟到了滩中段,已可看清船头所插的云雷图案的杏黄旗。码头上一名大汉兴奋地叫道:“来了,是少堡主的船。”

    船上的几名大汉发出了唿哨声,有人取出一面同式的杏黄旗,站上船顶挥舞示意。

    滩上下来的轻舟疾冲而下,换篙用桨,向会元村码头划来。不久,两船并排泊岸。

    大汉们纷纷过船,向带了仆从站在舱面的少堡主毒剑雷奇峰行礼请安。

    雷奇峰大眼中冷电四射,脸上略现笑容,说:“诸位辛苦了。东方叔,此行如何?”

    东方叔是个手长脚长,满脸皱纹像个猿猴的中年人,江湖朋友对这位仁兄不陌生,提起千手猿东方义其人,无不掩耳而走,为人阴狠残忍,两双手脚可在同一瞬间,发射多种暗器。

    早年随雷堡主霹雳雷振声行走江湖,是雷家堡四大金刚之一,排名第二,艺业超人。

    由于千手猿是老堡主的得力臂膀,因此少堡主尊称他一声东方叔。

    千手猿恭顺地欠身道:“回少堡主的话,属下这次前往武当三元官,幸不辱命。”

    “你是说,武当掌门已应允禁止门人子弟到陕西闯道?”

    “武当掌门人已于月前到京师公干,年底方能返山。接见属下的人,是紫霄宫三老,他们保证武当门下,今后决不以武当弟子名义在陕西游荡。”

    “汉中彭家寨与江家的事,老杂毛有何表示?”

    “他们诿称不知江葛二家的恩怨,声称武当门下弟子的私人恩怨,与武当山门无干。”

    毒剑雷奇峰哼了一声,怪眼一翻,冷笑道:“这么说来,他们在避重就轻,有意敷衍你了。”

    “回少堡主的话,属下觉得,紫霄宫三老倒有六七分诚意,并非有意敷衍……”

    “哼!这不是很明显么?”

    “这……”

    “我看,我得亲自跑一趟武当。走,由陆路上武当,我必须取得他们的保证。”毒剑威风凛凛地说。

    千手猿脸呈难色,慎重地说:“少堡主千万不可轻身涉险,据属下所知,武当门下弟子似乎群情激愤,再前往恐生意外呢?”

    “哼!怕什么?”

    “在他们山门重地交涉,到底有所不便,人多势众,众怒难犯,少堡主务请三思。”

    “他们敢把我怎样?”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有个冒失鬼不顾一切冲动闹事,那就不可收拾了。紫霄宫三老如此让步,我们如不见好即收,真要闹将起来,后果堪虞。”

    毒剑雷奇峰不再冲动,冷冷地说:“好吧,哼!早晚我要亲自跑一趟三元官,让他们清醒清醒,要他们知道天下第一堡就有排解江葛二家血案的能耐,要他们明白武当的所谓内家拳剑,比雷家的拳剑绝学差得远。”

    “属下认为,武当门下决不敢与雷家堡为敌,少堡主不必为此耿耿于心。”千手猿乘机排解。

    “谅他们也不敢。”

    “少堡主今后的行止……”

    “彭姑娘兄妹已东行多日,我们快追。”

    “是。”

    “仍分两批下行,东方叔随后跟来。”

    “是,半天可到襄阳,要不要到樊城去拜望呼风唤雨闵前辈?”

    “好,闵前辈也许知道彭姑娘兄妹的行踪。”

    千手猿摇摇头,笑道:“闵前辈息隐樊城。不再过问江湖事,他身边也没有人,怎知彭姑娘的行踪?在他那儿歇歇作礼数上的拜望,不会有所收获的。如果嫌麻烦,不去也罢。”

    两舟先后发航,直放襄阳。

    江对岸的樊城镇,约有百十户人家,地方小,却隐居着一位早年的江湖大豪呼风唤雨闵智。

    雷少堡主仅带了两名从人,悄然前往闵家作礼貌上的拜望,碰巧这位江湖前辈不在家。

    因此也就不便逗留,留下了名帖,登船过江泊舟北门码头,已是黄昏将临,时光不早了。

    两艘船并排停靠,彼此装作不相识,以免引起官府的注意,在通都大邑必须避免与官府冲突。

    河堤高有丈五,码头在堤外,十余条石级通向堤顶,堤下的街道通向城门口。城门即将关闭,城外的街道却正是夜市方张,灯火辉煌,人声嘈杂。近城根的一排排货仓,进货出货忙碌非常。

    铁腕银刀带了两名手下,不带兵刃只带暗器防身,进入城外第一大客栈鸿安老店,堆下笑直趋柜台.向含笑相迎的大掌柜问:“掌柜的,替咱们准备两间上房。在下姓樊,敝同伴不久便到。

    掌柜的一团和气,笑道:“客官要上房,好办,这几天住上房的人甚少,欢迎客官照顾……”

    “哦!早些天,有没有姓彭的男女客人在贵店投宿?”铁腕银刀开始打听。

    “姓彭的男女客人?好像没有。”

    “好像?到底有还是没有?“

    “没有,真的没有。”

    一名店伙接口道:“客官的朋友如果是体面人,定是到城内落后,客官可到城内打听。”

    “好,在下这就进城……”

    “可是,马上就要关闭城门了,客官进去,要明早方能出来啦!”

    铁腕银刀淡淡一笑,派一名从人回船接少堡主,自己带了一名从人,径自入城。

    连找四家客栈,最后踏入平安客栈的店门。

    从人进门便说:“樊爷,肚子咕咕叫,先进食再打听,如何?”

    “好,先填饱五脏庙再说。”

    从店堂折人酒楼的食厅,厅中高朋满座,灯火辉煌,人声嘈杂,猜拳声与哗笑声此起彼落。

    楼上,隐隐传来笑语歌声。

    两人找到一副座头,叫了几味下酒菜,两壶酒。

    铁腕银刀扫了整座食厅一眼,低声道:“依我看,得向一些地棍们打听打听,彭姑娘一个单身美少女,带了剑极为岔眼,很可能向地棍们打听乃兄的行踪,因此找地棍要可靠些。”

    从人深以为然,说:“好,咱们找地棍打听,等会儿向帐房问问,看谁是北门一带的地头蛇。”

    铁腕银刀喝干了杯中酒,向右用大拇指点了两点说:“不用问了,看看右边桌上那几位仁兄。”

    邻桌共有六个人,都是些粗眉大眼,外带剽悍横蛮粗野的大汉,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嗓门一个比一个响亮。

    “有点像。”从人同意地说。

    一名耳轮不全的大汉,将一双油腻腻的大手在胸襟上抹,拍拍肚皮怪笑道:“酒足饭饱,我说三哥,咱们找个粉头来开开心,怎样?”

    另一名大汉短着舌头说:“老四,你黄汤喝多了,昏了头,这里还能把粉头叫来开心?你算了吧。”

    老四怪眼一翻,说:“那就上楼去好了。说不定也碰上一位姓彭的天仙化人小姑娘……”

    三哥一把将老四拖下,沉声道:“老四,你怎么说话不检点?如果让翟家的人听去了,你的驴脑袋还要不要?”

    老四酒醒了一半,拍着脑袋说:“该死该死,喝多了胡说八道啦!”

    桌旁多了一个人,发话道:“酒醉心明白,胡说八道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是铁腕银刀,抱肘而立不怒而威。

    六大汉吓了一跳,相距最近的一名大汉倏然站起。

    铁腕银刀手急,伸手按住了大汉的右肩,呵呵大笑道:“别客气,坐下啦!咱们聊聊。”

    大汉如中电殛,缓缓坐下,脸色泛灰,额角大串汗水往下滚,浑身皆在抖索。

    另一名大汉已看出不妙,伸手向怀里探。

    从人一闪即至,一把便按住大汉的后颈,笑道:“你也想让座?免了。”

    这位大汉更糟,人向下挫,脑袋抵在桌上,手脚皆在抽搐。

    三哥大骇,离座抱拳行礼,恐惧地说:“咱们是无意的,请手下留情,小的这两位弟兄灌多了黄汤,胡说八道……”

    铁腕银刀放了被制的人,拖张凳子坐下,阴笑道:“不要紧,咱们谈谈。当然,一切还得你三哥多包涵,咱们都是朋友,说开了也就算了。”

    “爷台是……”

    “咱们来谈谈姓彭的天仙化人小姑娘。”

    “咦!爷台不是翟家的人?”

    “先不必管在下的身份。”

    “这……”

    “把那天的经过说来听听。”

    三哥定了心,说:“没有什么可谈的,咱们弟兄说来玩玩而已。”

    铁腕银刀拈起一只酒杯,若无其事地说:“你老兄如果不肯说,在下也不好勉强,可是,只怕有人不答应呢。我看,你还是有话说,多多少少不至于令在下失望,对不对?”

    他一面说,一面用右手食拇两指,一块块将杯掰碎,每掰一块,两指一搓,瓷粉纷落,似乎手中的酒杯不是瓷制的,而是泥粉所塑成,入指成粉,不费吹灰之力。

    三哥大惊,顶门上走了真魂,浑身惊软了,结结巴巴地说:“小……小的那……天不……不在场,只……只听人说……说起而已。”

    “呵呵!那你就把听来的话说来听听好了,谢谢,在下洗耳恭听。”铁腕银刀若无其事地说。

    “楼上所发生的经过,没有人知道,不知道……”大汉将程大小姐被押下楼,向酒客们所说的话,—一说了,最后说:“以后的事,便没有人知道了,人进了谷隐庄,外人谁也休想知道下落。”

    铁腕银刀虎目中冷电四射,寒着脸问:“你认识谷隐在的人么?”

    “认……认识几个。”

    “在何处?”

    “他们的人今晚没来。”

    “到何处可以找得到翟家的人?”

    “东大街的盛源酒坊,便是翟家一位少爷所开的。”

    “他的大名是……”

    “翟彪,翟家四小霸天之一。”

    “谢谢。”铁腕银刀说。

    从人拍拍三哥的肩膀,笑问:“老兄,谢谢你的合作,帮忙帮到底,你不会马上就派人传信吧?”

    “这……”

    “如果我是你,还是乖乖地在此地喝酒取乐。呵呵!再见。”

    两人出了店,大踏步向东大街急走。

    盛源酒坊本身虽也酿酒出售,但所出售和名酒却不是该店的产品,而是来自宜城的宜城春。

    宜城春也称竹叶春,用城东一里的金沙泉泉水所酿制,得天独厚,名泉美酒,独一无二,为他处所无。

    翟彪开设的酒坊垄断了宜城春的经销,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不许其他酒坊染指,谁敢至宜城偷运,保证有飞来横祸。

    夜市刚张,盛源酒坊生意兴隆,财源茂盛,买酒的人争先恐后,三间店面的大店,沽酒的人川流不息,财源滚滚。

    铁腕银刀与从人弄来了两只酒葫芦,排众而入挤近柜台,酒葫芦向柜上一放,亮着大嗓门嚷嚷:“喂!伙计,买酒的财神爷来了。”

    伙计们正在忙,所有的店伙哪将两葫芦的买卖放在眼下?附近的一名店伙在打发论坛买的顾客,瞥了酒葫芦一眼,掉头招呼其他顾客,不加理睬。

    铁腕银刀的话,说得也太难听了些,两葫芦酒盛满了也不过四五斤,却自认是财神爷,要不是店伙正在忙,可能就得横眉竖眼把财神爷往外撵了。

    没人理睬,正中下怀。

    铁腕银刀向从人打眼色,从人撑上柜台,手一伸,把正在收钱的掌柜帐房劈胸抓住,拖上柜面怪笑道:“晦!你这鸟店是卖酒的么?”

    “哎……放手!放手……”帐房鬼叫连天。

    这可好,立即全店大乱。

    “你要不要做买卖?不做就干脆关门。”从人大叫,并未放手。

    买酒的客人纷纷让开,惊讶地站在远处看热闹。

    过来两名店伙,气势汹汹抢到,一个怒叫:“好家伙!你小子吃了豹子心老虎胆,竟敢到此地撒野,为何不先打听打听?放手!”

    铁腕银刀闪身挡住,冷笑道:“慢着!你们也该打听打听咱们的来历。咱们来买酒,没有人理睬,这是什么霸王店?你说。”

    两店伙怒火上冲,掳衣扎袖正要动手。

    内间里出来了一个留鼠须的中年人,背着手踱出低喝:“退在一旁,不可对顾客无礼。”

    店伙退了两步,说:“师爷,这厮可恶……”

    “不许多说!”师爷冷叱。

    “是。”店伙欠身恭敬地答,又退了两步。

    师爷向铁腕银刀颔首为礼,含笑招呼:“两位爷台访息怒,有话好说。在下曾清泉,敝店的师爷。”

    “喝!酒坊有师爷,来头不小,罕见罕见。”铁腕银刀怪腔怪调地说。

    “难怪爷台诧异,皆因敝东主另有其他行业,曾某兼管数地店面,因此称为师爷。”

    “失敬夫敬。”

    “请教两位爷台尊姓大名。”

    “我姓左,他姓右,咱们一双酒鬼,一左一右秤不离铊。”

    曾师爷自然知道他在胡扯,口风紧,不再多盘,淡淡一笑道:“左爷光顾小店,是小店的光荣……”

    “废话少说,到底你们卖不卖酒?”

    “当然卖,只因顾客太多,一时照顾不来,左爷包涵一二。来,区区替二位打酒。”

    说完,伸手至柜上拈取酒葫芦。

    从人手中仍抓住酒葫芦的系带,冷冷一笑。

    曾师爷的手刚抓住一只葫芦的腰部,突然五指一震,僵住了,脸色开始泛白,抽口凉气强自镇定地问:“爷台要什么酒?”

    “一百斤宜城春。”从人冷冷地答。

    “那……那是两……两坛……”

    “不要坛。”

    “那……”

    “要装在葫芦内带走。”

    这不是找麻烦么?曾师爷忍无可忍,厉声道:“阁下,你这不是……”

    一名打手抢出,大喝一声,“黑虎偷心”一拳向铁腕银刀攻去,力道千斤。

    铁腕银刀上盘手一拨,搭往大汉的脉门叫:“打吧!”“砰!”打手被撂倒在地。

    从人应声就是一脚,把曾师爷踢翻,一声虎吼,手一掀,千斤大柜应手翻覆。

    呐喊声大作,看热闹的人惶然向店外奔。

    铁腕银刀捧起一只五十斤的大酒坛,一声狂笑,奋神威向外抛,直飞出街心,在轰然大震中,酒流了一地,酒香扑鼻。

    “抄家伙打!”从人大叫,扭断一条凳脚,猛扑挺棍伸枪冲来的六七名店伙。

    铁腕银刀不用兵刃,他的一只臂膀比铁还要坚硬,哪将这些店伙放在眼下?接住刺来的一支花枪,信手一抖,打手狂叫着摔倒。

    他丢掉枪抢人人丛,拳打脚踢如同猛虎入羊群。

    只片刻间,整座店七零八落,店伙们躺了一地,落花流水鬼哭神号。

    满店全是酒,破坛与碎家具以及一切生财什物,一塌糊涂灾情惨重。

    店中人除了倒地叫号的人以外,腿快的人走避一空。没有可砸的了,铁腕银刀叫:“出去,拆招牌。”

    抢出店门,一位年轻人带了十余名打手排队而入。

    从人抡起齐眉棍,便待击毁招牌。

    “住手!你们干什么?”青年人怪眼彪圆沉喝。

    铁腕银刀直逼近至八尺内,冷笑道:“你来了。”

    “你阁下……”

    “在下来找你的,你是翟彪?”

    “咱们认识?”翟彪厉声问。

    “这不是认识了么?”铁腕银刀冷冷地说。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在襄阳,谷隐庄翟家的人,跺下脚天动地摇,吼一声汉水倒流。而这两位不速之客,不但打上门来,而且指名等候翟彪,来意不问可知。

    翟彪看了店内店外的情景,心疼得要命,愤怒得像疯子?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