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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花印珮第10部分阅读

    在门外等着他,脸色泛灰,恐惧地说:“一笔勾消已经逃掉了,要杀要剐,我父子认了,你动手吧。”

    印珮在屋前屋后走了一圈,向鬼影子父子哼了一声,说:“他向东逃走了,在下去追他。如果这老好贼不向东逃,而潜伏在左近,那么,你父子两人凶多吉少。交到这种朋友,你后悔已来不及了,及早为计,也许还来得及,千万不可在此地等死。”

    说完,他大踏步走了。

    他不想与玉郎君计较,当他冷静下来后,已将这件事淡然处之了,虽则玉郎君咄咄逼人的态度令人难以忍受,但他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

    玉郎君随宗政伯伯返回屋中,余怒未消地说:“下次交手,小侄要用三绝心诀杀他。”

    宗政伯伯脸色冷肃,一字一吐地说:“贤侄,你很难杀他。”

    “伯伯小看小侄……”

    “贤侄,就事论事,你该明白。他已摸清了你的剑路,而你知道他多少底细。”

    “小便并未施展杀着。”

    “他施展了没有。”

    “这……”

    “三十招之后,他便应付裕如了。”

    “小倒承认他的剑术诡奇霸道,但似乎欠缺稳重辛辣,未臻上乘。”

    “不错,这是他经验不够,可是诡奇二字,贤侄则望尘莫及。”

    “这……小便应付得了。”

    “你摸摸左肋背。”

    玉郎君一怔,反手一摸,立即脸色大变。

    腋窝下方五寸左右,背移三寸处有一个破孔,长有两寸余,那是锋尖斜掠而过留下的遗痕。

    斗剑,用左手的机会不多,不像用刀,单刀看的是手,甚至左手有时担任主攻。拍刀夺刀制腕擒拿皆可派上用场,因为单刀号称夺命,近身相搏的机会多。剑则不同,左手须捏诀助势,因此剑名舞,刀名搏。

    不管进击或是闪避,冲刺或封架,皆是右手半身在前,仅有一线部位可让对方攻袭,防守极易。

    可是,左肋背怎会中剑?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已完全失去抵抗力,任人宰割,不然左肋背决无中剑的可能。

    但确是中剑,衣破而未伤皮肉。

    更令他难受的是,他根本不知肋背中剑。

    他恼羞成怒,咬牙道:“好小子,我与他势不两立。”

    宗政伯伯不住摇头,叹道:“贤侄不可任性,你与他……”

    “伯伯,小侄告辞。”他站起说。

    “贤任……”

    “小侄东下湖广,邀游天下,必须先与舍妹会合,听说她近来不甚得意,得尽快找到她。小侄告辞了,日后再专程向伯伯请安。”

    他坚决辞谢宗政伯伯挽留,客套一番下船东驶。

    宗政伯伯站在门外,目送他的船发航,老脸上流露着苦涩的笑意,不住喃喃自语:“年轻人,年轻人,意气用事,唉!年轻人……”

    印珮取回藏好的行囊,向东追,追了两三里,忖道:“这老鬼诡计多端,阴险如狼,狡诈如狐,他为何仍留下东走的足迹?哼!我也不笨,咱们斗上了。”

    红日西斜,鬼影子父子弄来了一节竹排,带上了简单的行囊,顺水下放向东走了。

    一笔勾消的小茅屋中,天外流云萄长城手绰一根大木椿,大叫一声向堂壁砸去。

    “轰隆……”整堵泥墙倒下了。

    老家伙余怒未消,木椿一挥,又击倒了内房的墙壁,一面乱砸一面咒骂:“你这狡猾的老狗,你走了,我也要拆了你的龟窝,方消心头这口恶气。”

    “砰嘭嘭……”他由前面打至后面的厨房,打了个落花流水,痛快淋漓。

    正打得高兴,外面突传来一笔勾消的怪叫声:“好家伙,原来是你这狗杂种,你怎么混蛋到家,砸了老夫的房子?”

    天外流云击倒后门,跃身跳出,像头疯虎般猛扑而上,木椿发似奔雷,以千钧力道向对方砸去,宛若天雷下击。

    一笔勾消拐杖一点,飞退丈外,大叫道:“住手!你怎么啦?不认识老朋友了?”

    天外流云冲上,凶狠地一棍扫出大骂道:“先打死你这老狗王八再说。”

    一笔勾消闪在一株大树后,“砰”一声大震,木椿扫在树干上,枝叶摇摇,木屑纷飞。

    一笔勾消掠至另一株大树后,叫道:“荀长城,你再撒野,我可恼了,你这老混蛋是不是疯了?”

    天外流云咬牙切齿地逼近,大骂道:“你这无耻的老狗杂种,拆了你的龟窝,老夫这口怨气还没出够,非打断你另一条狗腿不可。”

    “慢步慢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狗杂种,我来找你做买卖,将酒色财气往你怀里送,没对不起你吧?”

    “不错,承情承情。”

    “昨晚你知道你那死对头会来?”

    “废话!如果知道他要来,老夫还不溜之大吉?”

    “至少,你已知道他来到了。”

    “天晓得,我怎知他来到了?你…”

    “闭嘴!”

    “荀老哥,先别生气…”

    “你简直混蛋!你知道他到了,故意在屋中不点灯火,自己藉故溜走,把我留下来替你挡灾,做你的替死鬼,你这老狗杂种是如此对待好朋友的?”

    一笔勾消阴阴一笑,说:“苟老哥,我说你疯了,半点不假。我如果知道他来,在情在理我也要叫你及早趋避,怎会让你留下做替死鬼?你认为沈某如此不够朋友?”

    “你还敢强辩?”

    “不是强辩,是事实。我不是要治酒菜替你接风么?”一笔勾消加以解释。

    “你是藉故溜走,治酒菜你为何不在屋中。”

    “你简直糊涂透顶,不问情由胡搞。我这茅屋小,除了我一个人住之外,另有大批蛇鼠同在屋檐过活,家里面不能存放食物,在山上猎获鹿糜野猪,便藏在树洞中贮存,食用时再去山林中取来。我去取肉,返回时门被踢破,不见你的鬼影,我怎知你遭了意外?”

    老贼说得颇有道理,天外流云气消了一半。当然他是有所求而来,气不消岂不白跑了一趟?

    口中仍恨恨地说:“你这老狗杂种的话,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字。”

    “你不信也就罢了,反正事实如此。荀老哥,你到底遭了什么意外了?”

    “哼!你不是明知故问么?”

    “我发誓,我如果知道,就天打雷劈火烧,不得好死,你总该相信了吧?”

    “你这一辈子,发过多少次无头誓了?一千次还是一万次?你又不信鬼神报应的事,发誓骗人好玩而已。”

    “真的,这次我可是真心发的重誓。”

    天外流云气已消了,恨恨地将昨晚的经过—一说了。他却不知,老贼昨晚先一步听到警号声。

    屋四周布置了不少玩意,触动时便可发出,只有老贼方可知道的警号。因此先一步离开,将他留下挡灾,老贼自己则爬伏在屋角的草丛中看风色,眼看他被印珮条得落花流水而不现身相助,以便候机脱身。

    一笔勾消故意表示同情,苦笑道:“荀老哥,抱歉连累了你,那小子把你打得好惨,目下伤势如何?”

    “别提了,躲在山林中养伤,想起来就恨透了你这老狗杂种。他是什么人,你与他有何仇怨?”

    “他是九现云龙的弟子,姓印。”

    “九现云龙的弟子?我不信。”

    “你为何不信?”

    “即使是九现云龙亲来,我天外流云也不会栽在他手上。昨晚我毫无还手的余地,决不是九现云龙的弟子。”

    “信不信由你,你最好相信。”

    “沈福,咱们的交易如何?”天外流云转变话锋问,这才是他此来的目的。

    “我不是已决定了么?”

    “好,一句话,何时动身?”

    “我捡拾行装,咱们愈早愈好。”

    “今晚就走?天色不早了……”

    “我总感到那姓印的小子不简单,似乎比我这老狐狸更狡猾,来去无定,诡奇莫测。我已留下向东走的线索,而且亲见他动身向东追…”

    “那不是很好么?”

    “但我总有点疑神疑鬼,猜想他又在故布疑阵,可能是重施故技,折回来此地找我。”

    “见鬼!你的疑心太大了。”

    “噤声!”一笔勾消变色低叫,向屋侧一窜。

    前面百步的树林前缘,站着五个人,面目依稀可辨,其中没有印珮。

    五个人像在用目光搜寻什么,其中一名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说:“大少爷,还是回到江边再说,找船家问问清楚,也许当地的人可以带大少爷找到去漫川里的路呢。”

    一名老道指指点点地说:“雷施主,贫道的确知道这里有一条到漫川里的小径。这样好了,到对岸去雇一个人带路,总比乱闯穷找好些。免得浪费工夫。”

    太少爷是个粗眉大眼,满脸横向的青年人,巨熊般的身材,大眼中冷电四射。大鼻阔嘴,留了两撇八字胡,穿紫绸紧身,佩了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皮护腰上方,露出一排小剑的剑柄。

    另一名身材瘦小的中年人向小茅屋一指,说:“瞧,那不是有人家么?少堡主,咱们前往问问。”

    躲在草窝内的一笔勾消向后溜,却被天外流云抓住了,低喝道:“你干什么?”

    “三十六着走为上策。”一笔勾消变色道。

    “他们是问路的。”

    “哼!见鬼,定然是小畜生的诡计,他们是同党。”

    一笔勾消做贼心虚,认为来人是印珮的同伴。故意表示是问路的人。引他出去送死。正想溜走,天外流云却拉住了他。说:“你在此地躲了五年,对江湖茫然无知,大概你已被姓印的吓破胆了。”

    “你这活有何用意?挖苦人么?”

    “你知道那些人是谁?”

    “不知道。”

    “那位大少爷,是西安府南五台山武林第一堡的少堡主,大名鼎鼎威震江湖的毒剑雷奇峰,当今江湖少年英杰四大剑客之首,他会是姓印的党羽?”

    “哦!是雷家堡堡主霹雳雷振声的儿子?”

    “对了。”

    一笔勾消打了一冷战,说:“那老家伙可怕,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比咱们好不了多少,还是少惹他为妙。”

    “对,咱们躲着不出去好了,免滋误会,那老道是西安九真观的青莲羽士,是江湖道上以阴狠毒辣著称的恶道。中年人是雷家堡四大金刚之一的老四;铁腕银刀樊斌;这位仁兄你该耳熟。”

    两人静伏不动,不敢再说话,甚至不敢抬头注视,伏在草中如同死人,连大气也不敢喘。

    雷少堡主五个人,终于到了茅屋前。青莲羽士一怔,说:“咦!大门破损倒坍,屋内一塌糊涂,是空屋。”

    铁腕银刀将银刀挪至顺手处,说:“在下进去看看。”

    到了门外,他向内叫:“里面有人么?出来答话。”

    话未完,人已踏入厅堂。

    不久,出来说:“少堡主,里面没有人。不久前曾有人在内拆屋,故意将屋击毁。里面有简单的家具衣物,主人是个老年独身汉。食物仍在,人走了不久。”

    爬伏在草中的一笔勾消吃了一惊,心中暗懔,铁腕银刀不愧称老江湖,片刻间便将屋中的底细摸清了。

    毒剑雷奇峰举手一挥,说:“既然人已离开,我们也走吧!”

    众人扬长走了。天外流云吁出一口长气,听脚步声已远,方如释重负地说:“幸好铁腕银刀还不够老练,不然咱们必定躲不住,他会在附近搜一搜……”

    话未完,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冷得令人心中发毛,铁腕银刀的嗓音清亮震耳:“在下根本就用不着搜。你们便会自行现身,你说樊某够不够老练?”

    两人大骇,心中一寒。

    “还不出来?要在下请你们么?”铁腕银刀沉声叫。

    天外流云硬着头皮站起,苦笑道:“樊兄,高明,高明,甘拜下风。”

    铁腕银刀站在五丈外,冷然屹立颇具威严。

    一笔勾消也接着站起,讪讪地说:“四大金刚名不虚传,咱们认栽。”

    铁腕银刀一怔,问:“咦?你不是一笔勾消沈福么?”

    “正是区区。”

    “咦!你的腿……”

    “别提了,丢了五年啦!”

    “你在此…”

    “在此隐居避仇。”

    “那位是……”

    “在下荀长城。”天外流云不安地答。

    “哦!原来是天外流云荀兄,久仰久仰。”

    “好说好说,可惜在下的名头,没有樊兄响亮。”

    铁腕银刀淡淡一笑,问道:“你们的住处,怎么回事?”

    一笔勾消放了心,苦笑道:“在下与荀兄有了误会,他一怒之下便拆屋,倒教樊兄见笑了。”

    “哦!原来如此。敝少堡主要到漫川里访友,两位能否指示一条明路?”

    一笔勾消摇摇头,说:“抱歉,爱莫能助。这里确有一条路到漫川里,但已多年无人行走,荒草漫径,桥断路毁,往里走,定然迷失在万山丛中。真要到漫川里漫川废县,还是走郧阳转商州安全些。”

    “再有一件事请教。”

    “不敢当,在下知无不言。”

    “早些天汉中彭家寨少寨主青衫客彭驹兄妹,走陆路出湖广,不知曾否经过贵地?”

    一笔勾消摇摇头,讪讪地说:“樊兄,如果向在下问人,不啻问道于盲,在下于此地隐居避仇,路在江对岸,怎知经过的人?”

    天外流云接口道:“樊兄,彭少寨主的事,在下略知一二。”

    “真的?”

    “六天前,在下于白河东面五十里的双沟店,曾亲见彭小寨主独自一人东行。”

    “咦!他不是与他的妹妹玉芙蓉同行么?”

    “没有,在下急于赶路,无暇留意。”

    “玉芙蓉彭姑娘,会不会在白河停留?”

    “在下未在白河停留,因此不知彭姑娘的下落。”

    铁腕银刀抱拳一礼,笑道:“谢谢两位赏脸,打扰了,告辞,后会有期。”说完,大踏步走了。

    天外流云吁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地说:“好利害,幸好咱们未曾说他的坏话。”

    轻舟泊在江岸,雷少堡主站在舱面等候铁腕银刀登船,问道:“樊叔,怎么回事?”

    铁腕银刀笑道:“果然是两个人,贤侄猜猜看,那两个胆小鬼是何人物?”

    “猜不着。”雷少堡主直截了当地答。

    “一笔勾消沈福,天外流云荀长城。”

    “哦!是这两个凶名昭著的老魔头?”

    “愚叔已问过他们了,到漫川里没有路,不去也罢,以后贤侄返家后再去并未为晚。”

    “也好。”雷少堡主受理不理地说。

    “愚叔已打听出彭少寨主的行踪,只是不知彭姑娘的去向,且到对岸村中问问,看有人见到彭姑娘经过否?”

    “好,船放南岸。”

    五个人登岸,立即引起村人的注意,一看来的又是带刀佩剑的人,不由失惊,纷纷闭门不出。

    五人开始逐家询问,仆人首先便拍第一家鬼影子陈炳南的大门,把门拍得山响,亮着大嗓门叫:“开门!开门!里面有人么?”

    木门拉开,印珮当门而立,从容地问:“请问有何贵干?

    外面的铁腕银刀含笑上前,拱手笑问:“小兄弟,打扰打扰,老朽姓樊,有事请教,小兄弟贵姓?”

    “在下姓印,手摸脚印的印。”

    “请问几天前,曾经有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经过此地么?”

    “哦!这条路虽说甚少有人行走……”

    “那两位男女与常人不同,容易记忆。他们是亲兄妹俩,姓彭,男的英俊潇洒,女的美丽大方,都佩了剑带了行囊。”

    印珮一怔,但神色不变,问道:“你们是他们的什么人?”

    “在下的少堡主雷奇峰,是他们的好朋友。”

    毒剑雷奇峰傲慢地颔首打招呼,冷冷一笑。

    印珮又是一惊:“老天!雷奇峰竟是如此粗俗的恶汉,玉芙蓉这辈子有得哭了。”

    但他心中一转,说:“诸位从对岸来,曾否到过里外那座小茅屋?”

    “不错,到过。”

    “小茅屋有一位独脚老人沈老伯。”

    “咱们见过他了,还有一位姓荀的人。”

    “那就对了。这栋小屋的主人姓陈,名炳南,与沈老伯交情不薄,在七八天前,曾经在此屋招待过那一双姓彭的兄妹。”

    铁腕银刀一怔,定神仔细打量印珮,要在神色间找出破绽来。

    毒剑雷奇峰却勃然大怒,沉声道:“那两个老狗可恶!”

    铁腕银刀却摇手相阻,向印珮问:“印老弟,那天你在何处?”

    印珮笑道:“客人来时是未牌时分,小可从对岸带了一头山猪返家。我就住在隔邻,陈大叔今早到白河去了,托小可看家,天方能返回。大叔,天色不早,就在此地歇息吧,可家中还有剩下的山猪肉待客,请赏光。”

    他神色从容,语气诚恳,表现得恰到好处,丝毫不露痕迹。

    老江湖铁腕银刀在阴沟里翻船,居然深信不疑,沉着地盘问道:“彭家兄妹在此耽搁多久?”

    “好像在此地住宿一宵,晚上听见屋中有争吵,但谁也懒得过问。”

    “他们次日走了?”

    印珮摇摇头,笑道:“不知道,早上起来,只有陈大叔在家,沈老伯与彭家兄妹都走了。”

    “那姓苟的人……”

    “这附近没有姓荀的人,沈老伯在此地住了五年,孤孤单单,只有陈大叔一个朋友,左邻右舍都怕他,他为人脾气太坏。”

    “谢谢你,印老弟。”铁腕银刀说,扭头便走,向毒剑雷奇峰说:“贤侄,过江。”

    船驶回北岸,印珮也悄然离。

    雷奇峰愤怒地一马当先,向小茅屋飞掠。五个人像一阵风,片刻便到。

    小茅屋鬼影俱无,一笔勾消与天外流云已踪迹不见,搜遍了四周一里方圆,哪有半个人影?

    “咱们快赶到白河问问。”毒剑雷奇峰怒叫。

    青莲羽士接口道:“贫道记起来了,彭寨主不是说过,彭少寨主有上位朋友住在白河废堡么?也许彭姑娘仍然留在白河。只消前往打听,便知端倪了。”

    “那就快走。”

    铁腕银刀摇头道:“贤侄,至白河还有六十里,天色不早,夜间行船十分危险。”

    “这一段江流很平静,不要紧,亮火把航行。”雷奇峰固执地说。

    谁也拗不过任性的少堡主,船立即下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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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风云又起

    一笔勾消与天外流云,隐伏在上游半里地的江岸丛草中,远远地盯视着雷少堡主的船去而复回,不知为了何事,心中狐疑,便不敢移动。直等到雷少堡主众人登船下航,一笔勾消方站起说:“怪事,他们又来做什么?”

    天外流云也感到莫名其妙,说:“也许是来找咱们问消息的。管他,反正他们已经走了。现在,咱们过江赶路,最好昼伏夜行,免得落在江湖朋友眼中,咱们必须尽量避免与人照面,赶快些,半月后便可赶到南岳。”

    一笔勾消在草丛中拖出一只竹排,说:“过江后,我要去看看鬼影子父子。”

    “去看他有事么?

    “这家伙可恶,出卖朋友容他不得。”

    “恐怕他早就走了。”

    “不会走的,他认为我已经向白河走了。”

    “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反正是顺路嘛,看看也无妨。

    “好吧,办事要快。”

    两人等到天黑,方将竹筏划过对岸。

    一笔勾消背起包裹,用拐杖打散竹筏,向下爬至山腰的东西小径,向东急走。小径向下降,直降下潭旁的小村。

    “先藏好包裹,去找鬼影子算帐。”一笔勾消说。

    生有时,死有地,半点不由人。

    天外流云鬼迷心窍,先前极力反对一笔勾消再去寻仇,这时却甘心情愿地打头阵,将包裹挂在树上,领先便走。

    引起了一阵犬吠,两人仍不在乎,大踏步到了陈家的门外,天外流云上前推门。

    门没上闩,应手而开。里面黑沉沉,灯火全无。

    天外流云不怕鬼影子,毫无顾忌地抢入。

    “噗!”门后伸出一只手,一下子正好击在天灵盖上,被一只大手挟住了。

    门外的一笔勾消鬼精灵,扭头便跑。

    印珮一看打错了人,将天外流云信手一推,抢出大门高叫道:“一笔勾消,你一条腿跑不掉了。”

    天外流云活该送命,一推之下,“砰”一声响,人本已昏厥,脑袋瓜恰好撞在门柱上,门柱摇摇,脑袋瓜也开了花,红红白白一齐流。

    一笔勾消是惊弓之鸟,只吓了个胆裂魂飞,拐杖一登,单足飞跃,一跳两丈,居然快极。

    在陆地上当然跑不了,人急智生,拼老命用尽全力向江边逃,“噗通”两声水响,跳水逃命,拐杖也丢了,向水底一钻,逃之夭夭。

    江岸有不少崩坍的地层,草木丛生,伸出的山尾石崖犬牙交错,树梢伸入江面,黑夜中,水底伸手不见五指,人往水里一跳泅水而遁,到何处去找?

    印珮站在江岸上跳脚,恨恨地说:“这老狗精灵诡诈,又被他逃掉了。”

    但他仍不肯放手,大声叫道:“沈老狗,你逃吧,我在前面等你,咱们回头见。”

    一笔勾消顺水向下游潜泳,在两里外爬上岸来,连夜向东逃,希望早些逃出山区,逃得愈远愈好。

    他知道先入屋的天外流云必定凶多吉少,袭击苦行尊者的大计胎死腹中,他一个人独木不成林,天外流云一死,酒色财气一切成空。

    小小的白河城,平静不了几天。

    那时,县城距汉江甚远,舟船不能直抵城下,下了船还得翻过两重山,方可从北门入城。

    加以夜间航行险之又险,因此雷少堡主的船,天刚破晓方到达白河渡口泊岸,一行五人立即登岸奔赴县城。

    一条腿的一笔勾消亡命而逃,比雷少堡主还早到半个时辰。

    一笔勾消衣裤已干,弄了一根岔枝作为拐杖,诸多不便,而且行囊全失,身无分文,必须在城中找朋友设法弄些盘缠,重制拐杖,不然逃出花花世界将寸步难行。

    朋友是现成的,万竹山庄的张大爷癞头龙卓均,便是他的好朋友。

    万竹山庄静静地座落万竹丛中,庄前庄后一片绿,微风吹来,竹根摩擦格格怪响,初听的人感到像是鬼哭,极不习惯,但听久了也就无所谓啦!

    癞头龙被印珮吓破了胆,当天便送了五百两买路钱到李老实家中。预付一年的买路钱。钱送出心痛了许久,恨死了李老实,却又无可奈何。同时,令他更耽心的是,他必须不论昼夜提心吊胆保护李老宝一家大小的安全,万一李家大小有个三长两短,印珮回来找他算帐,老命岂不像是危如累卵?

    东方发白,全庄都在忙,长工们匆匆进膳,一群群往田里赶。

    癞头龙照例睡懒觉,他要睡到日上三竿方能起床,内庄里娇妻美妾一大群,人生几何?如不及时行乐享受,岂不太傻?

    正抱着爱妾睡得香甜,外面突传来叩门声。

    他的爱妾闻声惊醒,低声问:“大胆!怎么啦?”

    一名侍女畏缩地站在门外说:“庄外来了一个独脚客人,要求见庄主。”

    “你要死啦!这种小事还敢来打扰老爷?”

    “总管派人来请,说这位客人庄主非见不可。”

    “不行,叫他等。”

    癞头龙终于被吵醒,不悦地叫:“鬼叫什么?谁在外面鬼嚎?打断你们的贱骨头。”

    爱妾打一冷战,惊惺地说:“是梅香,她来传大总管的话……”

    “混蛋!有什么话可传?”

    癞头龙怒叫,癞痢头的癞疤气得闪闪生光,一把揪住爱妾的半裸玉臂一掀,又叫:“去叫三嫂来,把那贱丫头捆起来,家法伺候。”

    爱妾被掀下床,花容变色,哀叫道:“老爷,梅香该死,大总管派人传话,说来了一个独脚的客人……”

    话未完,癞龙已惊得魂飞天外,一蹦下床怪叫:“混蛋!你们都是死人,为何不早来禀报?你们这……这些该死的贱货……”

    话未完,向房门冲。

    爱妾一惊,叫道:“老爷,身上不便……”一面叫一面爬起,火速取来衣裤。

    癞头龙赤身露体怎能见客?他简直是急昏了头,穿好衣裤出房,他像是喝醉了酒,脚下虚浮,脸色变青,而且不住发抖,心上似有十五个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乱糟糟,快要吓昏了。

    显然,印珮已经去过月儿湾,一笔勾消定然知道是他出卖朋友,找上门来了。

    出了内院,他战栗着叫:“快发警讯,快!”

    钟楼上响起大锣声,庄中情势紧张。

    带了八名贴身打手跨人大厅,大总管正陪着狼狈的一笔勾消在聊天。大总管已听到锣声,正在忧心忡忡魂不守舍,见主人出堂,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一笔勾消并不知癞头龙出卖了他,坐在大环椅上大笑道:“你这条癞头龙真会纳福,日上三竿仍在抱女人睡大头觉快活,老朋友等了好半天啦!怎样,还好么?”

    癞头龙心中一定,不像是来找晦气的呢,赶忙收敛心神,上前施礼笑道:“沈兄笑话了,想当年兄弟出生人死,吃尽了苦头,攻城洗乡四处流窜,活一天算一天朝不保夕。目下已安家下来,年事已高来日无多,不享几天清福补偿补偿,岂不太对不起自己了?沈兄,一向可好?”

    “好?别提了。”

    “怎么啦?”

    “兄弟要重入江湖。”

    “重入江湖?”癞头龙故表惊讶地问。

    “是的,重入江湖,有对头找上门来,存身不得,必须迁地为良。”

    “沈兄打算……”

    “深山野岭反而躲不住,到通都大邑处藏身人海反而安全。卓兄,借我些盘缠,兄弟手头告乏,无法远走高飞。”

    一笔勾消胸无城府地说,做梦也没料列出卖他的人是癞头龙。

    癞头龙少不了心痛,但也感到心宽,财去人安乐,这点银子花得不冤枉,拍拍胸膛说:“沈兄,不要见外,一句话。大总管,叫帐房取一百两金子来。”

    “谢谢。卓兄,我还得耽误半天工夫,做一根拐杖使用。还有,早饭还没着落呢,你不会赶老朋友走吧?”

    癞头龙恨不得一笔勾消立即离开,但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这是什么话?沈兄见外了,不要说一天半天,你要留多久就多久,兄弟无任欢迎。”

    “我可不能久留,早走早好。”

    “这么急?”

    “别提了,被一个姓印的小辈,赶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说不定他正往白河追呢。”

    癞头龙心中一动,鬼眼一转,计上心头,说:“沈兄,你说那人姓印?”

    “对,姓印。你认识?”

    癞头龙阴阴一笑,说:“怎不认识,他是不是叫印珮?”

    “对.就是他。”

    “他有一门亲戚,姓李,叫李老实,就住在北面的五里亭,早些天他就住在李家,把白河城闹了个天翻地覆。”

    “真的?”

    “兄弟怎会骗你?”

    癞头龙的话,说得自然诚恳,无懈可击,一生皆在计算人的一笔勾消,竟然深信不疑,兴奋地叫:“好,这小子既然无情,休怪我一笔勾消无义,宰了他的这门亲戚,也可消口怨气。”

    癞头龙故作惊容,摇手道:“沈兄,使不得,你这一来,兄弟便脱不了嫌疑,日后兄弟怎脱得了身?使不得。”

    “呵呵!你癞头龙竟然怕嫌疑了?奇闻。卓兄,你在白河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算了吧。”

    “沈兄……”

    “少废话,你得带我走一趟。”

    癞头龙大惊,心中暗暗叫苦,这一来,岂不是弄巧反拙么?如果他带了一笔勾消前往,日后印珮不活剥了他才怪,赶忙说:“沈兄,那地方就在路边,很好找,一问便知。”

    “你是此地的地头蛇,我一个人成不了事。想当年你老兄未落草之前,跟着我闯江湖,哪件事不是两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天你想脱身事外,我沈福就给你一笔勾消。”一笔勾消半真半假地说。

    “我叫人带你去好不好?”癞头龙焦急地说。

    一笔勾消鹰目一翻,诧异地道:“卓均,你到底害怕什么?”

    “沈兄……”

    “你本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无所不为的人物,是不是这几年享福享得昏了头,壮志消磨豪气全消,你变成个懦夫了?”

    “这……”

    “我看,这里面大有文章,我得去查查看。”

    癞头龙心中暗惊,只好说:“沈兄,等到有一天,你拥有万贯家财,有无数美妾歌妓,你也会壮志消磨豪气全消。你该知道,这些东西得来不易,财势声望不易获得,失去却易。好吧,我陪你走一趟,上刀山下油锅,认了。”

    他这苦肉计用得恰到好处,一笔勾消心中一软,说:“好吧,你派人带我去好了。”

    癞头龙心中狂喜,但神色却不变,说:“算了吧,我陪你走一趟。”

    一笔勾消更大方,说:“你既然怕事.我也不勉强,等会儿我自己会去,用不着你派人。癞头龙,什么时候我可以捞一顿吃的?赶了一夜路,至今水米未沾呢?”

    “好,好,马上请你吃一顿山珍海昧的筵席。”

    城中,雷少堡主五个人到了十字街口,他像一位大将,神气地向手下说:“分开走,去,先查客栈酒楼。”

    五人一分。铁腕银刀走向东街,踏入一家客栈的大门,直趋柜台,“叭”一声一掌拍在柜上叫:“掌柜的,我问你。”

    店伙计一看他佩着的光闪闪银刀,早已心中吃惊,掌柜的打一冷战,陪笑问:“请间客官有何见教。小的伺候。”“我找一双兄妹,他们姓彭,早些天曾在贵城访友,听说曾在贵栈落店。”

    老江湖用的是诈唬,瞎猫碰上了死老鼠,竟然碰对了。

    掌柜的倒抽一口凉气,说:“客官,彭爷不曾在小店投宿,他兄妹是白河废堡程家的贵宾。程家被印珮毁了之后,彭姑娘只在小店住了两天两宿,今早便走了。”

    铁腕银刀大喜,追问道:“走了?往何处走了?”“刚走不久,说是要到襄阳,如果赶两步,客官尚可追上。”

    铁腕银刀扭头便走,不再多问。

    不久,五人匆匆出城,四人出东门追赶,一人出北门招呼船只下放郧阳府。

    十字街口一座卖酱料的小店中,印珮在与店伙穷聊,留意雷少堡主一群人的动静。他跟出东门,眼看他们展开脚程向东飞赶,方回头扑奔城南。

    在月儿湾陈家时,他之所以嫁祸一笔勾消,用意是想在雷少堡主口中,套出小茅屋内的动静。

    果如所料,探出不但一笔勾消在,连天外流云也在小茅屋,令他后悔不已,他早该到小茅屋去找,不必在陈家守株待兔的。

    自从雷少堡主进城,一直就在他的监视下,心中有点不安,深怕雷少堡主探出他在白河的行事,日后便麻烦大了。雷少堡主一走,他放下了心头大石,直出大南门,走上了至万竹山庄的小径。

    如果一笔勾消向东逃,那么,必定以为他向西逃,第一站的落脚处,十九会是万竹山庄。

    五里亭在望,旧地重临。他不想打扰李家,拉低遮阳帽,匆匆而过。

    李家静悄悄,李老实父子皆在田里干活。

    到了亭前,猛抬头,眼前一亮。

    亭的地势高,可看到南面的小径,视线可及前面的山脚。

    小径折向处,出现两个人影。

    他的目力奇佳,一眼便看到领先那人是一条腿。

    他冷笑一声,自语道:“果然被我料中了,他正要离开白河呢。”

    他并不急于搏杀这个凶魔,更不愿在李家附近惹事,扭身入亭坐在亭后,将包裹放在一旁藏好。

    一笔勾消助下吊了一个小包裹,撑着新制的木拐杖,判官笔藏在衣下,一跳一跳地赶路,速度甚快。

    这老魔打的是如意算盘,准备把李家的人杀个鸡犬不留,便赶快离开白河,让印珮天涯海角追踪。

    李家距亭不过十余步,不久两人到了亭前。

    派来指引的大汉在亭前止步,低声说:“老前辈,第一间屋子,便是李老实的家,小的可以回去了吧?”

    一笔勾消哼了一声说:“好,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这里与你无关。”

    “小的告辞。”

    “请便。”

    大汉扭头便走,脚下奇快,神色仓惶如见鬼魅,也像是被人追急了的兔子。

    亭后的印珮大吃一惊,也勃然大怒,只消略加推测,便猜出是怎么回事了。虎目一转,他计上心头。

    一笔勾消拐杖一点,向李老实的大门走去。

    印珮摘下遮阳帽,跃出路中狂笑道:“哈哈哈!一笔勾消,你才来呀?”

    尚未到达门口的一笔勾消大骇,火速止步转身。

    印珮并不走近,又道:“癫头龙的消息果然可靠,这一次他又料中了。咱们是冤家路窄;又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认命吧,这次你走不了啦!我不信你一条腿能飞上大去。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他大踏步向一笔勾消走去。

    一笔勾消魂飞魄散,丢掉沉重的包裹如飞而遁。

    屋后是茂密的树林,矮树丛生最易隐身,奋力向林中一跳,情急大叫道:“穷寇莫追,追来老夫用暗器打你了。”

    印珮在林外止步,打量着树林说:“遇林莫入,里面易中埋伏。独脚鬼,你走不掉的,咱们前途见。”

    口中是这么说,人却故意向下一伏,贴在林外的一块石后,如同伺鼠之猫。

    一笔勾消j似鬼,就伏在三丈内的树根下,从树下的枝叶空隙中向外张望,看得一清二楚。

    不由心中狂喜,心说:“好小子。你在这儿守株待兔吧,我却要走了,原来你也怕暗器。”

    心中一喜,悄然向侧方退移,十分小心,未发出丝毫声息。

    伏在外面石后的印珮,心中不住暗笑,忖:“如果我所料不差,万竹山庄不久便热闹了。”

    一笔勾消逃出林南,咬牙切齿地自语道:“!混账的东西!难怪他的神色不对,原来是他出卖了我。原以为是外面的人不够朋友,岂知毛病却出在这位有过命交情的好兄弟身上。狗王八!不杀你难消心头之恨,不毁了你这安乐窝,我就不配叫一笔勾消。”

    一面说,一面越野飞掠。出了小径,飞奔三里左右,追上了大踏步回庄的领路大汉。

    大汉听到了拐杖撑地声,心中生疑,扭头一看,不由大惑,止步亮声叫:“咦!老前辈,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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