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稽之极!狄一飞你也相信这等无稽的话么?姓谢的身中老夫寒帖摧木掌五记之多再加上甄老儿焚心七剑嘿嘿只怕大罗神仙也不能保住这条性命了……”
言犹未尽陡闻“飕”地一声怪响亮起那桃花娘子玉臂疾舒竟突然朝武啸秋直拍了过来。
这下变生仓促那武啸秋不料桃花娘子会突然动手而且连个招呼也不先打只一错愕间对方一掌已然印至自己胸前不及五寸之处。
武啸秋乃是何等武学大家他身处危境却是不见一丝慌乱就在桃花娘子玉臂将及递实之际疾地拂抽挥出一式他这一信手轻挥看似绵若无物其劲道之强却不啻有如推出了一只千斤之杵。
霎时之间桃花娘子但觉身前如压泰山立刻意识到自己绝不能与其硬碰值此情势下她只有一条路好走那就是闪身避其锋锐于是她迅地收臂回力对方那千斤之力始出她身形已骤然左移轻飘飘地换了一个方位换势之疾足令人为之眩然失色。
武啸秋定身冷冷喝道:
“你要在老夫面前来这一手可是枉费力气了。”
桃花娘子道:“阁下既有宰掉谢金印的本事我偏不自量力倒要向你请教请教。”
武啸秋阴笑道:
“原来你是为了姓谢的而动手哈哈这就难怪了老夫曾听人言及年轻时的桃花娘子与谢金印有过一段颇不寻常的交情后来虽然因故闹翻……”
未容他将话说完桃花娘子已然轻叱一声打断道:
“闲话少说看掌!”前跨半步右手一翻而出。同一忽里又见她足步微错左臂抬处迅疾无伦地朝对方中盘扣去。
她这一招两式闪电般在同时施出非特配合得严丝密缝抑且快到极致教人防不胜防。
赵子原藏身暗处只瞧得暗暗不解忖道:
“移时前我才在酒楼上听见一众酒客窃议那桃花娘子曾与谢金印闹过纠葛她走上酒楼明是欲寻谢金章的晦气所以谢金章会急急退起怎地目下她却为了谢金印之死不惜和武啸秋以干戈相见?”但闻武啸秋沉喝道:“桃花娘子你是自讨苦吃!”
喝声中身子未见作势已自移到了五步之外一双手掌依旧缩在衣袖之内未见有出手的表示。
二旁的异服汉子狄一飞开口道;
“武老儿这臭婆娘够你打的了狄某有要事先走一步——”
身子一纵疾往门口掠去。桃花娘子怒道:
“狂徒你敢出言不逊!”纤手五指一屈一扣觑准狄一飞身形弹出一时但闻“咝”“咝”之声大作五股疾风宛如脱弦之矢遥遥袭向敌方背宫五大岤道狄一飞身子方始掠到大门倏觉后背寒风袭体他看出不看便知对方指见的位置双足迅地一蹬一滑脚面贴地平平飘前数尽——
狄一飞便借着一滑之势整个身子呼地转了半个侧面单掌自横地里一拨斜斜反击迎上。
桃花娘子屈指再弹咝咝之声复起。
炬料狄一飞挥掌回击是虚在对方摧劲换指之际猛地将掌力一收擦身向木门当口迂回绕出口中说道:
“少陪少陪。”
顷忽地已如飞掠出茅屋桃花娘子所弹出的指风再也生不了作用。
桃花娘子生平最恨“婆娘”之类的称呼狄一飞当面恶言相加她怎能忍得下这口气?正待纵身追出倏地身侧风声斐然那始终静立一旁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俊秀少年朝星忽然横身阻住她的去路。桃花娘子定晴朝身前少年打量一下偏问道:
“这小辈是谁?”
武啸秋没有回答对着少年道:
“朝星你退下来。”
朝星诺应一声转身让开武啸秋缓缓举步而上道;
“老夫这徒儿谢朝星最是善解我意他知道老夫绝不会平白放过一个向我挑衅的人是以便将你拦住。”
桃花娘子嗤之以鼻道:“他能么?他敢么?”
那少年谢朝星昂然答道:
“敢不敢我已做给你看了至于能不能那是家师与你的事。”
黑暗中的赵子原忍不住多瞧了谢朝星两眼心道:
“武啸秋这个徒儿相貌虽然略带几分狡狯之气但却长得很有气势应对亦颇为得体将来必是个人物无疑……”
只闻桃花娘子冷冷一哼未及开口武啸秋已自沉声道:
“桃花娘子你接老夫一掌试试——”
“试”字才落双袖猛地一振一荡一股飚风应袖暴劈以出紧接着身子一长破空跃起。武啸秋身形有若天马行空双足凌虚踏上数步晃眼已扑到了桃花娘子头上只见他胸前衣袂飘拂不止身形袂影形成一片模糊宛似棉絮飘忽但在漫天飞荡的棉絮中却晃动着两只灰色掌影!
桃花娘子睹状瞿然而惊尖呼道;
“寒帖摧木拍?!姓武的你……”
武啸秋阴笑道:
“你倒是识货得很。”
阴笑声中双掌业已翻出袖外出一股古怪的阴寒之气飚风所经挟着刺人的寒风“嘶”“嘶”连响不停周沿空气仿佛就在这一忽里被撕裂开来霹雳之声又起。
赵子原曾与武啸秋交过手情知他双手一出袖后必有绝招一出揣摩情势桃花娘处境已颇为危殆。
桃花娘子那张芙蓉脸庞上失去了平日常带的笑靥流露出紧张惶恐之色她知道生死关头全在此一举当下低喝一声娇躯一纵一旋半抬玉臂从对方死灰色掌影中分光惜影拂将出去。
孰料武啸秋双掌在空中一挫后立即交合推出度尤远在桃花娘子之上只一晃眼间那灰色的一掌就堪堪击到对方的心口!
霎时茅屋内卷起一道惨惨阴风自门隙中透进的光晕倏明倏暗片刻之后又形成了混饨一片分不出什么是身形什么是掌影。
赵子原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由衷地忖道:
“掌力能练到这等地步那真是没有话可说了从姓武的出掌气势推断他的掌上功夫大约没有人能再比他高明了!”
说时迟那时快武啸秋一掌正待拍下陡见桃花娘子衣袖一甩一朵粉红色桃花由衣袂中飘飞而出。
那朵桃花徐徐升空仿若随风飞舞又如飞鸟蝴蝶在阴风中盘旋飞舞久久不曾下坠说也奇怪武啸秋那势可崩塌丘峦的一掌居然随着桃花飞旋之势而微微一窒。
武啸秋高声道;
“好一手‘龙池飘花’绝技!嘿嘿可惜你施出这一手也不能兔于在老夫掌下锑羽!”
赵子原暗暗纳闷瞧不出桃花娘子临危所施的“龙池飘花”有何出奇之处竟会将武啸秋掌势封住?
正感不解之际忽然一股淡淡花香陈逼而来非兰非麝心神不禁一荡。
他霍然吃一大惊急忙运气将香气逼出体外这才领略到桃花娘子那龙池飘花内涵之奥妙。
只见桃花娘子衣袖翻飞接二连三又拂出五朵桃花她每拂出一花双足倒踏便往后退走一步到了第五朵桃花飘出时便与武啸秋足足隔开五步之遥足步闪动成了模糊一片。武啸秋厉啸一声道:“物归原主接着——”
单掌一冲一振挥出一股“腊腊”有声的内家气劲空中那五朵桃花迎势倒旋而飞一如流星飞坠般尾相接往桃花娘子射至!
桃花娘子不知不觉已是花容失色纤手疾地交拍而起真气自掌心中涌出那五道桃花在两道内家真力交震之下竟被碾成飞粉漫空四下飘散。
武啸秋在同一忽突地向前跨上半步双掌居胸连划半圆霹雳之声大作他已再次出了“寒帖摧木拍”!
他攻势才出掌风笼罩足有半丈方圆急切间桃花娘子不暇多想身形疾地向左一侧。
呼啸一声掌风真力自桃花娘子身侧划过出尖锐异响饶是如此掌缘飚劲仍然扫中她的左肋桃花娘子一声闷哼立觉体内血气翻涌不止知道自己已受了内伤无论如何绝不能再呆下去否则往下的局面就不好支撑了于是她迅做了决定力聚单掌猛击出去腿腰微蹲身子继之一跃而起口中喝道:
“领教了武老儿你我后会有期。”
武啸秋见对方一掌如石破天惊般拍了过来不得已只有收掌相迎桃花娘子娇躯在空中一旋劲矢脱弦也似地倒飞了回去她虽身受内伤但体态依旧轻盈优雅之极。
顾盼里桃花娘子已然退出门外往西方疾射而去渐次消失在苍茫的远山云树中。
少年谢朝星喊道:“师父快去追她——”武啸秋摇摇头道:
“时候未到呢咱们还不能与五花洞闹翻。”
谢朝星悻悻道:
“可是那婆娘当着师父面前竟敢如此跋扈嚣张焉可不与她一点教训?……”
武啸秋道:
“眼下咱们一切犹未布置就绪若多结下一个仇敌对进行中的大事便多了一番阻碍。”
说到这里音色陡地一沉道:
“星儿你那股急躁性儿若是不改总有一日大事要坏在你的身上!”
谢朝星似乎对这位师父甚为畏顺闻训只有唯唯诺诺垂不语。
武啸秋别过头来将视线投注到僵卧的曹士沅身上半晌始开口道:
“奇了那黄绞小册何等重要恁情如何姓曹的绝不会不随身带着星儿你方才可曾仔细搜过他的身上了?”
谢朝星道:
“搜过了姓曹的衣袋里塞满了许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就是没见到那本小册子。”
武啸秋摇头喃喃道:
“不可能……不可能……。”
他俯陷入沉思之中蓦然一阵疾风响处自茅屋外头闪入一团黑影赵子原霍然一掠凝目望去却是一只巨硕无朋的苍鹰!
那苍鹰通体黑羽浑身圆圆扁扁一对圆骨碌眼睛透出墨色光华布满绿色及红色斑点约摸有圆桌大小的身躯下生着两只长达数尺的利爪自黑暗中望去便如一个巨大的怪物一般。似此庞然可怖的苍鹰当真是见所未见赵子原只瞧得浑身毛倒竖再一望房中的武啸秋对那怪鸟的出现似乎没有丝毫惊悸反应。
倒是那谢朝星就没有如此镇静功夫了他一把抓住武啸秋的衣袖战战兢兢地问道:“师……师父这是什么怪鸟?……”
武啸秋仰望了苍鹰一眼喃喃道;
“死谷兀鹰?……死谷兀鹰怎会在此地出现?!……难道说死谷鹰王又重出江湖了么?……”
那兀鹰振翅在房中盘旋满房俱是“嗡”“嗡”之声谢朝星沉不生气挥起一掌便往兀鹰击去。武啸秋叱喝道:“星儿别轻举妄动!”
谢朝星听到他师父的喝声欲收掌已是不及眼看一掌结结实实击在苍鹰身上苍鹰庞大的身躯却只略微偏转了一下忽地掉转鸟头迅疾无伦地朝谢朝星立身之处扑罩而下。
谢朝星大吃一惊急忙蹬步后退到了五步开外再迅地一矮身只差分许兀鹰便自他头上擦过。
但闻震耳“弧”地一声亮起兀鹰一扑不着反向躺在案前僵卧不动的曹士沅袭去。
一忽间曹士沅的双目已被鹰嘴啄了下来武啸秋却一直负手立于一旁不动不闪赵子原见曹士沅死后还得被此鹰啄去眼睛一时只觉一股热血往上直冒他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正要起身飞跃出去就在这一刻倏然一阵疾风响处一条黑影自房门一闪而入!
赵子原心虽吃惊自忖在未弄清来人身份前还是不可贸然行动当下强自按下一颗忐忑之心举目望去这一望几乎使他骇得魂飞魄散——
只见那人长得又高又瘦一张青灰色马脸长满了绻曲的黑毛身上披着一件磷光闪闪的红袍颈问挂着一串骷髅头骨脚踝却是光赤赤的足跟上结满一层层浑厚的茧皮。
那人长相之恶装束之奇委实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赵子原望着望着浑身不知不觉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屏住气暗忖:“这是什么人物?怎地如此邪门?”
武啸秋面对来人冷冷地道:
“死谷鹰玉是你来了么?”
那怪人一双三角眼射出阴厉寒芒往屋内骨碌碌一转猛地厉叫道:“你倒认得咱老鹰嗬嗬你报上名来吧。”
他边说着手足不住乱舞乱跳全身亦随之颤动不止随时都似显出疯狂之态。
武啸秋冷笑道:
“阁下潜隐死谷多年几时变得如此健忘当真连老夫都认不出来了么?……”
那死谷鹰王打量了武啸秋一眼猛力用鼻子嗅了两嗅怪笑一声道:
“桀桀你是武啸秋!你是武啸秋!”
他一连重复说了两句又自笑道:
“咱们曾在九道标见过一面是也不是?”
武啸秋道:
“亏你还有几分眼力。”
死谷鹰王道:
“咱老鹰的眼力会差到哪里去么?姓武的你忒也太狂了吧。”
说着呼啸一声那只在房中盘旋不已的兀鹰乍闻啸声扑翅飞到死谷鹰王肩上歇了下来。
武啸秋道:
“看来阁下把这只兀鹰已训练成不亚于一名高手了鹰王这个名号倒非虚传……”
死谷鹰王截口道:
“你打算试试这畜生的功夫么?”
武啸秋笑笑道:
“老夫只问你一句鹰王你离开死谷又人中原莫非要寻那司马道元报却他昔日纠合四派高手将你打成重伤逼人死谷的一段过节?”
死谷鹰王神色一变道:
“是又怎样?敢情姓武的你也想插上一手?”
语声方落忽然出一声鬼叫一掌僵直不弯望准武啸秋直扑过来。
武啸秋转身避开攻势举袖一卷一荡内力崩出直取鹰王胸间要害死谷鹰王不料对方应变迅捷如斯匆忙中不暇退避另一掌闪电一吐一股奇热难当的怪风由他掌心咝咝透出。那服怪风才出四周登时卷起一团团热懊炽人的热浪房中诸人都有置身于火扈之中的感觉武啸秋袖中真气竟然滞顿不出去这是他生平从未经历过的怪事不禁大喝道:
“鹰王你这火鸟爪已练到八成火候了难怪你敢再到中原来——”
喝声中袖管一卷双掌横切而出只闻奔雷之声陡房内卷起一道惨惨阴风他已出了无坚不摧的“寒帖摧木拍!”
赵子原深知那寒帖摧木拍的威力暗想死谷鹰王要糟果闻“呜”然一响死谷鹰王已躺在地上了。须臾死谷鹰王又突地一跃而起叫道:“厉害厉害。”抖手从颈上取下那串磷光闪烁的骷髅挥了几挥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出恐怖之极的怪叫举步朝武啸秋缓缓迫近。
武啸秋哈哈笑道:
“看家本领要使出来了么?不过老夫劝你还是省省力气的好。”
死谷鹰王停下脚步道;
“只要姓武的你不要插身于这场是非中咱老鹰自然没有与你为敌之意。”
武啸秋阴笑道;
“不错看来你的头脑并不简单你要找司马道无报却昔日旧恨老夫正有消息供应——”
死谷鹰王道:“什么消息?你说。”
武啸秋道;
“司马道元眼下正在阴间地府眼巴巴的等着你鹰王你只有走这条路去找他。”
死谷鹰王嚎叫一声怒道;
“姓武的你敢拿我打诳耍子?”
武啸秋道:
“打诳哪有什么敢不敢的?司马道元举家在十年前被谢金印尽歼于翠湖画舫之上武林中谁人不晓?可笑只有你一人蒙在鼓里。”
死谷鹰王眼珠连转数转忽然一语不纵身跃出房外有顷一人一鹰便沓然不见踪迹。
谢朝星走上前来道:
“师父这家伙神智怎地有点不正常?”
武啸秋道:
“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鹰王躲在死谷苦练邪功镇日与飞禽走兽为伍日久自然变得疯疯癫癫了。”
这会子茅屋外头蓦然又响起一阵沉甸的足步声响武啸秋师徒两人一凛彼此对望一眼。
赵子原内心大为震动暗想:
“似此荒僻所在今日竟然来客络绎不绝真是令人不可思议了……”
足音时远时近终于在茅屋前面顿住。
谢朝星沉不住气出声喝道:
“来者何人?”
屋外不闻任何回应武啸秋沉声道:
“尊驾何不请进——”
那人一步跨了进来只见他全身披着一袭白袍连头上也用一张白布兜头罩着仅剩下一对眸子露在外面乍看之下自及踵都是一团雪白赵子原触目立即识得此人险些惊呼出声。
白袍人骤见武啸秋立在茅屋里似乎怔了一怔道:
“阁下请了老夫路过此地见这茅屋欲塌未塌显然无人居住是以进来休憩片刻。”
武啸秋那鹰隼般双目不住在白袍人身上来回扫视道:
“好说咱们也是过路旅人尊驾请自便。”
白袍人点了点头尽自走到案前盘膝就地而坐双目微瞌背对着武啸秋养起神来。
他分明瞧见了死者曹士沅却不动任何声色赵子原暗暗不解。
武啸秋眼色阴晴不定悄悄向谢朝星打了个手势谢朝星放轻足步蜇到白袍人身后倏然一伸右手二指虚空朝白袍人后脊“志堂”死岤点去!
这下他突然难非特出人意表距离又如斯近白袍人功力再高怕也难以逃过此一杀身之劫但闻“虎”地一响指力破空袭去白袍人身躯随之微微一颤颈软绵无力地垂了下去。
谢朝星舒了口气道:
“行啦……”
他只吐出两个字下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双目圆睁满面都是惊疑。
只见那白袍人忽然立起身子缓缓回过头来晶瞳里射出两道冷电直瞪住谢朝星不放。
谢朝星打了个哆嗦颤声道:
“你——你……”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白袍人在“志堂”死岤受袭之下竟能安然无事难道对方其实是早有防备将自己抽冷子偷袭的指力硬生生化解去了?
第十五章 飞骑斩杀
白袍人冷冷道:
“少年人你这指力只学到五成火候还不到杀人于无形之间的地步……”
谢朝星呐呐了好阵子却是一句话也出不了口。
武啸秋压低嗓子道:
“敢问尊驾大名?”
白袍人道:
“老夫复姓司马草字道元想来阁下必不陌生。”
武啸秋脸色一变道:“幸会。”说着拱手朝白袍人“司马道元”揖了一揖。
“司马道元”拱手还礼道:“不必客气。”
拱手间掌心有意无意向外一翻两人身躯同时晃了晃“蹬”一声武啸秋仰身退开半步。
再看“司马道元”双足亦自陷入地下达二寸之深武啸秋脑际思潮电转猛然脱口呼道:
“原来——原来是你?……”
“司马道元”哈哈一笑道:
“秋寒依依风过河英雄断剑翠湖波。”
武啸秋一闻此言身子陡地颤一大颤他就指指着“司马道元”沉声一字一语地道:
“山不转路转你我将来总有再度碰头的日子!”
一挥手带同谢朝星转身推门而去。
赵子原只瞧得心惊不已暗道:
“不可一世的武啸秋居然会被两句不知所云的诗词惊走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心中狂跳不知不觉脚底碰着木箱弄出了一点声响那“司马道元”霍地回过身子道:“木箱后面的朋友请出来吧?”
赵子原情知对方已听到了自己一时大意所出的声响只好站将起来走出藏身之处。
“司马道元”略感意外道:“小哥儿是你?”赵子原苦笑道:“这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了上一次记得是在十字枪麦斫的府上当时阁下一现便惊走了众人皆惧的甄定远与今日这个局面完全没有两样瞧来阁下的能耐着实不小。”
“司马道元”岔开话题道:“小哥儿可否请先解释为何要躲在里面?”
赵子原道:“长话短说小可是不期来至此地适值姓武的杀人后去而复返我明白自己绝非他的对手所以便躲将起来。”
“司马道元”望了僵卧的曹士沅一眼道:“死者乃是从前太昭堡主赵飞星的下属名叫曹士沅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被杀?”
赵子原道:“阁下也识得此人么?曹前辈可能为了一本黄绫小册而招致杀身之祸……”
“司马道元”思索一会伸手人怀徐徐掏出一本黄竣皮的线装小册在赵子原面前扬了扬道:“黄绞小册?……不要就是这本册子吧?……”
赵子原一愕脱口道:“它……它怎会在你的身上?”
“司马道元”不答只是喃喃自语道:“册子我翻过不知有多少遍了里面什么也没有怪哉姓武的要它作何用处?”
赵子原暗想:“黄绞小册既非在曹前辈身上然则他一命死得岂不冤枉极了!”
一念及此不禁暗暗为曹士元感到难过。
“司马道元”道:“小哥儿若无他事老夫要走了。”
赵子原黯然点一点头眼望“司马道元”一步步走到门前走出屋去此际他脑中竟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对适才生的一连串变故居然无法思索其中缘由。
移时他逐渐清醒过来遂将曹士沅尸体移到屋前用兵刃挖成一个长坑埋葬下去。
天色向晚赵子原已足足在茅屋内呆了半天之久他自忖不可再蹉留下去遂辨了辨方向一直向西行去。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星儿已悄悄升上了天边对着赵子原眨眼微笑他举袖揩去额上汗珠驻足休息了片刻。
再行举步时忽然他耳际传来一阵急促的足步之声放眼望去只见小径另端有两条人影下迅地朝这边移动。
他自然而然将脚步放松下来待得前面那两人走近赵子原始瞧见他俩身上装束有异胸中不由一震暗忖:“瞧这两人的衣着装束绝非中土人士难道他们也是来自长城以外?……”
两人来得更近了但闻右一人道:“近几日来沿线风声很紧哩暖兔你可知道一些端倪?”
左行走的“暖兔”道:“听说可汗已在盘山驿集结重兵一等张居正死去便渡过大凌河攻击辽左到时中原尽在咱土蛮囊中了广
赵子原听到“土蛮”两个字心中惊疑更甚了有明中叶以后土蛮一直是本朝最大的外患隆庆元年并曾一度飞渡长城由蓟州转掠卢龙京畿为之震撼。万历年间土蛮势力更为猖獗边地笈笈可危而眼下竟有土蛮可汗的部属在中土出现自是难怪赵子原大为所惊了。
那两人边行边谈赵子原所走的小径因为地势较低是以不虞被对方觉那右边一人继续道:“就等张居正一死嘿嘿兵事便可以动了。”
左边的“暖兔”道:“老子就是不明白咱可汗何以对一个糟老头如此忌惮非要将他除去不行?张居正虽然贵为明廷辅但一旦大明江山落在本族手中堂堂张辅还不是成为咱们阶下之囚?”
右边那人冷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法暖兔你既无法洞悉个中利害我也懒得和你多谈了……”
那暖兔道:“然则可汗预备怎样除去他这眼中钉?”
右边那人低声道:“这是个天大秘密说了你绝不可张扬出去——”
那暖兔道:“放心咱们哥们你岂能信赖不过?”
右边那人压低声音在暖兔耳边说了几句话因双方距离甚远那人话声又十分含糊赵子原连一字也没有听见。
只听暖兔低声道:“买雇职业剑手?……嘿嘿此计大妙!……”
那右边一人道:“现在只剩下中原武林问题了这是最不容忽视的一道问题。”
暖兔道:“中原武林么?我们尽管找内线筹商对付之法还有那狄一飞……”
他欲言又止那右边一人道:“也罢就依此行事便了天已黑了咱们得尽快赶路。”
赵子原心念一动暗忖:“久闻张居正乃是当朝孤忠耿耿的一位宰相正因为他在朝中能综核名实筹饬战守四夷才不敢觑窥而且我朝边将也惟有张道辅在上始能驾驭听这两个蛮子的口气莫非土蛮欲谋不利于张辅?”
眼望两人即将去远当下只觉一股古怪冲动直冒而上他一步跃将出来冲着他俩背影喊道:“两位回过头来瞧瞧是谁来了?”
那两个鞑子闻声不约而同回转身子见一面前立着一名陌生的少年不觉怔了一怔。
那暖兔朝赵子原打量两眼沉道:“你是呼唤咱们么?”
赵子原道:“难不成此地还有第三者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暖兔双目连转道:“既是如此敢问有何贵干?”
赵子原道:“区区要向你们打听一件事——”
右边一人不耐道:“打听什么?”
赵子原一字一字道:“除开你们两位外土蛮可汗另外还派了多少人潜进中上来兴风作浪?”
霎时之间两人神色大变右边一人冷笑道:“小子你方才就躲在土堆下面是吧?咱们所说的话你听到了?”
赵子原昂然道:“役错是听到了你待怎地?”
两名鞑子相互使了个眼色那暖兔道:“嘿嘿烘兔你说咱们该怎么办?人家可在等着答复咧。”
那烘兔冷笑一声道:“这就是老子的答复!”他双目中精光斗射未待将话说完左掌猛地向外一弓有似出洞猛虎望准赵子原一斫而下。
赵子原早已料到对方有如此一着烘兔一掌才出他双足徽错身形立刻移向右侧。
讵料烘兔一掌犹未击实在半空陡然硬生生移了个方向如影随形击向赵子原小腹要害只闻“呜”然一声锐响他掌势之劲居然带起一阵尖啸赵子原身子犹在五步之外对方掌缘真气已风涌袭到!
对方武功之高的确大出赵子原意中所料他吃惊之余急忙蹬步倒退同时伸手封拿。
他正贯注全力应付烘兔的出击倏觉身后啸声大作赵子原看都不看便知是另一名暖兔在自己身后抽冷子来个前后夹袭那掌力之强似乎更在烘兔之上——
急切间他左时往横里一挡内力陡。
轰然一震过后一股强力飚风四下憧散噔噔噔赵子原被那劲内力一带立足不稳踉跄倒退数步。
暖兔、烘兔分自右围抄而前四掌齐出赵子原心知处身生死一线上己没有迟疑的余地他一咬牙根双掌运足功力推了出去。
这一忽里陡闻远方道上传来一阵“得”“得”蹄声烘兔、暖兔瞿然一凛齐然撤回掌力暖兔叫道:“有人来了快走!”
语讫两人相继纵身而起一前一后落荒逸去度惊人霎时便查然不见踪影。
赵子原大为错愕无法明白那两名鞑子何以会仓促退走?正自思虑间背后蹄声已然大作回头望去一人一骑飞驰而来只一眨眼工夫已到了赵子原身后。
赵子原电目一瞥马上骑士而容脱口叫道:“麦十字枪!麦前辈!”
那马上之人正是才从甄定远剑下逃生不久的金翎十字枪麦斫此际他纵马飞奔手上执着长达七尺的成名兵刃十字枪脸上杀气森然赵子原见他神情可怕不由微微一愣。
将要错身之际那马儿希幸幸长嘶一声突地朝赵子原立身之处斜纵而至麦斫厉喝道:
“姓赵的小子!看枪——”
手上十字枪一吞一吐直指赵子原心口赵子原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向自己突下煞手眼看枪口即将戳至本能里他大吼一声双臂贯足真力一上一下斜击出去一面移身左跃。
麦斫毕生功力尽集于十字枪上这“飞骑斩杀”乃是他生平有数绝技之一焉容敌手轻易逃出枪下但见他长枪平舒未见如何作势倏然自赵子原双臂对势中一挑而出——
枪尖过处血光飞溅赵子原仰面翻倒于地!
麦斫勒住绥辔视线从赵子原身上扫过嘴角忽然浮起一丝阴恻恻的笑容自语道:
“嘿老夫这‘飞骑斩杀’从来都是一枪得手对付你自然也没有例外嘿嘿仅仅一枪就足够要你的命了广他脸上阴笑未退续道:
“只怪小子你命星不好不明不白被老夫击杀于此到鬼门关后也只好权充一名在死鬼了。嘿!嘿!”
麦斫喃喃自语着一夹马腹如飞驰去。
造飞尘消散骑影渐没蹄音不闻那躺卧地上、胸前犹自汨汨流着鲜血的赵子原倏地一跃而起——他竟然没有在麦十字枪的“飞骑斩杀”下丧命!
赵子原俯自顾见自己胸前衣袂已被鲜血染成一片储红他忍痛自怀中掏出创药敷上继续赶路。
道上他忍不住心中疑云汹涌暗暗地想道:
“无缘无故麦斫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是不是我在麦府树干上插令箭那码事被他察觉了?但就只为了这个理由似乎也不至于使他生出杀心啊难道说其中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他一壁走着一壁胡思乱想摇摇头低声又道:
“方才若非我见机得早在对方十字枪触着肌肤时立即藉势躺下去装死而麦斫又自信十分未曾下马仔细察看否则我只怕不能如此轻易将他摆脱了……”
赵子原瞧瞧衣衫上沾染的点点鲜血长吁一口气。这时夜幕已完全笼罩下来月儿穿过流云地面平铺着银色荡漾的光辉。
赵子原疾行如飞忽闻后面有人说话声音足步自然而然地放缓下来下意识回目一瞥后面的道上出现了两条人影但觉两人的身影都极为眼生遂役有多加注意迈着步子继续赶路。
那两人前行的度甚是迅疾瞬息便已赶上赵子原隐约听到两人交谈其中一个低沉的嗓子道:
“海老此番你我眼巴巴从西南赶来若仍一无所获那才叫笑掉人家的大牙哩。”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你也甭患得患失了依我的话行事保管没错……”
语声陡然中断敢情那人业已觉道上除了他们之外前面不远处还有一个陌生的行人。
双方并肩而过时赵子原凝目打量两人只见右边的是一个身材雍肿、满脸肥肉的胖子另一个身量较为瘦小却是个牛山濯濯的秃子面上五官歪曲尊容尤其令人不敢领教。
格外惹眼的是两人肩上各自扛着两口奇形怪状的黑色大木箱这一来赵子原不禁多瞧了两眼。
那黑色木箱被扛在两人肩上显出沉甸甸地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物事一种天生的敏锐感觉使得赵子原暗暗起了戒心。
两人越过赵子原后那矮小的秃子忽然驻足回过头来;双目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赵子原。
一会那秃子开了口:
“这位小兄弟请了。”
赵子原一愣抱拳道:
“阁下有何见教?”那秃子视线依然停留在赵子原身上道:
“小兄弟胸前衣襟鲜血斑斑想是刚刚行凶杀过人是罢?”
赵子原呆了一呆道:
“区区看来像是刚杀过人么?阁下倒会说笑。”
那秃子道:
“杀人又不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又何必急于否认?像咱老秃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若一天没有杀人便觉得手痒难禁。”
赵子原微笑不语那秃子一睁怪目道:
“小子你不相信么?”
赵子原缓缓道:
“就说阁下一天杀害一条人命吧纵然有这份能耐便是累也得活活累死。”
那秃子暴跳如雷道:
“说来道去你是不肯相信哼哼老子与你瞧瞧一样物事也让你这井底之蛙开一开眼界。”
赵子原暗自好笑心道此人之言虽则耸人听闻但脾气却暴躁得如同稚龄幼儿倒不知是何门路?
那秃子将肩上两口黑色木箱置于地上伸手就要去揭箱盖侧立一旁的高大胖子适时出声道:
“老秃你又沉不住气了!”
秃子闻声停下手来道:
“这小子不知天高厚海老你不以为应该给他一点教训?”
那胖子“海老”道:
“小辈无知你怎能与他一般见识?”
秃子瞪了赵子原一眼悻悻道:
“若非海老在旁小子你今日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赵子原对那四口黑色木箱充满了好奇之念见那秃子本已准备将箱盖揭开却因胖海老一句话而罢手不禁感到失望。
那“海老”朝赵子原道:
“老夫这位朋友玩世不恭虽然满口曰杀其实完全是一派胡语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赵子原忖道:
“那秃子性子粗暴喜怒泛于形表似乎没有多少心机但‘海老’可不简单了看来他要比秃子来得深沉阴险得多。”
他暗暗对“海老”起了戒心表面上仍装做洋洋如常道:
“不妨那箱中之物……”
“海老”截口道:
“小哥敢是对箱中之物生了兴趣?”
赵子原道: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岂犹区区例外阁下可否将箱盖揭开一观——”
“海老”面色微变瞬即恢复如常道:
“木箱里装的无非是老夫的一些零碎家当小哥要瞧瞧自然可以但如此一来又要耽搁工夫老夫此去还要赶一段长路却不能再磨菇下去了小哥咱们便此别过……”
赵子原心头疑云重重亟欲启开箱盖一观究竟只是对方既然婉词予以拒绝自己当然没有坚持的理由何况对方两人深浅难测自己更不能鲁莽行事当下只有侧身道旁让他俩通过。
那“海老”及秃子扛着沉甸甸的木箱扬长而云赵子原寻思良久都没有头绪再次抬头时对方业已走得不见踪影。
他仰眺望秋夜的星月默默地道:
“顾迁武顾兄不是约我于今夜到镇北广灵寺会面么?时候将到我不如直接赶去赴约便了。”
心念既定遂不再逗留辨了辨方向立即展开身形直奔而去。
夜色笼罩下的广灵寺显得异样的冷森宁谧赵子原在寺外来回踯躅了两圈方始上前敲门。
居顷庙内足音跫然“吱呀”一声大门徐徐开启一名身着黄铯袈裟的年老僧人当门而立。赵子原冲着老僧一拱手道:“请问大师……”
那黄衣老憎打断道:
“施主可是?br />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