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数番忍受不住欲一走了之但因自已被迫服下马兰之毒性命为其掌握只有屈予隐忍他默默对自己说道:
“眼下我除了跟从他们去到水泊绿屋再见机行事外别无他法可想大丈夫能忍一时之辱他要我怎么做我样样都顺从便了。”
当下遂装出恭顺模样拿起酒杯递至残肢人面前道:
“你老请喝酒。”
残肢人一张嘴整杯酒都被他以内力吸了进去突闻“砰”一声赵子原手中的杯觥蓦然破裂开来碎片划破肌肤淌下滴滴鲜血。
赵子原情知对方有意戏弄于己但他仍若无其事道;
“是我不留神弄破杯子待会儿请堂棺再送一只过来。”
残肢人暗暗观察赵子原反应忖道:
“此子城府之深实乃我前所仅见瞧他一副毕恭毕敬模样换了别人怕不被他蒙混过去嘿小子你愈是狡黠我愈有兴趣与你斗智耍计终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为老夫所用。”
赵子原向小二要过一只杯子斟了一杯白酒正待服侍残肢人饮下楼前木梯蹬蹬响处一个面目清瘦的垂老者蹒跚步上楼来。
赵子原不期瞥了老者一眼心中呼道:
“这不是鬼镇的守墓老人谢金章么?怎会在此镇碰见他?……”
老者谢金章似乎没有注意到楼角坐着的赵子原迂自叫了酒菜落座。
倒是中年仆人天风乍见谢金章出现面色霍然为之一变他压低声音在残肢人耳旁说道:
“老爷姓谢的弟弟也来到了酒楼……”
残肢人沉声道:
“老夫知道天风你少大惊小怪。”
天风呐呐道:
“只怕他会过来挑衅寻事咱们不能不有个准备。”
残肢人哼一下道;
“如果谢金章敢这么做那么他的未日也快到了嘿嘿谢金印的下场便是一个榜样!”
天风低声道:
“谢金印是不是被武啸秋与甄定远两人杀死了?小人始终怀疑……”
残肢人叱道;
“天风住口!”
赵子原听见他俩谈话心子鼓鼓而跳这时那谢金章双目一惊已然瞧见了他们只见他脸色一沉长身立起。
谢金章行近冲着残肢人道:
“相好的想不到你也会离开水泊绿屋到江湖上走动——”
他话声相当洪亮酒楼中不乏武林豪客在座众人心中俱是一紧缘因“水泊绿屋”与燕宫双后所居住的“燕宫”乃为武林二大神秘的禁地人们从来只闻其名却没一个能知其所在更逞论去过这两个地方了。
残肢人眼睛一翻道:“意外么?”
谢金章道:
“是很意外原以为你竟年躲在老巢当只缩头乌龟不敢外出了。”
赵子原曾在鬼镇与谢金章相处半日知晓对方并非刻薄寡恩之人但此刻面对残肢人言语之间却是锋芒毕露丝毫不留一点余地分明有意激残肢人之怒他不禁暗暗纳闷。
残肢人嘿然一笑道:
“姓谢的听说你在鬼镇充当一名守墓人敢情长日和鬼魅相处连说话都带着几分鬼气了。”
谢金章道:“一句古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残肢人眼色一:
“你说话之先可曾考虑到后果如何?”
谢金章哈哈大笑道:
“莫非阁下又要收买武、甄两人就像杀死家兄一样的杀死我么?”
残肢人冷哼不语谢金章转朝赵子原道:
“这位小哥咱们又朝面了。”
赵子原却没有顾到谢金章的招呼他脑际思潮回荡不已忖道:
“谢金印莫非遇害过世了么?否则他的胞弟为何有此一语?”
谢金章指着残肢人复道:
“小哥儿怎会与水泊绿屋的人走在一道?”
赵子原如梦初醒期艾道:
“区区在太昭堡见到……”
他欲言又止谢金章略一皱眉向残肢人道:
“相好的咱们这笔死账也该算算了你说是么?”
残肢人冷道:“什么死账?”
谢金章厉声道:
“阁下还要学不开花结子的水仙尽在装蒜么?当年你买雇家兄到翠湖历舫做案事后又暗中指使姓武的和姓甄的二人埋伏于归路上袭杀家兄以灭口此事虽然隐秘但老夫……”
残肢人不容他说完便自截口道:
“姓谢的你信口扯淡可是吃定我是个残废老人么?”
谢金章尽道:
“到底是谁扯淡咱们心里有数今日鬼使神差教老夫在此碰见你该是你恶贯满盈的日子到了!”
语终猛一挥掌往残肢人直击而出。
他似乎对敌人愤恨已极下手绝不留情只闻“呜”地一声怪响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劲道应掌击去。
待得掌见击近残肢人陡然长吸一口真气他萎缩坐在轮椅上连人带椅恍若被什么无形之力托着升起半丈多高掌风“虎”“虎”自他脚下扫击而过……
谢多章须皆张单掌居胸连划半圆接二连三攻出了五招突闻四座出一片惊呼之声。
只因谢金章这连环五招看似平淡无奇但是其中内涵之奥妙实已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那残肢人身犹在半空在对方五掌击下便如置身惊涛狂浪中除了接受摆布外丝毫没有抵抗的余地。
旁立的赵子原亦瞧得惊骇不已暗道:
“这谢金章掌上功力之高几乎到了举世无匹的地步但他在江湖上名气却不若乃兄之高由此观之那谢金印一身功夫岂非已臻6地神仙之流么?罢了瞧这样下去我再练上一百年也绝不是他们的敌手。”
想到这里顿生心灰意懒之感。电光火石间陡见残肢人一俯三道金光从他衣领闪出破空亮出“嗤、嗤”锐响紧接着他回身在空中一大回旋一时但见银光闪烁漫天都是密密麻麻其细如丝的金针。
残肢人虽则手足全无但俯旋身出的无影毒针却是玄奇非常令人防不胜防谢金章是何等武学大家一瞥之下便已知晓其中厉害他沉声低叱双袖挥舞将毒针卷飞。
残肢人坐姿不改翩然落地“吱”一响那轮椅竟被压得声只听他狠狠地道:
“姓谢的!老夫要正告你一句——”
谢金章道:
“有话快说。”
残肢人沉道;
“你要报令兄之仇找到老夫头上可是完全找错人了!”
谢金章道:
“大丈夫敢做敢当水泊绿屋出来的人如此没出息做了案还要推倭不敢承认么?……”
说着一掌重又抬起掌上运集内力待。
残肢人沉声一字一字道:
“谢金章!你不要后悔!”
谢金章打个哈哈道:
“笑话老夫凭什么后悔?”
他一掌正待击出突闻轰然一声巨响邻桌上坐着的三个彪形大汉齐然推开座椅立将起来居中一名汉子伸手往硬木桌上重重一拍杯碗登时被震得四下碎散一声轰雷般大吼道:
“且慢动手——”
谢金章横眉一扫道:“这位壮士有何见教?”
那居中高大汉子道:“谢金章?方才此人称呼你叫谢金章?”
边说边伸手指了指残肢人谢金章颔道:“正是。”
那高大汉子道:“然则你是谢金印的胞弟了你说谢金印是不是死啦?”
谢金章微微一楞道:
“家兄早已二十年前过世壮士……”
语犹未尽那高大汉子已是双目暴突厉喝道:
“好好个谢金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欠了咱们拜弟萧霖一条血债还没有偿还倒心安理得地人土为安了!”
谢金章听得对方提到“萧霖”之名心中有个谱儿说道:
“尊驾莫非是九里崖萧氏四杰的老大萧大坚?”
那高大汉子道:
“你知道便好昔日谢金印受人之雇仗剑夜闯九里崖击毙咱家四弟这深仇大恨叫我去向谁要回来?”
他望了谢金章一眼蓦然大吼一声道:
“姓谢的既然你是谢金印的弟弟就代他偿还血债便了!”
第十三章 忍辱负重
萧大坚刷地撤下背上兵刃赫然是一只粗巨的月牙棍长棍一抡疯狂也似地向谢金章扑去。
他棍出生风挟着一股雄浑飚劲直袭谢金章门面谢金章颔下白髯飘飘倏地闪身一个翻转立时退到五步之外萧大坚手臂伸直一振又自劈出三棍一棍比一棍凌厉——
谢金章冷冷道:
“老夫不愿和你动手萧大坚你把兵刃收回去。”
语声中双掌翻飞拆解了对方绵绵不绝的攻势。
萧大坚朝身侧两名大汉高喝道:
“杀弟之仇不可不报二弟、三弟还不动手?”
其余两人一闻此言齐然抽出长棍围了上去;一时拳棍交加招数配合得极为神奇严密。
谢金章被困在重重棍影中左闪右避已是险象丛生但他仍不肯还手萧大呼啸一声三杰长棍攻势更为加紧眼看他若再不回击势必伤在棍下谢金章心中暗叹道:“罢了”右手握拳从三只月牙棍影中攻将出去三杰只觉长棍去势被一股奇异的回劲夹了起来。
三人一惊正欲运力相夺谢金章一声低叱“喀嚓”“喀嚓”“喀嚓”三响三支月牙棍同时齐腰断为两截!
他这一出掌断棍端的是快逾掣电三杰犹未瞧清敌手招数路子手上长棍已被击断。
酒楼诸人睹状不约而同为之倒抽一口寒气尤其三杰内心更是骇讶万分只因他们自出道以来漫说鲜少尝到败绩即便遇上武功较其高上数倍的敌人也只有屈服认败绝对不曾为人折断兵刃那谢金章的武功真是使人难以思议了。
谢金章收掌沉声道:
“萧大坚!你们逼人太甚了!”
三杰心中又惊又急那萧大坚自觉无颜再滞留下去一挥手三人一言不匆匆夺门出去。
萧氏三杰方走酒楼当口黑影一闪又自步进一名术士装束手提黑色药箱的中年游方郎中。
那游方郎中手持串铃摇得“叮当”作响面对一众酒客道:“富贵生死皆天定早知三日转祸福在下行脚四海文才武功一无是处仅对相术一道略有心得列位若有疑难不解在下愿为指点迷津顺便赚上两个盘缠……”
举座酒客没有一人搭腔那游方郎中环目在楼中四扫最后目光落到谢金章身上上前作揖道:
“老丈请了。”
谢金章皱盾道:
“老夫目下可没有空闲问卜测字阁下另寻旁人去吧。”
游方郎中并不以为忤逞道:
“在下幼习相人之术日阅千人人目但觉老丈气度轩昂想来必非凡人只是——”
他故意停了一停压低声音道:
“只是老丈眉心集结印堂晦气凝而不散晦气主凶不是在下虚声恫吓老丈近日行动须得留神一二。”
谢金章双目一瞬出不瞬地注视着游方郎中道:
“依你瞧便怎地?”
游方郎中温吞吞地道:
“依在下看来近日中老丈必有奇祸临身!”
谢金章爽朗大笑道:
“是福即非祸是祸躲不过哈哈有谢阁下指点老夫行事自当留神……”
话犹未说完右手陡地一拂直抓向对方手中提着的黑色药箱。
他一抓之势称得上是疾若惊电抑且又是突然而自忖必然抓中无疑讵料那游方郎中似乎早有防备他会来这么一着只见郎中足步微蹬身子模糊一闪谢金章一手顿时抓空。
游方郎中大叫道:
“你——你要干什么?”
谢金章置若罔闻游方郎中身形才动他右臂猛可暴伸对着对方前胸出一掌!
同一忽里他左手一挥再度抓向游方郎中手提的药箱这下声东击西用得确是恰到好处那游方郎中只要出手封抵谢金章的掌力那么另一手上的药箱势非被他抓着不可。
游方郎中一面旋身暴退一面挥拳相封退到了五步开外他左手忽然屈指在药箱上一弹箱盖陡地自动跳起喷出一股碧绿澄莹的水线有若流泉溅珠般往谢金章喷去。
绿泉飞喷之际酒楼诸人倏觉阵阵腥气扑鼻闻之直欲作呕不禁纷纷走避蓦然有人脱口高叫:
“蕲艾毒液?!……蕲艾毒液?!……”
众人间言更是惊惶莫名那蕲艾毒液乃是取自安姑苦溪之水加配毒汁制成肌肤若吃此液触着剧毒立即蔓延至全身端的是厉害无俦那游方郎中的药箱里竟会藏有这种毒液确大出诸人所料。
这下祸起萧墙薪艾毒液在空中倏地溅散开来那度之疾幅度之广十足令人生畏。
谢金章一呆之下身子不退反进双掌翻飞间毒液悉被卷飞溅向左侧屋檐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谢金章卷飞毒液方自喘过一口大气倏见一条人影破空而起在空中单手一扬袭向谢金章的背官。
旁立的赵子原突然之间但觉热血缘因那人出手之恶毒实为他生平所仅见虽则他心中有一道古怪的潜在念头对谢金章没有什么好感但另一种天生的侠义本能却迫使他能坐视旁观。
他大吼一声一步飞跃而出挥臂猛劈出去口道:“撤掌!”
那人怒道:“小子你竟敢多管闲事!”不待赵子原掌力袭至一振身形又换了个方位他掌力一直纳而不吐遥遥罩住谢金章后背要害。
谢金章陡觉脊背上仿佛被压上一块千斤巨石他连转第二个念头的余地也没有右掌五指一屈一伸五道无坚不摧的劲道应指而生那人满以为奇袭即将得手殊未料及对方应变会快捷如斯略一滞豫间敌人指力已然破空袭至。
那人骇然一呼闪身连退三步。五道指劲势如奔雷自他身侧掠过。
谢金章喘了一口大气面对游方郎中道:“毒郎君井森可就是你?”
那游方郎中不料自己安排的连环暗袭竟为对方一一破去错愕之下不觉油然而生凛意道:“姓谢的你倒认得井某。”
谢金章沉声道:
“你毒郎君仗着一身毒器横行两湖老夫与你却是毫无过节可言为什么你要用这等卑劣伎俩来算计于我?”
毒郎君井森道:
“说得对井某总不会无因无由向人挑衅姓谢的你是明白人……”
谢金章不耐打断道:
“还要绕圈打哑谜么?”
毒郎君井森伸手一指那适才向谢金章突施暗袭之人道:
“你要知道原因无妨问问这位马智为马大侠。”
谢金章略一寻思转朝那人道:
“阁下敢是安徽马公店马成官的后人!”
那人狠狠地道:
“马成官正是先父他老人家在二十五年前死于职业剑手谢金印的剑下此番我邀得毒郎君之助出来寻仇你既是谢金印的胞弟咱们自然不能放过你。”
他不由分说又自击出一掌谢金章闪身避过道:
“老夫不愿下手伤了你等而增加家兄的罪孽阁下若是通情达理之人便不应一再出手相逼——”
那马智为晒道:“甭多说废话了拿命过来吧!”言罢猛一伸掌望准谢金章疾劈过来。
谢金章见他毕竟动手暗暗叹了口气正要封掌相迎这会子忽闻一道尖细的声音亮起:
“大好清晨是谁在这里吵闹不歇哟还在拼命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酒楼当口不知何时立着一个身着桃色长衫明艳照人的中年美妇。
那中年美妇乍一出现楼内顿时起了一阵马蚤动一时群豪纷纷交头接耳窃议不休:
“桃花娘子?……五花洞的桃花娘子来了!……”
“桃花娘子一来咱们又有好戏瞧了……”
“这下那谢金章怕要吃不完兜着走啦听说他胞兄和桃花娘子有过一段瓜葛……
“嘘一桃花娘最忌他人提起此事你有几颗脑袋竟敢说长话短?”
“……”
那桃花娘子美目一转往楼内四下扫视脸上虽是笑意盎然但举座酒客反而齐然打了个冷颤个个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出声。
桃花娘子往拼斗中的两人袅袅行去娇声道:
“谢金印的宝贝弟弟也在这里么?好极了好极了。”
谢金章百忙中回目一瞥桃花娘子神色亦自一变他一言不合身微弓忽地一个倒窜朝酒楼外面直掠出去。
马智力与毒郎君井森同声大喝道:
“姓谢的你想一走了之么?”
两人身子一拔自后匆匆追上。
赵子原冷眼瞧见这一幕内心百感交集暗叹道:
“谢金印沦为职业剑手一生杀人无数结果是遍地仇敌四面楚歌毋论正邪两道都欲诛之而后己眼下他生死不时他的胞弟却出面代其受过难道这也可说是因果报应么?”
那桃花娘子见谢金章仓促退走却不动身追赶她视线缓缓投注到赵子原身上许久未曾移开。
赵子原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只听桃花娘子微“噫”一声喃喃道:
“多么像……多么像当年的……”
语声颇为困惑说了一半忽然又不续说下去。
昔日在鬼镇赵子原亦曾呼谢金章对他说过同样一句不知所云的话他一时猜不透语中之意不禁愣了一愣。
桃花娘冲着赵子原嫣然一笑问道:“小兄弟你可是姓谢?”
赵子原大是错愕道:“区区赵子原你何以有此一问?”
桃花娘子惊疑的望着赵子原见他满面俱是茫然之色不禁喃喃自语道:
“这少年长相与那冤家酷似极了奇怪的是他为何姓赵而不姓谢?”
赵子原亦自惑然不解忖道:
“姓谢?我为什么要姓谢?这女人又是什么来路?”
他尽自沉思好一会才清醒过来暗骂自己道:
“该死!那谢金章是谢金印的胞弟我煞费苦心寻到了他焉能轻易失之交臂?方才我真糊涂得可以。”
一念及此再也顾不得残肢人及桃花娘子一纵身径向谢金章逃走的方向驰去。
桃花娘子喝道:“小兄弟留下!”娇躯一提曼妙无匹地贴着楼面飘出尾追而去。
中年仆人天风眼望赵子原身形如箭般掠出向轮椅中的残肢人问道:
“要我去追姓赵的小子回来么?老爷。”
残肢人摇头道:
“无庸那小子身受老夫马兰毒所制绝不会逃的他是追蹑谢金章去了。”
且说赵子原出得镇集后放足疾奔走了一大段长路看看周围哪里还有谢金章的踪影。
他停下足步向四下张望一忽忽见前方坡上正有一人施展轻功以惊人的度向西方奔驰着。那人面庞甚是熟捻赵子原一眼便认将出来脱口在喊道:
“顾兄!”
那少年正是顾迁武他闻声回过头来望了赵子原一下却没有任何回应疾奔和身形也不停止赵子原不觉微微一愣但他不暇多虑飞跃上前端端拦在顾迁武的面前——
赵子原道:
“顾兄不认得小弟么?”
顾迁武仍然没有打理赵子原“呼”地一响他竟拐身从赵子原身侧斜绕飞掠而过。
只听他急促的道;
“事急我不能在此稍作逗留赵兄请于今夜申时到镇北广灵寺会面……”
下面的话声渐小再也无法听分明晃眼间他已奔出十数丈之遥消失在曙色烹微中。
赵子原脑际疑思纷杂喃喃道;
“顾迁武顾兄身中残肢人喂有马兰毒的金针不是只有四十八个时辰好活么?也许那只是残肢人的危言耸听顾兄既然没有死又如何走出了太昭堡?适才他所谓的事急是什么意思?”
他呆立良久始终摸不着任何头绪只有轻轻摇了摇头举步继续前行。
阳日逐渐高升照在地面上一片炎热赵子原走过山坡一丝微风吹过隐隐飘来拳脚对拆之声他默默自语道:
“似乎有人在动手过招不知会不会是谢金章在此又遇到了仇敌?”
沿着山坡下行前面出现了两条叉路赵子原正自趑趄不定一道人语声就在这时隐约传入他的耳际:
“姓曹的你还死心么?这茅屋前后都有老夫徒儿守住你打老夫不过便想溜之乎也那是办不到的!”
另一道低沉的声音道:
“如此道来阁下是缠定曹某了?”
先时那道鲁浊的声音道:
“咱们不必多说废话浪费时间姓曹的你放光棍些将那物件交出老夫倒可网开一面让你过去否则……嘿!嘿!后果如何你必然明白得很……”
声音由左边小道传飘过来赵子原纵身一跃一口气奔出四、五丈隐约的语声逐渐变得清晰了:“到底你交是不交?”
那低沉的声音道:“阁下说的什么物件?”
那鲁浊的声音道:
“少在老夫面前来这一套赵飞星临死前曾交与你一本黄绞皮的小册子你道老夫不晓么?”
那低沉的声音道:“阁下的消息倒是灵通。”
那鲁浊的声音道:
“姓曹的你身中老夫朱砂血掌五记之多性命已在旦夕今日你若不交出黄绞小册可就不大妙了。”
另一道沙哑的声音插道:“此人拗强得很师父何必对牛弹琴一掌将他解决得了。”
赵子原心念一动暗叫道:
“其中有一个姓曹不要是数日前去过古堡欲打救老魏的曹士沅我得尽快赶上前瞧个究竟。”
他不再怠慢纵身往声之处飞跃过去朦胧已可听到叱咤开气之声双方似乎又动起手来了。
骤然一道凄厉的惨呼声起赵子原心子一紧振臂如飞鸟一般虎地绕了一个大弯于是他瞧见左前方坐落着一幢破落的茅屋远远望去残墙剥落屋顶欲塌未塌十足是座荒败环的草房。
来到近前四周反而寂静了下来赵子原忽然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似乎那破落的茅屋与周遭的阒寂相衬之下透着一股令人心寒的气氛卜
茅屋木门紧闭赵子原运足中气喊道:
“屋内有人么?”
他接连喊了三声屋内却是无动静刚才他听到的拳脚声和语声就在瞬息间隐没无闻!
赵子原无端觉得一阵寒意自脊背升起迅袭遍全身他踌躇了一忽暗暗下了决定:“好歹我也得人内一看。”一扬掌木门呀然开启赵子原闪身而过里头黑压压地他双掌运蓄内力摸索前行。房门外一线阳光自缝隙射了进来迷蒙中见到屋内蛛网四结地上积满灰尘分明是久无人居。
赵子原运目四盼见茅屋中央摆置着一张蚀斑至累的方案案下斜躺一个老年儒生——不是曹士沅是谁!赵子原轻叫道:“曹前辈是你么?”
曹士沅依旧一动不动地靠桌躺着赵子原暗自纳罕心道莫非曹前辈已经死去了否则怎不见回应?
赵子原仔细端详了曹士沅许久见他神情安详并无任何暴毙的征候再一摸他心口早已停止跳动显然气绝多时赵子原从未睹过如此平静毙命的人就与昏睡而死一般无二怎不惊奇万分!
当下但觉胸臆涌起难受的感觉在太昭堡里他与顾迁武曾合力引开甄定远救了曹士沅一命不想他仍未能逃过大劫被害于此那下毒手之人能杀人于无形之间手段也是够恐怖了!
他默默自问:
“什么人将曹前辈杀死在此?未知他退走了没有……”
忖犹未罢茅屋外亮起沉重的足步声细听之下足音又不止一道赵子原本已紧张的神经立刻更加抽紧起来——
他心念电转暗想:
“莫非是杀害曹士沅前辈的凶手去后复返?我不如寻个隐蔽之处暗地里窥看一下。”
遂浏目打量四遭现右侧角土墙后一块布幔隔着视线藏身于后极不易为人察觉但他又虑到此处虽是隐秘但人同此心来者亦未始不会想到这点于是迅作了个抉择。
他急急躲到距离布幔数尺黑色木柜后边方自藏好身子“吱呀”一响木门业经为人推了开来!
赵子原坐在暗处屏息静待不敢即时探头出去偷窥只听得门响过后两道重轻不一的步子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沙哑的声音道:
“师父我记得异常清楚方才临走时我确曾顺手将房门阖上现在却被推开了一缝分明有人来过这里……”
另一个鲁浊的嗓子道;
“朝星你再想想看没有记错么?”
那“朝星”道:“错不了。”
那鲁浊的嗓子自言自语道:
“姓曹的尸体未被移动来人只怕还滞留在屋内……”
赵子原忍不住悄悄伸出了头向外望去藉着迷蒙的光线可以瞧见案前并排立着二人右边的是个年方及冠的少年面貌颇为俊秀但却带有几分狡狯之气站在少年身旁的人身着一袭灰衣双手缩在袖中容颜生硬没有丝毫表情显然是带上了人皮面具!
灰衣人半转身那灰色衣袂翻动间隐隐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意味令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赵子原忽然想起眼前这神秘灰衣人的身份心中猛可震一大震——不久之前他在留香院曾见过此人而且险些丧命在其掌下这灰衣人正是武冰歆的父亲留香院的主人!
霎时他额上冷汗涔涔而落但见那灰衣人双目冷电四射在布幔与木柜方向移动着寒声道:
“朋友你干脆自己现身还是要等老夫过去抓你出来?”
赵子原暗忖道:
“这灰衣人好生阴险木柜后边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他绝不会现我藏身于此但他只一开口便采攻心之策幸亏我有见及此若换了旁人怕不要中其计谋自动现身出去了么?”
灰衣人得不到反应眼色一变迈步直向木柜而行赵子原紧张得一颗心子几乎要跳出腔口了。
他暗吸一口真气全身戒备却见灰衣人走了五六步突地一顿足步缓缓回过去——
赵子原隐隐感到那灰衣人行动处处透着神秘不觉暗自纳闷就在同一刻木门一摇一条人影闪了进来!
灰衣人嘿然冷笑道:
“你滚进地狱里去罢!”
笑声未歇一袖猛地扬起室内卷起一道惨惨阴风夹杂着古怪的呜呜啸响那人反应好快立时闪身向左灰衣人阴沉沉一笑身形亦跟着一闪手势模糊挥动原式疾拂而下。那人抽身再退口里叫道:
“别打!是自己人!”
第十四章 死谷鹰王
灰衣人间声收袖回来冷冷道:
“狄一飞老夫在此相候已久——”
赵子原探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穿着奇装异服的中年汉子端立在门口。
他心中反复低念道;
“狄一飞?……狄一飞?……这名字可真陌生得紧……”赵子原却不知晓眼前这个异服汉子狄一飞就在好几日之前只身上嵩山少林窃走一把寒月断剑被少林达摩院住持觉海大师等穷追至太昭堡前对掌时他的掌力之强竟是丝毫不逊于当今少林达摩院座如果赵子原得知异族中出了这样一名身负稀世武功的高手也许便不会如此坦然了。
灰衣人武啸秋复道:
“一飞怎地到现在才来?那把寒月断剑你可曾交与甄定远了?”
异服汉子狄一飞点点头道:
“狄某好不容易潜入少林寺内殿窃走断剑然后一路直奔太昭堡将剑子交给甄老头目下姓甄的已收罗有了金日及寒月两只断剑……”
武啸秋“嗯”一声道:
“还有一只繁星剑呢?”
狄一飞道:
“甄定远查出繁星断剑就寄存在武当山要我设法再去窃取出来……”
武啸秋道;
“很好你便依照他的吩咐去做——饶是姓甄的如何狡狯也不免要坠入老夫预置的圈套里!”
狄一飞低声道:“武院主狄某这场戏演得还可以吧?”
武啸秋颔道:
“总算还过得去那姓甄的生性多疑你继续佯混可不能露出破绽致被他识破。”
狄一飞道:
“这个你大可放心甄老头临别前又要我上武当窃取繁星断剑足见他全然不疑有它。”
说到此地似乎忍不住心中得意之情笑道:
“可笑甄定远聪明一世却被你姓武的玩弄于手掌之上——”
武啸秋沉声道:“只怕不见得如此顺利。”
狄一飞诧道:“怎么?”
武啸秋道:
“姓甄的并非易于受骗之辈咱们至多只能在一段时间内引他走上歧路时日一久难保不被他察觉。再说——”语声微顿续道:
“再说日前老夫设下一计故意命小女冰歆指派一名姓赵少年潜入太昭堡窃取金日断剑……”
藏身木箱后面窃听的赵子原一震但他来不及有所深思只听狄一飞惊“啊”一声道:“你你这样做又有什么用意?”
武啸秋道:
“老夫这一着其实是声东击西之计教姓甄的误以为老夫对那断剑也有觑窥之心其实——嘿嘿老夫真正的用意你自然可以猜度得出来。”
狄一飞寻思一下恍然若有所悟抚掌道:
“原来如此此计果然高明。”
武啸秋摇道:
“高明固然高明但前夜小女冰歆进入古堡去指示赵姓小子行事机宜却被姓甄的觉后来虽能安然退出但难保他不因此而生了戒心……”
话犹未完蓦地屈指一弹一股劲风掠过狄一飞身侧直向半掩半开的木门当口袭去!
他口中喝道:
“既来之何不入屋?”
但见木门一摇一条窈窕桃色人影一闪而入那人拂袖一挥顿时将对方的弹劲卸去。
武啸秋并没有乘机追击冷冷道:
“五花洞的桃花娘子几时也养成鬼鬼祟祟的行踪?”
那人果然便是方才曾在大荔镇露过面的桃花娘子只见她那芙蓉般的脸庞上此仍是笑意盎然娇声道:
“武大官人你现在是迹了但奉劝说话最好还是留点余地否则扯破颜面大家都不好看。”
武啸秋眼色微变道:“你说迹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桃花娘子面上笑意不减道:
“什么意思咱们心照不宣难道还要我作个补充说明不成?”
武啸秋阴声道:
“少在老夫面前来这一套别人惧怕五花洞的五花图轻易不敢招惹你们五位娘子老夫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桃花娘子淡淡道:
“所以说武大官人现在是迹了嘛自从谢金印死后阁下和甄定远两人已被目为武林中的二大擎天巨擘身价远非往昔可比当然不会将咱们五位姐放在眼里啦。”
她言词尖刻武啸秋眼色一阴似乎就要作此际桃花娘子转目一瞥便已瞧见案前躺着的曹士沅尸身她柳眉微蹩道:
“这人可是你杀的?”
武啸秋道:“是又怎?”
桃花娘子端详了尸身一忽道:
“死者像是前太昭堡堡主赵飞星倚为左右臂的心腹曹士沅奇了姓曹的什么时候与阁下结上梁子?”
武啸秋不答半晌沉声道:
“若有谁要多管这桩闲事那么他是自寻死路!”
桃花娘子装模作样地吐了吐舌头道:
“武大官人的闲事谁敢多管?我桃花娘子岂会不自量力一至于斯。”
武啸秋道:
“然则你无巧不巧于此时撞到此地若非冲着老夫而来又为了什么?”
桃花娘子想了想道;
“说来你也不会想我在大荔镇为追蹑一个不知名的少年一直追到这里……”
武啸秋诧然道:“不知名的少年?”
桃花娘子道:
“我适才在镇上酒楼见过那少年一面只知道他姓赵身着一袭粗布衣衫……”
武啸秋楞了一愣喃喃道:
“莫不是那小子……”
赵子原在暗地里听到这番话心子猛地吃一大惊暗忖那桃花娘子口中所提到的少年分明便是指自己而言却不审她追蹑自己的用意何在?
尔来赵子原因为吃尽武冰歆的苦头是以乍听到又有女人寻找自己料度不外乎又有麻烦加身私心不禁惴惴然。
桃花娘子注意到武啸秋那微微愣的神态正感惑然不解只见武啸秋眼色阴晴不定道:
“桃花娘子你要找那赵姓小子作甚?”
桃花娘子道:
“这个却不用告诉你听口气似乎你还认识那少年?”
武啸秋冷哼一声没有答话。桃花娘子道:
“不说就作罢论告辞了——”
她转身款款行至门口一足方踏出门槛忽然又回头道:
“有一件事还未请教武大官人。”
武啸秋道:“问吧。”
桃花娘子压低嗓子道:
“谢金印是不是死在你的手上?”
武啸秋身子一震似乎未料对方会有此一问一时答不上话来但他旋即恢复冷静道:“这话从何说起?”
桃花娘子道:
“听说二十年前你和甄定远两人受水泊绿屋主人之雇埋伏在翠湖附近袭杀甫作案欲归的谢金印就在同一夜翠湖画舫上又生了司马道元二门十八口的命案似乎是谢金印的杰作那幕后的买雇者不用说也是水泊绿屋的神秘主人。”
武啸秋默然不语桃花娘子复道:
“鸟尽弓藏自固当烹水泊绿屋主人这一着是够狠的了。”
武啸秋道:“凭什么你敢如此肯定?”桃花娘子道:
“江湖上人言凿凿自没有空岤来风之理姓武的你想抵赖?”
武啸秋阴笑道:
“老夫何尝想抵赖什么?没错姓谢的是死在老夫及甄老头之手他一生作孽多端杀人如麻嘿嘿老夫此举完全是为天下苍生着想!……”
桃花娘子冷哼一声道:
“好一个为天下苍生着想!”
一直默立旁侧不曾开口的异服汉子狄一飞忽然插言道:
“武院主近日你可曾听到武林中流传的一道风声?”
武啸秋道:
“可是与姓谢的有关?”
狄一飞重重点一点头道:
“武林中传言纷纷说是谢金印没有死其实他还活在人世上!”
武啸秋一怔旋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