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姓赵?”
赵子原错愕道:
“小可正是赵子原大师怎生知晓?”
黄衣老僧正欲开口回答突闻寺前亮起一阵异响一前一后走来两人。
赵子原举目一望心中震一大震来者一秃一胖正是方才在道上碰见的“海老”及秃子。
那两人双目一瞥也自瞧见了赵子原双方均为之愣那秃子挤了挤眼高声道:
“小子咱们又逢上了。”
赵子原满腹疑念想道:
“这两人分明走在我的前面为什么我耽搁了一段时间还会比他们先到难不成他俩在路上曾经折到另一条岔路上去过?”
只见两人肩上依旧扛着那四口黑色木箱赵子原隐隐有一种预感那箱内的物事必然十分古怪但是那物事究竟是什么他亦无法捉摸推断出来。
那胖“海老”冲着黄衣老僧道:
“大师行个方便咱们赶路错过宿头可否权借贵寺落脚?”
黄衣老僧沉吟不决道:“这个……”“海老”加上一句道: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难道大师连此等小事也不肯答应么?”
黄衣老僧宣了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
那秃于脾气最躁按捺不住道:
“和尚你到底答不答应只要你说个‘不’字咱哥儿拍拍手立刻就走只是嘿嘿往后这座广灵寺只怕就不安不宁了……!”
黄衣老僧长眉一轩道:
“施主是在恫吓老衲么?”
秃子沉哼不语“海老”连忙朝他打了个眼色道:
“老秃出言无状还望大师包涵。”
黄衣老僧想了想道:
“好罢老衲将尽可能予施主以方便且请稍候。”
言讫一击掌不一刻自内殿缓缓步出一个小沙弥。
黄衣老僧道:
“戒尘你领这位赵施主到偏殿内房安顿去——”
赵子原期艾道:
“但是小可此来并非……”
黄衣老僧摆手打断道:
“老衲完全知晓那顾迁武顾施主在内房候汝已久。”
赵子原“嗯”了一声无暇考虑到顾迁武与眼前这黄衣老僧有什么因缘关系?他为何又约自己到广灵寺来会面?小沙弥伸手虚引道:“这边请——”
赵子原怀着一颗忐忑之心随着小沙弥之后走过大殿隐约听见那秃子在后边怒声道:
“和尚你把那小子安顿妥了留下咱们呢?”
黄衣老僧道:
“施主稍安毋躁老衲……”
下面的话这时已听不分明了。
小沙弥引着赵子原穿越廊道前面便是一座院落右边坐落着五幢禅室小沙弥一逞走到最后一间仁足道:
“顾施主就在这房里贵客请进。”
赵子原颔道谢小沙弥转身离去。房里传出一道熟稔的语声:
“赵兄是你来了么?”
赵于原推门进去触目瞧见顾迁武坐在靠墙一张檀木椅上手上捧着一卷书正在展读他神色悠然地朗吟着:
“白杨早落寒草前衰。凌凌霜气簌簌风威。孤蓬自振惊沙自飞。灌莽音而无际丛薄纷其相依。……”
吟到此地倏地一抬头道:
“赵兄你瞧这句如何?‘灌莽杳而无际丛薄纷其相依。’寥寥几字便将塞野苍茫、大漠无垠的萧瑟景象勾绘出来适令人有如置身胡风边月之中孤旅落寞之情……”
赵子原微微一笑道:
“鲍照芜城赋固是千古绝文便是兄台对文中之情领悟深刻吟颂一如身历其境弟甚倾之。”
顾迁武听他一语道出赋文之名显见学识见闻之广不禁也暗暗折服当下连忙谦逊一番。赵子原道:“顾兄关于你的毒伤……”顾迁武笑道:
“有劳赵兄关怀了那水泊绿屋的残肢人不是曾说小弟身中马兰之毒的金针只有四十八个时辰好活么?哈哈也许是我大限未至阎王老爷可还没预备将小弟这条命取走——”
赵子原诧然道:“怎么?残肢人恐吓之言是虚?”顾迁武摇头道:
“不瞒兄台小弟体内的毒素已经解去。”
赵子原诧讶更甚道:
“但马兰之毒不是只有残肢人才有解药可解吗?”
顾迁武道:
“这倒不见得小弟在太昭堡里就碰到了一位高人他第一眼瞧见小弟脸上隐隐泛出紫黑颜色就推断我是中了马兰之毒遂让我服下了两颗像莲子一样的药丸呵那丸药可叫神效得紧服后一连出了三次热汗体内所有的毒素登时化解了去哈哈小弟岂非命不该绝么?”
赵子原只听得信疑参半一瞧顾迁武满脸诚挚一本正经的说着却又不能不予置信道:
“只不知顾兄在堡中遇见的高人是谁?”
顾迁武道:
“那人一身文士装束中旬年纪却不肯以姓名见示。”
赵子原心头一大震脱口低呼道:
“中年文士?……敢情就是他?……”
他寻思一下问道:
“那中年文士年龄不高却口口声声以老前辈自居说话问动辄流露出老气横秋之状顾兄所碰到之人其举止言语是否与小弟所形容的相同?”
顾迁武奇道:“正是如此赵兄莫非认识这位高人?”
赵子原重重地点一点头道:
“小弟在太昭堡里也遇见了这个人蒙他传授一套轻功身法后来曾在无意中使出被甄定远指称是灵武四爵中大乙爵的大乙迷踪步!”
顾迁武惊异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衲衲道:
“奇事……奇事……”
正自呐呐间忽闻隔邻房门吱地一响似乎被人打了开来耳里传进那黄衣老僧苍劲的声音:
“山野陋寺可没有上房供来客居住两位施主只有在这个小房间里委屈一夜了。”
那秃子暴躁的声音道:
“和尚你甭嗦了去去夜半无事莫要来打扰咱们。”
黄衣老僧的声音道:
“要不要老衲帮忙把这四口黑木箱提进房里。”秃子急促的声音道:
“不不和尚你不要随便动手咱们自己来——”
黄衣老僧道:
“如此老衲告退了。”
足步声音亮起还有搬动木箱的声响交穿其间。
赵子原默默忖道:
“‘海老’与秃子住进隔邻的房间去了想不到住持和尚会应允他俩在寺内落宿……”
忖犹未罢那黄衣老僧已从隔邻绕到顾迁武这个房间来顾、赵二人连忙起身相迎。
黄衣老僧稽道:
“请恕老衲打扰小施主尚未就寝么?”
赵子原道:“大师有什么事么?”黄衣老僧正色低声道:
“老衲必须问明一句:与你先后一道同来那一胖一秃的两位施主可是小施主的朋友?”
赵子原猛摇其遭:
“在来路上小可与他们两人朝过面小可连他俩身份都不清楚哪里谈得上朋友。”
黄衣老僧道:“依此说小施主不知晓他们是谁了?”赵子原道:
“正是大师缘何要追究这个?”
黄衣老僧沉吟不答双目精光陡然暴射长久注视在赵子原面上不放仿若欲瞧穿他心中所想似的。
赵子原霍然一惊心想从黄衣老僧目中所露神光而瞧对方功力之高分明已到了韬光养晦的地步此等荒僻所在何来如此身负绝代功力的高僧?
黄衣老僧道:
“小施主你走过来一些。”
赵子原暗暗纳闷猜不出黄衣老僧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仍然依照对方吩咐举步上前。
他足步才停那黄衣老僧蓦然一扬大袖劲风随之出闪电也似地向赵子原卷涌而去!
赵子原惊呼道:
“大师?你……你……”
倏忽里袖风已然压体在强劲之中夹着一种兵刃刺肤的剧痛赵子原大惊之下慌忙倒转身形继之向左一闪。
“飕”一响劲风呼啸自赵子原胸腹侧部扫过那一一避真是间不容赵子原惊魂甫定正要开口说话黄衣僧忽地一步踏前右掌暴伸猛向赵子原胁时五大岤道拿去。
他身手之疾直令人不敢置信赵子原欲避不及只觉时下一麻被黄衣僧五指牢牢扣住!
赵子原又急又怒道:
“大师何尔以武相加?”
黄衣僧沉声道:
“施主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你姓谢是也不是?”
赵子原又是一愣方欲开口回话旁立的顾迁武已抢着道:
“晚辈这位朋友叫赵子原事先业已向你提过一梦大师你怎么啦?”
黄衣老僧一梦侧头想了半天猛然松开拿扣对方时脉的掌指道:
“老衲是太性急莽撞了还望施主宽恕。”
说着也不顾赵子原有何反应即行转身离去。
赵子原目送黄衣老僧的背影了好一会呆良久始道:
“这位大师是何许人?揣摩情形他显然对我有点误会。”
顾迁武道:
“一梦是先父生前老友之一前两日我决定离开太昭堡却被甄堡主属下银衣队穷追不舍只好暂时到一梦住持的广灵寺来避一避风头适巧昨日在逃亡途中与赵兄碰头遂约你到此地会面。”
赵子原道:
“难怪当时赵兄行色那样匆遽但赵兄既为太昭堡银衣队总领何以又决定离开那里?”
顾迁武欲言又止道:
“此事说来话长容俟日后再与赵兄细说。”
赵子原忖道:“也许赵兄和我相同亦有难言之隐我又何必强人之所难呢。”遂一笑置之将话题扯到旁的地方去。
顾迁武无意一瞥赵子原脸容现他肌肤隐隐泛出紫黑之色并有红色斑点交穿其间骇讶之余失声道:
“赵兄你——你也中了马兰之毒?……”
赵子原经他一言提醒苦笑道:
“小弟在堡里被迫服下毒丸往后只有永远受制于人了。”
当下将近几日来之经历原原本本道出想起自己一生一世将为人奴仆任人驱遣宰割不觉意态消沉。
顾迁武听罢始未晶瞳里忽然露出异采道:
“放心赵兄之毒并非无救让你我也与那姓甄的和残肢人斗一斗——”
赵子原正自瞠目顾迁武已伸手从袋中取出两颗状似莲子的黑色药丸在昏黄铯烛光下闪闪生光说道:
“那日中年文士所赠的马兰毒解药我身边还剩有两颗想不到会派上用场赵兄请将嘴张开。”
赵子原虽然万般不敢相信只是听他说得肯定私心觉得未始没有一线生机乃依言张口顾迁武屈指一弹两粒黑九直射出去赵子原下意识用口一拉骤觉唇间一阵清香。
顾迁武急道:
“咽下快些咽下!”
赵子原服了药丸果然觉得中气流畅片刻后复觉全身懊热难当大汗淋漓而出。
顾迁武道:
“兄弟你出汗了?”
赵子原挥汗如雨道:
“非但出了一身大汗抑且灼热得难以忍受那解药当真有效么?”
顾迁武正容道:
“等到汗水出尽便是毒解之时赵兄你无妨回到镇上客栈去装作毒素未解随残肢人到水泊绿屋探察……”
话至中途陡闻一声凄厉的惨呼传人耳膜忙住口不语。
惨呼过后接着又传来一阵“嘘”“嘘”怪响像是兽类更有些像人类在极端痛苦中挣扎声音凄厉已极令人间听之下汗毛倒竖凛然生寒!
赵子原低呼道:
“声音从隔邻房间传出咱们过去瞧瞧。”
顾迁武轻轻地点了点头两人蹑足步出那“嘘”“嘘”怪响仍然不绝于耳不时有凄厉的惨呼夹杂其间带着几分神秘几分恐怖顾、赵二人神经不知不觉已是紧张起来——
赵子原率先晃身步到邻房之前哈腰自门隙窥望进去触目见到室中摆着四口黑色大木箱!他无端觉得一股透骨凉心的寒意自背脊升起迅袭击全身仿佛那木箱上黑乌乌的颜色透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气氛。
赵子原下意识将视线从四口黑色大木箱收回暗忖:
“奇怪我心头始终惴惴不安难道那黑木箱中藏有什么神秘惊人的物事么……”
顾迁武压低嗓子道:
“那四口黑木箱是怎么回事?”
第十六章 鬼斧魅影
赵子原摇头道:
“小弟也不知所然顾兄莫非也感到那黑木箱里透着蹊跷么?”
顾迁武低道:
“我仅仅有这个直觉那黑木箱很可能……”
话未说完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吹得屋前盘虬欲舞的古树枝桠呼呼作响不觉住口不语。
两人仰望了望天色只见低空浓云密布月星皆隐黑沉沉的苍穹压得他俩心头有一种气闷的感觉。
赵子原低声道:
“天气似将有变化了。”
他伸手往屋檐外一抬但觉手心一凉豆大的雨珠已开始滴落下来。
有幸这一排庙屋有瓦檐斜飞伸遮出来两人立身檐下方使不致被雨水淋湿。
霹雳一声巨响一道电光急划而过夜空倏明倏暗。
豪雨倾盆而降呼啸的狂风与渐浙的雨声错扰其间借大的一座寺庙很快地就被凄迷的风雨吞噬了。
顾迁武道:
“这场暴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咱们不如干脆敲门公然进房去瞧个究竟——”
赵子原道:
“如此不妥对方借宿于此若不让咱们进房你我可没有理由硬行闯入……”
这寺庙因为年代久远故而破旧失修屋檐到处均有雨水滴下滴落在两人头上只觉其凉透骨。顾迁武头被滴漏的雨水浇得湿淋淋的好不难过忍不住道:
“赵兄咱们还是敲门试试……”
语至中途陡闻一道凄厉的惨呼自房中亮出纵然在风雨交作之下依旧清晰地传人顾、赵两人的耳际!
紧接着“嘘”“嘘”怪响又起声音凄厉异常二人那本已张满的神经几乎就要暴裂开来哈腰自门隙望去只见在四口黑木箱左侧有一张桧木方桌上面放置着一盏油灯昏黄铯的灯光将房内的景象朦朦胧胧地勾绘出来两人电目一瞥未及瞧清屋中的物事忽然一阵轻风把灯火吹熄了。
那“嘘”“嘘”声音时断时续两人倾耳听了片刻心神逐渐恍惚竟是有点魂不守舍起来。当下连忙调气运息半晌才恢复平静但那怪响依然如故不时夹杂着动人心魄的惨呼。顾迁武忐忑地道:“兄弟你可曾瞧出一些端倪?”赵子原道:
“房内灯火突然熄灭恁情如何也无法瞧得清楚。”
正说问蓦见房内灯光又自动燃亮起来。
顾迁武皱眉道:“灯光忽明忽灭分明是有人故弄玄虚……”
赵子原摆手阻止他续说下去原来房中此刻已有了动静只见那“海老”满头长披散盘膝坐在地下嘘嘘吐气!
他吸气吐气一直面对着桌上油灯难怪火光会明暗不定顾、赵二人睹状始稍释于心。
但见那“海老”披跳足面目狰狞吐呐之际双手并连挥带舞形状有如鬼魅再经他“嘘”“嘘”吐气火苗愈压愈低更显得阴风惨惨;鬼气瞅嗽二人瞧着瞧着只觉一股凉意打从足跟升起!
顾迁武寒声道:
“这人是谁?怎地邪怪得紧?”
赵子原低道:
“小弟在来路上与他俩朝过面此人名叫‘海老’另一个被称呼做老秃身份却不甚清楚……”
这会子房内又亮起一阵怪嘘声音沉闷令人生厌。
另一名牛山濯濯的秃子此际业已换上了一件花纹密布的长袍他徐徐走到“海老”面前定身。
那秃子开口道:
“海老成了么?”
“海老”停止嘘气道:
“十指已墨其八大约是成了。”
说着将双手十指摊开其中八根指头不知怎地竟是隐隐泛着墨黑光泽只剩得两只拇指保留原来肉色。
赵子原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喃喃道:
“乌墨指乌墨指……”
顾迁武奇道:
“兄弟你认得此指来历?”
赵子原道:
“出道前家师曾向我提到过天下各奇门邪派的来龙去脉但我阅历太少那‘海老’所练的是不是乌墨指可没有十分把握。”
他二人说话时尽量将声浪压低加之外头风雨交作是以虽仅一门之隔那“海老”及秃子始终没有察觉。
但听那“海老”道:
“老秃你开始运功吧注意第七次嘘气时须将真气倒转逆渡到玄脉大关提防走了窍。”秃子不耐道:“你可不可以省说两句咱老秃几时走窍过?”
“海老”道:“话倒不是这么说法咱家兄弟多年苦练今夜是最后关头万不能因你秃子一时大意而功亏一篑。”
秃子道:“练成之后你我又如何行事?”
“海老”沉吟不语秃子复道:“海老若未作任何决定我倒有个提议——”
“海老”抬头道:“怎么?”
秃子道:
“海老你说咱们何必舍近求远干脆先拿庙里的和尚开刀试一试那奇门功夫有多厉害然后再去水泊绿屋……”
“海老”沉声打断道:“在江湖上水泊绿屋这四个字还是少提为妙!”
秃子面上满露不悦之色终于忍住不再多言。
一刹之间秃子忽然绕着四口黑色大木箱手舞足蹈起来口中随之呼呼作态赵子原仔细一瞧那秃子看似乱跳乱舞其实却是井然有序仿佛依着乐声之板眼节奏挥舞一般。
秃子舞了好一会与“海老”双双步至黑箱前面伸手一抓一扳“喀嚓”一响便把箱盖揭开了——
赵、顾二人本来就对那黑色木箱怀有戒惧之心这时听见那震人心魄的揭盖声响不禁毛骨悚然。
木箱盖子乍一揭开一股腐臭败坏之气迅即弥漫开来令人闻之直欲作呕房外的顾、赵二人忙不迭掩鼻屏息而那“海老”及秃子对这种腐败味道却生似极为受用朝箱内连连猛嗅不止。
“海老”与秃子嗅罢、一边狂啸厉叫一边从两口黑箱里搬出两具赤裸裸的死尸来!
那两具死尸容貌狰狞可怖全身干瘪瘪的肌肤完全没有一些儿丰腴皮层上不知怎地竟然隐隐泛着黑灰之色与木箱上的颜色毫无两样更奇怪的是两具死尸的右手上各自执着一只大板斧!
赵子原吸了一口冷气忖道:
“莫非这是两具僵尸不成?”
他暗暗运足内力聚在双掌之上以防有什么不测立刻就可出击。
顾迁武脱口低呼道:“滇西鬼斧门!”
赵子原道:“方才我认为那‘海老’练的是‘乌墨指’也许是瞧走眼了顾兄你看如何?……”
顾迁武道:“兄弟你见到两具死尸手上所执的板斧没有?”
赵子原颔道:
“瞧到了死尸之手居然紧紧握着板斧不放倒是一桩奇闻。”
语声一顿续道:
“还有那两具死尸肌肤业已完全风干布满一点一点黑灰之色着实和鬼魅妖怪相去不远倒像是风干的僵尸……”
顾迁武沉声道:
“武林中传说在滇西人烟绝迹的铁壁附近有一个邪恶诡异的鬼斧门利用死尸执斧练成许多匪夷所思的奇门邪道功夫江湖上人一提到滇西鬼斧门便如遇到鬼魅一样惧骇!”
赵子原惊道:
“有这等事?”
顾迁武道:
“看来那海老及秃子便是来自滇西的鬼斧门人了。”
赵子原想了一想道:
“但那秃子刚才曾说到‘水泊绿屋’四个字滇西鬼斧门与水泊绿屋又有什么关连?……”
顾迁武茫然道:
“这个就非我所能知晓了。”
“海老”及秃子审视了那两具死尸一番露出心满意足的模样然后让死尸贴壁斜躺着口中念念有词:
“但嗒嘛但嘶璃咪……”
两人念了一段希里古怪的咒文后便对着死尸运起吐呐功夫来了。
片刻过后奇事生了先房里亮起了一阵轻微生硬的异响凝神听去那异响又像是来处极为遥远的地方。
“海老”与秃子仍然不停地念着咒文有顷那两具死尸陡地由斜躺而自动立将起来齐然朝前一纵一跳它每跳出一点便出一声异响手中所执的大板斧亦顺势向前一挥。
那死尸举手投足间动作甚为生硬果与常人有异。
赵子原心中毛暗自呼道:
“从前曾听说过湘西一带人们客死异地后便由专事赶尸之人将尸身赶回原籍埋葬我犹以为那不过是被渲染夸张了的怪谈想不到眼前这鬼斧门人行事更是不可思议人世间里真是无奇不有了。”
只听“海老”道:“老秃你把另两口木箱里的毒蟒放出来。”
秃子道:“如此只怕有些不妥……”
“海老”斩钉截铁地道:“甭多言依我的话去做!”
秃子迟疑一忽终于伸手把其余两口黑色大木箱的箱盖揭开两条长达三丈的巨蟒迅地游将出来。
赵子原猛可吃一大惊那二条蟒蛇颈少说也有茶碗粗细加之皮厚鳞坚揣摩模样似已臻刀枪不入的地步他缓缓吸一口气只觉腥风扑鼻与房中腐尸奇臭之气陈陈相因。
巨蟒游到两个死尸前面五步开外倏然停下身来昂面对死尸吐着红信形态可怖之极。
死尸一纵一跳向前直行两条巨蟒吐闪了一阵红信后忽然全身昂起有似脱弦之矢般朝死尸疾射而去。
“海老”视若未睹依旧不停地念着咒文。
死尸手中板斧一挥那巨蟒在空中如旋风般一个扭身倒转尾巴扫过来“呼轰”一声巨响扬起两条巨蟒横尾这一扫威力之巨可令挡者披靡。
嘶然一响两个死尸齐然跃开手执板斧纵击横扫动作都是一般但见血光飞溅斧头端端砍中蟒蛇七寸之处两条巨蟒登时身分家盘蟋倒毙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两个死尸动作整齐划一是以那一对巨蟒不分先后被同时祈毙。
赵子原瞧得目瞪口呆那巨蟒何等灵捷更加全身有如精钢铸造竟被死尸在一举手之间击毙简直令人无法置信。抑有进者死尸挥举利斧举手投足问生似隐含着惊世骇俗的绝大功力赵子原不禁暗暗不解心忖:“死尸居然也怀有武功这该怎么解释?”
但见秃子禁架暴笑一声似乎得意已极。
“海老”喃喃道:
“行了这一对长虫的厉害绝不在一般武林高手之下死尸既然能把它制服足见咱们所练的奇门功夫已大大有了长进。”
说着双目有意无意朝房门一瞥面上露出一种难以思议的神秘表情旋即收回视线。
赵子原心念一动在顾迁武耳旁道:
“海老分明知道你我在门外窥视他那句话是故意说与我们听的只不知用意何在?”
顾迁武道:
“此人阴险诡诈得紧至于另一个秃子倒像比较浑戆……”
赵子原点点头犹未及答话但闻房中那秃子道:
“然则咱们立刻就把死尸送到水泊绿屋去?”
“海老”瞪了他一眼默然没有作声似乎怪秃子不该又提起“水泊绿屋”四个字。
秃子却未察觉继续道:
“不知水泊绿屋那神秘主儿要死尸何用?此番咱们鬼斧大帅有命下来……”
“海老”沉声打断道:
“老秃你要再信口毫无遮拦的说下去一俟回滇西之后我可要据实上禀大帅用门规整治你了!”
秃子满露不豫之色道:
“不说便不说你少提大帅的名头压人。”
“海老”冷哼一声再度向房门瞥了一瞥又自念起咒文来。
那两具死尸口中倏地出骇人之极的怪叫举步纵向房门……”
赵子原暗呼一声“不好”脱口道:
“顾兄快些躲开……”
语声方落那两个死尸已冲破房门板木手中所执巨斧挥舞得“格”“格”作响赵子原与顾迁武面对死尸直吓得魂飞魄散不由得呆了竟忘了退身闪避或掌相御。
两具死尸手起斧落霎时之间赵、顾二人面如死灰暗道:
“我命休矣!”
耳际依稀传来“海老”的桀桀得意暴笑声音说时迟那时快死尸手中巨斧甫行落下二人倏感一股奇猛无比的力道自身后回旋袭至当下一个立足不稳分向两旁跌开七步之遥……”
那掌风余力犹自激荡残破的房门摇摆不定。
顾、赵二人死中得生但觉冷汗泱背而落他俩惊魂甫定齐地回目望去只见身后寻丈外不知何时已立着广灵寺住持黄衣僧一梦!
两具死尸不约而同地停止了纵跳僵立当地不动;那“海老”霍地长身立起指着黄衣僧一梦道:
“和尚你架了这一斧梁子你是抗定了!”
黄衣僧一梦喧了个佛号道: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来自滇西?”
秃子冷冷道:
“是又怎样?”
一梦老僧道:
“那么施主果然是鬼斧门下的人了敢问名讳如何称呼?”
秃子冷笑道:
“咱家兄弟九秃招魂冥海招魂你总该听过了。”
一梦老僧神色微变道:
“鬼斧门招魂二魔几时远离滇西来到中土?”
秃子与“海老”不答一梦复道:
“老衲必须追究明白二位施主托词借宿于敝寺究竟意欲何为?”
九秃招魂晒道:
“鬼斧门行事外人管得着么?”
一梦老僧道:
“老衲久闻鬼斧门有不许外人过间隐秘的规矩但施主既然在敝寺落足老衲忝为本寺住持总得管上一管——”
冥海招魂桀桀怪笑道:
“敢情和尚你是鬼迷心窍了要管你便到地狱去管吧!”
一梦老僧毫未在意道:
“适才老衲在暗地里觉察许久这两具死尸……”
正说间那冥海招魂已喃喃念起咒文两具死尸齐地纵跳上前挥起利斧双双往一梦顶门劈落!
一梦老僧道:“外魔不侵我佛施主莫要执迷不悟。”他身形极快地一闪让过利斧那两个死尸一斫不着分自左右斜抄而起各走半弧夹击一梦。
一梦老僧方欲蹬步再退陡觉一股泛骨奇寒袭近身前不由吃了一惊当下疾地盘足一错硬生生将后退之势化为侧移空中传来“叮”地一声金铁交击声响死尸一对板斧击空因为去势极猛推实后竟相互交碰了一下旋即吃对方劈斧时所生的劲道反震回来。
死尸嘶号连连两臂伸得笔直疾扑而上那惨白的十指闪出磷磷鬼火令人不寒而栗。
霎时周遭扬起习习阴风一旁的顾迁武打个哆嗦呼道:
“禅师留……留神……”
一梦双掌一合一翻一股阳刚之劲暴迸而出轰然一震后死尸身躯全然不退忽地一左一右腾空跃起挥斧劈下。
死尸下扑之际双掌忽然僵直口吐怪叫声音虽则不高但却惨惊刺耳更加添了阴森惨淡的气氛。
一梦大吼一声道:“孽障倒下!”
他身形猛可一矮右掌平立左掌仰翻针对死尸下扑之势封出掌势出之际全身随着一阵颤动。
立时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道从他掌心封击了上去。
顾迁武默默对自己呼道:
“梦回青河!……梦回青河!一梦禅师就要使出他的绝学来了!……”
就在这一忽里最后一幢庙房的木门蓦然一摇一个人影好比鬼魅一般一闪而入——
接着一道冰冷的语声亮起:
“佛门清静之地怎有如许魍魍鬼魅在此吵闹不休?”
诸人不约而同停下手来循声望去但见那人约莫中等年纪一身文士装束端端立在寻丈之外——
赵子原失声呼道:“老前辈是你?……”
那人正是数日前有如神龙一般突然出现在太昭堡内挡住穷追赵子原不舍的甄定远解了前者一围的中年文士赵子原触目立即辨识出来。
中年文士颔道:
“唔这次你总没忘却在前辈之上加个‘老’字不在老夫曾指点你轻功一场……”
赵子原想起次见面时对方自外表模样观之虽年事不高却动辄以“老前辈”自居当时自己听来曾觉得相当刺耳但后来得悉他身负惊世骇俗的绝代功力内心始为之释然。中年文士转瞧了顾迁武一眼道:“小伙你所中马兰毒伤可痊愈了?”
顾迁武恭身一揖道:
“马兰之毒虽是世中罕见奇毒但老前辈那解药确也神效得紧目下小可身上毒素业已化解得一干二净。”
他语声一顿指着赵子原道:
“非特如此这位赵兄亦为马兰毒所害老前辈所与小可的解药同时也解了赵兄体内的巨毒。”
中年文士双眉微皱正欲追问原委那一梦禅师突然插口向他说道:
“檀樾乃鄙寺上客还请回房安歇待老衲将此事解决再向檀樾谢过打扰之罪。”
中年文士道:
“邪道魍魍横肆佛门气焰何其嚣张老夫又怎生能够安歇?”
一梦道:
“但是檀樾……”
中年文士打断道:
“禅师不必多言老夫凑巧在贵寺落脚既然有人打扰老夫静息总不能不闻不问——”
言罢打量了那两具僵立不动的死尸一忽喃喃道:
“嗯嗯想不到滇西鬼斧那邪门功夫又出世了。”
那九秃招魂凶目一翻道:
“你是什么人?识相的快快滚开!”
中年文士淡淡道:
“滚开么?好的好的。”
于是向后退了两步。
九秃招魂恚道:
“你这是干啥子?叫你滚开你就滚远一些。”
中年文士唯唯诺诺接着向后连退十余步足步距离长短不一诸人不知他卖何玄虚不禁暗暗纳罕。
九秃招魂大怒道:
“敢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咱老秃便一并成全了你也罢!”
他狂喝一声就要念起咒文指挥死尸动手赵子原虽然明知中年文士功力非同凡响但那死尸所使奇门鬼斧却非常人所能相抗是以仍不免为他担忧。
那冥海招魂满腹诡诈早已瞧出情状大有蹊跷及时出声喝止道:
“老秃莫要造次。”
遂转对中年文士道:
“阁下大名可否见示?”
未待对方回答双目无意向中年文士方才退走的地上一瞥倏然低噫出声视线再也收不回来了满面都是惊疑。
只见在方圆丈许的地上留着十数只凌乱的足印那些足印看似杂乱无章却蕴含复杂玄妙的变化隐隐有迹脉可寻。
冥海招魂长吸一口气沉道:
“太乙迷踪步?你——你……”
他眼色阴晴不定猛地一挥臂偕同九秃招魂仓惶出庙而去那两具死尸亦跟随在二人身后纵跳向前瞬即消失在诸人视野。
赵子原瞧得目瞪口呆暗道:
“太乙迷踪步?又是这一句话难道眼前此人真与街谈巷论所传说的灵武四爵有关……”
中年文士举足将地上的脚印抹掉微笑道:
“现在可安静下来老夫该回房休憩去了。”
转身步回未座庙房反手将木门掩上。
顾迁武瞠目道:
“此人是谁?举手间就把鬼斧门凶魔吓走。”
一梦禅师道:
“那位中年檀樾于日前翩临本寺向老衲要求暂借庙房静住一段时日老衲见他满脸清越之气情知非为歹人遂答应了他……”
赵子原脑际闪过一道念头道:
“鬼斧门招魂二魔既能以咒文控制死尸怎会被数只足印吓得仓皇退离?”
一梦禅师沉声道:
“老衲怀疑那两具死尸压根儿就不是死尸!”
赵子原奇道:
“死尸不是死尸?这话如何说法?”
一梦禅师道:
“此中道理一时难以说个明白滇西鬼斧门的奇门邪功早已在武林中留下了无数匪夷所思的恐怖事迹人人敬若鬼神而远之那鬼斧魅影更非常理所能解释但老衲仍然觉得自家的怀疑是有根据的。”赵子原似懂非懂却不再追问下去一梦续道:
“我佛曾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有云:‘吾有正法眼藏涅梁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旁门左道虚妄隐迷虽可蒙骗世人一时但在我佛无相法眼之下岂能不原形毕露……”
顾、赵二人只听得一知半解顾迁武道:
“果如禅师所说那鬼斧门死尸乃属子乌虚有……”
一梦摇手打断道:
“小施主显然未曾了解老衲之意昔日令尊在世常至本寺与老衲切磋佛学彼此谈论及此令尊说俗人六根未净是以易为邪道所惑鬼斧门便可能针对常人弱点伪冒死尸夺人心志。”
赵子原心念微转忖道:
“顾兄曾提到他的父亲是一梦禅师方外好友不知他父亲是谁?”
只闻顾迁武道:
“也许大师说得对死尸根本是假否则如何会被那位前辈的武功惊走。”
一梦岔开话题道:
“两位小施主与那位中年檀樾似已认识在先?”
顾迁武道:
“小可在太昭堡里曾与他见过一面。”
一梦禅师想了想道:
“老衲尚有一事须得向他请教只好再打扰他一会了。”
当下移步行至未座庙房前面伸手敲门半晌却不见回应。
一梦禅师提气道:“檀樾可在里面?”
房内依旧没有应声一梦迳自推门进去忽然脱口“咦”了一声顾、赵二人相互对望一眼双双掠前。
但见房中空空如也窗门洞开哪还有中年文士的影子在?
顾迁武道:“他他走了?”赵子原指着洞开的窗户道。
“那位前辈可能经由窗口离去其人行迹飘忽来去无踪譬之神龙亦不为过。”
只有一梦禅师默然不语面上神色是出奇的凝重。
这会子突闻寺外传来“希聿聿”马嘶声音一阵急促凌乱的蹄音自夜雨中飘了过来诸人心子都是一紧!
一梦禅师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道:
“豪雨不停莫非又有过路旅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