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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庆有鱼第15部分阅读

    着吧,只家里的开支人情都不能从这里出,养家糊口本是我的本分,你的还是留着以后赏儿子孙子吧!”

    说的金鱼儿又烧红了脸,可罗稻葵自己却是摩拳擦掌意气风发的。

    有这么多人念着他们顾着他们,他们没有理由还过不出像样的日子来的!

    吃罢早饭,提着礼品挨个儿上门,给帮忙操办婚事的总管、执客、厨房、茶房,并打杂诸人都道了劳后,就钻进了灶间隔壁的草舍了。

    金鱼儿昨儿就知道了,这四间半草舍其实都是当年罗父做木匠时使用的工房。不但做木匠时使的各色家伙什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间房里设着炉灶风箱,家具上的如门环、泡钉、门插等一应铁制物什,罗父亦是可以自己动手打制的。

    而正因为家学渊源,所以早在去年年底的时候,罗稻葵已是和赵云松商量好了今后的出路了。

    罗父是木匠出身,罗稻葵从小耳濡目染,刚刚知事儿就知道跟在后头帮着递递拿拿的了。家里头的锅盖凳子腿坏了,他也很有兴趣去捣鼓捣鼓。

    只后来罗父意外过世了,罗母又卧病在床,种地糊口尤且不急,连书都不念了,哪里还顾得上兴趣不兴趣的。

    还是自打后来进了城后,或是是因着骨子里的那一份感情吧,罗稻葵有意无意的就认识了不少木匠。不管是圆木匠、短木匠、长木匠、斜木匠、硬木匠、细木匠、旋床子匠,还是打锯匠,都认识了不少。

    以前只不过打心眼里的觉着亲近罢了,可等他伤了腿,开始设想后半辈子的出路时,脑子里冒出来的头一个念头就是木匠。

    毕竟老话也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木匠又一向都是工匠中最为红火的,盖房子、办嫁妆、置家具,甚至做棺材,就没离得了木匠的,只要手艺好,就不怕没活干儿。

    再加上罗稻葵自己真是颇为喜欢这行的,因此便拿了主意去同赵云松商量。

    赵云松原本想着罗稻葵虽年纪越大,可到底资历摆在那里。等养好了腿,不拘是学个账房还是做个管事,虽不易,但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却没想到罗稻葵竟想学手艺做木匠,登时就皱了眉。

    倒不是觉着木匠就怎么样,毕竟人生在世,只要肯出力肯吃苦,不管做什么都能有口饭吃,罗父当初不就是凭着一手过硬的木工活计盖起了明三暗六的大瓦房么!

    只罗稻葵的情况又和旁人不一样,毕竟伤了腿脚,可做木工活是要出力的。他怕罗稻葵吃不消,也怕他本就好强,别到时候还败了身子。

    况且,就算他不曾学过,却也知道从选料,到劈、锯、刨、画线、打孔、锯榫、拼板,每一道工序都是很有讲究的。没个十年八年的学徒底子,手底下是出不来活的。

    这么一来,之前的十年八年的一家子可怎么过活。虽有田地,可若风调雨顺还罢了,若老天爷不帮忙,岂不得喝西北风去了。

    赵云松的考量,罗稻葵自然知道,而且他也不是没有考量过的,所以他并没有妄想像罗浮似的十项全能,只是想一步一步的慢慢来,先从圆木活开始罢了。

    第七十三章 理事

    听说罗稻葵想要从事木工行当后,金鱼儿完全不似顾三小、赵云松并顾金兰诸人那般转转反侧彻夜难眠的,而是同罗栀子一样,亦是点了点头。只是不同于罗栀子的大声应和,只是喃喃说了声“好啊!”

    听的顾金兰一时语塞,萧飒亦是扶额不止。

    只益柔却是能够明白金鱼儿的想法的。

    或许可以这么说,别说罗稻葵还想做些什么养家糊口顶门立户了,就是什么都不做,只窝在家里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老太爷,估计金鱼儿也不会说一句“不好”的。

    可萧飒和金鱼儿的脑回路一向都很少能走到一条道儿上的,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只好抓着她问,“你就真的不担心?”

    金鱼儿倒是点了点头,如萧飒所愿的点了点头,道:“担心啊!”

    只萧飒刚缓了半口气,就听金鱼儿呐呐的说是担心罗稻葵太过劳心劳力,伤了身子,登时好险一口气没上来。

    真是对牛弹琴!

    眼刀那是“唰唰”的往金鱼儿身上飞。

    可心里却是直叹气。

    贫贱夫妻百事哀,萧飒自认看多了这样的现实写照,看多了原本蜜里调油的两口子为了钱反目成仇互相攻讦,她自然不希望金鱼儿也步入这样的悲哀境地的。

    这也是她直到金鱼儿和罗稻葵的婚事已然敲定,却依旧持保留意见的原因所在。

    虽然她自认为已是足够了解金鱼儿了,对于罗稻葵的为人也有了一定的认知。可钱实在不是个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不但会左右人的命运,还会影响人的性格和生活。

    她不知道五年十年二十年后的金鱼儿是否还能依旧保持这般清澈质朴的心境,也不能保证罗稻葵也依旧能像今天一样拥有自信自立自强的人生态度。

    只再惴惴不安,萧飒还是同益柔约法三章,不对金鱼儿罗稻葵的婚后夫妻生活指手画脚。

    况且该说的早在婚前都已是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了,甚至还费了老鼻子的劲儿叫金鱼儿一一背诵了下来。在萧飒看来,若只是家常过日子的小事儿,金鱼儿应该是完全有能力独自面对的。

    却没想到这才新婚第三天,若只是陪嫁添箱那还罢了,金鱼儿竟连攒了这些年的私己都拿出来给罗稻葵过目了。

    真是,真是女生外向!

    忍不住抱怨给益柔听,只却忘了益柔一贯以来都是颇为理解,甚至是完全赞同金鱼儿的观念的。

    果然,只一开口,益柔就好笑道:“罗哥儿都把家底掏给鱼儿保管了,鱼儿把私己拿出来给他过目,这也是夫妻间相互尊重相互信任的缘故,旁人求还求不来呢!”想了想又道:“何况罗哥儿光风霁月,并不会把鱼儿的私己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

    萧飒就撇了撇嘴,“还求都求不来!居家过日子,妻管钱不是应当应份的事儿么!”

    益柔啼笑皆非,“你这又是什么道理?”

    萧飒眉毛一挑,“男人有钱就变坏,你知不知道!再说了,就算不变坏,可你知道有多少男人在酒桌上黄汤一灌,就哥们儿义气的借钱作担保闹得妻离子散吗?”

    说着还真的举出了好几个事例来,用以证明男人都是不靠谱的,唯有女人当家管钱才有利于家庭的和睦和稳定blbl的。

    听的益柔一头的汗,怕她越说越离谱,只好赶紧岔开话题,“即便如此,可若没有两把刷子,又岂能坐得稳这个位置。咱们还是好好想想,鱼儿这样要怎么管钱才能持家吧!”

    萧飒一听这话也对,虽说男人不靠谱,可也有不少女人亦是败家的种子的。

    尤其是像金鱼儿这样对银钱没什么概念的,就更要好好教导教导了。

    虽说萧飒自己就是个到手光,之前工作的时候从来就不曾存到过钱更不会理财,可谁让她来自一个强大的信息化时代呢,自然张口即来的。

    什么以管钱为中心,以攒钱为,以生前为重点,以护钱为保障。侃侃而谈,听得萧飒一愣一愣的,心下狐疑好笑,却没有揭穿她。只商量过后,告诉给金鱼儿听。

    正清点着私己银钱的金鱼儿闻言大喜,她长到这么大,只知道赚钱和花钱,哪里知道该怎么管钱的。忙放下手里的钱串子细细听了起来,可听完后就有些犯难了。

    预算,她不会做。记账,她记不住。开源,她没本事。节流,这个她倒是好像稍稍明白一点子的。

    可萧飒益柔只给她画了这四个框框,剩下的就要她自己去琢磨了,正可谓旧愁未去又添新忧。

    好在金鱼儿还算有条理,明白这是急也急不来的事儿。

    只存在心里慢慢思量着,起身把卧室略收拾了一番,趁着辰光尚早还不到饭点,便出来干活了。

    此时已是十月下旬了,虽然农事渐闲,可但凡正经过日子的庄户人家依然忙碌依旧。

    各家各户的男人们或是在家打点麦田菜地桑园、割牧草伐薪柴、出坡打枪;或是外出打短工,有门路的上人家做瓦、酿酒、捞纸的作坊里挣两个辛苦钱,没门路的就只能去做担脚驮工卖个苦力。而女人们一年忙到头,到了年下更要整治过年甚至是一冬的副食、预备一家老小的过年新衣,还要准备走亲访友时的交际礼物等等。

    金鱼儿一壁走一壁在心里盘算着,家里头的十二亩耕地已是分别租给了大伯同七堂叔家耕作了,等闲自然不必操心。至于牧草柴薪的,因着家里头一年之内大办了两场喜事儿,所以栏圈里就只剩下一头年猪还是预备在腊月里杀的,自然也无需预备过多的猪草。柴草薪炭虽必不可少,只后院里已是堆了整整两摞及屋高的柴码子,足够用到明年这会子了。

    这样想着,刚走到堂屋门口的金鱼儿稍稍站定后,转身就去了后院。

    借钱作担保被骗这回子事,从去年到现在,我周遭认识的人中就发生了五六起了。都是借了钱或是作了担保后,原先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哥们发小就卷着钱跑了,有的连妻小娘老子都一起带走了。然后自己家里头打架的打架,分居的分居,离婚的离婚,甚至还有闹自杀的。我听我们家一个做律师的亲戚说,只我们这么一个小小的三线城市,只光去年一年,这样的案例就少说上千起了。还再三的告诫我们,实在是要往外借钱的话,现金是说不清的,一定要从银行走,到时候有记录可查,写借条的时候最好还要全程做好视频记录。如果是作担保的话,一定要注明是一般担保。我谨以为戒,只是吧,我好像没钱借给别人,也没人会向我借钱~

    第七十四章 习惯

    正如萧飒益柔之前所说,罗家的院落非常宽敞。

    虽然庄户人家房前屋后的最不缺的就是土地,可罗家因着院子后头就傍着青山,而且并没有人家建房居住,所以便顺势就把山脚下的大块土地都划拉了进来。

    金鱼儿目测了一番,只光一个后院,总就有六七亩的模样了。

    而且还都垒着一人多高的土墙,看起来很是齐整。

    只或许是罗栀子已然出嫁,家里头没有女人操持家事的缘故,所以后院里的几块菜地上种的都是大白菜、莴苣、冬瓜这样应季的大路菜。照管的虽还算精心,可若要正经过日子,自是不成的。

    金鱼儿就一壁思量着一壁把整个后院的边边角角都走了一遍又一遍,又再三地比划了一番。打定主意,年前就得抽着空儿按着地势开出几块菜地来方是正经。这样一来,等过了年就可以先在地里种上洋芋,再撒种些小白菜大青菜了。

    青菜长的快,天天拔大留小的,等到洋芋开花的时候,也就吃的差不多了,正好两不耽误。往后等到清明前后种瓜点豆的时候,又可以在菜园周遭种上些豆角、黄瓜、南瓜、丝瓜、冬瓜、葫芦、花生之类的果蔬。等到入了秋收了洋芋后,除了可以栽种些辣椒、茄子、六月柿、莲花白外,还可以种些苞谷,到时候不管是自吃还是喂鸡喂猪都便当。而且苞谷下头又可以种些萝卜、空心菜、小青菜、大白菜、菠菜、荠菜、大葱、香菜之类的过冬菜。再到七月半的时候,还可以种些青蒜……

    金鱼儿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又想着最好能在菜地周遭都扎上篱笆,到时候不仅是枝枝蔓蔓的有了攀援缠爬的所在,再养些鸡鸭家畜的,也不至于糟践了菜蔬。

    越想越来劲儿,恨不得这会子就扛了板锄去开荒,揣了镰刀去砍竹子的。

    萧飒益柔却是目瞪口呆,随后就是汗颜不已,她们怎么会认为金鱼儿不会持家的!

    仅凭这份勤俭细致,就是她们这辈子都万万及不上的。

    只是到底再欣慰再汗颜,二人都不答应金鱼儿如此大阵仗就是了。

    她们虽也不曾亲自经过,却也耳濡目染的知道种地不轻巧,而种菜其实是比种地还要辛苦的。又不是铁打的人,长年累月的下来,如何吃得消的。

    而不只萧飒益柔,罗稻葵亦是不赞同的。

    罗稻葵上半晌刚进工房的时候,确实意气风发,一鼓作气把堆了半边屋子的家伙什收拾了大半。只到底新婚燕尔不免儿女情长,不到日上三竿,心里头就念起了金鱼儿了。

    犹豫再三,忽听一阵叩门声,忙转过身来,就见金鱼儿低眉敛目的问他中饭想吃些什么。

    登时吁了一口气,三两下归整好工房出来就要帮金鱼儿生火做饭。

    金鱼儿拦都拦不住,又不好赶了他出去,只能由着他在自己身边转悠。

    又想着不管是顾金兰,还是萧飒益柔在成亲前都再三的嘱咐过她要多说话多沟通,万不能相顾无言。况且家里头的事儿,又岂是她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就能做主的,便把自己对于后院的规划一五一十的告诉给罗稻葵听。

    罗稻葵听说后自然皱了眉,亦是和萧飒益柔一样的反应,“菜自是要种的,只我们家就我们二人,但凡够吃也就罢了。”

    又怕金鱼儿心里头存了什么心事负担,略有些踌躇后道:“我们家就我们自己,既是过日子,自是应该怎么舒服便当怎么来才是。你别多想,也别怕闲着。”说着话儿又笑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么,还要抽了空儿念书习字的。”

    金鱼儿把罗稻葵的话在心里转了两个来回,才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心里顿时甜滋滋了起来。

    她自是知道罗稻葵是为了她好的,只是虽说上头并没有公婆下头也姑嫂叔伯,并不用守那么多的规矩,可规矩又岂是守给旁人看的。何况居家过日子,这亦是她为人凄的本分,如何能躲懒的。

    更何况罗稻葵这样待她,她就更不能委屈了他才是。

    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把原先想好的等开了春就捉鸡鸭买猪崽回来养的话儿原分不动的咽了下去,一心一意的煮饭烧菜。

    罗家坝同顾家沟一样,主要的粮食作物亦是稻麦苞谷,间或种些洋芋、大豆、大麦、荞麦之类的粗杂粮。所以寻常的农家饭食也都相差无几,不过是干饭稀饭菜饭、面条馒头烙饼,并苞谷糊汤苞谷饼子之类的。

    因着家里头只他们夫妻二人,但只光罗家这十二亩地一年到头除去租子田赋后,也能收个十三四石的粮食的,足够两口子一年四季顿顿干饭的了。

    只金鱼儿和罗稻葵都算是苦出身,金鱼儿还罢了,还算有福气,可罗稻葵却真是经历过一锅水里搅米粒的日子的,自然知道惜福。

    所以自打罗栀子出嫁后他自己开始做饭,夏秋两季一日三餐就都是两干一稀,而且晚上那顿干饭必定都是菜饭,荤食上则是一日荤两日素。而到了春冬两季,一日三餐就更为俭省了,都是两稀一干,只不过晚上的那顿不论是稀饭还是糊汤,都略稠些罢了,在荤食上更只有一日荤三日素。

    只因着不舍得金鱼儿受委屈,所以自打成亲以来自然就收起了这一套定规了。而且在金鱼儿问询他想吃什么的时候,也从不拿主意,只要金鱼儿喜欢就好。

    罗稻葵自然是好心,只是却实在是给金鱼儿这个刚刚走马上任的新媳妇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罗稻葵不说,她自是不知道家里头是有旧例可循的。又不敢自己拿主意变换花样,只好按着昨儿一早的饭食一顿一顿的做。

    可这顿顿干饭的,看着罗稻葵吃的那般香甜她是只有欢喜的,只自己吃的时候,就不免有些心痛了。

    虽说陶氏有些偏心眼,可家里家外的过日子却是一把好手。旁的不说,只说天内的顿顿饭食从来不见重复,就可见一斑了。

    而且虽然每天都会应着天气闲忙吃上一两顿稀饭,下饭菜也都是水煮清蒸的多,油炒的少,极尽节俭。可家里头的大大小小却都能吃的满足,很少会不到饭点就肚内饥饿,也不会觉着油水不足。

    金鱼儿虽不声不响,却也着实学了两手,更知道这般的好处,只不知道该怎么和罗稻葵开这个口就是了。

    第七十五章 借车

    心里存了心事儿,吃饭的时候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罗稻葵看在眼里,虽说家里头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罗父在世的时候就很反对在饭桌上说些影响心情的事儿,更忌讳打骂孩子,所以罗稻葵只暗暗记在心里,并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用完饭,两口子一个洗碗一个擦碗的时候,才说着话儿问着金鱼儿是不是想要种些什么瓜果蔬菜的。

    因为罗稻葵已是反应过来了,顾家的前后院落都收拾的极好,不管哪个季节去,即便是冬天,都是葱葱茏茏的。

    若是金鱼儿喜欢那满地的青翠和满篱笆的瓜果,那他辛苦些,也没什么。

    只金鱼儿还没来得及思虑该怎么说,老远的传来了罗栀子的声音。

    两口子忙出来看,原来不单是罗栀子,陈俊也过来了。

    罗稻葵就微微皱眉,寒暄了两句后就拉了罗栀子到一旁说话,“你怎么又回来了?”又告诫她,“我这亲也成了事也办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婆婆待你这样好,你很该伴在她身边多陪陪她,哪怕只说说话也是好的……”

    竟是长篇大论说了一大套的话儿,听的罗栀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更是不由得嘟囔道:“大哥,你可真是卸磨杀驴啊,有了嫂子了,就看我百般不顺眼了是不是!”想起刚刚二人相携从灶间出来的模样,又不禁笑道:“要不是明儿你就要同嫂嫂回门了,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你当我乐意过来横在你们小两口中间啊!”

    说的罗稻葵黑了脸,罗栀子就笑着做了个鬼脸一径唤着“嫂嫂”去了灶间了。

    正好在门口碰上了沏好了热茶备好了点心果子的金鱼儿,忙伸手接过金鱼儿手里的茶盘,笑言道:“嫂嫂,我们自己,以后可千万别忙活了,否则我哥可真不让我回来了。”说着又问金鱼儿回门的衣裳可准备好了。

    再进堂屋时,罗稻葵和陈俊已是早就准备好的回门时要带上的肉酒糖糕都搬出来了。

    罗栀子上前一一看过后,又问罗稻葵牛车可借到了,又悄声叫他多带些红包糖果在身上,“尤其是红包,多多少少的都要装一些,别到时候让人耻笑了去。”

    罗稻葵哭笑不得,这哪里是妹子,竟比亲娘还琐碎些,可也知道这亦是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的缘故,心里头不免慨叹良多。

    金鱼儿早就知道他们兄妹感情好,这会子见罗栀子这样紧张,自然欢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拉着罗栀子又是奉茶又是亲手剥果子她吃的。

    只罗栀子也是个坐不住的,虽不至于插手兄长嫂嫂的事务事儿,可眼里却极有活计,说着话儿就又一路从堂屋说到了灶间,然后又一径去了后院里。与此同时,还要招呼陈俊把水缸里的水挑满了。

    金鱼儿连连摆手,陈俊却已是嘿嘿笑着熟门熟路的挑着水桶出去了。

    罗栀子拉了金鱼儿,道:“左右我们就住在东边桑峪里,走过去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嫂嫂若有什么事儿,只管找我们就是了。旁的虽不中用,可挑水砍柴舂米晒粮的,我们还是不在话下的。”

    金鱼儿大为感动,即便这些活计她自己亦是不在话下,可罗栀子陈俊能有这番心意,就已然足够了。

    一心想为罗栀子做些什么,刚想问罗稻葵,罗栀子喜好些什么,突然意识到自己把明明很简单的问题偏偏弄的复杂化了。

    只即便鼓足了勇气,事到临头说出来的话儿还是声若蚊蝇。

    若不是罗稻葵在金鱼儿说话时一向全神贯注,怕是根本听不清楚的。

    不过已是听清楚了,自是欢喜的。

    只不答反问,又问着金鱼儿都喜欢些什么,见金鱼儿半晌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温言好语的问着她喜欢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喜欢什么颜色花样,喜欢看哪出戏……直问的金鱼儿面色通红。

    可罗稻葵却是兴致盎然,又借机问起了顾家诸人的喜好秉性。

    一下午,就在这一问一答中度过了。

    到了傍晚生火做饭的时候,金鱼儿也如愿做了顿稀饭。

    吃完饭,同金鱼儿一起把灶间收拾停当后,罗稻葵就拎了一斤老酒,包了一包水煮花生出了门,一径往村西头的九叔公家借牛车去了。

    九叔公是罗父最小的叔叔,也是整个罗家沟硕果仅存的几位老人之一。打小吃过苦受过穷逃过难要过饭,三十多岁返乡时还是光棍一条。回来后虽也被兄嫂们张罗着娶过老婆成过家,可因着那些年年景太坏,再加上九叔公又性嗜杯中之物,可以不睡觉不吃饭不吃茶,就是不能不吃酒,成天稀里糊涂的自然不会营生,所以两个老婆都耐不住饥寒不辞而别了,还不曾留下一儿半女,竟是成了老鳏夫了。

    兄弟子侄们自然看不得九叔公就这么绝了后嗣,所以开了祠堂后,把罗稻葵的堂叔罗家椿过继给了九叔公,好给他摔盆架灵。

    罗家椿是罗父的堂房兄弟,在兄弟中行十。只罗家老祖宗是从外头逃难过来的,老家里的规矩,嫌“十”不好听,所以不管是姑娘还是小子,但凡行“十”便改称“全”,十全十美么!

    只这全堂叔名字上虽大吉大利,可前半辈子同七叔公一样,也能称得上一句命运多舛的。自小死了娘,老子管不住他,小小年纪就曾跟着人跑出去几百里学唱梨花落,只为有口饭吃。但又和七叔公不一样的是,全堂叔是攒了笔私己回的乡。

    回来后一看,老爹也已是过世了,兄弟姊妹们成家的成家,饿死了的坟上的草都老高的了。又见叔伯兄弟们要把自己过继给无妻无子的九叔公,想着自己反正也是独身一人,正好做个伴,便应了。

    但到底是在外闯荡过的,又自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虽只是个不被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庄户人家认可的闲帮,却也把日子过的像模像样的,吃喝不愁。整个罗家沟两百来户人家,虽也有十来头耕牛,可也就全叔舍得三天两头的赶着牛车往镇上城里跑的。

    第七十六章 用心

    叶落归根,故土难离。

    这是千百年来炎黄子孙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是世人对家庭对家乡的浓浓眷恋。

    只到底物是人非,九叔公和全堂叔虽跋涉千百里也要找到回家的路,事实上也确实如愿见到了趟惯的河踩惯的泥,吃到了喝惯的糊糊嚼惯的野菜。可遗憾的是,却并没有看到记忆中抑或是想象中的音容。

    好在这二人饱经磨难早已是历练出来了,都是心宽的。虽然回乡后的波折并不比一路走来经历的少。但既没有心生怨恨,也不曾惶惶不可终日,而是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说,照常吃饭照常过日子。

    也自来不参与到族里头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上去,对这一干叔伯兄弟亦都是淡淡的,不过面子情罢了。

    只虽对那些个心思弯弯绕绕的长辈平辈们不甚热衷,可这对嗣父子对一干小辈们却还算和善可亲。

    别说全堂叔了,就是九叔公碰上小辈们了,也总有几粒花生米或是半块麻饼分给孩子们。实在没有了,酸枣也要打两个毛芽还要抽一把,总之不让孩子们失望就是了。人心换人心,所以这一干小兄弟姊妹们背地里都很喜欢这两位长辈。

    而罗稻葵罗栀子兄妹两个因着和九叔公全堂叔经历相同,都是幼年失怙,所以又格外受到他们的照顾。当然,这和罗稻葵一家子孝顺知礼,又知恩图报的性子是分不开的。

    见罗稻葵提了物什深一脚浅一脚的过来了,已是摆了一个多时辰老酒的父子俩都很欢喜,一面招呼全堂婶摆碗筷,一面招呼罗稻葵坐下,“来的正好,咱爷叁走一个。”说着抬手就给罗稻葵满上了。

    罗稻葵知道这二人一日三顿酒,雷打不动,已是特意晚些过来了,却没想到今儿这样好兴致,还是撞枪口上了。心里不由苦笑,可面上却不敢显露一丝一毫,听凭全堂叔的指派落了座。

    只喝到一半,还是拿了出恭做借口,招呼了六弟罗稻葛、八弟罗稻荫悄悄家去报个信,让金鱼儿早些歇下,不必等他了。

    果不出罗稻葵所料,酒虽没喝多少,可杂七杂八的话儿却是听了两耳朵。

    尤其是全堂叔,酒过三巡后又旧话重提,弹着寸把长的小拇指甲,探身问罗稻葵,“我听说你想把你爹的手艺捡起来,不知道有没有这话?”

    说着也不待罗稻葵说什么,就挑着眉毛同罗稻葵说起了他自来不会在旁人面前流露出的意思来,“……我这人一向不爱记仇——都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值得我惦记。只我到底也算是半个生意人,你也知道,做买卖的,自然重利。你既然没有什么好处到我跟前,我又凭什么帮你说话替你铺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又拍着罗稻葵的肩膀告诉他,“只你不同,只凭你爹在世时替我说过话,你娘在世时给你叔公送过饭,我们就会记一辈子,就不会叫人欺负了你们兄妹去,否则我们怎么有脸面去见你爹娘……所以当初既是有机会进衙门,我自是要推你一把的。而你现如今既回来了,我就在想了,你若跟着我去做两年,不一定会大富大贵,可过日子总是不愁的……”

    这样的话,全堂叔以往虽提过两次,却从来没有这么正正式式的摆到明面上过,罗稻葵就很有些踌躇。但不是为如何抉择,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婉拒全堂叔的好意。

    若搁在以往,说句良心话,他虽尊敬全堂叔,可心里面也不是就没有旁的想法的,毕竟他自来接受的教育和全堂叔的游手好闲,完全是两个概念的。只后来进了壮班见了世面后,才慢慢意识到,这世上什么都能小看,就是不能小看人。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是学问。

    就像全堂叔这样的闲人,虽说日子过的不错,收入也可观,可到底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混这口饭吃的。那得有真本事,什么杂学问都得精通才成。尤其是曾帮着全堂叔寻过原配的蟋蟀后,他就自问自己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全堂叔也不以为忤,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只因着是罗稻葵,他才会再三的提这话头。若是旁人,再是没有本事叫他重复第二遍的。

    回家时已是二更天了,各家各户早已熄了灯,就是纺纱织布的女人们也都已是歇下了,远远近近的只听到狗吠声。

    全堂婶算是这家里唯一一个靠谱了的,见罗稻葵并没多喝更不显醉态,却还是不放心,点了火把叫两个儿子驾了牛车一径送了罗稻葵家去。

    一路上,罗稻葛罗稻荫两个就嘻嘻哈哈的把之前跑腿时,金鱼儿塞个他们的点心果子拿给罗稻葵看,又央求罗稻葵明儿路过镇上的时候给他们买两串炮仗。

    说说笑笑的,旁人还罢了,一直睃着隔壁的大伯娘一听到动静就一骨碌的翻身起来,眼巴巴的直看到罗稻葛两个并肩擎着火把往回走,才气鼓鼓的回来躺下。

    大伯刚刚睡下就被妻子吵醒,但他识相的很,连身都没翻一个就不动声色的继续装睡。

    只大伯娘心里万分不痛快,别说装睡了,就是装死,也有本事把他闹醒了的。

    恶狠狠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让人毛骨悚然,“我还以为是什么天仙呢,勾得葵哥儿丢了魂似的。谁知道也不过如此,连给我娘家侄女儿提鞋都不配。”说着又嘲讽起了罗稻葵来,“还是见过世面的,竟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哄住了,一整个白天都不曾没出过门,真真要好!”

    又想起自己每回去九叔公家的时候,不管自己说什么,都一副忙的要死的模样有百般话儿回绝她。可罗稻葵今儿一去就是两个多时辰……不禁又恼羞成怒了起来。

    大伯嘴上嗯嗯啊啊的敷衍着,背着大伯娘却不停的翻着白眼。既是天仙,怎么长到十五了连个提亲的人都没有。况且人家小两口不要好,那要和谁要好?这话还能听么!都是当祖母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着调。

    而实际上,罗稻葵在成亲前也不曾料到自己竟会和金鱼儿这样要好,不过两个时辰不见,拽句文绉绉的话儿,就已是如隔三秋了。

    尤其是见金鱼儿还是等到他这会子,老远的就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仗着金鱼儿不会拒绝,很想温存一番,可到底记挂着明儿不能在岳丈家现世,只拢在被窝里继续着下半晌的话题,和金鱼儿说着打小的趣事儿。

    而金鱼儿则从字里行间里发掘着罗稻葵的喜好,全然没有意识到自打进了罗家门,她几乎就不曾想起过顾家。

    第七十七章 回门

    摸了摸身边已是没了热气的被窝,金鱼儿想破脑袋都都想不明白罗稻葵究竟是什么时候起来的,自己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抱着膝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赶紧穿衣下床。

    刚走到门口,就见门帘后的堂屋里有隐隐灯光透过来。再撩起帘子一看,罗稻葵正蹲在地上归置回门的几箩筐水礼。

    罗稻葵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不管是打小侍弄庄稼,还是后来进了壮班充了民壮,都知道自己不比旁人聪明,能做的也只有夯雀先飞,所以凡事都会在私底下多下功夫。

    南乡县自古以来的风俗,回门也是分大小的。因为是请新女婿新姑奶奶回门,所以大的称大请,小的就叫小请。

    小请通常都是在送报日的时候就约定好回门的日期,然后到了那天请了新女婿家来拜见娘家亲房并吃新饭就行了。而大请相对而言就铺张多了,也不是随随便便三天四天就能回门的,要请人择吉日,还要大摆筵席招待亲朋好友们吃酒。

    顾锦鲤成亲的时候,陶氏是想过要摆阔给顾锦鲤造势的,只她一不当家二不做主,顾三小不同意,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而到了金鱼儿这,自然也不会破例的。

    只虽说是小请,可除了老丈人家,去各家各户拜见的时候总也要带上些水礼。顾家亲房多,即便按着远近亲疏礼品有多又少,有的亦有肉酒糖茶四色水礼,有的只送两斤糖或是两斤肉即可。可通算下来,也要好几只箩筐才装的下的。

    罗稻葵生怕一时不妨出了差错,西家的去了东家,西家的落在了自家,昨晚儿入睡时就不免存了心事儿,到了今早更是鸡还未叫头遍,就悄悄起身了。

    金鱼儿站在帘子后头看了好一会,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没有出来,而是转身回了卧房。

    坐在炕沿上,只觉着脸上热热的心里暖暖的。

    可穿戴收拾好出来时还是好好的,等到生火做早饭的时候就有些心神不宁了,草草吃了两口干饭,就匆匆出来收拾起了物什来了。

    把陪嫁的五更鸡翻了出来,洗干擦净后舀满了水,又包了把细茶塞在了随身的包袱里。汤婆子里也灌满了热水,手炉里也装满了灶膛里还冒着火星字的柴炭木灰……

    刚想进屋再给罗稻葵拿件大衣裳,就见他抱了床半旧的棉褥子出来要附在已是铺了厚厚稻草的车板上。

    看着对方,两人一时都有些愣怔。

    再等看到互相备下的物什后,一时间都有些语凝,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熨帖欢喜。

    等上了车扬鞭赶路后,更是不由自主的嘘寒问暖甜蜜了一路。

    ……

    顾三小自打送走了金鱼儿,就像摘了心肝似的,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做什么都不得劲儿。直到昨儿想着金鱼儿就要回门了,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今儿亦是早早的就起了,天一亮就亲自借了桌椅板凳回来。

    也不要顾金琥顾金宝帮忙,自己个儿就动手摆放了起来。

    老辈里传下来的的规矩,八仙桌四方桌的桌面板缝是不能正对上席客人的,否则是极不礼貌的事儿。虽然今儿势必还是以顾三小他自己为尊,可依旧毫不懈怠,每张桌子都左看右看甚至钻到桌子底下看了好几回才放定。

    一面摆,又亲自安席,把座次都安排了下来。甚至还把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考虑了进去,一样一样吩咐给顾金琥知道。

    好容易把堂屋安排好了,闲不住的顾三小又破天荒的进了灶间。把席面上的四荤四素四干果四大碗四大盘并衬碗衬盘主食的材料通通看了个遍,直看到蒋氏杜氏心里发憷,才又折腾起了一心想放炮仗的顾金宝去。

    金鱼儿婚礼当天就赶回了城的赵云松顾金彪都不曾请到假,所以只有顾金兰带了两个孩子过来凑热闹。一进门说了两句话就被蒋氏请进了灶间帮着掌眼。

    蒋氏杜氏真是有些傻,毕竟她们进门这么多年,顾三小从不曾?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