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伸腰”。
话音刚落,花轿就有些些许的后仰。
金鱼儿这才意识到这是要上坡了,也顾不得眼角的泪水湿润的睫毛了,赶紧绷直了身子正襟危坐。
益柔也反应过来了,她是过来人,按着她成亲时长辈们三令五申的规矩,新娘子坐进花轿后就不能再随意挪动了。这和新娘子的礼服必须用一整块衣料蚕茧,还有这里大媒需要把青布袋盛装的子孙桶从女方家一路背到男方家,中途不准卸肩安放都是一个意思,都寓意着女子从一而终不嫁二夫,否则自是不吉利的。
可她又曾听说过有些地方的风俗是要颠轿子的,左走两步,右走两步,时不时的还要故意晃动两下。据说是让新娘子在成亲当天受些折磨,走的艰辛些,等到嫁过去后就能一帆风顺了。
可不管是不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这会子都不是该哭的时候就是了。
忙劝慰金鱼儿,“快不哭了,仔细哭肿了眼睛。”
萧飒哭的都打嗝了,听到这话也哽咽道:“可不是,脸上砌墙似的糊了一层又一层,再哭下去可怎么见人。”
又要告诉金鱼儿怎么擦眼泪不会毁坏妆容,外头突然又响起了鞭炮声。
萧飒又是一惊,“已是到了吗?”
应该没有那么快的吧!
益柔却是了然的,大声告诉金鱼儿,“估计不是遇到岔路就是要上桥了。”
亦是风俗,花轿行进的路上,如果遇到岔道、桥梁、庙宇、水井等等的都是要鞭炮惊禳,并用红纸压地的。老辈里的说法是认为这样可使妖邪回避,确保一路平安。
萧飒不置可否的呶了呶嘴,却没有像往常那般不屑一顾。
毕竟她头一回亲眼目睹的这中式婚礼不过才进行到一半,已是把她心底深处的感动和悲伤都翻了出来让她不由自主的咀嚼了一遍又一遍,把她下辈子的眼泪水都哭光了。那些个繁文缛节自然是有它的道理,自然不是一无是处的。
这样一打岔,三人的情绪都稍稍有了些缓和。
只心事却是一样的重。
被大红盖头遮住了悲喜的金鱼儿嘴角翕翕地动着,有一肚子的话想同萧飒益柔说,可都到了嗓子眼了,却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萧飒益柔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有心想要安慰安慰金鱼儿,却不知道会不会火上浇油。
只是不等三人做出抉择,老天爷已是替她们做出了决定了。
因为山路难走,途中不仅要翻山越岭,还要跨沟过河,轿夫们时不时的就要互相报路相互鼓劲儿。惊禳的鞭炮声也是此起彼伏的,就没怎么消停过。
再加上花轿虽小,搞不过四尺五寸,宽也只有一尺出头,已是避免了新娘子坐在花轿中左右晃动重心偏移,可到底颠簸还是难免的。
两下里加起来,虽然时间是大把大把的,可直到人声嘈杂,开始有邻人乡亲们索取吉利钱,罗家的迎亲人员开始手执花斗撒谷豆禳避阻挡新妇进门的煞神,金鱼儿一肚子的话还是安安稳稳的待在肚子里,半句都不曾出口。
可到底整个人却不似那些个话儿一般安稳的,轿夫们刚刚齐声大喊“新娘下轿,吉星高照;互敬互爱,白头偕老!”,金鱼儿就已是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懵懵懂懂的感觉着轿门被卸下,在出轿小娘的引领下走下花轿,跨过钱粮盆,走过芦席,三跪九叩六升拜,在罗稻葵手中红绿绣球的引领下步入新房后,金鱼儿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挑盖头、吃合酒,即便那么多人的注视下金鱼儿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紧张,只知道说一句动一下。
不管是样貌还是举止,既不出挑,也不出错,平凡的和天底下大多数的新娘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好些个看热闹的女眷们不说失望,可到底都是觉着新娘子不如嫁妆有吸引力的。打趣了两句,就纷纷携手出去看嫁妆去了。
唯有罗稻葵罗栀子兄妹俩,五脏六腑内俱是不尽的喜意,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言表。
第六十八章 洞房
虽有长辈在堂,可到底都是隔了一层的叔伯兄弟,并不是亲生爹娘。所以罗稻葵并罗栀子兄妹两个再是有话想同金鱼儿说,还是得先出去敬酒宴客。
况且金鱼儿也不得闲,趁着这会子的功夫得由罗家这边的全福人帮着重新上妆打扮换衣裳。要把做姑娘打扮的大辫子拆开梳做妇人装扮的发髻,还要洗脸净手重新匀面点脂抹粉,并把身上的大红礼服换下来。
罗栀子就掩着手推了推罗稻葵,罗稻葵心领神会的红着耳朵上前低声安慰了金鱼儿两句。
金鱼儿没想到罗稻葵会突然走过来同自己说话,刹那间就清醒了过来,随后被厚厚胭脂掩盖的严严实实的脸颊上竟又透出了两分红晕来。
看得留在新房中的个妯娌姑子掩嘴笑个不住。
罗稻葵往外走的脚步就有些踉跄了,金鱼儿也把头垂的低的不能再低。
新房里的笑声就更是欢愉了。
等到换好了衣裳,金鱼儿刚定了定心神,什么都还没顾上,罗稻葵就又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个托了一茶盘两碗面条子的小媳妇。
满脸笑意的朝金鱼儿道:“请新郎官新娘子吃晚饭。”又说起了吉祥话,“吃了没头子面条儿,圆圆满满恩恩爱爱。”
金鱼儿今儿从早到晚的也就喝了一碗清汤寡水的红枣汤,若是按着她往常的饭量,早就饿了十七八回了。可到底今儿是她的好日子,又有一肚子的心事儿,身子累心里更累,就算确实饿得慌,可也实在是不想吃东西。
再加上又是头一遭和罗稻葵这么面对面的吃饭,味同嚼蜡的同时,根本就不敢抬起头来了。
可到底吃的再艰难,这顿寓意美满的面条子虽是金鱼儿这一天当中吃的第一顿像模像样的饭吃,却并不是最后一顿。
没过多久,叫人脸红心跳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的洞房闹到一半,就又和罗稻葵一起吃了顿寓意儿孙满堂的疙瘩汤。到了半夜时分,闹洞房结束之前,还吃了一顿水饺。
等到外头宴席结束,顾家送亲人等同大媒重新入座,和罗稻葵一起向大媒敬酒致谢,罗顾两家将订婚时互换的庚帖各自收回的时候,金鱼儿已是撑得不能动了。
登时窘的不行。
想站起来走动走动消消食儿,可罗稻葵就坐在身边,哪里敢动弹的。
罗稻葵见金鱼儿僵坐着,半日不曾动一下。想要说些什么缓和下气氛,可又怕自己不会说话唐突了金鱼儿。
好半晌,实在是坐不住了,才敢偷偷的觑一眼金鱼儿。
就见她别说耳朵了,就是脖子都红的快要滴血了。
以为金鱼儿是在害羞,决定赶紧说些什么。
可到底过了半晌,才哑着喉咙憋出来一句,“我姓罗,因着正好生在葵花籽成熟的时候,所以就取名稻葵。”
金鱼儿心里就又是一跳,不自在的刚点了点头,就想起不管是顾金兰,还是萧飒益柔都嘱咐她要多说话,忙应了一声“是!”
金鱼儿的情况,罗稻葵再是清楚不过了。不仅是顾金兰顾金彪,就是顾三小也没少告诉过他。见她肯说话,心里就是一喜。
忙趁热打铁的问她,“你叫金鱼儿,是岳父大人取的名儿吗?”
金鱼儿摇了摇头,才道:“是娘取的。”
一直全神贯注的关注着金鱼儿的罗稻葵恍惚听到了金鱼儿语气中的一丝丝落寞,“哦”了一声后就欢喜笑道:“我在城里的时候,曾看到好些人家都喜欢在过年的时候买上两条金鱼儿供在家里头,以求来年金玉满堂风调雨顺,可见岳母大人给你取了个好名儿。”
金鱼儿微微一愣,这样的话她已不是头一回听说了。
自打还叫顾金鱼的顾锦鲤不喜欢这个村气十足的名字,缠着陶氏要重新取名儿,陶氏连声应下后就随手把顾金鱼这三个字安在了还没取名字的她头上的时候,萧飒益柔并顾三小顾金兰几人就没少安慰过她。
告诉她金鱼儿是个好名字,朗朗上口又漂亮吉祥。萧飒还告诉她名字只是个代号罢了,算不得什么,况且能做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金鱼儿又有什么不好的。
可像罗稻葵这样不曾夹杂了其他感情的诚心诚意的称赞,她还是头一回听说。
登时就觉着肚子里好像也没那么不舒服了,低低的应了一声。
身上松快了,脸上自然就带了两分出来,金鱼儿紧张的情绪瞬间就缓和了不少。
罗稻葵见了心下越喜面上却越发沉稳,和金鱼儿商量,“那等回门归来后,我在屋后头挖个池子,接上活水,咱们买几条金鱼儿回来养着好不好?”说着话儿又趁机把家里院外的通通介绍了一遍。
金鱼儿虽垂着头,却觉着罗稻葵的声音很好听,不知不觉的就听入了迷。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罗稻葵已是挪到她身边了。
瞬间就又涨红了脸,下意识的就想往旁边挪一挪避开罗稻葵。可想到身边之人就是自己的丈夫,到底还是忍住了。
罗稻葵看着金鱼儿瞬间紧绷的身子又软了下去,更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悄悄握了金鱼儿的手。
金鱼儿就觉着一股血气直往上冲,却又浑身上下都软绵绵了起来,全然找不到使力的地方。
罗稻葵却有些心酸,只因金鱼儿的手虽在顾金兰的三令五申之下将养了大半年了,又有萧飒益柔时不时的想出些点子来保养,可到底自小留下的那些个茧子是没那么容易消褪的。只一握上去,罗稻葵就知道顾金兰之前的介绍都已是含蓄了的。
不禁十指交扣握紧了金鱼儿的手,郑重其事的告诉金鱼儿,“我会对你好的”。
第一次,金鱼儿没能反应过来应诺罗稻葵。
良久,二人更是相对无言。
可到底洞房花烛夜,被翻红浪时。
就算金鱼儿再有顾忌束手束脚,可罗稻葵却始终温存。多少旖旎风流,到底亦难尽述的。
净网河蟹,新婚之夜就只能拉灯上炕喽~
第六十九章 新婚
听着耳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金鱼儿睁开了假寐的眼睛,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案台上的龙凤花烛从焰光熊熊直燃到烛泪斑斑。
一夜未眠。
只脑子里虽昏昏沉沉的一团浆糊,但直觉告诉她,虽然天色尚黑,但花烛就快燃尽了,自是应该起身了。
可搭在她腰间的这一双手臂一晚上都不曾挪动过,别说翻身了,就连略动一动金鱼儿都没有敢,就这么直挺挺的躺了一整晚——更别说这会子要起身了。
好半晌,眼看一闪一跳的烛心越发昏淡。金鱼儿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伸手意欲抬起罗稻葵的胳膊来。
可手指头刚刚碰到罗稻葵隔着中衣的手臂,昨夜里的那些个叫人脸红心跳羞愤欲死的画面就扑面而来,原本就热烘烘的脸上更是冒出了火来。
罗稻葵本就警醒,再加上还记挂着同床共枕的金鱼儿,也早早的就醒了。
还未睁开眼,就下意识的替金鱼儿拢了拢被子,却发现她竟比自己还要先醒。
而且脸红红的,眼睛水汪汪的,说不出的娇羞可爱,不觉口中干渴,心旌摇荡,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了。
可到底记挂着金鱼儿初经人事,?地坐了起来,又探下身子打量着金鱼儿的神色,声音虽喑哑,却满是柔情,“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金鱼儿攥紧了拳头才没让自己侧过头去,可到底说起话来还是磕磕巴巴的,“没,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话的功夫,罗稻葵又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两眼,吁了一口气,看了看天色复又躺了下来,笑道:“没有就好,天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金鱼儿含含糊糊的应了是,心里却是懊悔不已。
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七想八想的直接起来的,现在好了,罗稻葵发了话,她如何能起来。
可不起来,别说为人媳妇了,就是做姑娘的时候也没有一觉睡到大天亮的道理的。
下意识的又想起了萧飒益柔来,她们肯定会给自己拿主意的。可刚想到这,陡然又白了脸。
罗稻葵虽闭上了眼睛,却已是毫无睡意了。而且还有些心猿意马,后悔怎么把手收回来了。想要再靠过去,又怕自己把持不住。
正犹豫不决,金鱼儿已是反应过来了。
呐呐道:“我,我想起来了。”
罗稻葵忙侧着身子坐了起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被子下的大掌更是一把握住了金鱼儿的拽着被角的手。
金鱼儿红白交加后刚刚恢复正常的脸上又升起了红晕来,连连摇头,“没有,我很好,我就是想起来烧水。”说着抿了抿唇,才道:“好服侍你洗漱。”
罗稻葵一愣,没想到金鱼儿是为了自己,握着金鱼儿的手再是不想松开了。
他长这么大,除了母亲和妹子,还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
欢喜的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只能拦下金鱼儿,“你歇着吧,我起来就是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的,金鱼儿情急之下就反手握住了罗稻葵的手,还犹自不觉,“不行不行,我起来就是了,你再睡会儿,再睡会儿。”
话音一落,就赶紧披了衣裳起来,一副生怕被罗稻葵抢了先的模样。
罗稻葵心下好笑,也跟着穿了衣裳起来,“你连灶间在哪都不知道,怎么烧水,还是我来吧!”
金鱼儿脸红似火烧,喃喃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知道的,你昨晚同我说过的。”
妻子能把自己说过的话都放在心上,罗稻葵自是高兴的无可不可的。可金鱼儿越是这样,他就越是不想让她干活。
再加上人家都说新媳妇头三天不用干活儿,他们家里头虽没有婆婆姑嫂操持家务,可不还有他么!
……
金鱼儿一夜未眠,在娘家住下了的罗栀子亦是眼睛都没阖一下。
不比罗稻葵,送走了宾客就进了新房,罗栀子陈俊两口子是同叔伯兄弟们一起把家里院内的事务都料理清楚了才歇下的。
陈俊七八天前就过来忙活了,磨米磨面酿酒砍柴的,就没歇息过,好容易能睡个好觉了,都没顾得上和罗栀子说上两句话,倒头就睡着了。
罗栀子婆家娘家两头跑,虽也身心俱疲,可到底心事更重。
庄户人家没有那么多忌讳,订了亲的男女也不是就一定不能见面的。毕竟像金鱼儿和顾金兰这样远嫁到别的集镇上的算是少数的,大部分都是像顾锦鲤蒋氏杜氏这样嫁到隔壁村子上,甚至还有嫁在同村的。如此一来,或是下地或是赶集的,难免就会碰上。
顾家坝罗家沟一北一南,金鱼儿罗稻葵虽是走错了路都遇不上。可除了清明,端午节时罗稻葵也是要给金鱼儿送些衣料的。而且今年正逢闰六月,按着规矩,罗稻葵也是要送些衣料穿戴之物过来的。
再加上八月半、九月九的,只这半年里,罗稻葵就没少往顾家坝跑。
顾三小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慢慢的,便会让他们二人见上一面或说两句话的。
可罗栀子却是直到成亲这日,才把近一年来心心念念的嫂子同金鱼儿对上了号。
欢喜自是欢喜的,尤其是新娘子虽难免束手束脚的,可见金鱼儿举杯落盏的都一气呵成,并不拖泥带水,就知道势必是个能干活的。
而且虽只大略的看了两眼,却已是能够看出金鱼儿头发柔软眉尾整齐了,这就足够了。
可到底,她也是成了亲才知道。夫妻过日子,不是能干柔顺就行的。
一肚子的心事没地儿诉,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色微亮,罗栀子翻了个身刚想起身,就听到外头响起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忙披了衣裳就要出来,只刚刚开了一丝门缝,就立马掩上了。
原来正好见罗稻葵金鱼儿两口子前后脚出了房门,正往灶间去,登时心头大定。在屋里转了两圈后,又脱了衣裳躺了回去。
或许是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又急又恼,朝陈俊发脾气,“你怎么不把我叫醒。”
今天虽不是正日子,可新娘子却要晾针线认大小,可不是什么等闲小事儿。
第七十章 坦荡
虽十里不同风,可南乡县境内屋舍院落的格局,包括老辈里流传下来的规矩讲究,甚至堂房中的陈设布局,都是大同小异的。
不说旁的,只说选址放线定地基的时候,通常就先要看天选方向。天高地远、坐北朝南的日头必暖的向阳之地自是首选。等划拉下大致范围后,再要看地定院址。就算不能够依山面水左右护卫,可避风干燥柴方水便总是最起码的。最后但凡略有些条件的人家,都还要请了阴阳先生回来架罗盘择吉度,依据主人家的生辰八字来同二十四山向做配合。当然,若实在是连请个半仙的能力都没有的话,那也没法子,只能套用一句百事不忌大吉大利了就过去了。
而罗家这三间明三暗六的正房是在罗栀子出生后才修建的,正是罗家走上坡路的时候,自然不予余力精益求精。
所以三间瓦房,每间面阔虽只有一丈出头,可进深却在三丈左右。中间隔了一道隔墙,把每间屋子都一分为二。算起来虽并不比顾家面阔五间的瓦房来的大,可使用价值却要大的多的。
再加上罗父罗家榆本是木匠出身,不管是看天时还是定地利,甚至是勘人和,都有两把刷子。虽已十多年过去了,可整座屋子不仅看起来齐整大气依旧,布局陈设合理,细节处也是更显精致贴心。
别说金鱼儿很是喜欢了,就连萧飒益柔也是连声道好。
自打昨晚金鱼儿进了洞房后,萧飒益柔二人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直到今早小两口用过早饭,罗稻葵兴致勃勃的带着金鱼儿熟悉屋里院外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冒了头。
不过二人俱是矢口不提小两口的相处诸事,也不理会金鱼儿羞怯难当的小模样。只没事儿人似的跟着金鱼儿的目光打量着前院里头五间半的土墙草舍,并后院里齐齐整整的猪圈羊栏。
等一圈看下来后,萧飒就向金鱼儿道:“你新家的院子可比你娘家的大多了。”又在心里头盘算起了前后院的菜地,和金鱼儿商量,“家里头就你们两口子,一年到头的也吃不了多少菜,我看倒是可以多种些花草调料的,既好看又可以做花露,有的还能加菜,一举三得!”
益柔也赞同,只不过也有自己的见解,“我看可以少种些用来捞酸菜做腌菜的大路菜,多种些细鲜菜。”
萧飒连连点头,“是是是,一天到晚的不是萝卜干子就是咸菜条子,真真倒胃口。”说着话儿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跟金鱼儿说,“后院里那么大的地界,还可以多养些鸡鸭猪羊打打牙祭……”
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二人的金鱼儿,自打二人出声以来就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好了。可这么一篇子细细碎碎的家常话儿听下来,莫名的,她的心就安定了下来了。
益柔萧飒看着就松了一口气。
其实不光是金鱼儿,她们二人也一样的窘然。
毕竟二人身心健康,并没有那些个羞于言表的特殊癖好,自是不愿意去探究旁人的夫妻生活的。
可事已至此,她们已经已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了,金鱼儿这辈子也不可能不嫁人。她们三人除了接受,根本就没有旁的办法。
与其三人一起扭扭捏捏的别扭无措,不如坦坦荡荡的秉持君子之德。
不看不听不说,已经开了一个好头了,她们可以也一定会继续下去的。
……
金鱼儿渐渐安定了下来,可罗栀子却急得冒火。
一面手忙脚乱的穿衣裳,一面朝正好撞在枪口上的陈俊发脾气,“你知不知道今儿要亮针线认大小?还由着我睡到这早晚,不是摆明了要叫西边的看我们笑话么!”
陈俊和罗栀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长大这么大,又做了最最亲密的夫妻,是比罗栀子自己都要了解她的脾气的,自然知道她雷声大雨点小的性子。
只嘿嘿笑道:“好容易见你睡的香甜,我哪里舍得叫醒你。”又道:“你放心,稻葵哥仔细着呢,不会耽误了正事儿的。你先起吧,嫂子做的早饭,还特地给你留了份臊子热在锅里呢!”
罗栀子一听这话哪里还顾得上气恼的,忙拉着陈俊问,“嫂子做的早饭?做的什么?味儿可好?”
“擀的面条子,味儿不错,咸菜条子也切得极细。”揽着罗栀子又笑道:“你就放心吧,我看稻葵哥和嫂子好着呢!”又悄声告诉妻子,“你是没见,嫂子揉面,稻葵哥切面。嫂子煮面,稻葵哥烧火。两人有滋有味儿的,看的我都不敢进门。”
说的罗栀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念了一声佛,就赶紧挽了头发出来。
听到声响的金鱼儿已是出来见礼了,罗栀子却不等金鱼儿动作就上前挽了她的胳臂,笑盈盈道:“我们自己,嫂子就别同我客气了。”
又一叠声的问着金鱼儿歇的可好吃的可好,可习惯之类的话儿。都是她刚进门的时候婆婆关心她的话儿。
越说越有兴致,等到帮着金鱼儿把陪嫁的铺盖枕头、扎花袜子、绣鞋手巾等物什搬到堂屋好任人观赏评论的时候,看着金鱼儿已是顺眼到不行了。
哪怕五伯娘嫌好道坏,哪怕七堂婶出手寒掺简直丢老罗家的脸,面上的笑意也不曾淡过。
姊妹中行四的三堂伯家的堂妹罗瑞香就拿手肘拐了拐罗栀子,“三堂嫂陪嫁这般丰厚,你总算可以放心了吧!”
罗栀子只比罗瑞香大半岁,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即便这两年上三堂伯两口子都对他们兄妹淡淡的,可他们平辈兄弟姊妹间的情分却还是在的。
就瞪了罗瑞香一眼,“若是像你一样手指缝里都漏钱,陪嫁再丰厚又怎么样,到底还是得会过日子才是正经。”
说着把金鱼儿切的咸菜条子比划给罗瑞香看,罗瑞香就呶了呶嘴,等到亮过针线认过大小,午间考媳妇的时候,就故意同金鱼儿嬉笑耍闹,在金鱼儿揉面擀面的时候在面上撒苞谷糁子,只都被金鱼儿迎刃而解了。不仅如此,还把面条擀的又细又长。
罗瑞香总算是服了,亲亲热热的挽着金鱼儿叫嫂子。
而且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整个罗家沟都知道罗稻葵的媳妇除了陪嫁丰厚,还会料理茶饭。擀的面条子下在锅里转莲花,盛在碗里摆牡丹,挑上筷子打秋千。
第七十一章 持家
恭恭敬敬的送了一众吃的嘴角流油笑的红光满面的长辈亲眷们出了门,金鱼儿就进了灶间,蹲下身子挽起衣袖开始洗碗刷盘。
罗栀子见她眼里有活,并不因为是刚进门的新媳妇就缩手束脚的故意拿乔不干活儿,自然欢喜。撵了意欲过来帮忙的罗稻葵陈俊二人自去说话,自己则抓了把草木灰过来帮忙。
一壁洗碗,一壁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同金鱼儿说话。
告诉她家里的十二亩地分别在哪里,都是谁家给种着,租子又是几何;还有哪片山头上皂角树、无患子树最多;自家的柴山又在哪里;村里的两口水井并磨坊油坊又在哪里,规矩又是如何;去河边洗衣裳要从哪个码头下去……还有镇上哪家染铺染出来的料子最匀细;哪家杂货铺最会看人下菜碟,卖的酱醋会掺水;谁家收鸡子鸭蛋最为公道……
恨不得把那些个居家过日子的经验细节一股脑的灌给金鱼儿知道。
听得在院子里收拾桌椅板凳的罗稻葵并陈俊二人一头的汗,只会相对苦笑。
可罗栀子眼见金鱼儿听的全神贯注附和连连,就更是收搂不住了。说着说着又想把罗稻葵的喜好告诉金鱼儿听。可话都到嘴边了,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喜好什么不喜欢什么,两口子日日在一处,何必自己多嘴多舌。况且以往喜欢的,以后未必还会喜欢。以往不喜欢的,以后也不一定就喜欢不上。
若实在放心不下,过阵子自然就见分晓了,到时候亦是来得及的。
这样想着,心里头不免就又踌躇起来了。
即便她再打心眼里不喜欢那几个伯娘堂婶,但不可否认的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罗字。她们不好,自己也没有体面。
况且金鱼儿又是新媳妇,这才刚刚进门自己就同她说三道四的,她说不得就此后小看了罗家人外,还要以为自己是个喜欢搬弄口舌是非的小人的。
只到底亲疏有别,犹豫再三后,还是压低了声音把家里头那些个房头亲戚的品性脾气一一告诉金鱼儿听。
哪家可以常来常往,哪个说的话要在心里多转几个来回,一个都不曾漏下。
虽说把家里人的短处都揭了出来实在没脸,可到底总比一无所知吃了闷亏要好的多的。
絮絮叨叨了一下午,从灶间堂屋,一径说到了卧房。直到日头落山,才提了大包小包的吃食礼品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家。
看着二人远去,罗稻葵顺手关上了院门,朝金鱼儿笑道:“栀子很能说吧!”
金鱼儿忙垂下头去,点了点头,呐呐道:“小姑很好,什么都肯教我。”
罗稻葵就欢喜的点了点头,这一下午虽都没能同姑嫂二人说上什么话儿,可罗栀子都说了什么,他耳朵里还是刮进了一两句的。眼见罗栀子琐琐碎碎事无巨细的叽叽喳喳了一下午,自己这个当哥哥的都受不了了,可金鱼儿不但没有半分不耐,还听的频频点头,心里就敞亮到不行,浑身上下真是使不完的劲儿。
毕竟这二人都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能好好相处,不似旁人家那般天天互穿小鞋互下绊子,他就再没什么不满的了。
金鱼儿见罗稻葵好半晌不说话,想了半晌没发觉自己说错做错了什么,就丢开不提,抿了抿唇,低声问着他晚上想吃些什么。
正暗自欢喜的罗稻葵被金鱼儿这么一问倒是反应过来了,领着金鱼儿回了屋,告诉她道:“考媳妇是咱们这的习俗,一般都是叫新娘子下厨擀面,看看新娘子的厨艺如何……并不是有意难为你的。”
金鱼儿正心里揣揣的,不知道是怎么了,却不防罗稻葵竟是要同自己解释这个。
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家……”脱口而出后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儿了,忙红着脸改口道:“是我娘家也有这样的风俗,有的还会把擀好的面揉在一起叫新娘子重新擀的。”
这还是自打成亲后金鱼儿同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罗稻葵眼角眉梢的就怎么也止不住了。
一吃过晚饭,抢着洗了碗,就回房取了个小匣子又搬了个小箱子放在了炕桌上。
金鱼儿不明就里,随后听说这匣子里是家里头这两年上存下来的银子钱就点了点头。
罗稻葵张了张嘴,见金鱼儿眼里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就知道她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笑着道:“以后这就交给你管了。”
话音一落,金鱼儿就愣住了,随后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两步,同时连连摆手,“我,我不能要,你收着就是了。”
说完看着罗稻葵一脸惊讶的表情,金鱼儿脸红的就像是煮熟的虾子,喃喃地再说不出话来了。
罗稻葵心里一紧,忙温声细语道:“以前我是没法子,可现在我们成亲了,可不是该给你管的。”
说着打开匣子,都是一些散碎银子并十来吊铜钱,略有些窘迫告诉金鱼儿,“前来年我跟着大姐夫,倒也攒下了一百多两银子的体己。后来伤了腿,人家先是给了三十两的汤药费,后来又送了八十两的谢礼。只是今年栀子出门子我们成亲的,也花了不少,现如今就剩这么多了。”
又掂了掂几块散碎银子,“若我没记错的话,应是还剩下三十二两三钱银子,并十一吊铜钱。只好在家里头还有十二亩地,一年到头的也能有个十多二十两银子的出息。”
即便罗栀子再三推辞,罗稻葵还是比照金鱼儿的陪嫁给她置办了一副嫁妆,加上他自己的聘礼并两次酒席的一应花费,林林总总加起来已是超过两百余两了。
只剩下这下,罗稻葵虽觉着委屈了金鱼儿,可若看在旁人眼里,说不得已是觉着心满意足了。
而金鱼儿既不觉着委屈更不觉着满足,她只是害怕罢了。
毕竟她从未自己个儿管过钱,虽说身边一直存着些体己,可到底都是萧飒益柔拿主意的多的。
见罗稻葵执意叫她管钱,只好硬着头皮喃喃道:“可我不知道该怎么管钱。”
可罗稻葵却全然不在意,只笑道:“谁又天生会管钱的,不会,咱们慢慢来就是了。”
说着把匣子推到了一旁,打开小箱子叫金鱼儿帮着一起数,“这是咱们成亲大家伙随的礼金。”又指了指铜钱上头覆着的一张红纸,“哪家送了多少我都誊在这上头了,到时候咱们按着这个还人情就是了。”
第七十二章 行当
两口子凑在油灯下一五一十的清点了半晌,礼金竟也又十六两八钱银子,并二十六吊八百五十个铜钱。
罗稻葵就告诉金鱼儿,“这银子多是我以前衙门里的同事们凑的,这铜钱多事亲戚朋友们送的。”
金鱼儿点了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的瞥着炕桌上的那张红纸。
她从不知道罗稻葵竟也是识字的,登时就把心里头的那点子不知所措抛在了身后了。
犹豫再三,或许是罗稻葵的一直以来的温和有礼给了她勇气,终于伸手拿了红纸,小心翼翼地展开后摩挲起了上面的字儿。
她虽从没亲手写过哪怕半个字儿,却也知道罗稻葵的字儿别说同碑文上的比了,就是同顾金宝赵春江也无从比起,简直天上地下的。若用益柔的话来说,那就是既没骨架也没笔锋。
可罗稻葵识字,而是还能写,就已实在是意外之想了。
罗稻葵也惊了一下,尤其是看着金鱼儿拿了红纸后竟不由自主的就照着笔顺描了一个字后,更是不禁喜道:“鱼儿你认得字儿?”
金鱼儿下意识的就想摇头,可看着罗稻葵脸上的喜不自禁,再想到他们已是亲密夫妻了,还是抿着下唇点了点头,呐呐道:“只粗粗认得几个字罢了。”
罗稻葵好高兴,“认字好啊!”又告诉金鱼儿,“我打小也念过书,只后来荒废了,还是这两年上才重新捡了起来。”
说着话儿又自炕柜里取出一个扎的齐齐整整的包袱来,解开后竟是三本书。
《千字文》、《千家诗》,还有一本《弟子规》。
虽然书页有些泛黄,可页脚整齐只有墨香气,一看就知道是妥善保存着的,金鱼儿的眼睛瞬间就发亮了。
罗稻葵就顺势坐在了金鱼儿身边,兴致勃勃的同金鱼儿商量,“那我们以后但凡得了空就可以一起念书识字了,虽不指望考状元,可也不能做个睁眼的瞎子,你说是不是!”又憧憬道:“等咱们有了孩子,不管男女,也要交他们念书,好晓得做人做事儿的道理才是!”
说的金鱼儿满脸通红,看的罗稻葵不由自主的就伸手抚上了她的面颊。
直到翌日一早,金鱼儿才想起了要把添箱的礼金并自己的私己拿给罗稻葵过目。
又告诉罗稻葵,“大姐大姐夫同大哥二哥还给我买了五亩中田,只是没上嫁妆单子,地契也先由大姐保管着。”
而且顾金兰还说了,因着买的这五亩中田就靠在赵家并赵云英的陪嫁田产附近,所哟一应事务就不用金鱼儿罗稻葵操心了。到时候一年两季的米粮或是直接送过来,或是折成现银,只消言语一声就是了。
罗稻葵一个激灵,原本以为金鱼儿的陪嫁已是足够丰厚的了,却没想到这竟还不是全部。
他虽年轻,可却也曾是场面上走过的人,自然知道即便不是上好的肥田,只是中田,也不是等闲就能买到的,更不便宜。何况地段还好,一亩没有两怕是拿不下来的。
金鱼儿虽不知道这五亩田产到底花了多少银子,却知道不光是顾金兰两口子,就是顾金琥顾金彪两个都是悄悄出了钱的,自然不敢收。百般的推辞,叫顾金兰留给赵春薇做嫁妆,可顾金兰却执意如此。
甚至说到最后都不理会金鱼儿了,只悄悄的把上半年春花的出息——除去人工后的六两五钱银子硬塞在了金鱼儿的钱箱里。
婚前过来添箱的时候,又把卖了稻谷的十两银子给她带了过来。
罗稻葵就吁了一口气,“既是姨姐姐夫并舅子们的心意,你就收了吧!”又指了金鱼儿的私己,“好生收着吧,只
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