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几个小的多少见面礼,竟是面面俱到。
眼看着快到镇上了,更鼓起勇气慌慌张张的加了一句,“其实姐夫腿脚挺利索的。”说完就垂着头再不敢看金鱼儿了。
金鱼儿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顾金宝说了这么多,其实归根结底只是为了说这一句罢了,顿时心下一热,熨帖到不行。
其实一直以来,金鱼儿真的并不在乎罗稻葵的腿脚究竟如何。
不过一来顾金兰顾金彪都不曾瞒着她,拄拐杖了、脱了拐杖能自己走了,色色都告诉她知道。二来在给罗稻葵做鞋的时候,赵奶奶还特地拉了她说话,告诉她鞋子该怎么做才能合脚。益柔和萧飒听说后背地里也都出了不少主意,金鱼儿在做鞋的时候也做了不少试验。所以虽没亲眼见过罗稻葵,却并不是一无所知的。
不过即便如此,顾金宝的样子还是叫她打心眼里高兴。
下车后拍了拍自己的荷包,朝顾金宝笑道:“喜欢什么,四姐给你买。”
忐忑不安的顾金宝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吸了吸鼻子,窜到了金鱼儿身边,姐弟俩欢欢喜喜的跟在顾三小的身后。
姐弟俩的这番小动作自以为是瞒过了顾三小的,可顾三小走过的桥比他们走过的路还要多,再加上又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儿女,即便应酬着,可余光心神还是在二人身上打转的。
金鱼儿的羞怯、顾金宝的紧张,都被他看在眼里,也都叫他心头敞亮。这两个多月来的心力交瘁,也仿佛正在治愈。
深深的吁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岂是能妄求的。
第五十七章 初见
不过在一众乡邻们看来,顾三小真真是个有福气的。
连坏了脑子的小闺女都出人意料的许到了好人家,这不是福气是什么!
又暗自慨叹顾三小真真是个灵醒人,这脑袋瓜灵的,叫人不服都不行。
毕竟别说搁在旁人家了,就是将心比心的搁在自家,这样一个带累爹娘的黄毛丫头,早就不知道扔掉几百回了。
可顾三小呢,不但给口吃的喝的就完了,还心肝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好吃好喝的养到这样大,那个心疼劲儿,别说能写会算的三闺女了,就是家里头顶门立户的儿子都要靠边站的。
不知道多少人私底下嘀咕过,笑话顾三小和他家老闺女一样,也傻了。
可事到如今才理会到,人家才不傻的!
看吧,风不动水不动的就结了门好亲,真真人比人气死人。
罗稻葵前脚刚进顾家坝,看热闹的一众乡邻们后脚就把罗家的家世翻了个底朝天。
还没到晚上,整个沙河镇一多半的人就已是知道罗家是冠山镇上的大姓人家了。
虽说庄户人家生来淳朴,可到底艳羡的、说酸话的,还是不知凡几。
毕竟这时候的社会风气就是这般,多一个女儿,就是多一门亲戚。所以生了闺女,不管是不悦还是欢喜,基本上都是会接受的,不过就是一粥一饭的事儿,可到了岁数却能结门亲戚,互相帮衬互为援手这也就值回票价了。
这样想来,又忙不迭的夸赞金鱼儿有福。
娘家兄姐都这般硬气,嫁妆比起聘礼来更是不遑多让,就算是傻子又怎么样,婆家照样不敢怠慢。
真真哪来的这样大的福气的!
这样酸溜溜的话儿一出,有些人连声附和,可好些个知道些顾家内情的人不免就帮着说话了。
道是金鱼儿其实并不很傻,只是不大灵泛罢了。可虽说木讷些,但人家锅头灶尾、田头地尾的活计都能上手。居家过日子的,这就足够了。要那么机灵活泛做什么,等着乱家吗?
这么一说,好些人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也就没刺儿好挑了。只想着顾家人上辈子到底是积了什么样的德,竟这样好造化。
又有家中有适龄小子的,不免后悔。早知道有这么些好处,就是娶了金鱼儿又何妨,毕竟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得上过日子更为紧要的。
可有些就是见不得旁人碗里的米汤稠,撇了撇嘴,“人这一辈子,福寿都是有定数的,就是那些个大宅门里的少爷小姐们也没有说是能十全十美的。福运太盛,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就像这顾家,原本有个傻闺女,旁的上头出挑些也不妨。可现如今这傻闺女都有了这样好的运道,可顾家依旧红红火火的,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儿的。
这话一出,好些人都是一怔,还真是自来没有想到这上头的。
有些人皱了皱眉,知道这是眼红了,也不搭腔。可也有一干小人,尤其是素来和顾家不睦的都暗自称愿,不禁嘲讽了起来,又搬了凳子坐等看顾家的好戏。
可闲时磕嗑牙还罢了,这会子大年下的,泰半人家都忙的脚不沾地的,哪有那许多闲工夫盯着旁人家的是非的,所以说着说着也就淡了。
而自打金鱼儿出了事儿,那些个流言蜚语的顾家人已是听成家常便饭了,自然不予理会的。
况且顾家的族亲多姻亲也不少,这家两斤红糖,那家一屉馒头的。还有陶家、杜家、蒋家这几家都要亲自登门拜贺的,老酒也是少不了的。七七八八的一算下来,光是这年礼就得用车装了。再用陶氏的话,光是置办年礼,就要去掉半条命了。
今年和往年一样,蒋氏依旧给陶氏打下手。不过这回却又同往年不一样,若搁在以往,蒋氏肯定是要使出十八般武器来给自己增光添彩,好叫带去娘家的年礼强过其他姊妹一头的。
可今年蒋氏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些上,只一心巴望着门外,盼着两位新女婿的年礼。
按着规矩,既是互换庚帖订了亲,婚姻关系也就成立了,男女双方自然就可以互通庆吊了。所以每逢四时八节,岳父岳母寿诞,毛脚女婿都得带着年礼登门拜贺,还得带给未婚妻少量的衣物衣料,俗称“追节”。自然,女方也是得回赠礼物的。
而这四时八节中又以春节为重,再加上又是订亲后的头一年,自是重中之重的。
别说蒋氏了,就是家里头上上下下都是在盼着的。
只蒋氏又和旁人不同,她是一心指望着罗家来的年礼能再压过钱家一头的。
可连蒋氏自己都不知道她最近这些时日的运道怎么会这样好,不管求什么,竟都是能心想事成的。
就说这回的年礼吧,虽说钱家也来了两瓶老酒、两斤红糖、一对花馍、红肉两吊,外加两件衣料,和罗家来的一模一样。可罗家来的花馍却比钱家的精致花哨,衣料虽都是土绵布,可罗家来的尺幅却比钱家的大。
看的蒋氏得意到不行,一阵风似得刮进了金鱼儿屋里,添油加醋的告诉金鱼儿知道。
萧飒虽不满蒋氏拿金鱼儿作伐子去给顾锦鲤添堵,可对于罗稻葵的事儿她还是上心的。竖着耳朵听着,又撺掇着金鱼儿出去看一眼,哪怕一眼都行。
“你就不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若说不想,好像也不是。可若说想,她还真是没想过,金鱼儿的心就“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了。
可没一会儿的功夫,蒋氏又悄手悄脚的窜了进来,满脸喜色的拽着金鱼儿就急冲冲的要往外走,“四妹妹,你二哥叫我陪你去看眼四妹夫。”
金鱼儿就傻了,蒋氏一拽没拽动,忙放缓了脚步,朝金鱼儿笑道:“这是爹爹大伯和你二哥的意思呢,说是叫你看眼女婿。”又悄声告诉金鱼儿,“这也是常事儿了,想当年我也是在门缝后头瞧过你二哥的。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被人发现的。”
然后就生拖硬拽的拉了金鱼儿躲到了门后,自己瞅准方位瞅准人后赶紧让位指挥金鱼儿张望。
都到了这一步了,金鱼儿咬咬牙偏了偏头,随后脸就似火烧了。
第五十八章 良人
萧飒看着小脸红的都快滴血了的金鱼儿,半边脸颊都开始抽抽了。
不就一个愣头青么,至于么!
不过转眼一想金鱼儿长到这么大,好似就从来不曾这么正眼盯着成年外男看过的,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只趁机上上下下的扫视着罗稻葵,眼神锐利到不行。
蒋氏眼见金鱼儿的耳朵都快冒烟了,笑得前仰后合的拿胳膊肘捅了捅她,脸上满是戏昵揶揄职责,羞得金鱼儿拔腿躲回了屋。
蒋氏就跟在后头轻笑,不过并没说什么叫金鱼儿脸红心跳的话儿,只道:“怎么样,长的还不错吧,一看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呢!”说着话儿坐到了金鱼儿身边,又朝里头呶了呶嘴,耳语道:“也不是那等风吹吹就倒的纸糊人,你信我的没错,妹夫肯定是个有担当的,同你二哥一样。”
心里却是乐不可支,会念书又怎样,他家相公这样聪慧灵醒会做人都科举无望,钱家那么个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的木胎泥塑,哪里可能有什么大出息的。
又想着陶氏不但心眼坏,眼神更不好。虽说大家伙都说的千好万好花团锦簇的,都奉承顾锦鲤只等着做秀才娘子、举人奶奶、进士太太,坐等着享福就是了,她却是半点不信的。
人的福气都是写在脸上的,只看顾锦鲤那刻薄相,就知道再是不可能有什么好运道的,说不得还要带累了夫家的运道的。
倒是金鱼儿,笨笨傻傻的,可万事不计较,说不得还真是有份傻福气在等着她的。
她说的话,再是不会错的!
听了蒋氏对罗稻葵的评价,益柔点了点头。
不似萧飒坦坦荡荡,来了这么多年,益柔还从来不曾刻意看过顾金琥顾金彪等人的样貌的。而金鱼儿因着是罗稻葵,是金鱼儿的抚恤,她才抬头觑了一眼。
只是到底只看了一眼,而是只看了他的眼睛。
见清清亮亮的,心里当即就安定了。
有着这样简单干净眼神的人,人品心地就差不到哪里去的。
不说旁的,居家过日子总是足够了。
萧飒就撇了撇嘴,这又是什么谬论。
谁小时候不是明眸善睐波光流转,又是像山间的泉水又是像夜空的星星来着的。罗稻葵今年才十七,又不是七十,还能老眼昏花浑浊黯淡了不成!
不过蒋氏有一句话她还是颇为赞同的,虽是坐着的,可光看身板出手就知道罗稻葵确实十分身材壮硕的,而且以她的火眼金睛看来,也不是那种痴肥。
虽说不能以身高论英雄,个子矮身板小的不一定没担当,个子高身板壮的也不一定负责任。
但不可否认,个子高身材匀称这就是一重优势,而且是显而易见的优势,要不也不会有矮子里头拔高个的话儿了。
只是想到这里萧飒心里又有些犯怵,吸了一口气,再是早熟,可十七岁就长成这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先不说,可是不是也太着急了些了。
益柔真是想不通为什么一贯直接洒脱的萧飒,但凡碰到金鱼儿的婚事就是患得患失举棋不定的,
既是想不通,看着她又纠结矛盾了起来,索性也不理她,只和金鱼儿商量着以后再给罗稻葵做鞋做袜的时候都要注意哪些细节。
其实都是益柔在说,金鱼儿在听罢了。而且听着听着,金鱼儿就不自觉的放空了。
脑海里,罗稻葵的面容从模糊到清晰,从清晰再到模糊。
原来,这就是要和她一起过日子的良人。
终究凡俗女,亦难免俗念,再是逆来顺受的金鱼儿也不免有些辗转反侧。
益柔是过来人,当年也曾日夜不宁,思之念之,自然理解。萧飒虽没结过婚,却也谈过几个对象,见金鱼儿这般心里倒是松快了些,患得患失,既渴望又怀疑,这不才是女孩子们面对婚姻应有的态度么!
说的益柔啼笑皆非,心里却明白,萧飒只说对了一半罢了。
……
老辈人不作兴正月里做针线活计,说是会扎了龙头。好容易出了二月二,金鱼儿就连山间地头都不去了,除了服侍坐月子的杜氏照顾刚出生的小侄子,就是一心一意的在屋里备嫁。
顾金兰开了年就立即给金鱼儿置办起了嫁妆来,最先在正月里送来的是衣料布匹。又特特让赵春江写了笺子,叫顾金宝念给金鱼儿听,哪色料子做红褂子,哪色料子绣鸳鸯并蒂的被面,哪几色丝线用来绣百褶裙上的海水江波……
陶氏早就等着揪揪顾金兰的小辫子了,把衣料翻了一遍后,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堵口气。
一看到笺子,虽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可还是眼睛一亮,赶紧攥在了手里给了顾锦鲤。
等到顾锦鲤念完后,娘俩自然俱是气恼不已。
只再是气恼,陶氏骨子里头还是有几分信任顾金兰的,急得老房着火,一个劲儿的念叨着“怎么办”。
顾锦鲤也急了,庄稼长到寒露姑娘长到十六。十六岁还未曾定亲出门子,那真真就是老姑娘了。
可顾锦鲤去年就已是十五了,如何能不着急的。
正恨的牙痒痒,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闹了个天翻地覆后,听说顾三小要把自己的婚事定在来年开春,面上虽抱怨时间紧迫来不及备嫁,可心里头却真是欢喜的。
还未定亲,就已是思量开了到时候要把自己打扮成个什么样的新娘子。等到顾金兰备好的嫁妆送来时,穿什么样的褂子裙子,披什么样的披肩,早就心里有数了。
也不管天寒指难屈了,立即赶起了嫁妆来。
所以除了送夫家人的鞋子外,她自己的衣裳被褥已是准备的差不多了。
这会子再照着顾金兰说的式样花样去改,虽也来的及,可料子又从哪来。
思来想去,不想低声下气的去求顾三小,只好哭哭啼啼的缠着陶氏。
顾锦鲤的眼泪在陶氏眼里比珍珠还值钱,自然看不得她落泪的。咬咬牙,又贴了几两私己进去扯了料子回来。
家里头一众人看在眼里,除了蒋氏背地里说了两句风凉话外,都只当不知道。
第五十九章 备嫁
金鱼儿的婚期定在了下半年稻收过后,时间上虽还算充裕,不必似顾锦鲤一般夜夜熬油费蜡的挑灯做针线,一熬就是三更半夜的。
可因着得了顾金兰和益柔的话儿,所以并不敢怠慢。
六铺六盖、十二套衣裳、鞋袜荷包,还有给罗家一众人的鞋子。该绣的绣、该缝的缝、该纳的纳,但凡得点儿功夫,绣花针就不离手。
益柔虽不用动手,可也忙的什么似的。
既要教导金鱼儿何处行套针何处行饶绣,又要给金鱼儿挑选合适的花样子,忙的焦头烂额的,一连好些日子连经文都不诵了。
萧飒见见益柔这番忙乱就有些看不下去了,瞧这出息,不就几个花样子么,有什么可犹豫的。
可等到她撩了衣袖迈了八字步上了场,没几个回合也怂了。实在是看看这个花样好看那个吉利的,根本就无从挑起。只好袖子一甩,任凭益柔做主。
却没料到最后还是金鱼儿在花样册子上点点戳戳的做了主。
登时大为欢喜,直赞金鱼儿终于有了回正主意了,却不知道金鱼儿只是随手这么一点罢了。
看着萧飒益柔同没意见了,金鱼儿真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的。她就不明白了,都是又好看又吉利的花样子,还有什么可挑的。有这功夫思来想去的,还不如用在裁剪扎花上的。
虽说早在赵家的时候,顾金兰就特特的请了针线出众的小姑子赵云英回来和金鱼儿见了面。一来是顾金兰生怕金鱼儿没有受过像模像样的指导,针线活上未免有些粗糙,请着赵云英指点一二,起码得把嫁妆囫囵拿下,不能叫人看了笑话。二来,也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叫她们亲近亲近。以后想再有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
赵云英做姑娘的时候就和顾金兰颇为要好,后来不管是说亲备嫁还是出了门子,又都承了顾金兰的情,得了颇多好处教导,自然是对金鱼儿另眼看待的。
只是她虽不是当家主事的媳妇子,可到底已是跟在婆婆身边理事儿了,就算婆家不忌,可到底又哪有那许多的功夫往娘家跑的,便把自己多年来收集的花样包描了一份送与了金鱼儿。
陶氏自来能管着金鱼儿的吃穿就属不易了,所以金鱼儿的针线是跟着杜氏学的。杜氏虽会裁衣做鞋,可扎花就未免流于平常了。
虽有益柔这么个女红大家在,可到底这样的手工活前,口授的教导方式并不十分可取的。
虽能教导金鱼儿如何行针,可好些个花样金鱼儿别说见了,就是听都不曾听过的,再是有萧飒这么个见多识广的指手画脚都是不中用的。
可有了赵云英的花样子,再得她时不时的指点一二,还有益柔照着花样子一点一点的指导改进着,金鱼儿的针线功夫不说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可针脚上头越发平滑了,气质上头越发精致优雅了,还是显而易见的。
陶氏吧顾三小的话贯彻的彻彻底底,对金鱼儿的事儿不闻不问到了十二分,只一心顾着顾锦鲤。
倒是蒋氏,不管是因着顾金彪三房两次的话儿,还是纯粹为着膈应顾锦鲤,都跑前跑后的帮衬着金鱼儿。
眼见金鱼儿绣的衣裳被面针脚越发密了,花样更是精巧,自然要大声夸赞的。又连声问着金鱼儿是不是再城里学到的,扫向里间的眼神不知道多得意。
金鱼儿被蒋氏夸的微微有些窘迫,又不好说是跟赵云英学的,毕竟这里头好多花样子都是益柔再三修改过的,好些都已是面目全非了,只好道:“……在大姐家见了两次,胡乱绣的。”
蒋氏虽听着这话并不如自己的意,可自是有另一翻花说道的,咯咯笑道:“那也是我们四妹妹聪明伶俐,若是我,别说只见了两次了,就是搁在我面前一天我也看不会的。”
院子里都能听见蒋氏的笑声,陶氏自是气的咬牙切齿的,顾锦鲤坐在屋里亦是面色变换,可到底对自己的针线活计还是自负的。就是熬的眼睛通红、纤纤玉指成了萝卜,都没打算叫旁人替自己做,何况是金鱼儿,自是不肯听陶氏的话和金鱼儿调换的。
只缠着陶氏哀哀戚戚,陶氏无法,压箱底的私己银子都快给顾锦鲤掏光了。
看着越来越瘪的荷包,陶氏心里自然不自在。虽有顾三小看着并不敢揉搓金鱼儿,也不好苛刻坐月子的大儿媳,可蒋氏活蹦乱跳的,又一向没好话儿说,自是入了陶氏的眼了,
一会说是做鞋的青布不够了,裁了尺棉布叫蒋氏送到镇上的染坊去染一染,还要交代蒋氏盯牢些,务必要染匀细了。一会儿又扯了宝蓝色的棉布与蒋氏,叫蒋氏给她绣件衣裳好在顾锦鲤出门子的时候穿,总之不叫她闲下来就是了。
蒋氏心里冷哼不已,面上虽一一应了,可一去镇上就是半日,把家里头的活计一股脑的丢给了陶氏。衣裳则是前儿裁片前片、后儿裁片后片的,等到半拉月后陶氏去看时,不仅还差两个袖筒,指定的葫芦双喜的花样还东几针西几针绣的七零八落的,登时气了个倒仰。
蒋氏却是不管的,顾金兰来吃满月酒的时候,又拿了金鱼儿做样板把顾锦鲤贬得一文不值。
可到底是嫡嫡亲的姊妹,蒋氏咽不下的,顾金兰却并不在意。不说旁的,她们都在暗地里补贴金鱼儿了,陶氏就算把私房钱全掏给了顾锦鲤,也没二话可说的。
只顾金兰深知陶氏和顾锦鲤都是不懂事儿的,生怕她们东一锤西一榔头的把好好一副嫁妆弄成了四不像。
可一句话刚出口,就被陶氏叉着腰瞪着眼睛顶了回来,气的顾金兰立誓再不管顾锦鲤的事儿。
到日子顾家下了帖子添妆,顾金兰也不曾亲至。到了迎亲的正日子,人虽来了,却亦是姗姗来迟。
以为上传了,却没有,我真的是老了~
第六十章 挑唆
在阴阳五行、神道设教的观念里,男子属阳女子属阴,婚礼的一切都含着迎阴气入家的含义,而黄昏又是“阳往而阴来”的吉时,所以婚礼又称“昏礼”,世人一般也都只在黄昏时分行娶妻之礼。
钱家特特请了有名望的半仙排了八字,把迎娶的吉时定在了酉正。
顾金兰得了喜报后便只管定定心心的,把家里头的事务色色料理好后,一家四口方才出门。路上又不免要千交代万交代的叮嘱赵春江小心慢行,避着些来往的人车,所以直到日头西斜申初时分,才进了顾家坝。
此时村东头顾三小家的大院子里早已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了。整个顾家坝顶门立户的男人们都已是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换了见客的衣裳赶了过来。妇孺中但凡不犯忌讳的,也都已是到场了。
更有早已是定下的像是总管、执客、内库、外库、管厨、帮厨、酒房、茶房,还有担水劈柴的打杂等等的执事人等,昨儿就已是到齐了,这会子更已是各司其职忙得热火朝天了。
顾金兰家的骡子车一进了顾家坝,就早有候在村口的接待兵分两路,一路上来迎接一路回去告知专门接待亲房的执客了。不消一会儿,顾金琥顾金彪也知道了,忙告罪迎了出来。
虽已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的脖子都快折了,却都没说“怎么才来”之类的扫兴话,只高高兴兴的往家去。
一圈见礼下来,赵云松就被顾三小唤去应酬了,赵春江赵春薇更早就跑的没影儿了,顾金兰便同着几个特地迎出来的堂房嫂子弟妹说说笑笑的一径进了东屋。
东屋里正热闹着,顾锦鲤已是装扮好了正坐在炕头坐亲。满屋里或坐或站着好些婶子嫂子姊妹都在说笑,无非是夸赞顾锦鲤好福气,嫁了个念书文雅人,真真是鲤鱼跳龙门了。一见顾金兰来了,除了新娘子和几位长辈,凡是坐着的女眷们纷纷起身向顾金兰问好。
好些人久已不见顾金兰,话题自然很快就从顾锦鲤跳到了顾金兰身上。
顾金兰不似顾锦鲤清高自诩,和村姑村妇们说不上话。她是在三六九等的人群中走惯了的,什么都能接上两句。记性又好,不管是经年未见的嫂子还是刚进门的弟媳,就算果真不记得了,可只要略一带到话头,她就立马一清二楚的了,应酬问候都说在了点子上,叫人心花怒放。
气氛自然越来越好,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迭起。
坐在炕头的顾锦鲤看着就一口浊气涌上了心头,可顾金兰也没想久待就是了。又说了会子话,就笑着起身告罪。在座的一众人基本上都知道顾金兰在娘家的分量是能当家作主的,虚留了两句,就起身相送。
只是出了东屋的顾金兰并没有去找陶氏或是蒋氏杜氏,而是一径进了西屋。
金鱼儿正坐在床上纳鞋底,身边睡着堪堪满百日的小侄儿顾文礼。
一见顾金兰进来了,金鱼儿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轻手轻脚的小跑过来,扬起笑脸唤了声“大姐”。
顾金兰就携了她的手,“都已是这早晚了,很该点盏油灯再做针线的。”
金鱼儿从善如流的点头应是,顾金兰就笑着过来点了点顾文礼的小鼻子,也不问金鱼儿怎么不出去,只道:“针线做得怎么样了?”
金鱼儿就开了墙边的樟木箱子,正把新做的衣裳布鞋拿给顾金兰看,想了想,正打算找出给罗栀子的添箱,顾金桂就风风火火的找过来了。
“大姐,你怎么在这啊,叫我那个好找。”说着过来拉顾金兰,“要吃分家饭了呢,你快同我出去。”
顾金兰就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么大声做什么,仔细吵醒了礼哥儿。”又坐了下来道:“你也说是分家饭了,咱们当姑奶奶早就分了家了,去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新娘子出门子前要同父亲、兄弟吃在家的最后一顿饭,俗称就是分家饭,表示从此之后女儿就成了亲戚了。
顾金桂有些诧异,刚想说话,又忙压低了声音,“那也快同我出去吧,娘和嫂子弟妹忙的什么似的,我们也该去搭把手才是。”
顾金兰微微一笑,“忙什么,我可是添了嫁妆随了份子来吃酒的,只管安安心心的坐着等开席就是了,哪有忙出忙进的道理的。”
顾金桂这下子更是愣怔了,随后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以往也不知道是谁成日介的在娘家逞威风,同是姑奶奶,却把她衬成了吃干饭的无能之辈的,这会子倒是又说起这样的风凉话来了。
可面上却是不显,心念一转,朝抱着顾文礼的金鱼儿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到了顾金兰的身边,也不避讳金鱼儿,问着顾金兰,“姐,你和娘到底怎么了?我上回过来添箱的时候,娘可不高兴了,拉着我说了一大通有的没有的,弄得我一摸两只脚。”
顾金兰比顾金桂大七岁,也算是她一手带到的。是怎么个性子,顾金兰再是清楚不过了,自然不会同她掏心窝子。
只道:“我们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吵架拌嘴还需要理由的?”
顾金桂皱了皱眉,“大姐,你别总是糊弄我!”说着压低声音问顾金兰,“是不是为了娘补贴三丫头嫁妆的事儿?”
顾金兰一听这话头,就知道她说的和自己担心的八竿子都打不着,“嫁妆的事儿都是爹娘做主,我只管替她们置办物什就是了,其他的又与我何干。”
顾金桂就有些恼了,真是一句真话都没有,却不好和顾金兰硬碰硬,只叹气道:“我倒是不妨,”说着拿下巴点了点金鱼儿,“就是替四丫头抱不平,同是儿女,私己都掏给了三丫头,等四丫头出阁,还有小三儿娶亲的时候可怎么办,娘真是年岁越大越偏心眼了。”
可她心里头究竟怎么想的,顾金兰心里头跟明镜似的。所以早就交代了顾金琥和顾金彪,叫他们同杜氏蒋氏也说一声,千万别在她面前露出什么话儿来。
等到隔天回城的时候,想想还是不放心,又交代了顾金琥一番。好容易解决了一个麻烦,别又闹得家宅不宁的叫人看笑话。
只没想到都半年过去了,顾金桂虽没甚动静却还是不死心,又挑唆着金鱼儿在出嫁前一晚吃离娘酒的时候哭《装箱歌》。
第六十一章 反驳
金鱼儿和罗稻葵的良辰吉时是赵云松特特托了衙门里的阴阳学官帮着占卜的。
根据金鱼儿的属相和八字,推算出了开脸上头的时辰方位,还有落座、上下轿、坐炕面向喜神的方向,以及迎亲、送亲之人在属相上的禁忌等等的。
又用红纸写了喜帖,罗稻葵就在大媒的陪同下,择了双月双日的吉日八月初八,带了酒、肉、衣料簪环并花馍等礼品,又请了大堂兄罗稻粱作为押礼之人,一起到了顾家坝送报日。
两家早在订亲钱就已是商定好秋收过后便成亲的,顾三小自然没有异议。欢欢喜喜的设下酒席款待罗家诸人,又一面吃酒一面商谈起了婚礼中的诸多细节。
比如金鱼儿成亲当日所穿的衣裳戴的首饰,迎亲、送亲的人选,以及回门的日期等等事务,都一一敲定了下来,免得到时候稀里糊涂的误了正事儿。
只说若是胖人家,还真是会有临时掉链子的诸多发笑事儿发生的。可金鱼儿成亲,不说外头有顾三小并顾金琥顾金兰等人照看着,只说里头还有萧飒益柔盯着呢,比起顾家人,这两人更不好相与,就是想要出事儿都是难的。
只是顾金兰并不知道二人的存在的,自然不放心,索性把添箱的日子定在了婚期的前一天,她更是提前两天就携了赵春薇带了一包袱的添箱过来。
她自己还是同年初顾锦鲤成亲时一样,一色衣料并一件银三事儿。
赵奶奶、杨氏、赵云英亦是一色两份,或是一色衣料或是一件首饰。毕竟虽和金鱼儿比较亲近,却也不能做的太过明显的。
只是和顾锦鲤成亲时不同的是,还有好些街坊好友,听得金鱼儿成亲,也不管认不认识金鱼儿,知道了后都在了顾金兰和罗稻葵的面上,或是随人情搭份子送了些礼金,或是几人凑在一起置办了一双鞋袜或是一件首饰的。算下来,竟也不老少了。
金鱼儿看着摊了满床都是的添箱颇有些不知所措,好半晌,才记起来问顾金兰这些人的名姓,想记下来到时候好回礼。
顾金兰就笑道:“你心意到了就是了,凡事有我呢,到时候我会记着的。”
金鱼儿却是摇了摇头,“现如今还罢了,等我成了家,哪还有让大姐替我还人情的道理。”
顾金兰不妨金鱼儿说出这一番话来,脸上的笑意便更甚,只是心里头越发不肯教金鱼儿还这份人情了,嘴上便道:“这事儿先不急,等你出了门子咱们再细说罢!”
说着替金鱼儿把这些个添装都收在了放私房物什的子孙箱里,就出去料理事务去了。
迎面顾金桂走了过来,笑嘻嘻的说要教导金鱼儿离娘酒的规矩,顾金兰不疑有有它,就点了头。
却没料到顾金桂什么要由金鱼儿亲自做一顿饭,请陶氏上坐、顾三小顾金彪等人作陪的规矩都言明了之后,却没有教金鱼儿唱惯常的《感恩歌》,而是轻声教了《装箱歌》。
“我的爹,我的娘,今晚爹娘装花箱,装了银钱莫心痛,银钱是个地灰尘,扫了一层又一层。我的爹,我的娘,我那箱子四角凉,装了半天没有啥,最后还是空膛膛。我的爹,我的娘,今晚给我装花箱,我那花箱四块板,装了半天没装满……”
就算金鱼儿从来不曾听过这《装箱歌》,就算没有萧飒益柔在,只听了个开头,也知道不对劲的,脸上就有了掩饰不住的诧异。
顾金桂一看就知道她是听出来了,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不该机灵的时候偏偏瞎机灵。
可面上还要义愤填膺的告诉金鱼儿,“同是女儿,连爹都一碗水端平了,娘凭什么还这样偏心眼。”又冷哼道:“大姐还总是说最疼你,可这种关头竟不帮你出头。我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再是看不下去的……”
气的萧飒直骂娘,这无耻程度,比起顾锦鲤来也不遑多让的。
告诉金鱼儿,“你这个二姐眼里确实不揉沙子,可却揉金子银子。你可仔细些,别被她卖了还替她数钱。”
顾金桂自然不知道小事情已是把她的老底都抖搂开了,也不知道即便萧飒不说什么,金鱼儿对于她的心思也已是了然于胸了,还要推心置腹的诱哄金鱼儿。
“大姐是大户,别说大姐夫是个搂钱的耙子,只说大姐手指缝里漏出来的就抵得上我们辛苦一年的了,她自然是不在乎娘手里的那点子私己的。可我们呢,嫁了人后吃穿嚼用、人情往来、婚嫁病丧的,哪样不要银子的……不是我夸口,你二姐夫虽不如大姐夫能耐,可到底比罗家妹夫强的多,我也是一省吃俭用一个铜钱掰成两半花的主。可即便这样,这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的,入不敷出的时候好多着呢……我是过来人,这会子你占着理儿呢,可千万别不好意思。否则等你出了门子,就过了这村再没这店儿啦!到时候你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的!”
只是顾金桂哪怕说破了喉咙,金鱼儿都不会有半分回应的。
只垂着头,闷不吭声。
顾金桂就急了,大手抓着金鱼儿的胳膊晃了晃,“我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金鱼儿还是垂着头,半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顾金桂就更没好声气了,“你是傻子又不是哑巴,长了嘴就是用来吃饭的不成!”
金鱼儿就扇了扇睫毛,轻声道:“我不会唱,娘待我挺好的。”
顾金桂气的直喘气,“霍”地起了身,冷笑道:“娘待你挺好的?怪到三丫头总说你两面三刀,我可真是小看你了,你可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啊!”说着又撂狠话,“你不唱是吧,好,你不唱,我就去告诉爹娘,说你不甘心,求我教你唱《装箱歌》,我看你怎么收场!”
萧飒气得火冒三丈,决定收回刚刚的话。她顾金桂的没皮没脸的程度哪里是和顾锦鲤不遑多让,就是顾锦鲤和陶氏加起来都及不上她一层功力的。
益柔虽也气恼,却知道顾金桂做姑娘的时候就惯会指皂为白,别说金鱼儿了,就是顾锦鲤也不是没被她栽赃过。也知道就算顾金桂真的颠倒黑白了,可除了陶氏,旁人都不可能相信她的话儿的。只是对于她这般的行径还是心寒不已。
正要告诉金鱼儿该如何应对,只见金鱼儿抬起了头来,“我的爹,我的娘,今晚爹娘装花箱,装了银钱莫心痛,银钱是个地灰尘,扫了一层又一层……”
竟把之前顾金桂教的《装箱歌》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念了一遍,又看向顾金桂,“我若是会,又何必让您教我的。可我若是不会,除了您,又?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