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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绽朱门第16部分阅读

    是下了炕,理了理衣服迎了出去。

    陈清迈一身雪白,却依然衣履光鲜,穿着件薄薄的素棉斗篷,神清气爽的大步进来,在李金蕊面前站住,满脸笑容的关切道:“脸色怎么不大好?我不在家,你就好好歇着,好好照料自己。”寒碧怔怔然的看着陈清迈,李金蕊也意外的一时不知答什么好,陈清迈伸手揽了李金蕊进了屋,自己去了斗篷甩给寒香,在炕上坐了,伸手从腰间解下只荷包递给李金蕊笑道:“这是别人孝敬的一点银子,还有禄米票子,你收好,这炕还没烧?这么冷的天,你也太节省了些,赶紧让人烧上吧,你是娇养惯了的,哪受得了这个冻?不如我们当年读书,当真是十年寒窗苦……”

    李金蕊僵硬的接过荷包,怔怔的听着陈清迈随意亲热的闲话:“……累了一天了,今儿这丧礼算是过去了,让人多炒几个菜,再温壶黄酒,喝两口解解乏,晚上好早点歇下,爷这几天可是累坏了。”李金蕊将荷包递给寒碧,寒碧不用李金蕊多说,忙着下去张罗着买米、买菜、买酒、买炭,生火盆烧炕。

    “……听说二姐姐搬到陈州门外静养去了?我今儿早上才听狄大郎说起这事,四妹妹就是热心。”李金蕊骤然品出味儿来,眼角抽动了几下,盯着陈清迈淡淡道:“到底是一处长大的亲姐妹,平日里再怎么闹气,直有了事,哪有坐视不管的?我不过没本事,管不了罢了。”

    “呵呵,那是那是。”

    “你回来的正好,前些日子你忙,我也见不到你,二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得去看看她,她这又搬到了城外,我想去陪她住几天。”李金蕊看着陈清迈道,陈清迈忙笑道:“这是应该这是应该,明天我正好得空,我送你出城。”

    “嗯,你先歇一歇,我去后厨看看。”李金蕊站起来,垂着眼帘道,陈清迈答应一声,李金蕊转身出了屋,疾步穿过月亮门,往后厨方向奔了几步,在一处避风的角落突然停住,呆了半晌,抬手捂着脸,无声的哭泣起来,到头来,能撑她救她的,都是一个‘李’字。

    第五十九章故去

    宫内守灵诸人回去当晚,宁老夫人的病情突然加重,没几天,就几乎水米不能进了,李玉靖哭的嗓子都哑了,只跪在床前磕头不已,李丹若和嫂子韩三奶奶扶着杨氏守在外间,杨氏眼睛已经肿成了两只桃子,眼泪还在流个不停,李丹若心神不宁的听着屋里大伯父嘶哑低喑的哭声,是什么事让大伯父就这么跪着不停的磕头?

    又熬过了一夜,第二天临近中午,宁老夫人竟咽进了几口参汤,温热浓郁的参汤咽下,宁老夫人脸颊上浮起两片极鲜艳的红晕,突然睁开眼睛,眼神极是清亮有神,宁老夫人清醒过来了,李玉靖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这是回光返照,他的母亲,要走了。

    宁老夫人胸口起伏着连吐了几口气,声音清晰却没有半分底气的叫道:“大郎,”李玉靖急忙膝行半步扑到床上,宁老夫人睁眼直视着帐顶,慢慢的吩咐道:“我死后,不要大办,成了礼,就送我回乡,立时就走,回去,你就在我墓前,搭庐,守三年吧。”

    “是!”李玉靖哽咽的几乎不能语,额头连连撞着床沿应道,宁老夫人接着吩咐道:“我死后,你,三房,都回去,回去!三郎也守,你们媳妇也守,都回去!二房不用,我不想见他们,四郎……”宁老夫人眼珠转了下,眼角一串混浊的眼泪流出:“我就能见着四郎了,就四郎听话,若姐儿?”李丹若急扑跪在床前,紧握着宁老夫人的手,泪眼婆娑的看着宁老夫人,喉咙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宁老夫人怜爱的看着她,脸上露出丝又象讥讽又似怅然的笑意道:“若姐儿,他们,你大伯……可不如咱们娘俩,太婆要走了,往后,我的若姐儿,就孤单了。”李丹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扑在宁老夫人身上放声大哭,李玉靖以头跄地,痛哭不已,惨痛中掺着无尽的悔恨。

    一片痛哭声中,宁老夫人嘴角往上扯了扯,象是要笑,却没笑出来,一股长长的气息从嘴里吐出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李府凄惨惨、白茫茫一片,李丹若萎顿在棺木一侧的藁草上,神情麻木的看着黑沉沉的棺木,隔着抽泣不已的李雨菊,李金蕊伏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不能成声,杨氏挪过来,伸手理着李丹若散了满身的长发,低声劝道:“你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别憋在心里。”

    “我没事,”李丹若声音暗哑沉静,慢慢转过头看着母亲:“我还有母亲呢。”

    “我的儿!你知道这个就好,知道就好!母亲就放心了,生老病死,当初你外婆走时,你不也这么劝母亲?太婆活了七十多岁,人活七十古来稀,也算……喜丧了,你就哭两声吧,哭出来就好了。”杨氏松了口气,搂着李丹若大哭道,李丹若用帕子给母亲拭着眼泪:“母亲别哭,让太婆安安静静的走,太婆在天之灵,也要看着咱们好,看着咱们个个日子都过的好好儿的,母亲别哭了。”杨氏点着头,抽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了眼泪。

    李玉靖一身粗麻孝服,光着脚,披散着头发,跪在灵前,不停的以头跄地,几天不咽水米,直哭的数次晕厥。

    宁老夫人过世当天,李玉靖就上了丁忧折子,新皇批了夺情,李玉靖语不成句泣血再上,连上连夺了四五趟,才算得了丁忧的准许,孝心之深,一时极为京城仕人所推崇。

    刘夫人也不敢怠慢,遵照宁老夫人的遗命,一边忙着丧礼的事,一边命人收拾打点行李,也不和惨痛憔悴的李玉靖多商量,只和儿子媳妇商量着,寻人仔细卜了启棺和启程的吉日吉时,定下了十一月初一这一天,全家老幼护送着宁老夫人的棺椁,启程回乡安葬守孝。

    三老爷李玉绍得了信儿当天也上了丁忧折子,朱批夺了情,李玉绍对着大红的朱批,李玉靖信里宁老夫人的遗命,和三太太严氏信里对回乡守孝这个遗命的些许不满和不赞成,直想的头痛,这会儿丁忧,那些个微末小事,三年之后也就灰飞不见了,正是避祸的好机会,可是,自己和大哥都丁忧回乡,三年后的起复就是难事一件,三年后,大哥已年近六旬,除非有什么极难得的大机缘,不然,哪还有什么起复的机会?自己如今又做的不上不下……还有两个儿子的前程,凌波出嫁的事,唉,凌波这门亲事,严氏订这门亲事,也不跟母亲商量商量……若是回到乡下,这一守三年……李玉绍思绪纷乱的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写信跟李玉靖说了朱批夺情的事,一句没多提回乡守孝的事。

    十一月初一日,天还没亮,姜彦明陪着李丹若,和李云直夫妇一起,侍候着杨氏分坐了几辆车,将李玉靖一家和宁老夫人的棺椁直送出五十里外,又陪着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和刘夫人等挥手作别,泪眼盈睫的送走了李玉靖一家和宁老夫人。

    回程路上,姜彦明和李云直骑马,韩三奶奶带着儿子一辆车,李丹若陪杨氏坐了一辆车,两人低低说着话儿:“……我原也想带着你哥哥、嫂子回乡守孝去,你哥哥不赞成,你也不赞成,唉,你和你哥哥说的吧,也是那个理儿,你太婆到底经历得多,年初就分了家。”

    “嗯,要是这会儿再分,难免有避祸逃责的嫌疑,大伯父真有什么事,四房都难逃得过,如今不一样,咱们年初就分了家,大伯父这又回乡守制去了,一撒手脱的干净,等三年孝满,大伯父也是年近六十的人了,还起什么复?再回来也不过谋划谋划大哥和二哥的前程,这个时候,三哥不能再耽误了,三哥的文章,五郎也赞不绝口,年后若能中了进士,借着大伯父的余荫尚在,姑父那边又得了重用,咱们再多奔走一二,谋个好差遣也不是难事,纵是这样,家里也得有十几年没有大支撑。”李丹若低声道。

    “还有你三伯父呢。”

    “三伯父,”李丹若顿了顿才接着道:“照太婆的说法,比起翁翁,大伯父差得远到看不见,比起大伯父,三伯父也差的远到看不见,三伯父这些年官运亨通,多是大伯父的照料。”

    “可不是,你太婆说过,就你父亲能比得上你翁翁,可惜……”杨氏眼泪在眼眶里转着,忙用帕子按着嘴角岔开话题:“不说这个,这事你和你哥哥都是这意思,我也就心定了,也不知道你大伯父闯了什么大祸,把你太婆气成那样。”

    “不外乎交接敬王,来往的深了些,太婆……”太婆只怕是自求速死的,李丹若心里如同骤然扎进把刀一般,痛的吸了口气,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大伯父心里只怕也是明明白白,才会痛悔成那样……

    “也没什么大事,有了这一场丁忧,虽说大伯父的前程没了,可一家大小的平安总是保住了,人平安才最要紧。”

    杨氏点了下头道:“我想着也就这事了,唉,说起这个,当初这京城,多少人家拼着命想攀上敬王府?还有你三伯娘,五姐儿那门亲事……唉,如今也是不尴不尬,这门亲事,当初她跟你太婆提起时,我正好也在,你太婆一口就回绝了,倒不为别的,你太婆就觉得岳七那孩子人品不行,可她到底还是偷着定下了,你看看现在,前儿我听她跟你大伯娘说这事,懊悔的什么似的,竟打起退亲的主意……唉,这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事儿呢,这人心哪,真不能贪,还有你们府上,那三房大爷不是在敬王府上做长史的?这会儿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李丹若苦笑道:“这些天我也没回去,前儿听五郎说,他告了病,已经在家歇了好几天了,这会儿告病,唉!五郎劝过他,就是疏远,也得不动声色慢慢远着,怎么好这么忽哧巴拉、好端端的就告了病,敬王就算没继大位,也不是个能轻易得罪的主儿,可大爷性子就那样,自己不是个明白人,可又听不进别人的劝。”

    “唉,也是,你看看,家家都有那么几个不省心的,要不怎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说到这个,你留神三姐儿没有?这三姐儿怎么熬成那样了?我头一眼竟没认出来,看着跟三十多四十岁的人一样,唉,我就说那陈清迈不是个好东西,三姐儿这会儿倒明白些了,你太婆在时不知道亲,你太婆走了,她这会儿总算明白了,你听听她哭的,我听着都心酸难忍。”

    “她是哭她自己呢。”李丹若低低道,杨氏慢慢叹了口气:“可也是,还有件事呢,她临走时,正好在穿堂里碰上我,也不说话,‘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我紧着拉也没拉住,她到底给我磕了三个响头,磕完也不说话,也不看我,站起来低着头就走了,我看哪,这回是真懂事了,可这会儿再懂事,哪还有回头路走?那个陈清迈,就不是个好东西。”

    “大伯父这一走,三姐姐的日子更得难过,不过,她是要真能想通了,至少心里能不那么煎熬。”

    “可不是……”

    两人一路零零碎碎的说着闲话,回到京城时已近傍晚,李丹若和姜彦明别了杨氏等人,各自回府了。

    第六十章有备无患

    眼看着大/奶奶赵氏临盆将即,程老夫人借着为赵大/奶奶祈平安,在大相国寺连做了三天水陆道场,为全家人祈福。

    水陆道场刚做完没两天,这天半夜,不过一个来时辰,赵大/奶奶就顺顺当当生下了三房嫡长孙,程老夫人欢喜不尽,如今四房子孙,除了姜彦明和李丹若刚成亲没几个月,其余三房,都有了重孙子了。三太太廖氏也算是添了几分欢喜,天刚亮,就忙着打发人四处报喜。

    各家接了喜信,这细米炭醋也流水般送到了姜府门上,李丹若因有孝在身,只守在院子里一步不出,午饭前,姜彦明一身寒气回到正屋,李丹若迎出去,见他面色阴沉,怔了怔问道:“出什么事了?”

    “进去再说。”姜彦明声音低落,两人进了东厢,李丹若沏了茶过来,屏退众丫寰,侧身坐到炕沿上,姜彦明将茶放到几上,伸手拉了李丹若的手紧捂在双手间,停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敬王府也遣人送了细米炭醋来,还是……一路敲锣打鼓送过来的。”

    李丹若一时怔了,顿了片刻才低声问道:“大伯父怎么说?”

    “大伯父的意思,觉得大皇子还是想拢络咱们家。”

    “怎么可能!”李丹若失声道,姜彦明眼睛里闪过丝亮光,惊讶的看着李丹若道:“你也觉得不对?我也是这么想!”姜彦明拉着李丹若的手,往前挪了挪叹息道:“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没敢深说,大伯父也太……有些高看自家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在京城哪里数得上?拢络咱们有什么用?再说,这样大打旗鼓送炭醋,唯恐天下不知,这哪象拢络?倒象是警告。”

    李丹若微微颤抖了下,看着姜彦明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大哥还告着病假呢?”

    “嗯,今天还忙里忙外、一身喜气的张罗,添了长子,他高兴的很。”姜彦明皱着眉头道,李丹若看着姜彦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他想……他这是怎么想的?”

    “他的意思,若是敬王知道他是告病不愿意再做这个长史,一怒之下斥退了他,那就最好不过。”姜彦明无奈非常的说道,李丹若‘哈’的一声轻笑,敢情是想着占全好事儿的!

    “那太婆呢?太婆什么意思?”李丹若又问道,姜彦明摇了摇头道:“太婆一向不管外头这些事。”

    “敬王府送炭醋的事,她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呢?太婆怎么说?”

    “太婆的意思,大哥该回去好好做好这个长史,做人要做的问心无愧,别说这差遣当初还是自己求来的,就是朝廷硬派下来的,如今东主不顺,那就更不能弃之不顾,这做人上头不能亏欠,可太婆这话,大哥从来听不进去,他一心只想着一步登天,飞黄腾达。”

    “三伯娘也极盼着大哥和三伯父他们飞黄腾达,话不过三句,必提到这个。”李丹若苦笑不已,姜彦明手掌朝上,将李丹若的手托在两手之间,看着她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三伯娘从前也不是这样……我听姑母和姚家大姐姐说起过一回,大伯娘进门,连生了大姐、二姐两个姑娘,生了二姐后,身子又不好,调理了三四年,才又怀了三哥,这中间,三伯娘倒先生了嫡长子,三伯娘的性子张扬,那些年,太婆就常有意无意的压着她,大哥两三岁时,三伯娘父亲因渎职被查,竟一根绳子吊死在狱中,她母亲听说,也一根白绫跟着去了,偏这个时候,廖家开祠堂分了家,将三伯娘两个幼弟分出来单过,那时候,三伯娘的大弟弟廖大老爷刚成家没两年,带着弟弟分出来单过,没人管束,学的五毒俱全,没两年就败光了家业,一家人只好时不常的过来寻三伯娘打秋风过难关,时候长了,太婆和大伯娘、二伯娘她们还好,各房的下人难免有些难听话说出来,三伯娘原本就是个要强性子,那性子就越来越……姑母常说三伯娘也是个苦命的。”

    姜彦明含糊了一句,看着李丹若道:“小时候我们一处念书,大哥读书上头不怎么好,常被三伯娘打的坐不了凳子,他和三伯娘脾气最象,听到什么话就疑心人家笑话他,有一回我们玩促织儿,我说了一句‘你那只是个不中用的’,就被他一拳打的口鼻流血,他疑我笑话他是个不中用的。”姜彦明一边苦笑一边摇头:“就是现在,我也不敢多劝他,虽说不至于挥拳,可还是一句话听不中意就拂袖而去。”

    李丹若伸手握了姜彦明的手,叹了口气道:“他听不进去,往后也不必多说。”

    “嗯,二哥也这么说,咱们只过咱们的日子。”姜彦明拉着李丹若的手,仔细看着她问道:“你这两天好些没有?还是瘦的厉害。”

    “好多了,要胖回去哪能那么快。”

    “嗯,你中午饭吃没吃呢?”见李丹若摇了摇头,忙接着道:“让人摆饭吧。”李丹若‘嗯’了一声,抽回手,下炕吩咐摆饭去了。

    两人吃了饭,姚黄沏了茶上来,姜彦明喝着茶,和李丹若说了半天话,才起身往前院书房过去。

    送走姜彦明,李丹若站在南窗前,看着窗外那一团光亮出神,眼前的局势也如同隔着这糊着厚纱的窗户看外面一样,能看到的,就是一团极亮的、微亮的和黑暗的光团光影,可外面到底景色如何,却几乎是一无所知,新皇即位也有将近两个月了,却几乎没有任何动静,那邸抄上的东西少的可怜,市井间的小报,这一阵子也消沉无声了,一人未升,一人未降……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样的反常实在让人心惊。

    李丹若站在微微有些腿酸,往后退了两步,坐到炕上,转头看着姚黄吩咐道:“请嬷嬷进来说话。”姚黄答应一声,不大会儿,沈嬷嬷进了东厢,见李丹若神情安然,正对着几本帐册子写着什么,见沈嬷嬷进来,忙放下笔笑道:“嬷嬷炕上坐。”沈嬷嬷脱了鞋,在炕上坐了,姚黄和魏紫沏了茶,将帐册放到炕角,端了几样蜜饯、点心放到炕几上,李丹若净了手,掂了块蜜饯咬着,看着姚黄和魏紫道:“我和嬷嬷说几句要紧话,你们两个也听一听,魏紫看着些门口。”魏紫答应一声,站到了东厢门口。

    “奶奶要商量什么大事?”沈嬷嬷忙放下杯子关切道,李丹若轻松的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我想赶在年前把姚黄和魏紫嫁了。”沈嬷嬷拍手笑道:“这是好事,也不用赶在年前,这都快十一月中旬了,六礼一样没过,哪里赶得及?我看好日子定在明年三四月里最好,还一样,两个人也不能一齐嫁了,不然你这屋里不便当,照我看……”

    “嬷嬷,就年前,越快越好,我问过魏紫了,她对平福也中意的,这一桩,就算定下了,姚黄那个自小的邻居,两家也都议定了,就腊月中吧,嬷嬷帮我走一趟姚黄家,腊月中,两个人都得嫁出去。”李丹若语气轻松安然中,却是不容置辩,沈嬷嬷怔神的看着李丹若。

    李丹若咬完了蜜饯,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转头看了看怔怔然的姚黄和魏紫接着道:“这么急着把你们嫁出去,嫁妆上且委屈些,那些虚面子就不要了,我一人给你们五百两银子,那嫁妆,就抬箱银子过去吧,还有你们两个的身契,也一并给你们,成了亲……就不必进来当差了。”

    “奶奶这是什么话?这是怎么了?”姚黄急了眼,魏紫没说话,只震惊的看着李丹若,李丹若吸了口气笑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么,你们成了亲之后,想领差使就领,不想当差就不用再进来领差使,咱们常来常往就是,辛苦了这些年,成亲之后,先歇半年,要是还想进来领差使,再进来领就是,你看看你,叫什么?”

    姚黄狐疑的看着李丹若,李丹若敛了笑容道:“只一样,这事,外头就说是我指了亲,这日子也是早就定下的,旁的,一个字不能多说。”姚黄和魏紫忙曲膝答应了,李丹若转头看了眼沈嬷嬷吩咐道:“你们两个到外头守着,我和嬷嬷说几句话。”

    “出了什么事了?”沈嬷嬷面容凝重的问道,李丹若垂着眼帘,半晌才苦笑道:“嬷嬷,我也说不清楚,就是心里不安,这么做,不过是防着万一,脱籍的事让平福去办,嬷嬷和平福的,也一并脱了吧,只外头不要声张,还有这几间铺子,一处田庄,地契、房契都在这里,嬷嬷拿去收好,备着万一,还有几间铺子和庄子的收成,把银子先收到你那里,到明年年中再说吧。”

    李丹若说着,探身取了个极小的黄花梨匣子递给沈嬷嬷,沈嬷嬷接过道:“奶奶放心,虽说预备预备也好,我看奶奶也是想的太多了。”李丹若歪头想了想笑道:“嬷嬷说的也是,不过预备下,我就心安了。”

    第六十一章流言四起

    李丹若守着孝,不方便到各处走动,只遣沈嬷嬷去寻了趟梁氏,将腊月里要嫁姚黄和魏紫的事说了,这都是李丹若陪嫁的丫寰,梁氏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再说年纪也是不小了,不过恭喜了几句,吩咐封了两个五两的红包让沈嬷嬷带给姚黄和魏紫。

    腊月中,姚黄和魏紫低调的嫁了出去,脂红和豆绿接了两人的差使,李丹若和魏紫直忙了大半个月,推平了那几间铺子一年的帐,又和沈嬷嬷商量着,打发平福悄悄买了一处极小的两进院子,将几间铺子、庄子收进来的银子悄悄运进那处小院子藏了起来,沈嬷嬷又悄悄将李丹若陪嫁的压箱银子也运进了那处小院子,直忙到腊月下旬才算妥当,又嫁了姚黄、魏紫,李丹若干脆吩咐沈嬷嬷连同脂红、豆绿也一并悄悄脱了籍,到官府备了案,李丹若这才算舒了口气,好歹留好了一处后路了。

    元旦朝贺大典上,总算下了大赦天下的恩旨,随大赦恩旨下来的,还有敬王进封为敬亲王,其它皇子、皇女、前朝老臣也依例各自晋封的恩旨,得了这个信儿,程老夫人连念了几句佛,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看这样子,新朝算是安稳下来了。

    大爷姜彦宏更是一口长气舒下来,从初一起,就开始四处忙着吃人吃酒、托人托情,想活动着赶紧离了敬王府再寻别的好差遣。

    新年里,各家轮着请戏酒往来应酬,日子过得极快,李丹若因为守祖母的孝,这个年却过的极是清静,连院门也没出过,只在初七先威远开国侯夫人、姜彦明姑母姜氏冥寿那天,和姜彦明一起到大相国寺,为姜夫人连做了三天水陆道场。

    眼看着离十五没几天了,姜彦明原本想带李丹若出去坐船沿汴河看灯去,李丹若却没什么兴致,姜彦明知道她这个孝守的虔诚,也不再多劝,只在元夕节前两天,从外面买了几十盏各式花灯回来,看着人挂了满院,傍晚,满院花灯亮起来,随风而动,摇曳生姿,照的院子里一片温暖。李丹若抱着手炉,站在廓下看着琳琅满院的各式花灯,脂红站在后面嘀咕道:“西跨院也挂了一院子的灯……”

    “你说这个做什么?”豆绿忙捅回了脂红的话,脂红拍开豆绿的手顶了回去:“这事又不能瞒着奶奶!”李丹若被两人吵的心烦,转身掀帘子正要进屋,只见朱衣引着位穿着大红织锦缎银狐斗篷的年青妇人急步进来,是魏家四奶奶卢杏林,李丹若忙将手炉塞给豆绿,急步迎上前去。

    两人让着进了屋,卢杏林接过豆绿奉上的茶放到几上,看着李丹若直截了当道:“我跟你说几句休已话儿。”李丹若忙屏退众丫头婆子,意外的看着气色不善的卢杏林,卢杏林往李丹若这边挪了挪,劈头盖脸的问道:“这家里老夫人、太太们对你不好?”

    “这是哪里的话?”李丹若愕然道,卢杏林紧盯着李丹若脸上的错愕,舒了口气道:“我就说,必是谣传,你这一阵子在家守孝,哪儿也没去过,也听不到这样的闲话儿,外头都传着程老夫人待庶出房刻薄,说是怕你们分家产,早就把你们五爷过继给威远开国侯家,从姜家除了谱了,这事真的假的?”

    “这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李丹若哭笑不得道,卢杏林重重叹了口气道:“这谁知道,反正满京城都在传这个话儿,也不能怪人家生疑,当初你们五爷以子礼送葬姑母,后来为了守孝,连科举都误了,这事就稀奇,前儿听说你们又给姜夫人做冥寿道场去了?人家正经的亲子亲女还没做呢!你们倒上心,也不怪这话传的快,是让人生疑,这哪是待姑母?明明是待母亲了,连我听了,也将信将疑。”

    “五郎心里头是拿姑母当母亲待的,你听谁说的这话?这话传了多长时候了?从哪儿传出来的?”李丹若皱着皱眉头连问道,卢杏林一边摆着手,一边端起杯子连喝了几口茶才答道:“我哪知道这些?我也是今儿刚听说的,今儿不是陈翰林家请宴赏雪吗,我陪母亲过去,听陈翰林夫人和母亲她们说起这个闲话,这才知道的,听陈翰林夫人也惊奇的很,看那样子,也是刚听说,这事关着你,从陈府出来,我寻了个借口,赶紧过来跟你说一声,想着你必定不知道,看样子这话也就是这两天才传起来的,谁知道先从哪儿传起来的?谣言哪有根的?反正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真有不少人信这个话,也不怪人信,连我听了都觉得也不全是空|岤来风。”

    “好好儿的怎么传起这种话?!”李丹若皱着眉头道,卢杏林喝着茶笑道:“谁知道呢,这京城里头乱七八糟的闲话最多,不传这家,就说那家,许是见你们前儿又给姜夫人做冥寿道场,勾起了闲话儿也说不定,行了,你也别往心里去,算不得大事,旁的倒没什么,就是你们家老夫人和太太们那边,你得有个主意,这样的闲话,最容易让人心生罅隙,再说,你们又是庶出房,到底隔了一层,行了,我也不跟你多说,得赶紧回去了,天也晚了,家里还有一堆的事呢。”

    卢杏林说着站起来,李丹若也不虚留她,忙起身送她出去。

    傍晚,姜彦明回来,两人吃了饭,姜彦明歪在炕上翻着本书,李丹若递了杯茶给姜彦明,屏退众人,坐到炕沿上,跟姜彦明把卢杏林的话说了,姜彦明挪了挪,伸手揽在李丹若的腰上,稍稍用力,想把她往怀里抱,李丹若微微蹙眉,往外推着姜彦明的手低声道:“我跟你说正事呢。”

    “我知道,来,让我搂搂,咱们是夫妻,说正事也要亲热些。”姜彦明又挪近些,将脸凑到李丹若脖颈间,两只手一路抚上去,脸贴着李丹若的脸,吹着热气、语气暧昧的说道:“咱们都好些天没……”

    “你今儿这是怎么了?”李丹若被他搓揉的浑身别扭,用力推开他站了起来:“你要是想这样那样,去西跨院去,在我这里,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姜彦明呼了口气,一脸没趣的往后挪了挪,双手扣在脑后,往后靠到靠枕上道:“这话市井坊间也传的热闹,别理它,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空|岤来风的闲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传的?你细打听没有?就算是全无来历的闲话,要传出来,必定有些缘由,这话传的蹊跷。”李丹若侧着身子半坐在炕沿上,看着姜彦明担忧道,姜彦明摆了摆手笑道:“你这一阵子凡事都思虑太过,你说说,传这个话,能生出什么事来?就算是谁跟咱们过不去,传这样的谣言,也是半分用没有!你别多想,这朝廷赦也赦了,封也封了,我今天在跟孙七爷一处吃酒,听他的意思,说是礼部和几位相公的意思,想推姚相公做明年的主考,你听听,是好事吧?若是这样,你三哥这一科必是能中的。”

    李丹若怔了下,想了想,长长舒了口气,五郎说的是,自己这一阵子是有些弓杯蛇影,凡事思虑过度了。

    今年的元夕节,因国丧不远,冷冷清清并不怎么热闹,姜府诸人聚在程老夫人院内热热闹闹的开宴吃元宵,李丹若有孝不便,守要东厢炕上,将窗略开些,拿着本书,出神的看着院内刚刚点起灯烛的花灯,从一早上起,她这心绪就不怎么安宁,许是年年元夕节过的太热闹了,今年乍一冷清,有些不自在吧。

    李丹若烦躁的扔了手里的书,下炕穿了鞋就往门外走,脂红忙取了斗篷给李丹若披上,李丹若拉着斗篷裹紧,站在廊下呆了一会儿,冷凛的寒风吹在脸上,反又平添了许多烦躁,李丹若深吸了几口气,闭着眼睛站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吩咐脂红道:“吩咐备车,去李府,我去看看母亲。”

    脂红格楞了下,忙答应了,叫个婆子吩咐去要车,李丹若又转头吩咐豆绿拿了几根老参,几包点心,进去换了衣服,刚出了垂花门,正迎上大步进来的姜彦明,姜彦明看到李丹若笑道:“太婆让我回来陪你,你要出去?”

    “嗯,我想回去看看母亲。”李丹若带着丝笑道,姜彦明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我陪你去,嗯,这衣服就行,不用换了,走吧。”

    李丹若轻轻‘嗯’了一声,虽说有些别扭,还是由着他伸手揽在腰间,一起往二门出去。

    到了李府,姜彦明和李云直饮酒说话谈文,李丹若和母亲、嫂子说着闲话,逗弄着小侄儿,心里渐渐安宁下来,两人一直耽误到人定时分,才从李府告辞出来,李云直和韩三奶奶一直将两人送到二门,看着车子出了府门才转回去。

    李丹若打了个呵欠,姜彦明迟疑了下,伸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笑道:“来,靠我怀里歇一会儿。”李丹若犹豫了下,挪了挪,将头小心的靠在姜彦明肩上,姜彦明胳膊微微动了动温柔道:“靠我怀里来,我搂着你,也舒服些。”

    “不用,这样就好。”李丹若低低道,她也知道那怀里温暖舒服,太婆说过,不能失了本心,她是他的妻,以礼来待就好,往那温柔乡里靠的太近,总有一天自己会沉溺其中,软弱到站不起来。

    “你小时候不是这样,如今怎么这么拘谨起来?”姜彦明不敢多动,只无奈的低声道,李丹若闭着眼睛,理也没理他的话。

    离姜府不多远,车子突然在一阵呵斥中猛然停下,李丹若猝不及防,一头往前冲去,姜彦明急忙一把抱住她,两个人一起滚倒在车厢里,姜彦明急搂着李丹若爬起来,顺手把她往里推着低声道:“我下去看看,别怕,在车子里等我。”说着,伸手抓起斗篷跳下了车,李丹若急忙扑到车窗前,掀帘子往外看去。

    第六十二章祸事

    外面站满了一身黑色劲装的虎威军,灯笼火把照的四下通明,李丹若左右看了看,一眼望去都是黑衣虎威军,没等李丹若看明白了,姜彦明跳上车,脸上白的没一丝血色,没等他坐稳,车子就往后急退去,姜彦明示意李丹若噤声,车子退了十几步,一声鞭响,又猛往前冲去,姜彦明伸手搂了李丹若,俯在她耳边,声音颤抖的低低道:“说是抓捕谋逆之人,闲杂人等回避,围的,象是咱们府上。”

    李丹若机灵灵打了个寒噤,姜彦明忙搂着她安慰道:“就是看着象,不一定是,车夫路熟,我让他绕到大门前的小巷子口,那儿僻静,咱们在那儿看看,看看再回去,许是我看错了,围的……不是咱们府上,你别怕。”李丹若深吸了口气,看着姜彦明苦笑道:“这一条巷子,就住了咱们一家……你说的是,咱们绕过去看看,先看看再说。”

    姜彦明手软的几乎要从李丹若身上滑下来,李丹若伸手握着他的手,姜彦明看着李丹若勉强笑道:“没事儿,必定没事,咱们家,能有什么事?”

    “今天还是元夕节……”李丹若恐惧的低低道,姜彦明呆怔的看着她,正要说话,车子猛然停住,车夫隔着帘子低声道:“五爷,五奶奶,前头巷子太窄,咱们这车阔,进不去。”

    “我过去看看,你在车里等我。”姜彦明握了握李丹若的手道,李丹若伸手抓住姜彦明道:“我也去!”姜彦明‘嗯’了一声,先跳下车,回身扶了李丹若下来,拉着她的手,穿过漆黑静寂的狭小巷子,急往巷口奔去。

    巷子外不远外,站满了黑衣虎威军士,不远处的姜府大门口,黑衣军士举着火把,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府门,大开的府门口,背着手站着名亮甲将军,姜彦明紧紧搂着李丹若,两人紧靠着巷壁,小心的看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正要转身回去,只听到府门里传出一阵凄厉的哭叫声,亮甲将军潇洒的甩了下斗篷,小跑下了台阶,大门内,三老爷姜奉礼,大爷姜彦宏、四爷姜彦庆、八爷姜彦英被推搡出来,三老爷姜奉礼被推在最前,边走边拼命扭头看着后面,面容扭曲叫喊着,却听不清喊的什么,姜彦宏连连被台阶绊倒,两个军士架着他拖下台阶,姜彦庆拉姜彦英,象是在安慰他,大门里,三太太廖氏扑出门槛,又被几个婆子拉进去,再扑出来,又被拉进去。

    李丹若和姜彦明浑身僵硬,眼看着姜奉礼父子四子被推上一辆黑漆漆的车子,在一群军士的押送下疾驰而去,那名亮甲将军上马紧随其后,人车远去,围着姜府的黑衣军士却依旧围着。

    姜彦明手指冰冷的握着李丹若冰冷的手指,悄悄退回车上,姜彦明脸色白的没一丝血色,看着李丹若低声道:“我送你回李府避一避。”

    “那你呢?”

    “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也许……我先回去看看,总得想想办法。”

    “那个流言……”李丹若紧握着姜彦明的手低声叫道,姜彦明眼睛亮了下,又暗了下去,李丹若声音急促的劝道:“象是为了咱们好,你能平安无事,才好想法子……才能想法子,不然……不能让人一锅端了。”姜彦明反应极快:“你说的极是,我先送你去李府,这就去寻姑父,这事,得求姑父。”

    “我不能回李家,咱们是夫妻,一体同命,你赶紧去威远侯府,我回家看看,这事也得和太婆商量商量。”李丹若低声道,姜彦明怔了怔,突然用力把李丹若搂在怀里,只搂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姜彦明松开李丹若,带着丝哽咽低低道:“成亲到现在?br />好看的电子书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