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脸,才拉着李雨菊强笑着劝道:“二姐姐想开些,你还年青,往后孩子总会再有。”
李雨菊不停的摇着头,眼泪又落下来,李丹若用帕子给她拭着泪,低声劝道:“二姐姐节哀,哥儿的事,我都听春妍说了,这事,奶娘和大夫都脱不得干系,我必帮姐姐出了这口恶气。”李雨菊还是不停的摇着头,悲伤道:“我心里都明白,我虽不中用,心里都明白,不怪他们,不怪他们,要怪就怪我,怪我没用,眼睁睁看着……拖死,是我没用,我没用。”
李丹若长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沈嬷嬷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姨娘慢点,慢点。”说话间,安姨娘从外面直扑进来,直扑到李雨菊身上尖叫道:“哥儿没了?哥儿怎么没了?我不是告诉你,要看好哥儿,那是你立身立命的根哪!那就是你的命!没了哥儿,你可怎么活?!”
李雨菊被安姨娘摇的又放声大哭起来,安姨娘手一软,也扑倒在炕上放声大哭,李丹若被安姨娘的话叫的烦恼不已,站起来看着两人哭完,示意春华、春妍侍候两人净了面,看着哀伤到面如死灰、没有半分生机的李雨菊,见安姨娘透过口气,又叫了一句:“没了孩子,你还怎么活?怎么立足?”
“姨娘这话就不对了,二姐姐是狄家三媒六聘娶进来的正房妻室,有没有孩子,都是狄家一家之主妇,怎么就不能立足了?”李丹若实在耐不住,看着安姨娘沉声问道,安姨娘呆了下,指着李雨菊张嘴正要说话,李丹若转身打发/春妍等人道:“你们先到门口侍候着。”春妍忙答应一声,和春华一起带着站着婆子退出去,自己亲自守在了门口。
李丹若吸了口气,看着安姨娘道:“姨娘,本来这话我不想说,要不是二姐姐……这个样子,你怎么教导二姐姐,我本不该管,可……安姨娘也别怪我话直,二姐姐是名媒正娶的正房妻室,不是姨娘,姨娘……往后还是不要教导二姐姐的好。”
第五十五章处置
“姨娘是二姐姐生身母亲,没有人比姨娘更疼二姐姐了,为了二姐姐,就是这条命,姨娘都是舍得的。”李丹若接着道,安姨娘不停的点着头,眼泪又涌出来,李丹若叹了口气:“姨娘教导二姐姐,每一句,每个字都是为了二姐姐好,可姨娘得想想,二姐姐,跟姨娘不一样。”
安姨娘怔神的看着李丹若,呆站着想了好一会儿,猛的抬头看着李丹若,嘴唇抖了半天,才说出半句话来:“我是姨娘?”
“可二姐姐不是。”李丹若低低的接道,安姨娘慢慢软倒在炕沿下,一把抓住李雨菊的手紧紧握着,李雨菊反握着安姨娘的手,低低道:“姨娘都是为了我好,是我不争气。”
“四姐儿,求您帮帮二妮儿,求……”安姨娘突然扑倒在李丹若面前,李丹若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拉着她道:“快起来,别这样,二姐姐是我的亲姐姐,姨娘快起来,不能这样。”安姨娘到底挣扎着磕了一个头才勉强支着炕沿站起来,李丹若忙扶安姨娘在炕沿上坐了,又倒了杯茶递给她,侧身坐到旁边,伸手拍了拍李雨菊,低声说道:“过去的事,咱们就不提了,二姐姐得打算打算后头的事。”
“能有什么打算。”李雨菊流着泪、面如死灰的低低道,
“姐儿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你才多大,你这路还长着呢,不能这样,你得争!你得去争啊。”安姨娘看着李雨菊心痛不已,李丹若轻轻拍拍她,看着李雨菊道:“二姐姐是个明白人,其实这些事,二姐姐心里都明白,就是这脾气,过于良善了些,偏这府里的大/奶奶又是个泼皮破落户,一丝脸面不要,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姑娘,也是纠缠不起,照我看,狄大人不在,二姐姐在这府里住着也艰难,可狄大人这一任,至少五年,二姐姐看看,是去任上寻狄大人呢,还是想法子搬到外头住一阵子散散心?”
李丹若知道李雨菊的绵软性子,干脆直截了当的建议道,安姨娘正要说话,被李丹若一把拉住,李雨菊呆了片刻,看着李丹若低声道:“我不想去任上,我不想见……我想搬出去,清清静静的……找个地方清修,为哥儿超度。”安姨娘听了李雨菊的话,一下子哭出声来:“你不能这样,你得去任上,你得去寻狄大人,你离了狄大人怎么行?!”李丹若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安姨娘道:“姨娘,二姐姐觉得怎么样过日子好,那就怎么过,这得听她的意思,她跟你不一样!”李丹若将最后一句咬的极重,安姨娘手僵了僵,慢慢缩了回去,用帕子按着眼角,低低的抽泣起来。
李丹若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边示意安姨娘不要哭,一边看着李雨菊柔声道:“我也二姐姐的意思一样,二姐姐如今郁结成这样,出去清清静静散散心最好,半年一年的,把身子养好了,再打算后头的事,我替二姐姐操办这事,要不,”李丹若一边想一边道:“去城外住着吧,也好说些,二姐姐陪嫁的那处庄子,极小不说,房子也多年没人去住过,肯定破旧的不堪了,狄家的庄子,必都是狄家大爷、大/奶奶管着的,咱们也别住进去惹那闲气,不如这样,陈州门外婆台庵有不少精致院落往外赁,咱们寻个合适的院落,三进五进都成,二姐姐搬过去住一阵子去,外头就说病了要静养,那里就挨着婆台庵,二姐姐想听听经什么的,往来也便当,还有,那里离太婆那处庄子也近,回头太婆或是大伯娘到庄子里小住,来回走动也极近,等二姐姐身子大好了,咱们再商量往后的事,二姐姐说这样好不好?”
李雨菊连连点头道:“我那些嫁妆,也能住上一年两年的。”
“这哪能动用二姐姐的嫁妆?二姐姐嫁进了这狄家,是这狄家的当家主母,这银子,不拘多少,自然是他狄府来出,难不成狄家的当家主母,还得靠嫁妆银子才能过活?二姐姐放心,且安心躺一会儿,我先把眼前的事料理了,一会儿再回来陪你说话。”李丹若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看着一直想说话的安姨娘道:“姨娘细想想,二姐姐在狄家,有什么好争的?二姐姐这当家主母的身份地步儿,只要李家还在,任谁也动不得,若说当家理事,二姐姐嫁进来前,狄家大/奶奶就主持中馈好几年了,狄大人又没有一丝让二姐姐当家理事的意思,再说,二姐姐又是这样的脾气性格儿,若说争宠,姨娘,二姐姐不用争宠。”
安姨娘低低的道:“我……也不是让她去争这个,我是……怕她将来……老了孤苦。”李丹若转头看着李雨菊苦笑道:“姨娘先别想那么远了,先看着眼前,让二姐姐过几天清静日子要紧。”
“那往后?”安姨娘紧追了一句,李丹若叹了口气,看着安姨娘道:“姨娘,您说说,怎么打算往后?”安姨娘一时语塞,呆了呆,涌着眼泪又抽泣起来:“我苦命的儿……”
李丹若烦恼的揉着眉间苦笑道:“姨娘既然一心替二姐姐打算往后,打算老了要孤苦的事,当初怎么不替二姐姐寻个少年夫妻?姨娘且松松手,别逼二姐姐了,让二姐姐静静心,好好歇一歇吧。”安姨娘连眼泪都僵住了,看着李丹若,浑身抖的说不出话来,李雨菊轻轻拉了拉李丹若低声道:“不怪姨娘。”
“嗯,”李丹若也不跟安姨娘多说,拍了拍李雨菊道:“二姐姐先躺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招手叫过春妍吩咐道:“你跟我过去,春华留在屋好好侍候你们太太,没我的吩咐,先别让你们太太出去。”春妍叫了春华进来,李丹若轻轻拍拍李雨菊,示意她安心,转身出了屋。
屋外,沈嬷嬷正站在廊下拐角处,见李丹若出来,忙迎上去,李丹若也不避春妍,看着沈嬷嬷低声问道:“嬷嬷都问出什么了?”
“没问出多少,不过也能看出来了,都是阴劲儿,这里拖一拖,那里挡一挡,那奶娘疏忽不尽心是有的,真领过什么吩咐,也不能有,这狄家大/奶奶虽说泼,精明却是极精明的,哪会做这样明目张胆又落人把柄的事?我也去问过那奶娘了,她这会儿吓的人都快傻了,这事,唉,大宅门里也常有,追到底,也不过疏忽两个字。”沈嬷嬷低声叹息般说道。
春妍眼圈一下子红了,李丹若站在台阶上,远望着狄府前院,半晌才深吸了口气,看着沈嬷嬷冷笑道:“亲弟弟半夜里刚夭折了,母亲还晕死在床上,他还能大宴宾客,真是好孝子,倒是咱们赶上了,烦劳嬷嬷亲自跑一趟,去前堂寻五郎,就说我说的,让他请狄家大郎过来一趟,我倒要好好和他说说这事,弟死母病,却歌舞升平、大宴宾客,这算不算忤逆不孝、丧心病狂,若好便罢,若不好,就是一张状子,我要替二姐姐到府衙击鼓,到礼部寻孙大人说一说这事去!”
沈嬷嬷干脆的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外走,春妍吓呆了,李丹若转头看着她吩咐道:“别发怔了,还有正事呢,赶紧寻两个健壮婆子过来,要咱们的人,守住这垂花门,没我的吩咐,一个人也不能放进来,姚黄去给我搬把椅子,咱们坐到垂花门外等着去。”姚黄答应一声,叫过两个小丫寰搬了椅子,又让人生了两个旺旺的炭盆,一齐搬到垂花门内,将门关了一扇挡风,又吩咐湖月到院门口守着。
李丹若坐到垂花门下,从春妍手里接过药方和脉案,仔细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什么不妥当来,唉,哥儿已经没了,纵查实了医不对症,药不对症,也不过是个误医之过。
沈嬷嬷一路疾行进了正堂,见姜彦明的小厮捧砚站在正堂后侍候着,忙招手叫过他,吩咐他去叫了姜彦明出来,将李丹若的话转告了,姜彦明两根手指捏着下巴、高抬着眉头想了想,看着沈嬷嬷问道:“你们奶奶想做什么?想让这狄家大郎做什么?”沈嬷嬷怔了下道:“这个我倒没问,不过哥儿夭折这事,这府上大/奶奶是使了阴劲儿的,二姑奶奶这会儿躺在炕上,只剩半条命了,这一家子只顾着宴客,连个大夫也没请过,奶奶生气的很。”
“嗯,那我知道了,”姜彦明想了片刻道:“回去让你们奶奶稍等一等,别急。”姜彦明看着沈嬷嬷告退回去,站着又想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到正热闹不堪的正堂内,朱五见姜彦明回来,端了杯酒站起来笑道:“敢逃席,来,先罚酒一杯!”姜彦明伸手挡了酒,看着朱五笑道:“真是有急事儿,这酒先等等,我得先寻狄大郎说几句紧要的话儿,回头我单请你陪这杯酒的礼。”
第五十六章吓和打
姜彦明说着,转身拍了下狄大郎的肩膀道:“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跟你说。”狄大郎忙站起来,跟着姜彦明转到门外,姜彦明看着他,直截了当的问道:“我刚听说,昨夜里你弟弟夭折了?”狄大郎怔了下,忙笑道:“是,几个月大的孩子,得了急病……也不是大事,我已经让人往大相国寺做水陆道场去了,”
“虽说未满周岁,于礼上是没什么讲究,可到底是你嫡亲的弟弟,你今天还大宴宾客?听说你母亲也重病不起着?”
“病倒没什么病,就是伤心太过了些,已经去李府请人过来劝着了。”狄大郎忙陪笑解释道:“您也知道,朱五爷是极要紧的人,我前前后后请了他十几趟,好容易请下了这头一回,这也是半个月前就定下来的,实在不好改期,再说真没什么大事。”
姜彦明重重叹了口气道:“没大事?这会儿,大事就来了,内子刚让人传了话给我,你母亲病的命悬一线,你弟弟昨夜里刚夭折了,你却在这里歌舞升平,大宴宾客,她要问问你,你这庆的哪一件?贺的哪一桩?”狄大郎呆了下,带着丝不屑笑道:“也真是……这哪里扯得上。”
“怎么扯不上?母病弟亡,你在这儿饮酒听曲儿,寻欢作乐,满屋子的人可都看着呢,真要闹出去,这叫什么?这叫忤逆不道、丧心病狂,唉,只怕你连朱五也要一块儿坑了!不行,我得去跟朱五说明白这事,不然回头连我也不好见他了。”姜彦明说着,抬脚就要往屋里去,狄大郎一把揪住他央求道:“千万不能!五爷,您真是言重了,我好不容易请到朱五爷,真不好……”
姜彦明长长叹了口气,看着狄大郎惋惜道:“狄大人那么通透的人,怎么你……踩到了悬崖边上还不自知?你当我家那位象你母亲那么好/性儿?这一纸状子递到京府衙门和礼部,你也别说什么京府衙门和礼部不收这状子,那得看谁递进去的,你父亲可不在京里,纵要救你,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了,你们家的事,你心里自然明明白白,拿你们夫妻抵了命,你还到哪儿请朱五爷去?”
狄大郎额头青筋闪了闪,看着姜彦明强笑道:“五爷真会吓唬人。”
“我真没吓唬你,这事儿闹出来,虽说是继母,那也你母亲不是?再说,你这也是一巴掌打落了枢密院副都承旨李大人的脸面,当今又是最重孝道的,该说的话我也说尽了,咱们也就这点子情份,回头内子一句话吩咐下来,我少不得替她奔走一二,寻几个御史说一说这事,你们夫妻真要是……”姜彦明手里的折扇在脖子比划了下:“与李氏一门,可绝没一丝坏处。”姜彦明最后一句话说的轻飘飘仿佛出口就散走了,狄大郎脸色青白,紧盯着姜彦明惊疑不定了片刻,咬牙道:“容我去跟朱五爷说。”
“嗯,”姜彦明淡淡的‘嗯’了一声道:“你媳妇在后院侍疾呢?”狄大郎眼角抽了抽,转头叫了个婆子吩咐道:“看看大/奶奶是不是在正院给母亲侍疾呢!快去!”婆子答应一声,往内院奔去,姜彦明跟在狄大郎后面进来,朱五没等狄大郎说完,就‘咣’的一声砸了手里的杯子,姜彦明忙上前拉了他,往旁边去了半步低声道:“这里头确实有点缘故,明晚上你有空没有?出来喝一杯,今天这事,我再细细跟你说。”朱五回头斜了眼陪着满脸笑容、不停的长揖陪礼的狄大郎,点了点头,也不理会狄大郎,只和姜彦明拱了拱手,转身扬长而去。
眨眼功夫,正热闹喧嚣的正堂只余了狼籍满地,姜彦明缓缓摇着折扇,看着狄大郎也不说话,狄大郎拱手道:“请五爷指教。”
“有什么指教的,犯了过,不过就是认个错,认个罚,父母儿女么。”姜彦明指了指后院叹气道:“没法子,我陪你走一趟吧,唉!”狄大郎疑惑不定的看着姜彦明,点了点头,稍前半步引着,一径往李雨菊居住的正院过去。
姜彦明摇着折扇,边走边叹气道:“这事你也是太大意了,看你三番几次要请朱五,想来也是个有大志向的,这一个孝字,最马虎不得,当年左将军那样的人才,又是军功赫赫,一个忤逆不孝,你看看,落得个什么下场?你母亲再怎么,也是李家的姑娘,你也太过了,你看看,如今惹恼了你四姨母不是?旁的都且不说,要是你四姨母在朱老夫人面前把这事提上几句……那上了年纪的人,最恨忤逆不孝,你们礼部尚书孙大人又是个出名的孝子,你还请什么朱五?”
狄大郎打了个寒噤,上衙门递状子他倒不怎么怕,那是两家撕破脸的事,太太那样的脾气,她也不敢递状子告他去,他更不信李家四娘子真敢出头做这事,可姜彦明这话倒让人不可不惧,这些话真要传进孙大人耳朵里,自己的前程就艰难了……
“五爷,这事是外甥疏忽了,还求五爷劝劝四姨母,别跟外甥一般见识,是外甥撞客晕了头,下回再不敢了。”狄大郎忙陪笑央求道,姜彦明瞄着他,叹了口气道:“若不是想帮你,我能劝你这许多?这会儿也不知道你四姨母气成什么样儿了,先见了你四姨母再见机说话吧。”狄大郎忙谢了,两人脚下加快,一径往正院过去。
狄府大/奶奶崔氏得了婆子的话,细细品了品,忙吩咐婆子赶紧去请大夫,自己换了身素净衣服,往正院赶过去。
湖月远远看见崔大/奶奶过来了,忙冲垂花门外的绿萼招手示意了,绿萼忙跨进垂花门,禀报了李丹若,李丹若转头打量了下身后站在整整齐齐的婆子丫寰,站起来,示意朱衣搬走椅子,站在垂花门下,静等崔大/奶奶进来。
崔大/奶奶进了院门,一眼看到冷着脸站在垂花门下的李丹若,微微有些惊讶,忙紧着步子,沿着游廊赶到李丹若面前,满脸笑容的曲膝道:“五奶奶来了,怎么不屋里坐?虽说才九月中,外头这风也硬得很,我侍候五奶奶进屋坐吧。”
“不用了,”李丹若面无表情淡然道:“这里最好。”崔大/奶奶有些着恼起来:“瞧五奶奶,上门做客,哪有坐到人家门口的理儿?”
“你们府上还有礼儿?真是新鲜。”李丹若接口道,崔大/奶奶直视着李丹若冷笑道:“五奶奶这是什么话儿?我们府上怎么就没有礼了?五奶奶也不犯着上门一次就挑一回刺!敢情五奶奶是到我们府上找事来了。”
“你说的对,我就是来找事的,至于挑你的刺,你还没那福份呢,”李丹若不急不缓的应道:“这亲弟弟死了大摆宴席庆贺,母亲病重置若罔闻的忤逆大罪,已经算不得刺了,我今天就是来找这件事的,好在朝廷有律法。”
“你含血喷人!你当胡言乱语就能吓住我了?”崔大/奶奶叉着腰,指着李丹若厉声叫道,李丹若眼皮也没眨,冷冷的看着她没接话,崔大/奶奶左右看了看,往前半步,挥着手道:“我们狄家不迎打事的人,要告,你去衙门去,让开!我要去看看我们太太!”李丹若眼皮往下瞄着崔大/奶奶的鞋尖,见她又往前进了半步,抬头看了眼沈嬷嬷。
沈嬷嬷立即努了努嘴,紧挨着垂花门站着的一个健壮婆子一步上前,冲着崔大/奶奶用力连扇了三四记大耳光,只打的崔大/奶奶左倒右扑,跌撞着扑倒在旁边的栏杆上,婆子上前一步,抬脚重重将崔大/奶奶踹的仰倒在地上,跟在崔大/奶奶后面的丫寰、婆子们万没想到竟有人敢打崔大/奶奶,一时全傻住了,一个个呆若木鸡的看着崔大/奶奶被连打带踹的跌扑在地。
崔大/奶奶又惊又吓又痛又怒,在地上连爬了几下没爬起来,丫寰婆子们这才反应过来,一窝蜂涌上前去扶,没扶起崔大/奶奶,倒挤倒了两三个,崔大/奶奶拉着婆子的手起来,指着李丹若叫的声音都变了调:“你敢打我?你个贱人!不要脸的贱人!”说着,推开婆子正要扑过去撕打李丹若。
第五十七章阴云
“住手!混帐!你想干什么?”院门口传来狄大郎一声暴喝,姜彦明气急败坏的叫道:“果然是无法无天,果然是忤逆不孝!我姜家也是你们能欺负的?来人,回府叫人!快去!你们奶奶被人打了!”狄大郎急回身一把抱住姜彦明叫道:“五爷息怒,且息怒!混帐,还不赶紧跪下给四姨母陪罪!五爷且息怒!”狄大郎急的两头乱叫。
姜彦明气的铁青了脸,甩开狄大郎,冲过院子,几步冲到李丹若面前,仔细看着她问道:“伤着你没有?若伤了你半分,我砸烂他狄家满门!”
“嗯,”李丹若似是而非的应了一声,那边崔大/奶奶声音尖利的正叫着:“她打我!她竟敢打我!”
“敢骂我们奶奶,不打你打谁!”沈嬷嬷一声怒吼,狄大郎一步冲上前,冲着崔大/奶奶狠狠的甩了记耳光咆哮道:“你个不孝之人!”崔大/奶奶被狄大郎一耳光打的傻在了那里,狄大郎往下按着她,往她腿窝踢一脚叫道:“还不赶紧跪下!”崔大/奶奶被踢的扑跪在地,狄大郎也紧挨着扑跪在地上磕头道:“四姨母息怒,都是外甥教妻不严,请四姨母恕罪!”
姜彦明怒气冲冲的看着狄大郎,再看看李丹若,又看看狄大郎,轻轻咳了一声劝道:“大郎还是懂事的,我刚才也教导过他一回了,他知道错了,你……先消消气?”李丹若冷着脸咬牙道:“他能知道错?这样丧心病狂的东西,留在世上也是祸害,哥儿没了,二姐姐一条命去了大半,要是二姐姐有个三长两短,我必要这对丧了天良的逆子恶妇赔了二姐姐和哥儿这两条命!”
“那是那是,你消消气,到底是一家人的事,要是闹到外头,那可就不可收拾了,大郎这前程……可就全毁了,好歹看着狄大人的颜面,要罚要打……大郎你说,要打要罚是不是随你四姨母?还不赶紧求你四姨娘消消气?”姜彦明瞄着李丹若的神情小心劝道,狄大郎忙磕头求饶不已,李丹若气恼万分,‘呼’的站起来,点着姜彦明道:“你倒帮着外人说话!好,他既认罚,那到院子外面跪着去,跪到我气消了为止!哼!”
李丹若说着,转身就要拂袖而去,姜彦明忙拉了她道:“你且等等。”说着又冲狄大郎挥手道:“还不快去跪着!”
狄大郎拖着崔大/奶奶站起来,从院子里退到院门口,沈嬷嬷带着几个婆子一路盯过去,看着狄大郎和崔大/奶奶跪到了台阶下,命人搬了只小杌子来,掸了掸衣襟,稳稳的坐下看着两人。
姜彦明示意着李丹若,几步出了院门,弯腰俯到狄大郎耳边交待道:“你先跪一跪,我再进去劝劝她,唉,你四姨母性子强,惹不得,她自小得宠,怕谁来?这事竟沾到了我手上,也只好再劝一劝。”狄大郎忙点头谢之不尽,姜彦明烦恼的叹了口气,转身又下了院子。
垂花门外转角处,李丹若正从姚黄手里接过杯茶,见姜彦明过来,姚黄忙又倒了杯茶奉上,姜彦明摆摆手,示意不好,低头仔细看着李丹若,见她气色如常,轻轻舒了口气,低低问道:“让那两口子多跪会儿吧,也实在不象话,你还有别的什么打算没有?”李丹若叹了口气,仰头看着他低声道:“还能怎么着?就是我想撕破脸,二姐姐也不肯,就是打几下,跪一跪,让二姐姐消消气罢了,别的也没什么好法子,就一样,我刚和二姐姐商量了,想把她挪到城外婆台庵外,赁个院子静养去,二姐姐脾气太懦,咱们也不能天天在这里看着,还是两相避开些好,二姐姐嫁妆不丰,这银子……”
“嗯,银子该不是什么难事,狄家可不缺银子,再说,二姐搬出府到城外静养,于他们一丝坏处也没有,这事,等会儿我去和狄大郎说去,除了赁钱,一个月二百两银子够不够?”
“足够了,二姐姐也没什么大用度。”李丹若低声应道,姜彦明伸手拂了拂李丹若的肩膀,低声道:“既是这样,你进去陪二姐说说话,歇一歇,外头冷,我就在这里等一等,外面,让他们多跪一会儿。”李丹若点头答应了,就在拐角避风处,让人搬了椅子,倒了茶水,又将那两只炭盆挪过来,看着妥当了,这才进去正屋。
春妍带着小丫寰,殷勤的换茶送水递点心忙个不停,姜彦明无聊了坐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看到姚黄从垂花门内出来,走到他面前笑着曲膝道:“奶奶说,差不多该回去了。”
姜彦明点了点头,站起来伸了伸腰背,抬手揉了揉脸,背着手,一脸疲倦苦累的沿着游廊出院门,沈嬷嬷见姜彦明过来,忙站起来见礼,姜彦明摆了摆手,走到狄大郎身边,一边叹气一边伸手去拉他道:“唉,我今天可是给自己找了大麻烦,真是好话说尽,你四姨母那脾气,向来说一不二惯了的,为了你的事,倒是我陪尽了小心……”狄大郎扶着姜彦明的手起到一半,腿一软,又跌了回去,跪在太久,他这两条腿早就僵硬住了。
姜彦明忙招手示意婆子过来扶起狄大郎和崔大/奶奶,早有小丫寰寻了凳子过来,狄大郎和崔大/奶奶挪到旁边坐了,姜彦明伸手摸了摸狄大郎的腿关切道:“大郎没事吧?唉,你姨母的脾气,这都算好的。”
“多谢五爷。”狄大郎跪的面白气弱,青灰着脸勉强开口谢道,姜彦明大度的挥着手道:“这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只还一件事,我得先跟你通传一声,你四姨母刚才说了,你母亲一来伤了心,二来,也想好好超度超度你弟弟,想搬到陈州门外婆台庵住一阵子去,这也是好事,一来你母亲能好好静养静养,二来,也省了你的是非不是,别的你也不用管,让你四姨母和你母亲她们张罗去,只这银子一样,你得大度着些,她要住,看好了哪个院子,你就花银子一口气给她赁上个三年两年,等她搬过去了,每个月你让人送个二百、三百的银子过去日常用度,别让你四姨母说出话来。”
“多谢五爷,母亲想住到哪儿都行,做儿子要孝更要顺,这银子的事不值一提……”
“那就好那就好……”姜彦明打着呵呵,不闲不淡的又说了一会儿,院门里,李丹若带着丝怒气,沉着脸,和安姨娘从里面出来,狄大郎忙扶着婆子勉强站起来,姜彦明忙用折扇拍着他的肩膀示意道:“你腿跪僵了,别起来了,也别送了,有什么事,让人到我们府上寻我去,我也告辞!”说着,拱手辞了狄大郎,跟在后面一路出去。
从狄府出来,李丹若和姜彦明商量了,干脆先去了趟李府,和刘夫人及宁老夫人将这事细说了一遍,刘夫人抹了好几帕子眼泪,感慨不已,宁老夫人半晌才叹出口气道:“二姐儿从前在家时,我就说她太懦!到城外住着也好,她们老爷又不在家,先清静两年,好好调养调养身子再说吧。”刘夫人连声称是,又忙遣了管事,明天也出城到婆台庵外看看院子去,李丹若又陪宁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眼看外面夜幕已深,这才告辞出来。
象是阴天了,天上阴云密布,星月皆无,车夫往车前多挂了两只灯笼,借着些亮光,驾着车往姜府回去。
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李丹若掀帘子看了眼外面,夜色浓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李丹若放下帘子,疲倦的打了个呵欠,将头靠在姜彦明身上,姜彦明连连打着呵欠,车子经过御街时,忽然听到远处一阵急促非常的马蹄声急压而来,李丹若和姜彦明几乎同时扑车前,掀帘往外看去,御街上,一队接一队的殿前军举着火把,鲜亮的衣甲上闪着光,一路打马急奔而过。
“出事了!”姜彦明缩回头,看着李丹若低低道,李丹若指了指皇宫方向:“皇上?”
“也许是,赶紧回去!”姜彦明不等李丹若答话,探头急吩咐车夫道,车夫答应一声,忙重重抽了几鞭子,车子猛往前冲了下,往姜府疾驶回去,车厢里挂着的琉璃盏剧烈晃动着,光影在李丹若和姜彦明脸上身上闪动,李丹若掀帘子看着马蹄阵阵的御街,那火把的光亮之外,黑沉沉令人心悸。
第五十八章更替
车子冲进姜府二门,姜彦明跳下车,伸手扶下李丹若低声道:“累了一天了,你赶紧回去歇下,我去寻趟大伯父,这事得跟他说一声。”李丹若点头答应,带着丫寰婆子径直回去自己院子,姜彦明大步往大老爷院子过去。
直到天色蒙蒙亮,姜彦明才回到院里,见李丹若要倒茶,忙摆手道:“喝了一夜茶了,皇上没了,刚宫里和衙门里都来人传了话,凡有职品的,都要进宫进衙门哭丧。”
“太婆也得去?”
“太婆不用去,年七十以上者免,宁老夫人和太婆都不用去,你不用担心。”姜彦明忙解释道,李丹若稍稍松了口气,进宫哭丧这样的大礼,几天下来,身子骨稍差一点的,都得折腾的大病一场。
“那新皇?”李丹若忍不住问道,姜彦明看着李丹若苦笑道:“端王,你说的极对,皇上大事上多让人匪夷所思。”
“这是太婆说的。”李丹若低低道,姜彦明疲倦的往后靠了靠:“大哥……唉,一直在悔不当初,大伯父让大家这几天都守在家里,不得外出,以免撞了祸事,不吃早饭了,我去睡会儿。”李丹若忙让人侍候他洗漱,铺好被褥,又在屋角点了支安神香,这才悄悄退出来,坐在炕上发了一会儿怔,见时辰差不多,换了衣服,往正院给程老夫人请安去了。
李丹若到的有些早,可三太太廖氏一脸惊恐不安,已经在炕前扶手椅上坐着了,见李丹若见礼请安,勉强笑了一半,程老夫人沉着脸道:“行了,你先回去歇着吧,别到处蛇蛇蝎蝎的添乱去,也不算什么大事,这京城,就是昨天,多少人家攀着敬王呢?法不责众,再说了,既然做了,就要敢担当,大郎当初一门心思谋这个长史,不也想图个早附的捷径?这譬如关扑,既扑了,赢得起,也要输得起,回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廖氏眼泪一串串往下滚落,哽咽着要说话,程老夫人不耐烦的挥着手道:“你那些话,滚车轱辘一样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如今已经这样了,只能别再添乱,你说的那些,统不中用,好了,回去安心歇着,纵是祸事,能有什么大祸事?不过罢个官,大郎那官,就是老三那官,有什么打紧?不做也就不做了,回去吧。”廖氏听程老夫人声音渐渐严厉,不敢再哭,用帕子按着眼角,勉强忍着泪,站起来曲膝告退回去了。
李丹若屏声静气垂手侍立在炕前,程老夫人看着廖氏出了门,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看着李丹若伤感道:“你看看……既没这个胆子担当,当初就别走那步捷径!唉,你太婆是个明白人,可儿孙不一定听得进去,若姐儿,你坐,陪太婆说说话儿。”
“嗯,”李丹若侧身会到炕沿上,婉转劝道:“太婆也别多担心,端王既位,也不是什么坏事,端王性子宽厚良善,再说,象太婆说的,这京城攀附敬王的,十家里头得有八家,若是家家治罪,哪里治得过来?”程老夫人呼了口气,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端王那样宽厚的君子,也不能做这样睚眦必报的事,至多也不过不得意个十年八年,等这事过去了,也就好了。”
“我跟太婆想的一样,端王这样宽厚君子即了位,这是好事儿呢……”李丹若说着宽心话儿,宽着程老夫人的心,也宽着自己的心。
李丹若在程老夫人处吃了早饭,又陪着说东说西说了大半天话,才告退出来,往自己院子回去,沈嬷嬷接了李丹若进去,边走边低声问道:“出了这样的事,给二姑奶奶寻院子的事,要不要等一等?”
“不必,多事之秋,赶紧把这事办妥才好,悄悄去别惊动人就行了,就烦劳嬷嬷跑一趟,叫上春妍,寻处带园子、大些的院子,你们两个看好了,就直接带人到狄府帐房上支……三年的赁钱吧,赁好了院子还得收拾打扫,嗯,还有,就说房子要修缮布置,从狄府帐上支五百两银子出来,回头交给二姐姐,以防不时之需,今天还赶得及,嬷嬷就辛苦些,这事越早办妥越好。”沈嬷嬷答应一声,辞了李丹若,转身出来叫了车,先往狄府接了春妍,一径往陈州门外去看院子了。
国丧期间的姜府,比起压抑的京城,更多添了几分惶惑和隐隐的不安,端王次日就在灵前即了位,大皇子敬王一直拘在宫里守灵,一趟也没出来过,整个京城的压抑中,只有端王妃娘家,也就是如今的皇后邹氏娘家,镇宁开国公邹府在一片白茫茫中透着掩不住的精神和洋洋喜气,那位原本就满京城闻名的小衙内、三爷邹书明进进出出更是马蹄带风。
沈嬷嬷办事极利落,李雨菊又是恨不能立时就搬出狄府,不过十来天,还没等宫里守灵的皇子皇孙和文武大员们守好灵放出来,李雨菊已经悄无声息的搬出狄府,搬进了城外婆台庵边上的秋萱居。
小金花巷的陈宅内,面色青黄、形容憔悴的李金蕊细细问了李雨菊遣来报信的婆子,转头吩咐寒碧道:“拿些钱给嬷嬷买酒吃。”寒碧进去,取了二三十个大钱出来,李金蕊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再拿些吧。”寒碧垂着眼帘‘嗯’了一声,进去又拿了一把出来,递给婆子,婆子不屑的扫了眼,接过告退回去了。
李金蕊怔怔的看着窗外,寒碧端了针线筐子过来,边补着件小袄,边低声说道:“爷有两个月没给过一分银子了,这五六十个大钱赏出去……二姑奶奶虽说难心些,银钱上不缺,这几十个大钱,那些婆子,也不放眼里。”
半晌,李金蕊悠悠叹了口气:“我是替二姐姐高兴,她总还是肯帮她的。”寒碧抬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没接话,只埋头做着手里的针线,李金蕊出神的看着窗外慢慢飘落的黄叶,一年又过去了,这日子一直往前走,没有后退的时候,这会儿的李府后园,正是菊黄遍地开的灿烂的时候,那一年,十月里湖里还开了几枝荷花,四姐儿做的菊花糕,一点儿也不苦,她说过法子,自己怎么想不起来了?还有蟹,其实自己不喜欢吃蟹……听说太婆病了……
“奶奶!奶奶!爷回来了!爷回来了!”外面小丫寰一路惊叫着跑进来,寒碧急忙收了针线站起来,李金蕊半晌才反应过来,推过寒碧的手道:“他回来就回来,不回来就不回来。”
“奶奶别失了礼,爷那脾气!”寒碧急的直跺脚,李金蕊脸上露出丝讥笑,还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