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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镶嵌着红宝石的金色双耳高脚杯在灯光下泛着微光,被他紧握在手。

    第十六章

    柱间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坐在墙角睡着的,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莫名的疲惫,随即坐下来想休息片刻,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最近四处奔波——虽然以前也有过,但没有哪一次像这回一样让他感到棘手,换做平时,他会抽着烟斗,靠尼古丁维持清醒继续思考,可惜现在他不愿意再在衣服上留下烟味。

    就当是,为下一次见面做准备。他总是这么告诉自己。

    夜里的风灌进房间,吹得人背后一凉。柱间皱起眉睁开眼,如果没记错的话,窗子应该一直是关上的。

    抬起头时,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坐在窗口的人影。他背靠着窗框坐着,一腿微曲,一腿随意的垂下,蓬乱的长发在黑暗里看得不甚分明,袖口与手套间那截手腕却很醒目。从侧脸的方向看去,只依稀能看见一个英俊的轮廓。

    柱间眨了眨眼,第一次觉得梦境有时候也是一种美好的东西。

    他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梦境”,随即意识到在这个“梦境”里,自己身上还盖了件大衣外套。他站起身时大衣滑落在地,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谁的衣服,一把捡起来,愣愣的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坐在窗口的“梦境”。

    “梦境”似乎被他惊醒,动了动,柱间屏住呼吸,几乎以为下一刻自己就要回归现实,眼前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你……”柱间张了张口又停下了自己要说的话,只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梦境”转头对他对视,过了会儿发现等不到他的下文,表情有些不耐:“怎么不说话?”

    柱间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最后被那冷沉的声音唤醒,目光一点点清明起来。他伸出手,一把拉住对方的胳膊,把“梦境”从窗子上拽下来,一把抱入怀里。好了,这下哪怕醒来也不怕了,这个人就在自己的怀抱里。

    “你什么在杀人现场也能睡着?”宇智波斑随他抱着,冷嘲一声。

    柱间没有回答,低头闻了闻自己衣服,确定没有烟味后,才放心的把他抱紧:“我在这里,恩,思考案情。”他将手中的外套抖了抖,给男人披上。

    斑啧了一声,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暖意,过了一会儿,退开一步,把大衣穿好:“哦,我过来看看。”

    柱间默算了一下,他的这个轻描淡写的“过来看看”,包括了刚好赶上晚饭之后最后一趟火车,翻过大学高高的围墙,以及给他披上自己的外套。这个男人永远都有一种以冷漠粉饰温情的习惯,而他则永远都能一眼看破这层隔膜。

    他的外套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从手肘与膝盖处衣服的褶皱可以想见他翻墙时的干脆利落。在这样一个荒寒的夜晚,呼吸一口气都觉得肺腑冻结的时候,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安静而又让人猝不及防。

    需要亲吻吗?不,他们已经拥抱过了,已经在无声无息中交换了心跳与体温。

    恰到好处。

    宇智波斑伸手整理好衣领,手指无意识触碰到了上面的领夹,目光扫过柱间的神情:“你觉得很累?”

    “可能吧,”柱间捏了捏鼻梁,“最近这个案子……”

    “我不是说案子。”

    柱间抿紧唇——他很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事实上这是斑的习惯性动作——他用一种温和而黯淡的目光看向斑,带了些确认。过了片刻,他仿佛终于酝酿好了答案,松了口气一般笑了起来,唇角扬起的样子是说不出的优雅:“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我从来不认为这是负担,也许我以前一度犹疑过,想要制住这种干扰冷静与理智的情感。但是,”他把转折的字眼咬得很重,“我不是神,不是圣人,不是救世主,如果我唯一的破绽是你的话,我心甘情愿。”

    “其实我是想问你在墙角坐那么久不累吗?”斑淡淡开口,突然说不出为什么的笑了起来,“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可以告诉你……”

    “什么?”

    “我也一样。”他微微抬起头,显出一段高傲,“柱间,不是只有你才会许下承诺——”他上前一步,利索的解开对方的领扣,一手探入他的胸膛,按上了他的心口,隔着肋骨与皮肉,一颗鲜活的脏器在剧烈跳动着。斑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冰凉的手贴上那温热的皮肤时,对方本能的颤栗,但他却还是包容了他的寒冷。掌心的温度一直传达到心底,他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剖开这个人的胸膛,内里的心脏是否会在接触到寒冷空气的那一刻升腾出氤氲的白雾。

    斑将手按在他的心上,缓慢而平静的开口——这里暗无天日,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没必要在伪装,没必要再掩饰。有些话哪怕只说一次,也是好的:“我不信基督,没有信仰;我也不信命运,不会妥协。我舍弃道貌岸然的良知,践踏冠冕堂皇的道德,手染鲜血与罪恶,但我从不觉得这是错的。我,”他深吸一口气,环顾了一眼黑暗,“我所做的事情,我所走的路,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包括你在内。但是,你不仅仅是我的对手,我的敌人,还是我的弱点,我的,爱人。这是我给你的承诺,直到我死,都不会改变。”

    柱间几乎在那一刻生出一种错觉,他们不是身处一个光线昏暗的杀人现场,而是身处某个更古老时代的祭坛之上,歃血为盟,彼此肝胆相照,缔结捆绑一生契约,至死不休。随即,他捕捉到了最关键的那个字眼,一动不动的对他四目相对:“你刚才说……”

    “爱。”他低声吐露这个字眼,像是一滴血落下。

    柱间握住他伸出的手腕,更用力的按向自己的胸膛,像是要竭尽全力的把这个字眼烙在心上。他看着他,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眼底浮兀出一层抹不去的肃穆:“你肯对我说出这个词,我很满足。哪怕只有这一次,我觉得也够了。我们本就无须说太多,不是吗?”

    “当然。”

    “其实我也有话要告诉你,”柱间垂眉敛目,笑容微苦,“但是我想听起来不会那么浪漫,但我必须得告诉你。”

    斑察觉到他口吻中的郑重与犹疑,无声的等待着下文。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第十七章

    这样的一句话像是一道无形的刃切割开空气,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天堑。

    “柱间,你总是喜欢开无意义的玩笑。”斑看着他,目光凝定。当柱间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他口中“凶手”的指代。直到此时此刻,他们那种与生俱来的默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隐匿掉所有触目惊心的字眼,仿佛这样就能少一些锋芒相对。

    “但我不会拿真相开玩笑。”

    斑皱起眉,似乎想要找一个合适的口吻来表达此刻的情绪,但最后,他还是按捺下一切浮躁,冷冷的质问:“证据呢?”

    “一个裤脚上沾有泥点,却说自己从未出去过的人,在听到我谈论圣杯的时候露出了明显的不安。”柱间低沉平静的声音响起。

    “就凭这些,你觉得充分吗?而且……”

    “还有一点,”柱间截断了他的话,从口袋里摸出一件物什——那是一杆钢笔,“这款法国制造的钢笔在英国并不常见,而我记得,我还在校的时候,牛津与剑桥的一次交流会上,学校定制了这样一批钢笔,刻上年份,分发给了十位教授做纪念。”他说着,亮出了笔杆上那一行已经快被磨平的数字,“这是我在死者衣服内侧发现的,显然,是在打斗中,凶手衣袋里的钢笔落了出来。”

    斑看着那款钢笔,唇线紧抿,一言不发。

    “我也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柱间将钢笔递到他的面前,“我想,凶手如果发现了这样特殊的物件遗失后,一定会抱着侥幸回到现场来寻找。所以,我才一直在这里等待。”

    “如果没有呢?”斑咬着牙看着他,“如果没有人回来找呢?”

    “总还有别的证据可以找寻。”

    “柱间,你就认定了他是凶手是吗?”斑抬头,低冷的声线措辞锐利,“因为我是伦敦掌管罪恶的profesr oriarty,所以我的老师就应该是一个杀人犯?”

    “我不是这个意思。”柱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逐渐用力,声音压低,以免闹出太大动静,“斑,你冷静一点。”

    斑毫不让步,就要再度开口,却被柱间一把推到墙角,用力咬住了嘴唇。

    柱间感觉到了对方的一拳揍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却也只是弓起身,更强势的压制住他,阻止他的吵闹。口腔中的血腥味浓重,嘴唇隐隐作痛,他却始终不肯放开。他说不出自己那一瞬间的恼怒是为什么,只觉得在这个男人面前,佯装无事从来都是无用功。

    “什么叫做‘因为我是伦敦掌管罪恶的profesr oriarty’?你明明知道,你明明应该知道,我……”他微微松开了钳制斑的力道,转而抱住了他,“不用时刻搬出你那个身份来提醒我,我有我自己的判断。你知道的。”

    斑调整着呼吸,眼前这种猝不及防的压抑让他暴躁而兴奋,然而柱间的话语却逐渐平复下他心头的火——这个男人永远知道如何恰到好处的影响他的情绪。

    “不可能是阿修罗,”斑回抱住他,闭上眼,口吻终于平静了下来,缓慢的讲述,“柱间,你能想象一个连学生的考试都不忍心给不及格的教授会杀人吗?他那样子的人……就像你一样,怀揣着无用的善良来面对这个世界的残忍。”

    柱间抚过他的脊梁,安静的听着。

    “他有健忘的毛病,上课的时候偶尔会忘记自己讲到了哪里,其他人笑话他,他也只会跟着笑。我尊敬他,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导师,更因为他是在是太傻了,他不懂得报复,不知道争夺,心甘情愿的平庸,却还能自得其乐。他是一个好人。”斑冷淡的开口,最后深吸一口气,长长的呼出来,“你应该也明白的。”他顿了顿,“而且,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那么,你解开了圣杯在牛津消失又出现在剑桥的秘密了吗?”

    柱间默然片刻:“时间不够。没有谁可以在一个下雨的晚上往返剑桥与牛津。”

    斑有些讽刺的笑了笑:“所以你不觉得你的结论得出的太……”

    他还没说完,就被柱间捂住了嘴——他也听见了,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有人深夜潜入博物馆,向着这个房间走来。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屏住呼吸,借着旁边摆放的一个足有八英尺高的骑士雕像隐匿身形。

    门被打开,有人缓步走了进来。黑暗中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

    借着雕像的空隙,柱间密切注视着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那个人脚步缓慢,似乎在找寻着什么。搜索过摆放着石英匣子的桌子后,伴随着衣料的摩擦声,他似乎蹲了下来,在地上进一步搜索。

    柱间突然感觉怀中一空,快到他还来不及将他拉住。

    “为什么是你?”斑在走出雕像掩护的那一刻,冷冷的发话。

    潜进来的那人身形一顿,最后缓慢站直,转而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火柴被擦燃的那一刻,斑在火光亮起的同时,补完了称呼:

    “教授。”

    阿修罗英俊的脸在火光的照亮下,显露出一种错愕的苍白,他企图用微笑掩饰这一刻的慌张,却在斑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你怎么在这里?”

    柱间将未燃尽的火柴引亮了壁上的灯盏,转过身,看着这一对师生。

    宇智波斑的表情很平静,但柱间知道,这往往是爆发的前兆。在上一刻,他还在信誓旦旦的为这个人做着担保,下一刻,这个人就出现在了他最不该出现的地方。斑看着自己的导师,再次开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修罗的表情有些动容,最后,他还是勉强笑了起来:“圣杯丢失了,我很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斑一手紧握成拳,张了张口,到底无法再说下去。柱间牵住他的手,想让他冷静下来,只感觉那只手冰冷得像是春寒料峭时的一抹雪。他耐心的握紧,传递着自己的体温,然后代替他问了出来:“阿修罗教授,我记得您有一杆和因陀罗教授一样的钢笔,您和他都喜欢随身带着,这杆钢笔,现在可以给我们看看吗?”

    第十八章

    阿修罗停顿了片刻,突然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与之前一目了然的掩饰不同,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可以说是近乎从容。柱间牵着斑的手微微收紧,看着他,等待着他下的下文,却只听见对方低声开口:“没这个必要了吧,你已经找到了真相。”

    柱间很好的藏起心头的惊讶,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