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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斑一挑眉,拿起钢笔,也不看门口,埋头书写起教案。

    他当然知道是谁。不敲门就进阿修罗办公室的人,除了他,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你要找阿修罗应该回你在牛津的教授宿舍,因陀罗教授。”斑淡淡的发话,游刃有余的把那个看似敬畏的称呼说出了讽刺的意味。

    因陀罗依旧是一身导师服,黑红的色彩搭配在他身上只显露出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他微微眯起眼,看着坐在桌前,没有丝毫抬头的意思的后辈:“我是来找你的。”

    斑写字的手一顿,片刻后抬起头:“那就快说吧,我几分钟之后还有课。”

    “今天阿修罗的课只有上午那堂大课。”因陀罗同样冷淡的戳破他的借口。

    斑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唇角扯出一个冷笑:“难为你能把阿修罗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果然,你这样的学生也就只有阿修罗才会纵容。”因陀罗对上他的目光,口吻冷漠,显然也不想与他多说,直接开门见山,“你和柱间认识了多久?”

    “……”斑没有想到他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来,眉头皱得更深,显出一种强烈的排斥。

    因陀罗安然自若的走到办公室里那块黑板旁,看了眼上面的公式,不理会斑的沉默,继续说了下去:“从柱间的表现上看,你们认识了恐怕最多也就半年。半年,你与他又相处了多久?了解了多少?”

    斑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放下了手中的笔:“和你有关系吗?”

    “柱间是我的学生,他才进校的时候就上了我的公选课,后来我成了他的导师。”因陀罗缓慢的开口,哪怕只是平铺直叙,那种与自己相仿的冷漠语气也让宇智波斑莫名火大,然而在听到柱间的名字后,他终究还是难得耐心的听了下去,“从他在我课上的第一次发言,我就看出,他有大前途。不是简单的毕业就职,庸庸碌碌的成为这个时代的一格背景,而是走上一条不同于其他学生的道路,在这个时代大放光彩。而他,至少从在他毕业之后这么些年里我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条路他走得很好。”

    斑换了只手撑着下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因陀罗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划出一道直线,然后有了一个明显的停顿:“但是,这次他回来,却让我感到很惊讶。”

    斑若无其事的继续开始书写教案,连一个倾听的姿势都懒得敷衍。

    “人会因为孤独而强大,因为他们无所顾忌,于是每一步都可以走得肆无忌惮。他还年轻的时候,我就从他眼中看出了这种潜质。他因自身的才华而骄傲,而孤独,然后被磨砺得更加坚韧,更加锋利。就像是藏在鞘里的匕首,尽管外表看起来平易近人,但内里的灵魂却是为了战场而生的。”眼底的红痕准确的将两人相似的长相区分开来,比起宇智波斑的霸道傲慢,因陀罗更像是一束带刺的荆棘,他看向斑的时候眼底的眸光像是山巅的细雪,冰冷疏离,“但是,很遗憾,现在的他没有了我所欣赏的那种气势。他没落了,平庸了,让我,非常失望。”

    笔尖重重的戳入纸面险些折断,斑握笔的手一紧,与因陀罗对望,神情轻蔑:“那看来你这个导师对自己学生的了解还不过如此。千手柱间始终是千手柱间,从来都不会改变,就算了变了,也轮不到你来评价。”

    因陀罗看着他:“你居然会回护他,我是否可以理解,你们两个是旧情复燃?”

    “……”斑被他的措辞恶心了一下,目光渐冷。

    “天真。”因陀罗转身,一步步走到办公桌前,“柱间这个孩子的感情,不是你这样一个不知进退的男人要得起的。你会毁了他。”

    “荒唐。”斑嗤笑一声,“你是想插手我和他的事情?你以为你是谁?上帝吗?我和他……”他说到这里时,口吻傲慢而又带了些无人察觉的温存,“我们都需要彼此这样一个,对手。这些,不是你们这些人能够理解的。”

    “对手?”因陀罗露出一丝讽刺的微笑,“你们喝交杯酒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是相处几十年的伴侣了。”

    “真是富有创造性的想象力。”斑冷冷的回击。

    “你们会为自己的固执付出代价的。”

    “随时恭候。”

    “你当真那么无所畏惧?”因陀罗的目光里带了些意味深长,“如果你不是在害怕以后的惨烈,怎么会现在选择与他保持距离?”他的声音低了些,却更凛冽,“你看,连你们自己都知道无望的未来,为什么还要愚蠢的坚持?”

    最后的尾音尚未落地,他的衣领被对面霍然站起的男人一把揪住,宇智波斑这一刻爆发出来的强横气势与之前单纯的冷漠截然不同。他凑近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与那双依旧冷淡的眼睛对视:“没有人敢对我指手画脚,看在阿修罗的面子上,我允许你在我面前聒噪了那么久,但你如果再妨碍我与柱间……”

    “妨碍?从来没有人妨碍过你们。”因陀罗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威胁无动于衷,“是你们自己不放过自己。既然相互喜欢,为什么不在一起?你并不介意他是个男人。”

    斑一愣。

    因陀罗用对等的力道掰开了他的手,整理了一下领口,下颌微扬:“年轻人,总是被现实的复杂迷惑,看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苦苦挣扎其中,还自诩冷静。这种行为,应该称之为,愚蠢。”

    斑再次皱起眉,但这次的目光却不再咄咄逼人,戒备中暗含犹疑。

    因陀罗似乎觉得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施施然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站住。”

    因陀罗微微顿住脚步。

    “你,”斑咬着牙说出一个字,最后却倏而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阿修罗教授倒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不去问问他吗?”

    因陀罗的身形有些微僵硬,背不易察觉的挺得更加笔直:“和我有什么关系?”

    “刚才不还很聪明吗?口口声声说别人愚蠢,其实自己才是愚不可及。”

    这一次,因陀罗难得没有回驳,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径直走到门口。

    斑一手捏紧拳头,看着那个一言不发的背影。

    “这些,也不是你们可以理解的。”因陀罗留下最后冷淡的话语,关门离去。

    第十五章

    地面上画出六芒星的血迹早已干涸氧化,颜色深沉。自从命案发生以后,整个阿什莫尔博物馆都被关闭封锁,对外宣布是改造装修。这桩丑闻被封锁得天衣无缝,学校给赫尔莫斯教授的遗孀发了一笔抚恤金,换了新的老师来接替他的课程,活在现实里的人永远是善于遗忘的。

    房间门紧闭,不算宽敞的空间里,那个半开的石英盒子格外醒目。

    站得久了,两腿麻木而冰凉,柱间来回走了两步,看着地上那个六芒星,最后在角落处坐了下来。

    阿什莫尔博物馆本来是为了纪念那些辉煌的历史而存在的,从手工制作到机械运转,一个时代取代另一个时代,将历史踩在脚底,这里面的每一件藏品都是新时代缴获的战利品。而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更是一度收藏着暗含无数秘辛的圣杯,神秘与荒凉的氛围一如丝绸将真相层层包裹。

    银匕首,六芒星,血,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宗教里的黑弥撒。

    当下确实有很多教会假借基督之名宣扬黑魔法,但说到底,那些都是无稽之谈。苏格兰场曾经一度抓捕过一个,被所谓的魔鬼诅咒后,在街上砍杀行人的教徒,后来经他查验,那个人是注射了大量类似肾上腺素一样的药物神经亢奋,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与蛊惑人心的鬼怪和诅咒毫不沾边。

    圣杯从牛津一夜之间消失又出现在了剑桥,这种事情尽管匪夷所思,但肯定和黑魔法这种不找边际的迷信无关。

    柱间双手合十抵着下巴,抬头看着桌子上那个石英盒子,目光深沉。

    ——凶手解开了盒子上的锁,显然,他知道密码,还知道石英盒子里的复杂机关。光凭这一点,就不是一个单纯觊觎珍宝的窃贼能做到的。而知道这些秘密的,只有……

    他深吸一口气,头疼的闭上眼,手指握紧成拳。

    外面的天色早已黯淡,房间里渐渐难以视物,柱间坐在一片黑暗中,继续自己的思考。

    “我的丈夫,事实上,千手先生,他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在家过夜了。一开始我怀疑他是有了别的女人,可是我渐渐发现,他甚至开始轻视自己所教授的学科,说出一些……一些异教徒之类的言辞。我很担心他,所以想来拜托你调查一下。”

    回想起之前的委托,再联系起那段时间的调查,柱间可以确定,这位死去了的赫尔莫斯教授,虽然出自神学院,但是本身的信仰已经误入歧途。有几次,他甚至得到了他与一些可疑人物秘密集会的消息,只是赶到时,那个神秘的组织早已转移。

    因为是暗中调查,本来他打算回到牛津之后,从这个教授的讲课上找寻一些端倪。却没有想到他已经先一步死在了这个隐蔽的房间里。

    他在尸体的手臂上发现了一道伤口,应该是死前不久才有的,从伤口的走势上看,这道上应该是死者自己划的;而从死者掌心的血迹分布来看,地面上的六芒星应该是他自己画下的。膝盖处的血迹,就是他跪在地面上作图时留下的。

    柱间站起身——因为长久的保持一个坐姿,起身时腰背有些僵硬——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六芒星的旁边,蹲下身。

    他从衣袋里摸出自己常用的烟斗与一盒火柴,习惯性的要点燃,却又想起什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把烟斗装了回去。火柴一擦即燃,一簇火苗窜起,跃跃欲试的照亮这一片昏暗的空间。

    火柴很快就燃尽,柱间将火柴梗丢下,再度站起身,摸索到旁边的石英盒子。

    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呼出一口气。他想起自己导师的缄默与阿修罗的不安,眉头微微皱起。他将手探入衣袋,握住了那里面冰冷的圣杯,感受着这件杯具表面细致的纹路与光滑的触感。

    不,还没有证据,不能妄下结论,而且……

    阿修罗躺着沙发上,脸上盖着一本《尼西亚信经》,门开了又关的声音响起时,他才动弹了一下,揭起脸上的书,看向门口。

    因陀罗放下手中的教案,把学士服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然后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因陀罗路过沙发时,阿修罗突然叫住了他。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因陀罗转头看着他,口气有些微恼。

    “因陀罗,”阿修罗拿下脸上的书,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你有事情瞒着我。”

    因陀罗微微俯下身,过分长的头发从两颊垂下,越发显得那张脸冷漠不近人情:“你是在质问我?”

    阿修罗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向着那张脸伸出手,却被因陀罗避过。

    “我们认识多久了?”阿修罗突然问。

    “我不记得。”因陀罗直起身,与他拉开距离,说出的话与他的神情一样冰冷。

    阿修罗似乎是笑了笑:“再过一周就是十二年了。”

    “是吗?”因陀罗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也不作出任何评价,头也不回的走进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他没有回头,哪怕没有回头,也可以想象身后阿修罗的表情,沮丧,失望,无可奈何。

    背靠在门后,长长的吐纳一口气,因陀罗闭上眼。

    “阿修罗教授倒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不去问问他吗?”

    问?没有必要。他知道,他全都知道,不管是该知道的,还是不该知道的。

    就好像此时此刻,他知道,为什么那个人明明有着健忘的毛病,却还是能把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记得那么清楚。

    抬起手,因陀罗看着自己手心的掌纹,最后缓慢而颤抖的捂在眼前。

    阿修罗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脸上低沉的表情渐渐褪去,变作一种肃穆。他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最后从自己的外套里摸出一件东西,拿起来,对着不算特别明亮的灯光照了照,像是要把它看得更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