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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共欢歌第3部分阅读

    飞很习惯这样安静的生活,他只打算等到剑道初成之时,去江湖上磨一磨剑罢了。

    曲欢并不知道阿飞又向着白飞飞抱怨了什么,她正在赶路。没错,即使是骑着能日行千里的里飞沙,她依旧是日夜不缀地在赶路。和白飞飞告别的时间是二月末,而三月三上巳节,是林下楼老板苏二娘的生辰,曲欢的贺礼还乖乖地躺在包裹里,没来得及送出去,所以三月三,她是必须赶到林下楼的。

    一路风尘,曲欢正巧赶在夕阳落下前冲进了林下馆,这一日正是三月三,林下楼早早就关了门,几个姑娘调琴的调琴,试弦的试弦,都是要为苏二娘奏曲贺寿的。曲欢翻进了内院,这才猛地扯下穿了三日之久的披风,大声喊道:“阿妩,阿妩,生辰礼放在外面了,我去梳洗一番,你们再等等我罢。”

    “欢少爷终于舍得来了,被哪个美人勾了魂去,怎么还让寿星等你?得罚,狠狠地罚呢!”苏二娘还没说话,楼下的那群姑娘就笑着嚷了起来,“弹首凤求凰,才能见苏姐姐。”

    不就是曾经换了几次男装调戏了几把妹子么,至于这么埋汰她?曲欢摸了摸鼻子,整个人都埋进了水里,就算要弹凤求凰,她也得先舒舒服服地泡了澡再说,整整三天,她已经三天没用清水洗过澡了!然后,要凤求凰不是吗?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曲欢一身白衣,衣领上翻,完全掩住了她较男子来说过于白皙纤细的脖颈,而一头长及腰间的乌发也被发冠牢牢地束好,她面对着一张古琴盘膝而坐,便就是那样一个风流倜傥的贵公子了。

    凤求凰,自然需要一只凤,古有灵鸟,雄为凤,雌曰凰。

    反反复复地把凤求凰最后两句词唱了数遍,苏二娘才袅袅婷婷地从楼上缓步而下,站在一边听着,一言不发。曲欢只好越唱越哀怨,“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沦亡~阿妩,我明明赶过来啦,不要不理我呀。我还带了把好琴给你,你居然不理我。”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才过来,好一个大忙人啊。”苏二娘瞪了某个腻过来的人一眼,清秀的脸上带上了深深的疲惫,“你有什么好忙的呢?林下楼是我在打理着,你总是丢下个自己救下的姑娘就跑了。你和小沁编舞,陪楚歌练琴,邀素素游湖……今日我生辰,你却来得这么迟。”

    ……别说林下楼的姑娘们了,就是曲欢自己听了,都觉得自己真是渣到底了。求别说了阿妩!曲欢吸了吸鼻子,手下的琴音更加哀哀切切,简直像是个求侣不得的抑郁少年了。

    苏二娘嘴角一抽,狠狠拍了一下曲欢身前的桌案,“够了!我生辰你也不弹点欢快点的曲子,装模作样,糟蹋我的好琴啊?”

    “还不是你的,我还没送出去呢。装样子也是你先装的,好像我把你始乱终弃了一样,我可是个专一又深情的好人!”曲欢忿忿地抬起头,受气包一样的表情生生毁了那一身气度风华。

    “那,好人你还去不去游湖?”

    “看不看跳舞,听不听小沁的新曲?”

    “唉,欢少爷这么专一又深情,肯定也看不上楚歌的琴曲了。”

    “白酿了上好的青梅酒,专一又深情的欢少爷肯定也不会一起喝了。”

    不然怎么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呢,曲欢被挤在中间,头都要大了。此刻她若是穿着女装,那也不过是一出姐妹情深而已,但她现在一身男装,那就——论人生赢家是怎么翻船的!

    闹了好一阵子,苏二娘双手接了曲欢特意寻来的绿绮琴,笑着把人拉上了席,今日她做寿,第一杯酒却敬给了曲欢,“这杯酒,是替这些姐妹们敬的,若无阿欢,我们这些弱女子,怕是早不知沦落到哪里去了。”

    林下楼最早是曲欢提议建起来的,收容的都是一些走投无路的女子,有家世败落的千金小姐,有从良的清倌歌女,有厌倦厮杀的江湖侠女,也有路边捡到的小孤女,而最早被救下的苏二娘就顶了老板的活儿,经营起了这个女儿家的栖身之所,不过是以一技之长,换一口饭吃罢了。

    曲欢原想的是恢复西湖畔那莺歌燕舞的秀坊盛景,可这也不是她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她虽会几招剑招,但仅限于几招而已,何况林下楼里的姑娘,大多都只是普通姑娘,没有太好的习武天赋。而不在大唐的七秀,还是那个纤纤秀坊么?曲欢摇摇头,她连重建五仙教的念头都没有,哪里还会对建一个七秀那么执着?她心里的故乡也仅有那么一个。

    “阿妩,我并没有帮上你们多少忙。”曲欢怔怔地看着苏二娘,林下楼能有今日,实在是靠了苏二娘的经营,她自己最多是当个打手,顺带用那俗气要命的毒医名头来镇镇场子拉拉客。

    江湖上谁都知道,毒医行踪不定,性情易变,可是她一年总会在林下楼出现几次,在林下楼时便不喜见血,所以要找毒医看病的人,总是不敢得罪林下楼的姑娘们,哪个人会嫌自己命长呢?

    苏二娘掩着嘴笑,“你竟也学会谦虚了?对了,你这回扮的是翩翩君子呢,又没有外人,你也装上了?”

    “……不要这样啊。”曲欢跨下肩,又左右看了看,眉尖微蹙,“不过今日竟是没开过门,阿妩这样视钱如命的性子也能同意?”

    “若是现在还接着客,你能这么随意?何必为了几个钱弄得姐妹们不自在。”林下楼这么多人都是要吃饭的,管账的苏二娘也就不得不吝啬一点,这回能说出这种话,实在让人惊奇,曲欢更是感动坏了。

    素素扑哧一声笑出来,整个人都倚进了曲欢怀里,“阿欢你信了?是……是那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儿这几日到了江南,引了多少青年才俊竞折腰,我们林下楼的冤大头就少了些,二娘就说今日干脆不干了,也赚不了几个钱。”

    林下楼实在是不缺钱的,会精打细算的也就苏二娘一个。

    “江湖第一美人?”曲欢迟疑了一下,也想起了一些东西,“能在江湖中左右逢源,饱受赞誉,她算是女子中有本事的了,改日一定要去见一见。”

    素素几个也有些好奇,可苏二娘却摇摇头,叹息道:“只怕你们见了林仙儿之后就要失望的。”

    第8章 湖日常的故事

    苏二娘见过林仙儿一次,那的确是个再美不过的女子,然而,她的直觉却告诉她,林仙儿并不是个简单的人,至少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也是,阿欢就很漂亮,阿欢最漂亮啦!”小丫不过十一二岁,声音绵绵软软的,甜得能沁出蜜来,“谁都没有阿欢姐好看,要看美人的话,岂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曲欢没有一点不好意思,一手搂过小丫笑得东倒西歪的,那一双明亮的眸子蒙了一层水雾,更显光华潋滟,她肯定地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还真是不害臊啊。阿欢你穿成这样也叫第一美人?”苏二娘也用帕子掩了唇,算是把关于林仙儿的事给岔开了,林下楼可留不得那野心深重的人。

    “就算是男装,阿欢也最好看!”

    “该叫欢少爷,小少爷这般俊秀,可愿垂怜妾身一二?”

    “要是阿欢真是个男人,我一定就嫁过去啦。”

    “阿欢这么温柔,哪个女人会不喜欢的?”

    “……”

    曲欢简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端着一副醉卧美人膝的懒散样子,斜着眼去瞧说要嫁给她的楚歌。她天生的一双桃花眼,做什么动作都像是在挑逗人,色气满满。

    楚歌小小地倒抽了一口气,扭过头不去看曲欢了。新来不久的璎珞突然叹了口气,“男人都是臭东西,阿欢要是男人有什么好的?”

    璎珞原是清倌儿出身,被一个男人甜言蜜语骗了终生,最后不过落得要被卖掉抵赌债的地步。林下楼的姑娘们,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伤疤,对着男人,也就冷冷淡淡了,是以璎珞一说这话,林下楼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过了半晌,才有人忿忿地开口,“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这回连苏二娘都不说话了,她眼底沉沉,泛着些许冷意。

    “你们有仇有怨的,我都替你们千百倍地还了回去,现在你们只要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这事儿曲欢能劝一次两次,却不能时时都哄着她们的,不过曲欢也明白,连带着璎珞也不过是嘴上抱怨两句而已,心里还是清楚的。

    话是撂这儿了,听不听的进去就不是曲欢能决定的,她走到眼眶微红的璎珞面前,递了拭泪的帕子过去,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嘟囔着,“何况,也不要以偏概全嘛,苗疆阿哥们都深情得很呢,还有我和你们说的阿飞,不就很好啊。”

    苏二娘轻抚着璎珞的脊背,一遍遍告诉她都过去了,阴暗的赌坊柴房都已经是过去了,待到璎珞停止了颤抖,才扬声道:“都散了吧。阿欢还是住楼上那间房间?”

    “对,我喜欢住的高一点。”曲欢应了一句,又怏怏道,“我们的院子里怎么没有大一点的树呢,住在树屋里最舒服。”

    “总这么惦记着,二娘就该让她住到院子里的树上去,房子也不用特特地给她留了。”小沁瞪了曲欢一眼,那间屋子一向是她帮着收拾的,哪里容得曲欢这么抱怨?

    曲欢讪讪地掠过鬓角,耷拉着脑袋背过身去,整个人都待在了阴影里,“唉,那我还是去睡树梢好了,小沁你们可不要拦我。”

    “不拦你,谁都不拦你。”几个人对视一眼,嘻嘻哈哈地起哄。

    “阿欢,等等。”璎珞从苏二娘怀里抬起头,因为哭过,她声音还是沙哑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曲欢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籁,笑嘻嘻地停住脚步,“璎珞~什么事你尽管说!”

    璎珞咳嗽两声,正色说道:“你说的那个阿飞,确实像是个好的,可是不能算。”

    “……”曲欢这才想到,璎珞回应的竟是她早先那句话,不免就好奇地走了回来,“怎么不算?”

    “他喜欢过什么女人没有?他见着你笑的时候会脸红不会?”璎珞一句接一句地发问,让曲欢摸不着头脑。璎珞已经下了结论,“也就是个孩子,不算男人。孩子总是讨人喜欢的,但是长成之后,就只知痴迷钱权□□,便是那些名士才俊,也只是掩饰得好一点,把藏得深一点而已。”

    “什么啊,阿飞可是要叫我一句姐姐的,他对着我脸红什么?再有,他见过的女人,怕是只有我和他娘了,喜欢谁去?他还小呢。”曲欢简直要哭笑不得了,璎珞自幼沦落风尘,也才会有这样沧桑的感慨。

    璎珞不依不饶地接了下去,“是啊,他还小,长大之后呢?虽然……”她瞧着曲欢的脸色,迟疑了一下,不甘不愿地承认,“虽然他或许真的和别人不同。”

    “没有或许,阿飞是独一无二的,无论他长到多大,都是我曲欢的弟弟。我的弟弟怎么可能不好?”曲欢得意地哼哼两声,就连璎珞这样对男人厌恶到不行的人,不还是迟疑了嘛。

    “好或不好,见了才知道。”素来淡然的苏二娘都发了话,似乎对阿飞很感兴趣,曲欢也就随口应了下来。林下楼也算是曲欢的地盘了,阿飞日后闯荡江湖,总该有个可以歇脚的地方。林下楼的姑娘虽然不喜欢男人,但是品性都是好的,以阿飞眼里只有剑的性子,相安无事肯定是能保证的。

    “你们怎么总喜欢揪着阿飞的事不放呢?明明我只是举个例子,之前也举过别人来当例子的呀。”曲欢疑惑地低喃,却只看见几个纤细的背影了。

    实际上,若不是曲欢时不时要提几句阿飞和白飞飞,每年年底还赶去和他们一起过年,姑娘们也不会那么揪着几句话不放。苏二娘心里也吃着醋呀,平日里也没见曲欢对她们这么上心啊,或许是距离产生美?罢了,怎么说,阿欢留在林下楼的时间也更长一些呢。

    武林第一美人在三月初四就离开了江南,烟雨朦朦中一袭白衣的女子美得动人心魄,可惜曲欢到底是没有见上一见这个美人。相处了那么久的苏二娘,当然比一个素不相识的林仙儿要重要,曲欢那天压根没有走出林下楼,她一路赶来实在累得很,再加上前一晚欢饮至天明,林仙儿走的时候,她正躺在柔软的床上梦会周公。

    “毒医在哪儿!快把毒医请出来,救命要紧!”

    总有人喜欢做些不惹人喜欢的事情,比如打扰人家的酣眠。曲欢的警觉可是战乱中练出来的,她一向睡得浅,被人吵醒之后就更是浑身都冒出阴森森的黑气来了。

    来林下楼闹的是附近什么水寨的人,在江湖上完全排不上号,也就不知道毒医在江湖中意味着什么,他们居然派人把林下楼围了起来!曲欢脚步沉沉地走下楼,就看见几个彪形大汉堵在楼梯口,一个一身蓝衣的俊秀公子哥站在中间,笑得温文尔雅。

    曲欢随意地打了个呵欠,白皙如玉的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绯色,整个人也像没骨头一样靠在了栏杆上,勾了勾手指,“说吧,什么事?”

    林下楼被人围住了,里面当然不会有寻常的客人,楼里楼外站着的都是那位少寨主的人手。龙虎寨的少寨主姓吴名恪,是少林俗家弟子,几月前学成归来,江南各势力摄于他的武力,都是要退让一二,是以龙虎寨这么个小水寨,近来很是吞了不少地盘。争地盘时,从来免不了死伤,吴恪如今就是来替自己手下一个弟兄求医的。

    听完了来龙去脉,曲欢举步上前,纤细的腰肢摇摇摆摆,看直了所有人的眼,她弯起唇角,“你的弟兄要死,与我何干?”

    “曲姑娘心善,怎会见死不救?在下今日可是备足了诊金而来,又听闻姑娘喜爱林下楼的歌舞,还特意把林下楼包了下来,这里的姑娘可是一个不少地站在这里了。”吴恪用力地摇着折扇,更是暧昧地靠近了曲欢,今日便是救不回人也无妨,谁会知道有着毒医名头的女人会这般的美人呢?

    曲欢烦躁地撩了撩头发,由于起得急,她只松松地拿根簪子挽了发,头发垂在脸颊边让她不是很习惯。脚步轻盈地躲过吴恪伸出来的手,曲欢像是穿花蝴蝶一样,也绕过了吴恪身后的那些人,停在了躺在担架上的王虎身前,“头一次有人说我心善啊,要治的人就是他?不过是受了点内伤而已。”

    “能治?”吴恪还沉浸在那仿佛萦绕在鼻尖的幽幽香气,乍一听曲欢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登时笑开了,“果然不愧是能活死人的毒医。”

    曲欢对吴恪的话恍若未闻,自顾自俯身拍打了两下王虎的|岤道,趁着王虎张嘴时丢了两颗药丸子下去,手中的虫笛也在指间转了好几圈,待她再站直身子,王虎竟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了。

    “神乎其神!姑娘……”吴恪显得很激动,他努力维持着比较风度的一面,又伸手想去牵曲欢的手。

    “诊金拿来,然后滚出去。”曲欢毫不客气地摊开手,阿青阿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脚边,一点一点地往上蹭,然后盘在她的腰间冲着一群人吐信子,细小的毒牙若隐若现,于是曲欢的眼睛又弯成了月牙儿,“阿青阿白不要闹啦,我很困呢,要不你们自己玩去吧~”

    阿青阿白迅速地滑到地上,下腹摩擦着地面发出令人发寒的声音,真的就打算自己和林下楼的不速之客玩一玩了。吴恪猛地退了好几步,又颇为不舍地回头瞧了曲欢好几眼,死死地握着拳头退出了林下楼,“姑娘,日后……”

    “阿青阿白~”曲欢拖长了音调,好笑地目送龙虎寨一行人狼狈离去。她伸了个懒腰又要往楼上走,底下的姑娘们却一点不怕阿青阿白,也丝毫没有之前受到惊吓的模样,反而聚在一起,讨论起了那群人什么时候会死一死了。

    是会死在东区的闹市里,还是会死在靠近龙虎寨的那个码头上呢,或者要等到都进了寨子才会七窍流血死得凄惨?

    虫笛在曲欢的唇边发出急促的一声脆响,这下是不用猜了,估计那什么吴恪吴少寨主还没走出两步就倒下了呢。毒医毒医,怎么也是毒在医先的,况且,曲欢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医者,她不过是个擅使蛊的苗女罢了。

    那么多人的命,换得一个人内伤痊愈,这样的诊金大概算是够了吧,曲欢咬着指尖甜蜜蜜地笑,她讨厌睡觉被吵醒,更讨厌被人家威胁,至于说讨厌在林下楼见血什么的,那些人不是死在林下楼外面的么?再说……

    “其实我们也能动手解决那些小喽啰的,我身上的毒药也很多啊,我现在也不怕死人了。”

    “但是阿欢生气了需要发泄一下吧,而且死在外面不会脏了林下楼的地盘真是太好了~”

    “不用重新打扫,大清早来砸场子的人最讨厌了。不过有阿欢在~”

    “有阿欢在就什么都不用怕啦,谁都比不上阿欢!”

    “阿欢要是个男人,我一定就嫁了。”

    为什么话题又转到这上面来了呢?曲欢无奈地耸耸肩,抱着阿青阿白继续往楼上走——真的是非常地想要睡一个回笼觉啊~

    第9章 出关的故事

    林下楼的林下,虽是取幽僻隐退之意,却也不可能真的是什么杳无人烟的地方,否则她们的生意也不用做了。于是,很多人都眼见着那前几日还意气风发的什么少寨主直直栽倒在路上,登时就断了气,可是没有人敢说话。

    多话的人从来都活不久,只有像吴恪那种初入江湖还高傲自大的人,才会以为毒医是个好对付的小姑娘了,若是龙虎寨的寨主知道自家儿子是要去得罪那么个煞星,怎么也会拦住的。至于报复?想倒是想的,可是还能不能恰巧碰到毒医是一回事,碰上了就能打得赢吗?林下楼在江南口碑很好,里面都是些柔弱女子,真打上门去可就丢人了,更别说不少青年才俊是对里面的姑娘心生爱慕的,龙虎寨还真得罪不起这么多势力。

    曲欢不是不知道杀了吴恪之后会有的麻烦,只是她不可能一直待在林下楼,总该留些事情锻炼一下这些姑娘们的本事吧。要是敢来就来好了,她留下那些毒药蛊虫,难道是给小沁几个当玩具的吗?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几年也恍若是晃眼间的事,龙虎寨早就在又一轮势力斗争中落败,连渣滓都没剩下,而林下楼还是宾客盈门,有慕名而来听曲赏舞的,有来碰运气找毒医的,当然也免不了些许没眼色来找麻烦的——说起来,最近小沁的腰是越来越柔韧了,楚歌的双手也越发灵活,璎珞十指纤纤,玉片似的指甲上染了艳红的色泽,有着蛊惑人心的香气。

    “没想到是璎珞更适合学毒术呢。”曲欢在又一次出门晃了几个月后,再回来便发现璎珞在调制新的药汁染指甲,似乎是认为之前的毒见效得有点慢。

    小沁腰肢一扭,手腕抖了抖,一把短匕便从袖口滑了出来,“阿欢也不夸夸我?”

    “好吧,我夸奖你。”曲欢无奈地偏过头,手上还拿着一本薄薄的书册,递到了小沁伸出的手中,“奖励。这是飞飞以前练功的心得,你们看看也是好的。”

    真的论起近身缠斗来,曲欢是不如白飞飞的,作为幽灵宫主,白飞飞的武功以轻盈奇诡见长,最是适合女子修习。如今的白飞飞并不吝啬这些,说起来,之前她手下也大多是受了情伤的女子,不同的是,林下楼的姑娘们更开朗快活。

    “阿飞出门历练的话,我闲来无事,就去林下楼看看好了,可别辜负了我辛苦整理出的东西。”白飞飞在听到曲欢的请求时是这样说的,如同苏二娘总是在曲欢嘴里听见白飞飞的名字一样,白飞飞也从曲欢那里知道了小沁楚歌这样一群乐观积极地生活着的姑娘们。

    近朱者赤到底还是有些道理,白飞飞不禁想到,和曲欢在一起的人总显得那么鲜活,而不会变成幽灵一样空洞悲哀的存在。

    小沁把那书册宝贝得和什么似的,连之前很感兴趣的胡旋舞都不练了。轻巧地让匕首在指尖转了个圈,最后稳稳地扎在了桌面上,小沁舒了口气,欢喜地问道:“还有多久呢?阿欢,你说飞飞见到我这么努力学她教的东西会不会很开心啊?”

    “不是最喜欢我了吗?”曲欢做出很受打击的表情,头也低垂着,双手合在胸前,蹬蹬蹬地退了好几步。

    只是……此刻曲欢明明是假装的沮丧,之后却真的被打击到了,因为白飞飞的身影出现在了林下楼的门前,没有带着阿飞。阿飞去闯江湖了,一点消息没有透露给曲欢——她可爱的小阿飞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她!

    “江湖可不像山林子里那样,阿飞怎么闯都没关系。有时候这人心,可比虎狼毒得很,飞飞你不怕阿飞出事吗?”曲欢拉着白飞飞的手开始抱怨,“阿飞走之前都不给我递个信!”

    白飞飞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伸手紧了紧身上的狐裘,雪白的毛领竟显出她十分的柔弱温婉来,任谁也无法相信这会是一个孩子都已经十多岁了的女人,“告诉你的,你要怎么做?”

    “我炼了好多毒药蛊虫啊,伤药也有的,还有护体的衣甲,还有……”曲欢说到一半,自己先停了下来,阿飞或许就是担心她会去瞎搀和才要一个人走掉的吧。又想起自己离开五仙教的时候,师兄师姐还有艾黎长老也是完全放不下心,怎么看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却弄得好像她一出门就会被谁给叼走一样,所以说,“这些问题都不大,阿飞要是被别人骗走了怎么办!”

    “……”白飞飞刚准备等着曲欢的醒悟,就发现她跟不上曲欢的思路了,好在她想要说的那句话,无论曲欢提出什么问题都是适用的,“他是阿飞啊。”

    他是阿飞,是白飞飞的儿子,是千锤万炼磨出来的一柄剑,万丈红尘,也敌不过一剑风华,阿飞完全不需要别人担心嘛——可是她家乖儿子真的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白飞飞一手按着太阳|岤,她是真的被曲欢带坏了,总是会想点有的没的。也正是因为阿飞生于山林长于山林,便也造就了阿飞那野兽一般的直觉,他自有一种识人的法子。

    而令白飞飞没有想到的是,曲欢居然那么容易就接受了这样一个解释。不过也对,曲欢之前的抱怨,也是因为对阿飞的担心,毕竟她是看着阿飞长大的人,但也正因如此,曲欢像白飞飞一样明白阿飞的能耐。

    “算了,小孩子的想法啊,总该得到满足的,反正我也有事要出门一趟。”

    即使是在白飞飞多年来头一次出门的情况下,曲欢也改不了一到某个时间就要往关外走一趟的习惯,就算是回不去,总要让她怀念一下吧?林下楼的人也知道曲欢的这个习惯,不过她们没听说过大唐的事情罢了,曲欢只是告诉她们自己曾被抛弃在了那里,需要去发泄一下怨念而已。

    没错,就是发泄怨念,都被弃尸荒野了一次,还不许人家心情不爽吗?关外的马贼那么多,去年割了一茬今年就又长起来了,曲欢舔舔唇,即使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也足够她出气啦。如果撞了大运又回到大唐当然不错,如果还是回不去,现在这样子也挺好的,有飞飞,有林下楼的大家在就挺好的。

    本来曲欢就打算出门的,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只是没料到白飞飞来得这么快罢了。白飞飞很体贴地没有留她,但是却表示自己会在林下楼待一段时间,除夕夜的话,可以一起在林下楼过,让曲欢记得把阿飞一起带过来。至于为什么让曲欢带阿飞过来,自然是因为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算算阿飞的脚程,应该也是到了关外一带的。

    还是冷风如刀,万里飘雪的大漠,曲欢却觉得自己的心情和以往几年相比要好了很多,拽了拽披风上垂下来的绒毛球球,她懒洋洋地搂住里飞沙的脖子,人生不就该这么悠闲美好吗?揍完人出气之后还可以收获大笔的赃物,不过今年的马贼比以前少了很多呢,商队倒是不少,可是人家也没惹她,她可不想做打劫那么没档次的事。——所以说是收割得太频繁了吗?

    “等到了客栈就喂你皇竹,沙沙乖一点,不要闹脾气啦~”曲欢拿竹竿吊了一把皇竹草在里飞沙前面,就为了里飞沙能够快一点到达前面的小客栈。

    这种天气,果然还是应该坐在暖和的屋子里,点上几个合胃口的小菜,再来一壶热好的酒……曲欢得意地想,她这么能适应环境的人已经不多了,只是几年不到,她不仅迅速地接受了自己一梦千年的事,甚至还拥有了很多的朋友,闯出了老大的名声。

    几年前刚到这个地方,曲欢穿的是一身单薄的长裙,哪怕有内力护体都还是不舒服的,现在她裹着厚厚的精致的斗篷,大红的缎面雪白的翻领,整个人越发精神。

    “沙沙,我觉得,前面那架马车有点眼熟。”曲欢揉了揉眼睛,低声喃呢,“在客栈里碰到的话,我或许可以请车上的人喝一杯酒,更多一点也没关系。”

    远远瞧着,马车似乎已经绕了个弯,看着路线正是要关口边上的那个客栈。在关外开客栈的人实在不多,前面那家店做的几乎是独门生意,门口停着许多车马,曲欢不介意多花一些钱,那家店的卤牛肉味道非常不错。

    这是李寻欢在关外待的第十年了,他打算回关内一趟,去看看当年的那些人。他一路坐在烧了暖炉的马车里,坐的是铺了貂皮的位置,但是寂寞让他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幸而上天到底是眷顾他的,所以在李寻欢走下马车,站在雪地里埋下了一个小木雕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少年。

    少年穿得很单薄,左手持着一把简直像是破铁片的剑,右手却拿着一把伞,一把精巧漂亮得和少年格格不入的伞,那分明该是江南烟雨中,由一个女子撑着的。

    事实上,那把浅蓝色的罗伞就叫作烟雨情。烟雨情自然是曲欢以前塞进阿飞的百纳包里的,既然有伞,阿飞也不会让自己难受,冰冷的雪水沾湿衣服是一件很讨厌很麻烦的事。

    李寻欢突然想和这个少年说一说话,请他上车喝一杯酒。

    可是阿飞拒绝了,因为他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了,他的百纳包里有各种绣工精良的衣裳,有堪称神兵利器的刀剑,有各种他所熟知的草药,偏偏没有一文钱,而其他的东西是曲欢送给他的,他并不想拿来换一杯酒。日后,倒是可以请这个滥好心的人喝上一杯,反正阿欢姐酿了很多。

    被惦记了一把的曲欢一定是没有想到,她这回会在关外的一个小客栈里遇到那么多的熟人,一个又一个……

    第10章 客栈里的故事

    在走进客栈的前一刻,曲欢往自己头上戴了个斗笠,连脸都被一层轻纱遮了个严实,因为她在门口看见了一匹白马,而除了林玉儿那个丫头,再没有人有这样一匹连一丝杂毛都找不到的白马了。

    客栈里,果然有一个披着火红斗篷的小姑娘在喝闷酒,一杯接着一杯,眼神始终落在自己桌面的酒上,可曲欢一进门,她就冷不丁开了口,“欢少爷不去风流快活,竟出现在这关外,以为这就能躲着我了?”

    李寻欢被酒呛了一下,本就止不住的咳嗽更严重了两分,连脸上都涌起一片病态的嫣红。曲欢尽力让自己目不斜视,只当那劳什子欢少爷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的就是你!还喝的什么酒,说话呀,敢躲到关外来不敢说话了?”林玉儿忿忿地搁下酒杯子,发出一声脆响,竟是那杯子生生被按得碎了。

    李寻欢忍不住放下酒杯,他似乎从来没有招惹过这样一个小姑娘,但是那姑娘一口一个欢少爷,竟像是认出了他的身份一般。几乎就是同时,他就看到才进门的那个红衣女子站了起来,仿佛有些不安。

    林玉儿很委屈,她上回被曲欢在林下楼英雄救美了一次,又见她一身贵公子打扮英俊非凡,便生出了十分的好感来,就差没说以身相许了。实际上,她也这么对曲欢开了个玩笑,没想到把人给吓跑了,甚至这回她一去林下楼就听见了这人跑去关外的消息,她有这么惹人讨厌吗?

    “……我没躲你,是本来就要往关外走一趟的。不过其实我很想躲你哥哥。”曲欢也不是因为林玉儿的一个玩笑被吓着了,她是被林玉儿那不着调的哥哥吓着了。

    每次扮了男装去听个曲儿看个美人什么的就被林永珏拿负心汉的眼神看着有木有!每次穿着女装就被林永珏拿变态狂的眼神看着有木有!她真的是个妹子不是汉子而且完全和林永珏那个二货的妹子没任何不正当关系!

    林玉儿嘴角一抽,也想起自家思维不正常的哥哥了,她依稀记得自家哥哥说过这样的话。

    “玉儿你千万别陷下去,那个曲欢完全就是个风流种是个变态啊,他不仅眠花宿柳,他为了躲你他还扮女装啊!哥哥绝对不同意你看上这么个人!”

    “你是忘了和你哥说我是女的了吧?是吧!让你每次都欢少爷欢哥哥的叫!”曲欢一眼就瞧见了林玉儿眼里的心虚,如果没有林永珏跟在林玉儿身边,她还是很高兴能和林玉儿这么个直爽又活泼的姑娘一起玩的。

    这样的发展,使得李寻欢有些哭笑不得,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两个姑娘在开玩笑,可是客栈里其他人却哄笑起来。欢少爷居然是个女人,这难道还不好笑,谁不知道,林下楼最受欢迎的客人就是这位欢少爷了。

    曲欢和林玉儿都不是好脾气的人,林玉儿尤甚。这次又是因为她大咧咧叫破了曲欢的身份才招来这事,林玉儿就更暴躁了,她的手已经搭上了腰间的鸳鸯剑,“那个谁,你若在地上爬上一圈,再好好给姑娘我道个歉,说不准还能在我剑下留条命下来。”

    “哈哈哈,大哥你且听听,这小姑娘倒是有趣,在大哥面前,也敢班门弄斧。当今天下,难道还有人的剑能快过我们大哥的?”赵老二大声地笑了起来,诸葛雷也是一副不屑与小姑娘计较的样子,举杯畅饮。

    林玉儿银牙紧咬,双手一翻就握紧了手中利剑,“我今日便要瞧瞧你们大哥的剑!”

    她话音刚落,诸葛雷的笑声也顿住了,这和林玉儿的挑衅没有关系,诸葛雷只是看见了对面的门帘子被掀了开来,门外漫天的飞雪,一下子被风卷进来不少,两条人影就这样出现在了门口。不,不止两个人,还有一个人站得稍远一些,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门。

    走进来的人是一对兄弟,长得瘦削又丑陋,也都披着大红的披风,可和曲欢、林玉儿一比,就更显得容颜可怖了。他们并不介意之前发生了什么闹剧,只顾着金狮镖局押运的那批红货,三言两语间,就杀了押镖的赵老二,又对上了脸色难看的诸葛雷。

    “难道……两位莫非就是碧血双蛇?”诸葛雷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

    “呸,原来也是个欺善怕恶的孬种!”林玉儿反倒冷静下来,斜着眼觑那趴在地上绕着桌子爬圈的诸葛雷。曲欢的目光落在那黑蛇白蛇身上,没有一丝惧怕,倒多了三分笑意。

    黑蛇白蛇瞪了林玉儿一眼,又傲然道:“我兄弟拿走这东西,莫非还有人不服?也罢,若有人的剑比我更快,非但是这包袱,连我们兄弟的脑袋也能给他。”

    “你的脑袋值几两银子?”阿飞站在外面已有好一会儿了,他也瞧清楚了,里面笑嘻嘻地看热闹的那个,不是曲欢还有谁?另有那要请他吃酒的男人也在里面,或许这回他已经能请人喝酒了。

    这话一出来,黑蛇白蛇都觉得好笑,再听见这少年竟大言不惭要拿他们脑袋换钱,笑容就更狰狞了。他只要剑光一闪,便可把一根蜡烛截成七段,这少年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阿飞的剑不是用来切蜡烛的,他的剑法是在厮杀中练出来的,他拔剑自然是要杀人。白蛇连话都没说完,他的剑已经刺穿了白蛇的咽喉,三尺长的剑锋上连血都没来得及染上。

    “他已输了,银子呢?”

    这一回,阿飞的问话再不像是笑话了,客栈里的人都愣住了。直面阿飞的黑蛇更是连脸都扭曲了,把身上的银子全掷向了不知看向哪里的少年,他飞奔出去,简直像个疯子。

    阿飞一点脾气没有地捡起地上的银子,放在惊吓过度的掌柜面前,“够五十两吗?”

    “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缺银子。”曲欢看够了戏,见了阿飞这幅做派,实在忍不住叹气了。

    这句话很多人都想说,却不是每个人都敢说,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白蛇。可是令?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