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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断江山_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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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望断江山

    作者:斩狐

    文案

    漠然隐忍得到的却是进退维谷,逆来顺受换来的却是穷途末路,

    莫云笙已别无选择,哪怕放弃残存的骄傲与尊严,

    哪怕令那人一片真心遭受背叛,他也要回到南陈,攀上权力的顶点。

    只有如此,他才能抛弃过往的种种不堪,同其比肩并立,逐鹿天下。

    ——陆啸,横亘于你我二人之间的,从来就不止这情之一字。

    简言之,这是一部“某万事忍字为先的小弱受在忍无可忍之下逐渐成长蜕变为心机深沉的大强受”的奋斗史。

    角恋。相爱相杀,保证he。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云笙,陆啸 ┃ 配角:容熙,方少涯,袁初,容照 ┃ 其它:相爱相杀,1v1he

    ☆、楔子

    当北燕玄韬军连破淮水,贺洛,平廊三关,深入南陈腹地,势不可挡之时,远在献阳的王公贵族们刚刚从纸醉金迷中惊醒。直到那支黑衣玄甲的军队兵临国都城下,皇帝和满朝文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亡国,已是近在咫尺。

    胧华殿不见了夜夜笙歌,无人再跳一曲绿腰舞。从温柔乡中脱出的皇帝惶惶然不得终日,文武百官互相推诿职责,问及应对之策却是个个哑口无言。放眼望去,整个献阳皆是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一片荒凉冷清,仿若空城。

    大军围城已逾半月,在距城墙十里之外安营扎寨,早晚练兵,晌午派几个中气十足的士兵到城下骂阵,悠然自若得仿佛不是在敌国境内一般。如此猖狂的行径令南陈朝廷上下恨得咬牙切齿,大臣们捶胸顿足痛斥北燕小儿欺人太甚,却依旧无人胆敢出城应战。

    遗忘在御书房的加急军报被翻了出来在朝堂之上传阅,百官看过皆是面色惨淡汗sh重衫。那三道关卡一直是国人心目中的天堑,在北燕玄韬军面前却如同沙石堆砌的房子般不堪一击。南陈的军队在一次次被击溃之后军心降到了最低点,没有谁愿意去赴一场已成败局的战役。

    那个叫陆啸的男人,比传闻中描述的还要可怕。

    等待是场极其漫长的煎熬,撑不住的皇帝接受了大臣的提议,怀着最后一丝期望,派人出城乞和。寄予厚望的丞相被用吊篮送出了城外,过了两个时辰终于返回。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的皇帝连忙召见,见到老臣难看的脸色之后,心顿时凉了半截。

    难道这陆啸,当真要一鼓作气,覆了南陈不成?

    好在事实并非如此。陆啸根本没有露面,丞相吃了个闭门羹。然而姜还是老的辣,他从招待自己的年轻将领那里旁敲侧击一番,倒也了解到北燕国内似乎出了什么大事,说不定就是南陈的喘息之机。

    皇帝和百官又在坐立不安之中度过了两个昼夜,第三日,陆啸终于现身。男人单枪匹马立于城下,在两国十数万士兵的注视之中,抬臂弯弓,只听得一声呼啸,箭似流星破空而去,眨眼间洞穿了城楼上飘扬的旗帜。

    玄韬军欢声如雷,南陈守军满面颓丧。

    被派去摘下破损旗帜的士兵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支系着字条的羽箭。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那支箭便被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字条之上自然是陆啸开出的退兵条件,寥寥不过数言,却听得满朝文武寂然

    无声。赔款白银四十万两,割让淮水关及周边两郡,以及……将太子莫云箫送至北燕为妃。

    白银四十万两虽不是小数目,国库却还能承担;割让淮水关已是必然,众臣心中早有预料,也没有多大惊讶。只是这令太子下嫁北燕为妃一事,着实是在南陈已快要丢尽的颜面上又狠狠踩了一脚。

    男妃自古便有,但因为不能生育,所以地位极其低下,同女子相比如云泥之别。做男妃的大都是些容貌姣好的少年,出身微贱,在宫中只不过是娈宠之流;就连皇帝将某个男妃送给宠信的大臣,都不是什么可诟病的事情。虽是占了一个“妃”字,终究也仅仅能算个玩物,待到年老色衰便会被赶出宫去。

    开出的一纸条件如同泥牛入海般了无声息,玄韬军看不出半分焦急。终于,到了第十日,久久紧闭的献阳城门终于开启,一队人簇拥着顶装饰得喜气洋洋的乘舆从中而出,人人面色灰败,毫无喜庆之意。

    陆啸淡淡扫了一眼缀在末尾押运着四十万两白银的车队,策马来到乘舆之前。在周围南陈侍从们惊惧而愤恨的目光之下,他摘下挂在战马背上的长槊提在手中,紧盯着那不露一丝缝隙的轿帘,沉声道:“请殿下出轿一见。”

    一片寂静,半晌,从车里终于伸出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身着华贵吉服的少年步下车来,眼帘低垂,面无表情。他高举手中帛卷,平淡道:“此乃淮、业两郡地图,请陆将军过目。”

    陆啸的目光在少年精致的容颜和露出来的纤细手腕上流连许久,突然开口:“你是谁。”

    少年神色不变,眼帘却垂得更低了些:“莫云箫,南陈……前太子。”

    陆啸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重复道:“你是谁。”

    “莫云箫。”

    呼啸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在周围人的惊叫之中,那把长槊猛地扫出一个弧度,停在少年眼前不过半寸之处。陆啸全身上下都带着腾腾杀气,目光锁住少年仿佛要将其看穿,厉声道:“你是谁!”

    少年身体一颤,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尽,十指抓在高举的帛卷之上,指尖发白,手臂青筋毕露。在这股澎湃杀意的逼迫之下他似乎也发了狠,眼睛紧盯着那杆沾染过无数鲜血碎肉的铁槊,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道:“我、是、莫、云、箫!”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回答,陆啸眉毛微挑。下一个呼吸杀气消弭于无形,他收了长槊,一抖马缰,头也

    不回地离去。

    少年依旧保持着本来的姿势,站在原地。直至男人的身影被重重军队遮掩,他才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般,帛卷自手中滑落,身体也向后倒去。守在一旁的小太监急忙扑过来扶着,摸到少年背后浸sh层层衣衫的冷汗,急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殿下……”

    少年摇摇头,制止了后面的话。他仿佛连开口的气力都丧失殆尽,勉强抬了抬手示意旁边人拾起落在地上的帛卷,便由着小太监搀着又回了乘舆。

    大红遮帘落下,里面毫无声息。

    如同巨兽般盘踞在献阳城外的北燕玄韬军,终于退了。城楼上的士兵望着那条黑色洪流慢慢消失在天尽头,心中都生出一阵劫后余生之感。

    当大太监匆匆忙跑到胧华殿,将这一消息禀告圣上时,皇帝的表情虽是如释重负,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他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挂在房梁之上绷直了的三尺白绫,抬步向殿外缓缓走去。手背在身后,腰微微佝偻着,他看上去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朕再也看不到那么精彩的绿腰舞了。他想。

    怀化十五年,六皇子莫云箫入北燕为质。同年,柔嫔仙逝。帝悲之,遂追封其为贵妃,立其子莫云笙为储君。——《陈史,灵帝本纪》

    ☆、第一章 北行

    莫云笙斜倚在软靠上,透过被风吹起的遮帘缝隙,看着夕阳慢慢沉入远山之后。

    陆啸领兵这一路杀来,所过城镇村庄无不扫荡得一干二净。原本便是秋季,此时大军原路返回,放眼四下,皆是一片荒凉。少年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将身体缩进软靠之内,闭上眼睛。

    他是南陈七皇子,被父皇推出来冒充太子皇兄远嫁北燕的替身。

    那一日,母妃瘫坐在地哭得肝肠寸断,父皇满面愧疚低声劝慰,那三尺白绫却依旧毫不犹豫地被端了过来。皇后在一旁以帕拭泪却难掩眼中得色,皇兄躲在她身后,神情惊慌无措。他站在一旁木然看着,仿佛这些人谈论之事与自己全然无关。

    他早就知道,父皇根本舍不得将皇兄以那样一个耻辱的头衔送到北燕。年纪相差仅仅半月的两个少年,都是养在深宫不曾露面;一方是自小作为储君培养,时时处处关心爱护的嫡子,一方是自小便不曾亲近,性格沉默为人不喜的庶子。孰轻孰重,高下立判。无论是凭皇帝亲疏好恶还是为国家将来着想,他被选作牺牲的那一个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是无法改变的出身差别所带来的结局,怨不得旁人。

    有号角声自前军传出,随即是一次次的响应,直到传至中军后方这里。乘舆晃了一晃,停了下来。骚动将原本窝在车内一角打瞌睡的小太监吵醒了,揉了揉眼睛,一骨脑地爬了起来,凑到少年面前:“殿下?”

    “看这天色,怕是生火造饭的时候到了。”莫云笙没有睁开眼睛,“你不必担心,这一路到北燕去定是安然无恙。能将陆啸拦住的将领,在这南陈还没生出来。”

    小太监听罢放松下来,摸着头羞赧地笑了笑。“殿下您稍候,常宝去帮您把午膳端来。”

    “罢了,常宝。”想起昨日无意间听到的那些议论,莫云笙皱了皱眉,睁开眼道,“我随你同去。”

    “殿下?”常宝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表情立刻变得又愤怒又委屈,“您别听那些人嚼舌根子,都是皇上点的,偏偏将脏水扣在您身上!还有那马大人,一看就是个在东宫不得宠的,不然怎么接了这么个不讨好的差事,去了北燕就别想回……”他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有些不安地看着莫云笙。

    “此番同行只有我们这寥寥数十人,如若再是一盘散沙,岂不是让北燕人再看去了笑话。”莫云笙没有看他,径自站起身来。“那些人都是东宫所出,无论私

    下里是何想法,明面上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总归都是一清二楚的。况且,”他眼帘垂下,嘴角却勾起一丝讥诮,“他们说的,原本便是事实。”

    南陈的结亲车队和四十万两白银都被安置在中军靠后之处,名为保护,实为监视。两国仇怨已久,如今南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北燕士兵受着军纪束缚,倒也不曾寻衅滋事,只是除了每日派人将三餐送至之外,并不与南陈人交谈。

    马元都看着少年皇子由内侍搀扶着步下乘舆,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此去北燕,南陈共五十四人,其中大半去赶车运送白银,剩下的不到二十人则是皇帝自东宫选出,作为莫云笙的侍从随行的。而曾经官居太子詹事的马元都,则是负责一路上提点少年,究竟如何做才是一国太子应有的举止言行。

    说是使臣,也不过是个面子上好看的言辞罢了,去了北燕,哪还有回来的道理?这等有去无回的差事自然不能派重臣去做,随便寻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马元都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国之股肱,但也自认不是只知道吃皇粮的废物;这种事情落在他的头上,肯定是受了谁的陷害,要知道太子詹事这个官职可是很多人眼热着呢。一直抱着这种想法,马大人自然一路上都阴沉着脸;而他每次看到莫云笙,这种不快便会如同野草一般疯长起来。

    皇后来自南陈高门大姓,出身高贵,就算不嫁入皇室,那也是位金枝玉叶;若是太子正主前去北燕,那他自然无话可说,竭力效劳便是。可这七皇子莫云笙,生母不过是个来自教坊出身贱籍的歌女,被皇帝看上眼了才纳入宫中,若不是后来生下皇子,一辈子都提拔不到柔嫔的位置;得子的兴奋过后,圣上又觉得和贱民生下的孩子有损自己身份,对其视若不见,连“父皇”都不许他喊。这么一个备受冷落无人问津的皇子,如今却要让自己对其每日行礼作揖,尊敬恭谨?他可是怀化八年进士出身,正正经经的天子门生,丢不起那人!

    莫云笙和常宝到了众人近前。少年的目光自神色各异的侍从们身上一扫而过,向马元都拱手道:“马大人。”

    “太子殿下请慢,微臣品阶低微,受不起您的大礼。”马元都连忙避开,一揖到地;礼数看上去是做足了,只是口吻阴阳怪气,听上去倒是像在挖苦莫云笙自降身份。

    莫云笙上前一步,伸出手来去扶他,口中道:“马大人此言差矣。我此行无依无靠,全仗马大人提点,这礼节可是丢不得的。

    ”说是扶,他的手却悬空在对方衣袖旁半寸处,等到马元都自己直起身来,便自然而然地收了回去。

    这一幕落在远处看守的北燕士兵眼里,却是一副太子礼贤下士的和谐情景,无人可知其中猫腻。马元都眼中总算带了一丝挑剔的满意,这七皇子还算上道,没做出令自己不快的事情来。于是便一捋胡须,慢吞吞道:“太子言重,用膳吧。”

    两国都城之间路途遥远,大军全力开拔,也要四五个月才能回返。这一路上南陈人的三餐同北燕的士兵相同,并无二致。

    两个人将载着木桶的板车拉来。一揭开桶盖,众人面上无不是一副失望的表情。马元都嫌弃地看着桶中的青菜米饭,埋怨道:“每日都是此等货色,这陆……”他陡然收了声,四下小心看看,才悻悻然改口,“北燕军队欺人太甚!”

    一个侍从没精打采地道:“送饭的说了,就连陆将军都是吃的这种东西。”

    他们在这边唉声叹气,常宝已经开了食盒,取出碗盘凑到木桶边上。少年看着那些人纷纷投去轻蔑嘲讽的眼神,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却是冷笑。这些东宫来的,平日里好吃好喝地养着,又怎么能看得上这等饭食?使臣也好,和亲也罢,说到底他们现在都是北燕的阶下之囚,对方肯如此做已经是仁至义尽,哪还轮得到他们来挑三拣四?

    常宝盛了饭菜,又给自己向怀里塞了几个窝头,又回到莫云笙身边。马元都看少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开口讽刺道:“太子殿下还不离开,难道是要和我们这些下人一同进食?您可别忘了,您是我南陈的太子,别平白跌了自己身份!”

    莫云笙还没有回话,常宝已经忍不住跳出来插言:“殿下若是在乘舆中,你说他假清高死要面子,还真把自己当太子看了;现在殿下出来了,你又说他不注意身份,怎么说都是殿下的不是!你这副吹胡子瞪眼怪腔怪调的样子谁看了都烦,难怪被派过来做这苦差事!”说着又瞪向那些侍从,“还有你们,吩咐些事情就一个个跟大爷似的,这两个多月殿下受了你们多少闲气!东宫出来的了不起怎么的?还真以为自己是使臣不成!”

    “常宝住口!”莫云笙喝道。小太监听话退到他身后,却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马元都已是面色铁青,指着常宝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你狗奴才,本官和殿下说话,轮得到你插嘴?此等刁奴,放在宫中,就应该乱棍打死!”他转向莫云笙,气冲冲一拱手,“请殿下将这奴才交给下官,

    让下官替殿下好好管教管教!若是置之不理,谁知道他会不会口无遮拦,露了马脚!”

    莫云笙淡淡道:“常宝口无遮拦,自是他的错处;不过他是我是近侍,若是管教也该由我,用不着劳烦马大人费心。倒是马大人,一口一个奴才……”他面上扬起一丝讽刺,“现在在这儿的,性命都是握在北燕手里,又谁比谁高贵得了多少?”

    许是没想到数月来沉默寡言的皇子今日竟敢出口顶撞自己,马元都先是一愣,随即便怒极而笑:“哼,可不是么!殿下您的话真是一针见血,令下官茅塞顿开!难怪殿下赶着劲儿巴结那秦将军,这还没下嫁北燕呢,就开始未雨绸缪了!”

    他此话一出,莫云笙神色也冷了下来。常宝更是气得跳脚,正要开口,却听得马蹄滴答答响由远及近,伴随着男人大大咧咧的声音:“出什么事儿了?都不赶紧吃饭,站在这儿干什么?再过一刻大军就要开拔,别耽误了用饭的工夫!”

    莫云笙听见这声音,不由得皱眉,转身便想离开,却被那人叫住:“这不是太子殿下么?难得见你从那闷呼呼的大车里出来!”

    少年无法,只得回转身形,向那已催马到了近前的骑士一拱手:“秦将军。”

    来人穿着一身玄韬军的制式铠甲,腰间别着长刀,战马背上挂着铁槊。他跳下马来,摘了头盔,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五官粗犷,看上去至少已过了而立之年。他向莫云笙草草抱拳算是回应少年的行礼,扭头看向面色局促的马元都和众侍从:“刚才怎么了?吵吵嚷嚷的,军营禁止喧哗,不知道吗?”

    他的嗓门比谁都大,听在众人耳中都是轰隆隆的。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马元都也只能忍气吞声作揖道:“回秦将军,下官是要替殿下管教这个嘴巴不老实的刁奴。”说着指向常宝。

    “咳,我当什么事儿,原来就是吵个嘴。”秦将军一摆手,浑不在意道,“谁还没有个嘴巴快的时候,别把你们宫中那一套带到军队里来,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能拿来说道!南陈的官儿就是啰嗦,只会打口水仗!”

    听到他最后一句,马元都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终究没敢做声。如果是个普通的偏将,他摆出南陈使者的架子来呵斥几句,倒也无妨;可面前这个叫秦展的却是陆啸的亲信副将,据说其父那可是当年随着先代玄韬军统帅陆文远东征西讨的。别说人家是自己啰嗦了,就是将南陈的官员骂得一无是处,他也得乖乖听着。

    秦展倒是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他看了看木桶中近乎全满的饭菜和常宝手中的食盒,搓着下巴上的胡茬道:“都没动?都不想吃?早说啊,要是知道你们看不上这饭菜,伙夫营还省了不少口粮。你们几个过来!”他向着站在不远处的几个士兵喊道,“都拿回去吧,人家南陈的大人们瞧不起咱这粗茶淡饭!”说罢,对顿时惊慌起来期期艾艾想要阻拦的马元都视若不见,朝莫云笙咧嘴笑道:“太子殿下,咱们到那边儿吃去,免得扰了人家的清净。”说着将马鞭扔给一个士兵,不由莫云笙开口,强行将他揽了过来,朝一旁走去。

    ☆、第二章 平叛

    男人强壮有力的手臂放在肩上,凭借自己的力气,根本无法甩脱开去。莫云笙回过头,看到常宝担忧而犹豫的目光,似乎是想上来阻拦,又怕惹怒这北燕将军而将局势更加恶化。他正要向常宝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却听见秦展头也不回地道:“小兄弟,你也过来吧!你们家主子的午饭可是还在你手上呢。”

    自军队停下已经过去了近大半个时辰,吃过饭的士兵三三两两聚在原地歇息。见到秦展带着莫云笙走过,他们纷纷起身行礼,同时还不忘上下打量着少年——这位自从离了南陈都城便将自己关在那乘舆之内,从来不肯露面的前太子殿下。

    尽管心中早就有了觉悟,但真正为众人所瞩目,被在身后指指点点的时候,莫云笙依旧本能地绷紧了每一寸身体。感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敏锐,他觉得自己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好似在被人品头论足;尽管竭力维持步伐的平稳和镇定,莫云笙却依旧觉得无所适从,就连秦展随意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也变得刺眼起来。北燕的将军北燕的兵,这一切仿佛都在强调着那个无情的事实,他即将永别故土,前去敌国,做一个担负女子之名,女子之责,却比女子地位还要低下的男妃。

    少年面上原本便浅淡的颜色似乎变得更苍白了一些,淡色的唇紧紧抿着。他双眼直视前方,似乎只是泛泛看着前路,目光却陡然明亮起来,带着股发狠的坚决,竟是有些慑人。先前被秦展半强制带着而有些拖沓的步子也变得自主,一时间仿佛所有的局促已从他身上消失,不见踪影。

    秦展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终于到了一处无人的斜坡,他很自然的放下了搭在莫云笙肩上的手臂,大喇喇坐了下去,拍着身旁的草地向那一对主仆道:“来来来,你们俩也坐下!”

    莫云笙低垂着眼帘,表情又回复了往日如同一潭死水般的平静;常宝却梗着脖子,红通着眼睛,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瞪着秦展:“小的只是个奴才,怎么敢与殿下平起平坐!”特地将“殿下”二字咬得极紧。

    男人只是大大咧咧地笑着,似乎对他的话中话毫无所觉。莫云笙自常宝手上接过食盒,轻声道:“无妨,你不必担心。”说罢行至秦展面前,与他相对而坐,取出食盒中碗碟径自用起饭来。

    秦展看着他一板一眼的动作,忽然道:“这荒郊野外的,又不是在你那南陈东宫,太子殿下何必如此拘谨。”

    “多谢将军关心。孤……云箫向来如此,习惯了。”

    r  他的举止优雅从容,一投箸,一进食,都带着皇家特有的风度神韵,仿佛真的是一十七年都是如此,无可挑剔。可当初南陈宫中谁不知道七皇子为圣上所不喜,根本不希望这个儿子在自己面前出现,当初教导礼仪的女官也只是草草敷衍了事。他这两个月来一直躲在乘舆之内从不迈出一步,仅仅是为了必须直面他人之时能够在表面上像个真正的一国储君。

    秦展依旧在看着他。莫云笙能感觉到男人充满兴味和探究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当初陆啸见他的第一面就察觉出了蹊跷,作为其亲信的秦展在这两个月之内多次来看自己,很有可能也是出于那个男人的命令。少年恍惚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演一场戏,将莫云箫这个角色的语言、行为之上应有的姿态一一完美地表现出来,却也在戏中迷失了自我。

    “当着你的面儿训那些南陈的官儿,太子殿下难道不觉得面上无光,心下怨恨?”秦展忽地开口,好整以暇地端详着少年的表情。

    手中动作一停,莫云笙放下碗筷。他依旧低垂着眼,声音中听不出半点情绪:“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秦展身子后仰两手撑在地上,看上去懒散又随意,带着些轻佻的口吻续道,“明明是南陈太子,北燕皇妃,却被一个大老粗揽在怀里招摇过市,太子殿下就没觉得是被狠狠冒犯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当场拂袖而去,啧啧,还真是能忍啊。”他的嬉笑神色忽地一下子全部收敛,身体猛地前探,紧盯着少年面无表情的脸,“太子殿下,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秦将军三番五次试图激怒云箫,又有什么企图?”莫云笙抬起头来,平静而坦荡地与他对视,目光虽不如男人般具有压迫感,却没弱了半分气势。

    “恩?哈哈哈哈……”秦展一怔,突然大笑起来。不理会少年面上露出的微微诧异,他站起身来,拍了拍铠甲上的灰土,扬手向远处的一个士兵喊道:“那边的,给我过来两个人,送太子殿下回去!”他回过头看向莫云笙,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殿下,请吧。”

    看着少年与其内侍在两名士兵的护送下离开,秦展脸上挂着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他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块,叹了口气,朝着前军的方向去了。

    午饭已毕,大军再过一刻便要开拔。军队集结的号角已经响起,士兵们回归各自的队列,一切都有条不紊。秦展来到一顶搭起的简易营帐之前,轻咳了一声。

    “进来。

    ”里面人淡淡道。

    男人撇了撇嘴角,掀帘而入。

    虽说和南陈已经签下和约,但久留敌国之内毕竟夜长梦多,因此这两个月来队伍一直是急行军;自然,营帐之类的也是一切从简。眼下这北燕帅帐之内便是空荡荡的,只有一椅一桌案,别无他物。而那令南陈君臣闻风丧胆的北燕统帅,此时正端坐在桌案之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一封书信。

    秦展进了这帐内,也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散漫神情,稍稍严肃郑重了几分,抱拳低声道:“将军。”

    “如何。”陆啸没有抬头。

    “虽然年少,但已算是有了心机城府;能忍耐,肯对自己狠,他日若是得了机遇栽培,必将是人上人。”秦展答道,话锋一转语气竟有些惋惜,“只可惜若是入了那深宫,这一辈子就算毁了。不论他是不是真正的太子莫云箫,南陈将这么个人物推了出来做牺牲,真是走错棋了。”

    男人这才放下信纸,抬起头来。

    二十有三,虽然算不上有多年少,但是念及他自统军以来立下的赫赫战功,在北燕历代沙场宿将之中,绝对是年轻得可怕;而继承与其父陆文远的勇烈侯爵位与其母安平公主的封地,更是为他再添了不小的分量。和已故的陆文远相仿,陆啸有着一副不似武将的儒雅相貌,换下了军袍战甲,俨然便是个翩翩贵公子。然而若是与其对视,那假象自然会烟消云散——那双眼睛远要比他表情要来得冷漠,完全是见惯了也ca纵惯了生死之人才会拥有的目光。

    与陆啸四目相对,秦展最终还是撑不过去,率先偏过了头。他年纪尚轻,当年的很多事情都不知始末;为何当初勇烈侯和安平公主将自己的独子培养得只知兵法胜败,却极度缺乏情感,他始终没能找到答案。

    “从都城来消息了。”陆啸突然转换了话题。 他将手中的纸张凑近烛火,看着它被火焰一点点吞噬,最终化作灰烬。“是方少涯代笔的密旨。”

    “方公子来信了?说的什么?”秦展经过刚才那一走神,早将什么严肃郑重抛到了脑后,原形毕露。待他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陆啸口中那个词语所代表的意思,顿时瞪大了眼睛,压低嗓子问:“三殿下他们……成了?你那一日在南陈干脆利落地退兵,也是因为此事?”

    “是。”陆啸点头。

    “唉……”秦展整个人仿佛都放松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我还一直纳闷着呢

    ,这又是退兵又是和亲,等回了京城,你要怎么和皇上交代。敢情围城时信使带来的是这等消息,难怪你守口如瓶。”

    “虽有先帝遗诏,但新皇登基,局势并不稳定。尽管朝中已安定下来,但缺乏武力震慑,仍会有不死心之人在暗处图谋不轨。”陆啸站起身来,“此外,废太子容煦在先皇驾崩之趁乱逃出京师,在滇水一带起兵反叛,意图推翻新帝。”

    “所以咱们还得先去平了废太子的叛乱,才能回京?”秦展苦着脸道。

    “朝廷派遣的官员一到淮水关,大军便出征平叛。”陆啸不理会他的苦相,“皇上以三个月为限,改元大典之前,必须返回京城。”

    “那南陈的人怎么办,难不成还跟着带去?”秦展认命地叹了口气,问道。

    “派一路人马将四十万两白银先行押送回京,带着只是个累赘。至于其他人……”陆啸顿了顿,双眉微紧,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些许犹豫的表情。

    南陈如今国君昏庸,群臣无能,正是一举拿下的大好时机。北燕军队一路杀来连破了他们引以为荣的三道天险,正是气势如虹。若非国内情势非常,他并不想退兵,因此才自行做主,狮子大开口要求南陈割地赔款。至于那一条“将太子下嫁北燕皇帝为妃”,其实不过是羞辱对方的手段罢了,起初他并没有当真。只是没想到南陈竟然真的如此懦弱,将其乖乖兑现。

    当日相见的第一面,陆啸已经确定,此人绝非莫云箫。那般纤细的身材和病弱的肤色,绝不可能是养尊处优的一国太子应该具有的。他的本意原是戳穿南陈的把戏,借此打击对方一番,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的预料。恍然间,他仿佛又看见少年高举着降城地图站在自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