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想,庄若虚说得对,伴君如伴虎,他担心阜远舟会因他的江山大业而牺牲,却也忘记这个人早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若是两剑相敌只会折损其一,若是并剑而相,也许就能所向披靡……
他希望,阜远舟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苏日暮在前面抱怨了一句宿天门的人太过喜欢躲在地底下。
这个地宫虽然无法和停仙宫媲美,但是工程量仍然不小,宿天门准备这个陷阱的时间应该挺长的了,估计是在武林大会定在鼎州城就开始了?不,也许沙肖天把大会地点选在此处,就是受了宿天门的暗示,就算没有阜怀尧,宿天门门主估计也有各种办法把刹魂魔教教主找来玩上一玩。
走了不太长的时间,就已经走到了尽头,这里又是一个宽大的石室,不过这次是他们看到的是两扇石门,上面各自雕琢着一个妖不妖魔不魔大的怪物,正是闻人家族的家族象征。
虽然同行来的刹魂魔教弟子里也有机关好手,但是苏日暮显然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对着一个精密的锁捣鼓了一阵子——他有一个腰包,里面都是一堆奇形怪状的工具,足以让他应付所能出现的大部分机关——他贴着石门东瞧瞧西敲敲,然后把左边那扇石门开了,下巴一扬,“走吧。”
范行知本想问一句为什么不是走右边,不过看苏日暮漫不经意的样子,就忍了下来——反正开路的人不是他。
进了这个石门后面,仍然是一条一模一样的通道,像是回到刚才那条路一样,没有机关,走到尽头又是一个石室,不过这次出现的是三扇门。
范行知那头有个人忍不住了,道:“宿天门打算一直这么绕弯子困死我们?”
因为一直没有人说话,习武之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都很轻,所以这个地方非常安静,那个人说话的时候没控制住音量,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少人都回头看了看他,他用力抿住了唇。
范行知骂了一句:“蠢货,闭嘴。”
阜远舟看也没看那边一眼,倒是阜怀尧扭头淡然地看了一眼。
在这种封闭式的地方,一成不变的空间和重复的景象最容易让人的意志崩溃,如果刚才一路上都是机关,光顾得紧张的人就不会产生类似这样子的恐慌感了,这等叫人情绪负面的手段,的确是宿天门门主喜欢的手段。
而且刚才他摸过墙壁,有一定的细微的弧度,可见这个迷宫是圆形的,他们应该是正在往中间的位置靠近。
经过这一个掀不起浪花的小意外之后,众人继续往前走,苏日暮似乎也不耐烦了这种重复性的事情,把探路的机会给了刹魂魔教的弟子,终于在出现第五扇门的时候,苏日暮拦住了他们重新亲自上阵,然后说了一句不一样的话。
他指着第二扇和第三扇门,对阜远舟道:“两个都可以走,都有机关,选哪个?”
“一样的机关?”阜远舟问了一句。
苏日暮摇头,“不一样。”他能知道门后面有没有机关,但是不可能真的清楚江亭幽究竟布下了什么样的陷阱。
不过是二分之一的概率,阜远舟本想让苏日暮自己决定,身旁的阜怀尧却突然道:“中间那扇门。”
阜远舟看向了他。
阜怀尧静静地看他对视,眼神平稳,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似乎只是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阜远舟若有所思地转过头去,对苏日暮道:“中间那扇。”
苏日暮耸耸肩,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捣鼓那锁去了。
阜远舟摆了摆手,刹魂魔教的弟子们已经各有准备地选好了自己的位置,离得远远的,只有三个人站在苏日暮附近,随时应付突发的情况。
范行知那些人离得更远,他们就站在过道尽头的位置,甚至没有进入这个石室,不过在场没有人对他们的行为加以过多的关注。
门被苏日暮开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微微放缓了,以免对他听机关的能力有所影响。
苏日暮倒是不闪不避,对着门后面的过道看了一会儿,然后掏出一把飞蝗石,随手丢了出去。
飞蝗石落地,尖锐的箭头就从地面上噌噌噌噌冒了出来,寒光闪烁剧毒隐现,蜿蜒着铺了一路。
苏日暮撇嘴——没有一点挑战性。
他随意跺了跺脚,跃上了差不多三米高的石门上头,攀着边缘伸手去摸索了一下,按到一个凸起,按了下去,那些箭头也跟着缩了回去,地面上除了千疮百孔的圆洞,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苏日暮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不甚其解地看了看阜远舟身边的白衣帝王,嘴里道:“继续走。”
说罢,就带头进了过道。
刹魂魔教的人没什么心理负担,陆陆续续跟上。
倒是在最后头的范行知在进去的时候迟疑了一下。
前面的苏日暮似乎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声音远远地飘来:“可要谨慎一点哦,范将军,指不定小生一个不小心,又重新把机关打开了~~~”
这话说的,玩笑不像玩笑,认真不似认真——说白了,太找事了。
范行知脸色一沉,立刻就跟了上去。
阜远舟不咸不淡地拿了个石头砸到苏日暮脚边,“少拉仇恨,他偷袭你我可不帮忙。”
苏日暮龇牙:“凭他?”这地方闷得很,还不准他找点乐子啊?
阜远舟凉凉道:“别小看草包,很多自诩聪明的人都是死在草包手上的。”
苏日暮:“……”
吊在后头的范行知:“……”
阜怀尧无奈地抓了抓自家三弟的手。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更能得罪人,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
第三百七十一章 地下河
走到下一个石室的时候,不出意料的是六扇石门,这次是有三扇门可以走,苏日暮询问的时候,仍然是阜怀尧选择了靠近中间的那一扇。
石门背后又是一个不痛不痒的机关,苏日暮不放心地再三确认了这机关不是连环式的,才招呼大家继续往前走。
也许是因为前面过得太过轻松了,黑暗也给了人一定的迷惑性,在走到第七个石室的时候,就出事了。
陆陆续续进入了第七个石室的时候,一个刹魂魔教弟子按着习惯往边角的位置站去,忽然发现自己肩膀上好像粘了一根蜘蛛丝,他也没在意,随手拂去。
苏日暮不经意瞧见了,急忙大喝一声:“别动!”
可是他发出警示已经晚了,那个刹魂魔教的弟子立刻就住了手,但是那根蛛丝还是被扯断了。
苏日暮当机立断道:“卧倒!”
阜怀尧还没回神过来就被阜远舟一下子扑倒了。
其余人反应得也很快,就地便是一躺,后头有一声短促的惨叫声。
阜远舟抬头看了一眼,就把阜怀尧按进自己怀里,遮住了他的眼睛,“不要看。”他低声如是道。
阜怀尧愣了一下,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闻言只是随意地应了一下,没有刻意去拉开他的手,也没有追问有什么事情,只记得隐约看到一排排刚刺从他们的头顶插了下来,悬在他们不到一个手臂高的位置上。
来不及躺下的人……结果可想而知。
苏日暮看着落到最后的范行知的人被串糖葫芦一样被串在刚刺上,眉头扬了扬,手一撑就翻身滚到了石室边缘,去折腾最中间的那道铁门。
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离尸体最近的人被浇了一身鲜血,但是又不敢乱动,吓傻了一样冷冷盯着面前的尸体。
范行知也是靠的很近,他抹了抹溅到脸上的血滴,眼神阴霾得可怕。
如果说他刚才还对宿天门抱有一分说不明的期望,那么此刻他的心已经凉了。
一根蜘蛛丝就能要了人命,那么在这个连环迷宫里有多少人能活着走出去?!这些宿天门的人又是在他的山庄里做好了多久的准备?!?
这些事情,他根本就是被瞒在鼓里的那一个。
苏日暮这次开锁的时间比之前都长了一些,但也许是心理作用,在门开了之后,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检查过了四周才一一匍匐前进。
阜远舟是直接把自家皇兄抱过去的,离开了石室好几步远才放开他的眼睛。
阜怀尧倒也没回过头去看,只是默默替他拍了拍沾到的灰尘,略有些无奈的模样。
阜远舟盯着他的眼睛,轻声低问:“生气了?”
“没,”阜怀尧道,顿了顿,“朕跟着白鹤,你专心些。”
他带苍鹭过来,本就是为了不让阜远舟分心太多。
阜远舟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移开目光拉着他往前走。
阜怀尧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头,没动。
阜远舟脸色平静的很,揽住他的腰用了个巧力就把他拉动了,走到停在过道里蹲在墙壁边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苏日暮身旁,用了询问的语气:“闻离?”
苏日暮抬头看了看,见他们两个人气氛好像有点怪怪的,不过没有探究的时间了,指着墙边一些sh润的痕迹道:“这里有地下河道。”
谢步御也走了过来,闻言,脸色轻微地变了一下,“能确定?”
苏日暮颔首,没有在意对方对于自己结论的怀疑,“离得地方不会太远。”
阜远舟看了谢步御一眼,谢步御会意,大步走开去一一通知刹魂魔教的弟子们。
这个地方有地下河道就意味着这个迷宫只要在河道的位置砸个口子,冲进来的水就有可能把他们全部淹死在这里,毕竟这里找不到出口挖不来洞飞不了天,水攻和火攻都是一种团灭的好办法。
也不知道宿天门门主有没有这种在玩输了游戏就把大家一锅端的念头……
于是范行知的人在后头出了石室的时候,就有些意外于刹魂魔教的人还没往前走,气氛也有一份沉甸甸的感觉。
阜远舟随意朝一个刹魂魔教弟子扬了扬下巴示意,那弟子便走了过去,把事情和范行知说了一遍。
范行知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一下子完全黑了下去,在火把的映衬下甚至有几分扭曲的感觉。
阜远舟这才慢悠悠带着阜怀尧走了过去,“这件事,范将军怎么看?”
“……”范行知沉默了片刻,“老朽也不清楚铭萝庄地下有地下河道。”
铭萝庄只是他的一个避暑山庄,他带着数十万水军驻守在玉衡的海岸边境,本就不能擅离职守,对这里的熟悉程度恐怕还不如宿天门那些人,要他说清楚这里有没有地下河,这可不容易。
阜怀尧注视着他好一会儿,等阜远舟跟他说完了话,才淡淡道:“这里是范卿家的地方,本应该有卿家的人在这里驻守吧?”这么大个山庄,怎么可能空无一人?
范行知的眼角细微地抽cu了一下,“陛下想说什么?”
阜怀尧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即使一开始那般被动……范卿家也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范行知不咸不淡地道:“老朽如今和诸位一样,都是坐以待毙之人。”
不远处的苏日暮撇了撇嘴,“要死你死,小爷才不跟你一个坟,一把年纪的玩殉情,也不看看在场的多少个人~~~”
范行知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其他人的表情也有些纠结。
这种一句话躺枪一群人的能力……能不能暂时屏蔽一下?
阜怀尧倒是没有受多少影响,不过也不兜弯子了,径直道:“朕相信范卿家并不是对这个地宫一无所知。”
听罢此言,范行知简直想笑,他是什么人天仪帝还不清楚吗!这个人凭什么能信口雌黄地说相信他?!
但是站在对面的白衣帝王淡漠地扇阖眼帘,容色平静,没有人想要去怀疑这个人说出来的是假话。
范行知缄默了片刻,终于开口了:“铭萝庄外面的地下二十尺内的岩石很硬,很难挖开。”
阜远舟眼神一闪——所以这个地宫的大小不超过铭萝庄的地上面积?
那头的苏日暮很快就换算出来了,道:“最多还有三个石室,就能绕到迷宫中间。”
三个门……按照之前的速度,时间倒是不长不短,不过接下来的陷阱恐怕会越来越可怕了,阜远舟让所有人先停下来休息一炷香时间,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抱了抱自家兄长,叮嘱了一句“不要乱跑”,然后把他交给白鹤和谢步御,带着两个魔教弟子和苏日暮一起先去探路了。
阜怀尧盯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过道的黑暗里,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随意在白鹤弄干净铺好布的地上坐了下来休息。
范行知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他毕竟身体已经被掏空了,走动的时候看起来还行,一歇下来就顶不住了,加上心理上的烦躁,让他整个人脸色难看得像是随时会背过气去一样。
不过他还是一直在有所思量地打量着阜氏两兄弟,见那个笑容温文眼神却能杀人于无形的年轻王侯走了,他才把目光专心地投注到闭目养神的天仪帝身上。
似有所感,阜怀尧睁开了眼睛,笔直地迎着他的视线,琥珀色的眼睛像是氤氲着冰的冷意,不是刻意的寒绝,只是叫人觉得冷漠,“范卿家有话要说?”
一路走来,过道已经呈现越来越宽的迹象了,这个过道更是容得下三个人并排行经绰绰有余,加上众人坐得比较分散容易行动,阜怀尧的声音不大,倒也没怎么引起旁人的注意。
只有白鹤不着痕迹地瞧过去一眼。
范行知似乎被他清冷得好像这过道的潮冷一样的声音惊到了,眼神游移了一下,然后看了看阜远舟离开的方向,才重新看向那个连坐在灰扑扑的地上都一丝不苟的白衣男子,道:“……陛下和宁王,似乎和传言中不同。”
阜怀尧略显感兴趣一般地抬了抬眼帘,“传言中是什么样子?”
“虽然说不上不共戴天,至少算不上兄弟情深。”其实范行知更想用“情深似海”这个词的,不过念头一转还是压了下去。
阜怀尧似乎有笑了笑,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光线不够亮,笑纹在他霜白的脸上只留下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一下子就消失了,“远舟孩子脾性,爱闹罢了。”
范行知有那么半刻钟是说不出话来的——神才永宁王孩子脾性?爱闹?闹到和自己的皇兄拉拉扯扯暧昧不清?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阜怀尧仿佛察觉不到对方被噎住的心情,“范卿家有没有想过,如果能出去,你会做什么?”
“如果?”范行知怪声怪气地重复了一遍,“老朽以为陛下敢以身犯险,就是有了万般把握。”
“做什么事都是需要冒险的,”阜怀尧淡漠地陈述:“就算朕有把握,范卿家也不一定有。”
就是说他有可能见死不救?——范行知毫不意外这个言下之意,不过脸色还是越来越难看了。
天仪帝说得对,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宿天门会这么仓促地翻脸,所以他想要出去,根本不知道拿什么来计算这份把握的大小。
寒星般的眼神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阜怀尧侧了侧头,冷不丁地问:“范卿家真的不知道宿天门门主是谁?”
……
第三百七十二章 违和
“范卿家真的不知道宿天门门主是谁?”
阜怀尧又提起了这个问题,让范行知不甚明显地皱起了眉头,“陛下很在意这个问题?”
“因为朕一直在想,”白衣男子的眼神有一瞬的悠远,眼角的余光却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范行知的表情,“朕见过的那个宿天门门主,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范行知的脸上有一些不是很明显的僵硬,“难道陛下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宿天门左护法碧犀?”
对于他的反问,阜怀尧不置可否。
范行知对他的话有些在意,正想再继续追问下去,却忽然听到过道前方传来不算大的动静。
两个人都朝那边看了过去。
一看才知是原来是阜远舟和苏日暮他们回来了,跟着的两个刹魂魔教弟子都受了伤,一个脸上划了道口子,另一个严重些,左手手腕齐根断了,他倒是硬气得很,用布压住伤口就这么走了回来,粘腻的液体渗出了布,流得满手都是。
随行而来会医术的魔教弟子急忙拿出纱布药粉走了过去帮忙包扎。
阜怀尧也借着白鹤的手站了起身,不过阜远舟已经先他一步回到了他身边。
他拉着自家三弟察看了一下,见他手背上有些擦伤,眉头微微蹙起,“很是凶险?”
阜远舟摇了摇头,“能应付得来。”
阜怀尧岂能不知他这句话只是让自己安心之举,不过现在也的确不是追问、动摇军心的时候,所以阜怀尧没再多问,微微侧头看了看那个断了手掌的魔教弟子,他想可能是这里的光线太过暗淡,他总是觉得那些血液微微泛出了丝丝缕缕淡紫的颜色。
难道是“血承”改变了这些人的血液的色泽?
他记得自己在套范行知的话的时候,阜远舟似乎和宿天门门主明来暗去打了不少暗语,后者先是拿他这个兄长来明里暗里威胁了一番自家三弟,又扯出柳天晴来表明他既然能等慕容桀收个徒弟来对付他,也不差这个时间来等阜远舟弄个徒弟来对付他,然后呢,然后他家三弟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阜怀尧回想了一下,心里有一种悬空的忐忑感——什么叫做恋家?什么叫做四五十年?又是什么叫做不会再有下一个二十年了?
他知道当初宿天门四大长老身上的“血承”和普通族民身上的是不一样的,经过闻人折心、慕容桀和阜远舟三代人的努力,他们身上的“血承”带给他们的副作用也已经消失了不少,但是阜远舟却没告诉过他,这个“不少”的分寸到底是多少。
另外,阜怀尧其实并不是很介意阜远舟是不是长生不老或者青春永驻,但是他一种隐隐能够察觉到阜远舟由始至终都在寻求一种破解“血承”的办法,阜远舟也不是圣人,既然“血承”能够让一个人经过努力之后能力高于常人,而且保持青春,就算最后死于非命,可是又怎么会一点点心动都没有?
阜远舟这么极力去找破解之法,那就意味着这个“血承”有着不为人知的可怕后果。
会是什么呢?——阜怀尧隐隐有些想法,但是怎么都找不到那个线头,将真相抽丝剥茧拖出来。
闻人折心那一辈是第一代,他们是“血承”最直接的受害者,但是他们仍然活了一百多岁,之后慕容桀等人作为第二代,最晚一个去世的是孙澹,他也活了不短的时间,那么阜远舟担心的是什么?难道是因为四份“血承”给他带来了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
想到那慕容桀生生让自家三弟继承的四份“血承”,阜怀尧的目光不由得看向前面的苏日暮,眉宇之间掠过一些大惑不解。
如果他没记岔的话,闻人折傲命名“血承”的意义就是通过血液传承不老的神话,他见过的柳天晴、听枫等人都是先天的“血承”者,长得比旁人快,老得比旁人慢……那么,苏日暮呢?
他的父亲是素修枝,而素修枝是和慕容桀同一辈的“血承”者,他出生的时候,素修枝体内的毒还没有传承到阜远舟身上,那么,苏日暮为什么不是“血承”者?!
阜怀尧终于发现整件事情究竟违和在哪里了,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皇兄,小心点。”阜远舟轻轻地拽了拽有些走神的阜怀尧。
阜怀尧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阜远舟拉着走到了第八个石室,这里一片狼藉坑坑洼洼,身侧的人提醒他的时候,他脚边就是一个圆坑。
他微微移开了一些,然后看了阜远舟一眼,示意自己没事。
很多事情没有合理的解释,但是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第八个石室的门以及打开了,这次是同时开了第四扇、第五扇门,就是因为第四扇门里的机关太过凶残,才把那个魔教弟子的手折了进去。
阜远舟带着他随着人群往第五扇门走进去了。
里面的过道也是差不多,一副经过了恶战席卷的模样,各种毒器暗镖插在地上墙上,众人走过的时候都需要小心翼翼避开,衣袍宽大的听枫微微提起了衣角,他平时总会被衣带绊倒,这会儿倒是没有出什么差错。
阜远舟默默地看了看阜怀尧。
阜怀尧叹着气摇头——就算是他性格冷漠不受外物所动,但是也架不住无伤无病结果被人背着走这等众人瞩目的事情啊。
阜远舟略显遗憾地掉回头去认真看路。
阜怀尧:“……”
……
一袭红衣狼狈地砸到了地上,不再动弹了。
墨逊雪不敢大意,直接走过去用自己重锤上的锁链将这个昏迷的女子捆了起来。
四周早已经清场了,留下了十几个人都是夙建帮的,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
一个壮汉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液,活动了一下下颔,觉得自己的牙齿都松了大半,禁不住骂了一句:“这该死的娘们,洒家都差点成豁牙了!”
李大兆也捏了捏自己酸痛的手腕,环视四周,“都还好吧?”
有人清点了一下人数,报告道:“牺牲了三个弟兄。”
壮汉嘴角一歪,忍住了上前去给红艾的心脏一刀的冲动。
不过墨逊雪那边已经下刀了,当然,扎的地方不是心脏,而是手腕,给她放血,小心地不让血漏出来掉在地上,足足装了一个羊皮水囊那么多才罢手——反正这种怪物像百足之虫一样死而不僵,一点血而已,死不了。
李大兆听罢属下的禀报也皱了皱眉,扭头去看已经混乱成一片的铭萝庄,夏日的阳光很烈,吹来的风都是热的,不过里面掺杂着浓烈的血的味道,以及死亡的气息。
“把她丢那里,”李大兆扬了扬下巴,指向大门口旁边的一处能掩住人身形的草丛,然后道:“点墨带着血回去,其他人跟我进庄。”
墨逊雪点头,一闪身就离开了,其他人拿好自己的武器,纷纷跟着李大兆走了。
铭萝庄里的情况比他们想象中的要严重得多,李大兆蹲在一个刹魂魔教乔装打扮成武林人士的弟子身边,阖上了他不肯瞑目的眼,一时有些茫然地望着前方。
碧空白云,暖阳清风,人间如斯美好,为什么人心却能险恶至此?
传说中成仙成神的人如登极乐,能够长生不死青春永驻,但是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而将人送进地狱,究竟有什么是值得的?
“帮主?”旁边有人唤了他一句。
李大兆抬起头看到同样有些感触的帮众们,振作起精神站了起来,道:“走吧,教主还在等着我们。”
他们轻车熟路地避开混战的人群继续往前走,似乎对这个山庄的地形很有研究。
不过中途出了点小意外——他们遇到了紫危楼的人。
不提其他人,就单是詹无伤这个标志物就已经够突出的了,李大兆虽然一下子认出了他来,想闪避,但是已经来不及退闪了。
两队人马在一个巨大的假山边狭路相逢,双方都凝神戒备了起来,不过明面上都是没有太大反应。
“詹楼主。”李大兆心里揣着想法,面上倒是客气地打起了招呼,对于这个人,不管是那方人马见了估计态度都差不多——这个人太邪性了。
詹无伤幽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李帮主。”
李大兆可没时间跟他多做客套,直接开门见山:“詹楼主是进来找铭萝庄的主人?不知找得如何了?”
“还在找。”詹无伤言简意赅道,眉眼依旧忧悒,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这件事不甚开怀。
李大兆都几乎被他迷惑,定了定神,有些不太肯定地道:“紫危楼似乎进来很久了,铭萝庄也不算大的离谱,詹楼主居然找不到人,难道铭萝庄的主子已经跑了?”
詹无伤眼神虚无盯着他,简直让人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在看自己,语气也是平稳不见情绪的,清清淡淡吐出几个字:“遭人暗算。”
刚才阮鸣毓虽然带人截了紫危楼却没有讨到好处,但是他们也被对方逼到了一个阵法的范围,阵法启动,将他们送到了其他地方,大大偏离了原本想要去的方向,导致他们只能临时改变了一些计划。
李大兆也没追问是遭了什么暗算,眼珠子一转,就道:“方才我这边已经问到了铭萝庄主人的所在地,不如一起?”
詹无伤定定看他两秒,颔首,“走吧。”
两人对视,心头各自有各自的盘算。
……
铭萝庄大门口。
黑玉面具的男子指挥人把昏迷的红艾从草丛里捞了出来,俯身检查了一下她手上的伤口,面具下的眉头蹙了起来,问身后站着的宿天门门人,“门主呢?”
“已经进了地宫了。”那门人答道。
碧犀眉头不松,“先把右护法送走,庄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另一个门人道:“……大都被缠住了。”他吞吞吐吐的,其实与其说是被缠住了,不如说是他们玩得乐不思蜀了吧。
碧犀何尝不知道会是这个情形,心里升起一丝不悦,“叫他们速战速决,别把自己玩进去了。”红艾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只是他不太明白,魔教的人那么费尽心思取红艾的血,这是为什么?
……
第三百七十三章 密道
出了第八个石室,地形又出了一些变化。
四周的地道越来越宽,但是走了很长时间都没走到第九个石室。
苏日暮往地上丢了一个甄侦给他准备的零嘴袋里的炒豆子。
豆子落地,弹了弹,咕噜咕噜往后滚。
苏日暮有些疑惑地扬了扬眉毛,“我们在往上走。”难不成宿天门门主还真的那么好心让他们能破解机关就走出去?
“是两层?”阜远舟微微不解地接了话,同时抬头看了看上面。
在最开始他们是有往上动过心思的,不过确定了顶上是好几米后的坚硬岩石之后就放弃了,怎么这会儿又开始往上走了?
苏日暮没回答,借着墙壁攀上了过道顶上,像是壁虎一样挂在那里,空出来的那只手在墙上敲敲戳戳了一会儿,然后翻身落到地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不是两层,上面还是实心的。”
所以就是地势往高走了?阜远舟若有所思。
一直在后面吊着的范行知忽然走了过来,看着苏日暮,他只听过阜远舟叫对方的字,自然猜不出这个人是京城的苏酒才,当今的文状元,便道:“这位公子……能不能大致说一下现在这个位置在山庄的什么地方?”
阜怀尧淡淡看他一眼。
苏大才子刚才直接拉满了仇恨值,这会儿范行知居然还能低声下气来询问一些事情,如此能屈能伸,若是能为他所用就好了,当真可惜。
苏日暮跟阜远舟交换了一个眼神,倒也没呛声,想了想方位,道:“应该是在铭萝庄西边那个小花园附近。”
“西边……”范行知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老朽早年曾在小花园附近挖过一条地道,并没有这里那么深。”
他这话一出,众人心里都有些蠢蠢欲动。
不管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