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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115章

    “饭桶,吃吧,这里到处有吃的,我还能饿死不成?”

    “你才饭桶……!”连晋眼皮子抽了抽,懒得搭理他了。

    宫清含笑看着他不算文雅的吃相,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火堆旁一边吃东西一边讨论如何避开前方一处毒物容易聚集地的阜远舟、甄侦和秦仪,苏日暮在旁边听得百无聊赖,队伍中唯一的女子不言不语。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隐没在嘴角,鹰般的眼眸隐晦闪过不知名的异色。

    连晋忽然搭上了他肩膀,“宫清?”

    宫清收回视线,淡淡问道:“宁王和皇帝是不是一条心的?”

    连晋动了动眉毛,“两个人怎么一条心?”

    “嗯?”

    连晋摇摇头,“反正我肯定宁王不会想害爷。”阜怀尧他……也想保护这个弟弟。

    只是,有的时候,就算是为了彼此,也不一定要殊途同归。

    ……

    火堆里发出细微的剥哚声,火光很凉,夜越来越深了,但是雾气也越来越浓,十步之外,已经难以看清东西了。

    阜远舟往火里添了添树枝,继续坐在那里守夜。

    深山里的夜晚很冷,他明明已经功力深厚不畏寒暑,但是不知为何还是忍不住拢了拢衣襟。

    等他做完之后,才猛地惊觉这个动作很像阜怀尧——那个人总是怕冷,但是一身霜寒的,旁人都以为他冰雪铸成无所畏惧呢,偏偏他也把自己当成是铁打的,做起事情来只会往前走,不会后退也不会停下来。

    现在的京城已经开始热起来了吧,他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兄长会着凉了……

    再热一些的时候,又快要到土地收成的时候了,每年这个时候兄长总是特别忙碌,当了皇帝就更忙了,不知道常安和寿临能不能照顾好他。

    六年前两人还亲密能够抵足而眠的时候,那人远远没有后来那么无情无欲,偶尔简短的言辞之间也会泄露些许暗藏抱怨之词,仅仅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那时的他尚且年少,也像旁人一样视这个位极尊位的太子无所不能,竟是不能听出其中无奈之意,如今想来,才知阜怀尧一直以来都是寂寞的。

    他上有卧病在床的父亲,下有虎视眈眈的弟弟,身上有整个阜家整个天下的重任,一辈子为长,为先,为尊,没有人理解没有人扶持,就这么一个人一直一直扛着——他不是太过刚强,他只是没有放下担子的机会。

    而如今自己想为他做些什么,那个人却已经长得足够强大,不再需要他了……

    看着手中木棍无意识在地上画出的“尧”字,阜远舟苦笑,将字迹抹去,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思念成灾,就像这些燃烧的木头一样,一寸一寸,泛滥成灾,直把他煅成灰烬。

    身后传来极细微的脚步声,阜远舟收拢脸上表情,也没回头,低声道:“思思怎么不睡?”

    丁思思走近他,犹豫了一下,在他旁边坐下,道:“睡不着……尊主,换我守夜吧?”

    “不用了,前几天都是你们守的。”阜远舟淡淡道。

    丁思思没说话,只是转过头脸色复杂地望着他被火光映亮的侧脸,一时间有些恍惚了神思。

    这是一张她二十余年都忘不了的面孔,比起当年那人的风霜,阜远舟只是多了一份君子温润,就能叫人无法辨认两人是否相似。

    她记得年幼时的阜远舟就像是一匹凶悍的狼,越长大越深沉,除却相貌之外,也……越来越不像阜徵了。

    “尊主是不是……有所爱之人了?”丁思思忍不住问,这个被她看顾过几年的孩子的表现实在太明显了。

    阜远舟顿了顿,并不否认,想起那人眉目,眼神就不由自主温软下来,旋即又掺杂了一丝哀色,“嗯。”

    丁思思看得分明,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

    “慕容桀真的爱阜徵吗?”阜远舟冷不丁地开口问了这么个问题,收拢那份温软,面上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丁思思被这个问题打得怔了一怔,好半晌才道:“若是旁人骗他侮辱他,还差点毁了魔教,老尊主定是会将那人碎尸万段……不,旁人根本都这个机会侮辱他。”

    不是生活在那个年代生长在刹魂魔教里,就不会明白慕容桀三个字代表着的是什么。

    阜远舟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顿道:“他不后悔,我知道。”

    知子莫若父,反过来,大抵就是如此了。

    他们的性格说不上相似还是不相似,只是在爱人这一点上,总是到死执迷不悟的。

    这个“他”说的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丁思思恍然想起阜徵死后那个凝固了的安稳的神情,喃喃道:“徵大人……他真的很爱老尊主。”

    她是看着他们的感情一路长大的,甚至在两人之间扮演一个并不光彩的角色,慕容桀不好接近,阜徵却是对她影响极大,到了后来她才会执着于柳一遥的时候那么不择手段。

    丁思思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是老尊主……徵大人走了之后他就变了好多,‘血手婴心’的名号不知吓死了多少人,他不再提徵大人的名字了,只是常常一个人坐在葡萄架子下喝酒,喝醉的时候,就会问,‘小娃娃,你回家了吗?’。”

    天知道她在旁边听着的时候是怎么样一种落泪的冲动。

    慕容桀忘记自己的家在哪里了,阜徵说过的,找到八瓣格桑花的时候就会带慕容桀回家,但是到了最后,他自己都再也回不了家了,连尸骨都因为敌军占城而被亲信火化,永远留在那片荒凉的土地上。

    “尊主您也别恨他,”丁思思压抑着心口被往事激起的酸涩,“老尊主他要强了一辈子,活了太久也看得太多,徵大人对于他来说那么年轻,江湖朝廷,差距也太大,两个人分分合合了十几年,也许老尊主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着徵大人……”

    阜远舟终于侧过头,望着她二十年不变的美艳脸庞,“慕容桀杀了阜徵,其实在这点上我不怪他。”

    无论他的父亲是阜仲还是阜徵,他都恨他们,他们死了,他剩下的就是淡漠了。

    “我恨的只是慕容桀对我做的那些事。”他的语气平静,说着好似是事不关己的事情。

    丁思思眸色悲哀,“思思知道。”不然,她不会在阜远舟杀了慕容桀之后还无动于衷。

    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手上都没有沾着血。

    阜远舟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跳动的火焰上,“也许他也不算全错,毕竟修炼魔功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丁思思眼神一颤,骤然提起的事情教她心境微微不稳,“尊主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我只是这么一说,不能提吗?”阜远舟随意地反问。

    丁思思抿了抿唇,“宿天门……已经到了需要您修炼魔功的时候了吗?”

    “如果是呢?”

    丁思思瞳孔微缩,“尊主三思。”魔功给刹魂魔教带来的影响,远远不是用言语能够形容的。

    火焰在曜石般的眸子里舞动出妖娆的姿态,阜远舟缓缓眨动着眼睛,“别担心,我不会练的,当年慕容桀练到最后,还不是无用之功吗,我何必重蹈覆辙?”

    丁思思看着他,直到确定他这么说不是拿来开玩笑之后才迟疑着问:“那么,尊主打算怎么对付宿天门?”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那些东西,就在我们这一代断掉吧,”阜远舟淡然道,并不欲多说的模样,语气掺杂上了一份微不可闻的惋叹,“等此间事了,我能侥幸带着魔教撑过来的话,我就把位子交给天晴了。”

    丁思思一下子愣住,“天晴?”

    “嗯,”阜远舟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我就他一个徒弟,他又是你儿子,论资格也算排的上号,再把我的毕生所学交给他,烂泥也能扶上墙了。”

    丁思思似乎有些回不了神,“这、这……天晴……”

    阜远舟闻声看着她,“你对我的做法有意见?还是你舍不得天晴?”

    丁思思被他看似平淡的目光刺得身形一顿,好半晌才道:“不,思思不敢,何况天晴能得尊主青睐,何尝不是三生有幸?”

    ……

    第二百七十章 关系

    这是阜远舟带着人进入榆次山脉的第十三天。

    京城,皇宫。

    阜怀尧将改好的奏折放在桌上的左上角,看向下面说完了事还没打算走的庄若虚,问:“还有事?”

    庄若虚迟疑了一下,“臣听说,近来宫里似乎不怎么太平?”

    “还行。”阜怀尧不置可否。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都是琐事,不算特别。”

    “可是蔺统领似乎很忙?”

    “身为宫中禁卫统领,他若是清闲才叫人忧心吧。”

    “……”绕弯子是绕不出这位陛下的手掌心的了,庄若虚只好有话直说:“最近刺杀爷您的人多了很多,但是臣不记得这段时间您有做什么会引起这波刺杀的事情。”

    就算被钉在最招杀手榜上也是该事出有因的啊!

    阜怀尧很平静,“想杀朕的人多得是了。”

    “臣说了,最近您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庄若虚无奈地道,“三爷那头出了什么问题吗?”

    “你查到了什么?”阜怀尧反问。

    庄若虚微微犹豫,“带着官员提前沿路打点的人是连晋的亲卫,连晋实际上没有去宿州是么?宁王殿下一路称病,也是因为他并不在车驾上?”

    “所以?”阜怀尧很耐心地在等他的结论。

    “所以爷您是故意派走三爷的?”庄若虚大胆猜测,话语倒是婉转婉转,“臣一直觉得,宿天门的事情恐怕三爷在其中……不是个不相关的角色,因为宿天门的事情,您决定和三爷分头行动?”

    阜怀尧沉默了片刻,“你有什么发现?”

    “昨天臣和齐然在京城中一处叫做思雅棋馆的地方看到了申屠谡雪邀约闻人折月在那里谈棋,他们坐得隐秘,臣等也是碰巧撞见的,”庄若虚觑了觑他的脸色,“然后,申屠谡雪的侍从和棋馆里的一个伙计不知为什么起了矛盾,打了起来,那个伙计被申屠谡雪的侍从撕了人皮面具,臣就看了一眼,发现他相貌和二十年前刹魂魔教教中的一员,哑巴安——阿木尼尔极是相似。”

    他虽不是巨门中人,但是因为是太子伴读,所以接触的事情也很多,才会认出来,骤然看到的时候,不知有多么惊讶。

    近来京城诸多风波中都隐隐有着刹魂魔教的影子,他禁不住开始怀疑当年魔教覆灭的真相。

    或者说,十四年前白道大张旗鼓剿灭的魔教余孽里,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的魔教精锐?

    阜怀尧目光轻动,道:“申屠谡雪什么反应?”

    “他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似乎并不认得阿木尼尔。”庄若虚道,旋即顿了一下,“不过……齐然说,他见过三爷和苏酒才一起去思雅棋馆,臣去附近查过,确实有不少人见过三爷几次。”

    只是那里太不起眼,乱中取静,若非偶然,实在很难查到。

    “……然后?”

    “臣本想带人去秘密查探一下棋馆,但是昨晚那里就已经人去楼空了。”庄若虚有些懊恼,思雅棋馆里的伙计太过精明,守在那里的他的人根本就没察觉。

    “你觉得远舟和刹魂魔教有关系?”阜怀尧直接点明了他的心思。

    庄若虚缓缓点头,“臣最近去查了很多关于刹魂魔教的资料,其中提到,魔教左使便唤作秦仪。”

    有些东西,不是巨门就一定能查得到的,魔教左右使本就神龙见首不见尾,比教主慕容桀还更神秘,是刹魂魔教少数人内部人才知道的存在。

    恰巧同名同姓,这点未免太过撞巧了。

    阜怀尧没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

    “之前京城中风波连连,其中刹魂魔教的毒药就屡次出现,臣本以为是魔教复燃,现在看来,如果三爷是魔教一员,那么事情恐怕就不简单了,”庄若虚不知道丁思思的事情和之前申屠谡雪对阜怀尧说的那些往事,倒是猜到了几分,“所以臣想,刹魂魔教和宿天门之间说不定有什么渊源,而此事之中,也许魔教是背了黑锅罢。”

    他觉得阜远舟不会害自己的兄长。

    “是不是黑锅……还不能肯定。”阜怀尧淡淡道。

    庄若虚忍不住揣测他的脸色,“爷早就知道三爷和魔教有关系了?”他记得永宁王的师门一直是个谜。

    “不,朕只知道他和宿天门有关系。”阜怀尧道。

    庄若虚皱了皱眉。

    阜远舟的身份当真是扑所迷离,他现在都觉得一团乱麻——遑论是身世还是经历。

    “那么现在让三爷出行……”庄若虚小心翼翼提起这个话题,甚至不敢说“离开”两个字,“会不会不太好?”

    毕竟作为一个知情人,阜远舟带来的助力无疑是巨大的。

    而且若是他真的和宿天门或者刹魂魔教有关系,留在朝廷里,也是一张颇有裨益的底牌。

    阜怀尧缓缓垂了垂眼帘,睫羽长长,掩下寒星双目中的无可奈何,“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朕本是打算让远舟再也不要搀和进来,但是他不听朕的话。”

    抱有试探之意的庄若虚一下子愣住。

    看着他颇有些目瞪口呆的模样,阜怀尧忽然很想大笑三声,嘲笑一番这个心腹的承受能力太差,但是到了最后,冷漠惯了的表情理智惯了的动作还是发生不了变化。

    看看吧,这就是所有人心中的天仪帝,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能理智冷静,即使是心爱之人都不例外,公正无私到了像是神一样的地步,一旦做了什么掺杂了感情的事情,都会收获这么一份瞠目结舌的目光,好像他就是原则和责任的化身永远做事不会出轨。

    他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庄若虚惊讶过后,眼神变得微微复杂,“爷,我没想到您这辈子第一次动了私心,竟是为了别人。”

    “……朕并没什么想要的。”阜怀尧道,淡然的语气漠然的神色,好似真的是九天之上无情无欲的神佛,顶天立地一世不倒。

    “您什么都不想要,那为什么还要让三爷离开?”

    这般言辞让阜怀尧想起了那天气势汹汹冲来御书房的苏日暮悲从心来的模样,心下不知为何突然一片恻然,被冰霜压在心底。

    做了就不会后悔,承认了爱就不会否认,他在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面前坦坦荡荡道:“朕想护着他。”

    他生平二十二栽,为父皇为朝廷为天下为黎明百姓,这是他仅有的一份私心而已。

    庄若虚不懂情爱为之何物,只是看了他端坐笔直脸色冷然的模样,莫名的觉得难受,却是反问:“爷为什么觉得三爷离开了您就能保护他?”

    “他陪在朕身边,伴君如伴虎,何必呢?”

    年轻的帝王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语气淡漠叫人听不出情绪起伏,仿佛事不关己,乌发如墨衬得脸色越发霜白,绣着九天腾龙的雪色帝袍一路坠垂在地,端的是精贵无双威仪盖世,只是身侧孤零零的,什么依靠都没有,当真高处不胜寒!

    “朕也许不是什么流芳百世的千古明君,但是平心而论,朕对得起这玉衡天下,为了江山,朕染了手染了心,什么都往里折进去了……你们说朕没有私心不为自己着想,可是如今朕不知道自己能为自己做什么,只是唯独一个阜远舟,朕舍不得。”

    他的语速不紧不慢和素日里没有什么分别,庄若虚却听得有些怔然。

    阜怀尧轻轻摩挲着手上开始褪色的廉价手绳,“朕是皇帝,是玉衡的主子,要大仁大义,要大公无私,为了玉衡,朕必须要做什么必须不能做什么,都是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的,可是朕不想哪一天青史留名玉衡一统,所有人都过上了好日子,但是远舟却要在皇陵里等朕百年。”

    这样的踏脚石,他踩得心肺剧裂。

    庄若虚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自己这一刹那的震撼。

    即使是作为天仪帝身边最亲密的心腹,他都从未见过阜怀尧这般模样。

    冷情铁血的男子将心底最深处的感情血淋淋地铺陈在他面前,似乎这样子挖开了疼过了伤疤就能好得快了,倒叫旁人听得五味瓶翻倒心魂不宁。

    “爷,我知道您是为他好……”庄若虚缓缓将自己的思绪理顺,神色复杂难解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可是,您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三爷是怎么想的?”

    当日朝廷上阜远舟抗旨不遵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个骄傲的王侯一瞬眼眸破碎的悲哀教人此生难忘。

    “……朕想过,”阜怀尧闭了闭眼,平复心中细微的激荡,缓缓道,“他难过,他伤心,他不肯走,他求着朕让他留下来,他甚至跟朕说,在离开和死之间选择,他宁可死……可是朕最怕的就是他有这样的想法。”

    他连噩梦里都怕他出什么意外。

    庄若虚微微仰头望着他,“您觉得把他留在身边,他只会越陷越深?”

    阜怀尧勾了勾唇角,但是并无笑意,“若说这一生朕最后悔的一件事,那必定是当日宫变之时没有一鼓作气杀了他。”

    结果,一念之差,一时不忍,一世不忍。

    “您现在想过杀了宁王?”

    “已经晚了。”

    庄若虚沉默了一下,才道:“您觉得将三爷放在身边就会害了他,那你想过没有,以三爷的能力,是您护着他还是他佑着您?”

    阜怀尧微怔,“什么?”

    庄若虚慢慢组织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想法,“您怕的无非就是会害死三爷,但是您别忘了,三爷是天下皆知的神才,智计才能无双,您能用尽办法保护他,没有人可以说您是错的,只不过,若是他想,他守着您和这天下,又有何难?”

    阜怀尧眼神微颤,忽觉有些茫然。

    庄若虚无声地叹气,“爷,既然您承认你不想三爷死,为什么不试着去赌一把?”

    “赌什么?”他还有可以下的赌注吗?

    “用你们自己做赌注吧,”庄若虚沉声道,“若是两剑相敌只会折损其一,若是并剑而相,也许就能所向披靡……您能护着这天下,为什么不信自己能护着他?”

    ……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两拨

    “秦仪,跟紧我!”

    “丁姑娘小心左边!”

    “退到子丑方向!”

    “苏日暮别站在那里,过来!”

    “……”

    “……”

    膻腥之风在鼻前横掠而过,阜远舟用剑格了一下,借势避开一张迎面而来的血盆大口,将秦仪从巨大的蛇身下拎出来,迅速后退丢给一旁依旧不出手的苏日暮。

    宫清错身迎了上去,厚背刀重重砍在蛇身上。

    另一侧,一支黑色龙枪已经戳透鳞片,穿过了巨蟒的厚肉。

    虽不是要害之处,但巨蟒还是痛得狠了,吃疼之下大力翻滚起来,连晋的武器一时收不及,只好放手跳开,免得被拖着卷了进去。

    另一条母蟒见状,舍下缠住它的阜远舟和丁思思,直接扑向在伺机结果公蟒的宫清。

    “闪开!”阜远舟厉喝一声,在宫清本能躲避的同时一个纵跃闪至母蟒面前,手中银色长剑冰冷,借母蟒俯冲之力削下了它大片皮肉,叫它一下子失了平衡。

    两条蛇撞在了一起,庞大的身躯接连毁了不少粗壮大树。

    连晋趁机把自己的龙枪拔回来。

    “不要恋战,走!”阜远舟拦住了还在和满地小蛇纠缠的甄侦,那厢苏日暮已经带着秦仪跳出巨蟒的攻击圈了。

    剩下的人纷纷跟上。

    连晋掐住一条从树上飞下来的青色小蛇,皱眉。

    虎人过后,敌人就改派蛇群来弄死他们了吗?

    不过有一点他奇怪的是,榆次山脉天大地大,他们就七个人,也不一定能够找到驯养虎人的地方,敌人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要杀了他们?这么一来,不是暴露得更快吗?

    “别走神!”宫清猛地拽了他一把,避开一根大树的枝桠。

    连晋立刻回笼神思。

    林多树密,再好的轻功也有限,蛇类的膻腥气息缭绕在四周,巨蟒移动的响动声一直细细密密细细密密好像响在耳边。

    一排梅花针飞出,将一片小蛇钉在地上、树上,甄侦清出了三叉路口的去路。

    异变就在这一瞬发生,快到他射出暗器的手都还没收回,一股恶风已经从侧面逼到近前。

    他本能地就闪,但还是闪不及,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扑倒。

    苏日暮恰巧将秦仪交给阜远舟,一眨眼就看到甄侦被一只吊睛大虎压倒,顿时大惊,手一下子握住了背上的画轴。

    但是下一秒他就松了一口气,因为甄侦已经一掌将那只吊睛大虎打翻在地,迅速翻身起来,除却衣衫微乱之外没看到有伤口。

    苏日暮手从画轴上滑下,脚下却是直接顺着刚才的动作挑起一块小石头,将之一脚踢向那只冷不丁出现的猛虎。

    这几幕场景都发生得太快,落后几步的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得一声凄厉虎啸,那颗石子已经活生生嵌入吊睛大虎的身体里了,打得它整个都飞出去了几丈。

    这份功力实在有点逆天,连晋和丁思思望向苏日暮的眼神都有一丝惊骇,宫清也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

    阜远舟挑眉。

    甄侦则是不合时宜地笑了笑。

    苏日暮自个儿都禁不住咋舌了一下。

    风声骤起,又一只吊睛大虎从茂密的草丛里扑了出来。

    有了防备的众人纷纷避开。

    那只被苏日暮打中的猛虎也强忍着伤口痛楚站了起来,震怒地再度扑向众人。

    在稍前一些位置的连晋赶紧出枪。

    阜远舟示意秦仪先远离战圈一点。

    但是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只隐藏在草丛里,直接将秦仪按倒,恰巧摔倒那处就有一个滑坡,一人一虎没稳住,一同滚了下去。

    阜远舟赶紧一个纵身就跳了下去,丁思思眼角一瞥,毫不犹豫跟上。

    两条巨蟒也在此时赶上,和吊睛大虎一前一后围堵住了连晋等人。

    “走!”避开母蟒的血盆大口,甄侦喊了一声,拽上苏日暮往刚才清出的那个三岔路口之一走了。

    剩下的人急忙跟上。

    自然界的力量远远大于人力,动物的围截比人们的剿杀更可怕。

    等摆脱了疑似被训练过的吊睛大虎和蛇群的时候,众人都禁不住一身冷汗——从早上开始,他们已经被蛇群和老虎围攻了几个时辰了。

    “子诤!”正靠在树旁休息的苏日暮突然惊叫一声,“子诤哪里去了?!”

    他这么一说,还在喘气的众人都纷纷惊了,往四周一看,果然不见阜远舟的身影。

    不,不止是阜远舟,连秦仪和丁思思都不见了!

    刚才场面太乱,同行的甄侦苏日暮都有几次差点跟丢,所以竟是一直没有注意到他们不在!

    连晋回想了一下,“好像……好像从路口那里开始就没看到三爷他们了。”

    苏日暮豁然站了起来,“我回去找子诤他们……”

    “不用了。”男子空明依旧的声音响起。

    在场其余三人都愣了一愣,看向那个一衣雪青刚才虎口下逃生的身影。

    “什么意思?”苏日暮大惑不解,自家好友下落不明,他问出口的语气显得有些烦躁。

    甄侦却很是淡定,“刚才和巨蟒混战的时候三爷跟我说,要是我们和他走散了,就往南走,不要回头找他。”

    刚才在三岔路口他挑选的就是靠南的方向。

    连晋和宫清面面相觑般对视了一眼。

    苏日暮忍不住“靠”了一声。

    “还给了我这个东西。”甄侦道,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小锦囊。

    苏日暮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劈手将锦囊拿过来,直接拆开。

    甄侦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坐等他先看这里面的东西。

    锦囊里面放下一张折成方块状的纸,苏日暮将它摊开,大约有四个巴掌大小,他就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怎么回事?”连晋敏锐地嗅出了不对劲。

    苏日暮强忍住半天才没冲动地把手里的东西撕掉了,但还是没禁住咬牙切齿地道:“子诤早就算计好甩掉我们了!!!”

    ……

    血流遍地,虎尸纵横,散落的树枝枝叶零零碎碎地铺陈在地上。

    阜远舟将染血的琅琊在虎皮上擦了几下,磨光血迹之后收剑入鞘,然后才走向不远处双双坐在那里的一对男女。

    丁思思用牙齿咬住绷带一角,绑好手臂上的虎爪伤口,活动两圈,并无大碍。

    阜远舟俯身看了看秦仪脚上的伤,“如何?还能走吗?”

    秦仪站起来试了一下,点头,“皮肉伤而已,尊主你……”

    “不是我的血。”阜远舟稍微擦拭了一下脸颊上沾到的虎血,腥臭无比,他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丁思思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他们追着秦仪冲下来之后和那只吊睛大虎纠缠了不少时间,这会儿都不知道刚才滑下来的那个滑坡在哪里了,“尊主,我们现在是找路回去和苏公子他们会合吗?”

    阜远舟往她那处看了一眼,目光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他只道:“我们估计是和他们走散了,现在方向都乱了,想要找也需要时间,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吧。”

    ……

    另一头。

    “早就算计好了?什么意思?”连晋一时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苏日暮平息了一下飙高的怒气,将那张纸丢给他们,“你们自个儿看!”

    甄侦将轻飘飘的纸接住,平摊开来。

    连晋和宫清都靠了过来,然后不约而同地蹙了眉尖。

    “这是……?”宫清有些迟疑。

    “后半段的路线图?”连晋有些倒吸一口冷气的感觉。

    这张纸上线条凌乱,不是看惯了地图的人估计都以为不过是一些无意义的曲线,但是习惯了沙场作战的连晋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其中蹊跷。

    他指向地图的左下角的一片地方,道:“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我们现在就在这里,山势走向都差不多。”

    而就在地图中央的地方,就有一处标记着一个虎爪的形状。

    如果没有出错的话,那么这个地方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宫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既然有地图的话,为什么我们之前要四处摸索?”

    连地图都有了,还要查探这里是不是真的是虎人的驯养地吗?!

    “只有半张……”甄侦忽然开口,盯着手中的地图,“以我的猜测,这个地图很可能本身就不完整。”

    也许是阜远舟的人早在他们之前就已经进入了榆次山脉查探,绘制出了地形图,所以阜远舟才敢带着他们六个人就进了这禁忌之地,但是这其中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导致地图的前半部分没有了,所以才出现前面一行人不停探路的情况。

    到了这个地方之后,目的地有了方向,又因为出于某种原因,所以阜远舟做出了兵分两路的决定,一拨是他和秦仪丁思思,另一拨就是苏日暮甄侦和宫清连晋。

    毕竟苏日暮还在这一波人马里,所以阜远舟不太可能是舍弃他们独自去虎人驯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