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子上,客栈中。
苏日暮回了自己的房间,进门的时候,那个一衣暗红的秀逸男子就坐在桌子边擦拭着一把把袖珍的飞刀,其他零零散散的暗器摆了一桌子,看着就叫人眼花缭乱。
“……好凶残……”苏日暮也是第一次见他收拾自己的武器,眼皮子跳了一跳,“你平时就带着这些出门?”
甄侦的眼神往桌上瞟了一眼,“差不多吧。”
苏日暮默默坐到离他远点的地方,龇牙:“今晚你睡地我睡床!”
甄侦无所谓笑笑,“你担心什么,我会脱了衣服才上床的。”
苏日暮:“……”这是耍流氓吧,是耍流氓吧!!!
对方控诉鄙视的表情实在太欠扁,甄侦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倾身过去吻他。
苏日暮也没推拒,就是泄愤般在他唇上咬了几口。
退开的时候,甄侦笑着擦拭了一下嘴角,眼波流转唇色红艳,勾人至极,缓缓吐出两个字:“真凶……”
“……你妹!”苏日暮啐了他一口——死妖孽!
甄侦不甚在意地坐回去,将擦拭好的暗器一一按顺序放回皮护臂的暗器袋子里,一边道:“三爷那边,问得怎么样了?”
这一趟严舆完全是毫无准备的,天亮了他们都收拾好了准备出发了,天仪帝那头才一纸密令下来要他们跟着阜远舟走,他和苏日暮、连晋、宫清、柳天晴、沙临志、赵衡本就是随行的,而花寒、花烈和秦仪则是阜远舟带来的。
甄侦刚才去探了一下双胞胎的口风,才知他们是昨晚接到的通知,看来是阜远舟是那时候才临时下了决定而后做好准备的了。
提起阜远舟那厮,苏日暮面色就是一变,恨铁不成钢道:“皇帝那边是铁了心不改口,子诤这货根本也就没打算安安分分呆在宿州!”
都不是让人省心的家伙,凑在一块就会折腾人!
“怎么?”甄侦略略意外,“严舆这一趟不是爷答应的?”那纸密令还能是假的不成?
苏日暮撇撇嘴,“皇帝那边好像是已经安排了人去了,不过子诤跟皇帝说,他去宿州之前必须去趟严舆,要么让我们跟着,要么他就算到了宿州也会一个人偷偷溜去。”
甄侦皱了一下眉,严舆这地儿实在太邪门,他也不敢打包票,不知道现在调人过来阜远舟会不会同意,作为巨门子规的他身边也是随时跟着一批人的,只是没现身罢了。
“别想了,”苏日暮知道了他的身份,也自是看得出他在想什么,道:“就子诤、我、你、连晋、宫清和秦仪进榆次山脉,天晴、花寒、花烈、沙临志和赵衡在外面接应。”
“六个人?!进榆次山脉?!”甄侦这回是真的彻底锁紧眉头了,“你确定你没开玩笑?!”
别说六个人,就是十六个人他都不会觉得多,阜远舟这样子是受刺激了还是太过自负?!
榆次山脉树木茂密成林,野兽遍地横行,更甚有毒虫雾瘴食人沼泽埋骨无数,要托大也不能挑这么一个一不留神就会送命的地方啊!
苏日暮倒不是很担心这点,耸耸肩道:“子诤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甄侦无奈,“你这是盲目崇拜……”
“去,小爷怎么会崇拜他?”苏日暮的脸色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虽然他是很不靠谱,不过这件事应该不会出岔子。”
甄侦听出了端倪,“三爷很久之前就说想要去严舆一探,被爷拒绝了,难道他一直没放弃暗地里准备?”而如今不过是从充足准备变成了临时行程?
苏日暮睨他一眼,“少从我这里套消息给皇帝,他做事我都不怎么管的。”
甄侦很自然地笑了,“你和他关系这么好,他想做什么你会不知道?”
苏日暮“切”了一声,“子诤和他皇兄差不多一个德行,做什么事都是神神秘秘的,不到紧要关头就不跟人说。”
“哦?”甄侦将最后一个暗器收进皮护臂的暗器袋子里,“这么说来,三爷为什么和宿天门对着干你也不知道了?”
苏日暮挑挑眉,很是坦白,“知道了又凭什么跟你说?”
甄侦抬眸看着他,淡淡的笑颜似浮逸云流昙华乍现,暗红碎影坠进眸子里,眼波魅惑,“我以为以我们的关系能叫你破个例。”
苏日暮皮笑肉不笑,“别的还有的商量,这个就免了。”
甄侦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东西收起来,和软剑一起放好。
苏日暮有些忐忑,凑过去戳戳他,“哎。”
“嗯?”甄侦低低地应了一声。
“不会生气了吧?”苏日暮微微不安地问。
很多事情不是他不肯说,只是未到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甄侦把东西收拾好了,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略微不解,“我生什么气?”
苏日暮努了努鼻子,“子诤的事情牵扯太多,他跟皇帝都没说过,我知道的不全,现在也说不来。”
甄侦闻言,嗤之以鼻,“白痴,你瞒我的事还少么?一件一件计较下来我早就累死了。”
苏日暮却意外地没有炸毛,缄默了片刻,道:“很快就会结束的了,你也很快就能知道的了。”
……
第二百六十章 百年魔教
皇宫内,御花园,凉亭中。
“啪。”霜白的手拈着乌黑的棋子,轻轻落在棋盘的空格处。
随即耳边就传来一声低笑,声音又轻又柔,细细的软软的,像是流动的水一样直往人心底钻。
阜怀尧闻声,微一抬眸。
紫纱披身的阴柔男子放下手里的棋子,笑颜晏晏地望着他,“引而不发,置于后地,一击必中,陛下乃个中高手,我输得心服口服。”
阜怀尧看着棋盘上七零八落的残棋,淡淡道:“国师也不是易于之辈。”
心机深沉的人,大都棋艺高超,也不知是因为习惯了棋盘之间的种种无形厮杀,还是习惯了现实生活中的各类算计。
申屠谡雪嘴角轻勾,媚眼如丝地注视着他,“为什么我总是觉得,陛下对我很是冷淡呢?”
“国师多虑了,”面对这勾魂夺魄的视线,阜怀尧倒很是坦然,“朕不过天生性子长这般而已。”
申屠谡雪禁不住去触碰他冷若冰霜的脸,“这般性子,钟情于您的人岂不是很是伤心?”
阜怀尧侧开脸躲开他的手,“国师,自重。”
“果然很冷淡啊……”申屠谡雪作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您伤我的心了,陛下。”
站在旁边伺候的寿临整个人都石化掉了——他们家主子是不是被调戏了!?
阜怀尧淡然看他一眼,四两拨千斤道:“京城初夏风光正好,国师大可出去走走,就不必对着朕这个冷心人伤心了。”
“哦?”申屠谡雪收回手,托住了腮,耐人寻味道:“陛下是真的冷心,还是……心已经不在了呢?”
阜怀尧眸色一晃,眼前似乎闪过那蓝衣人的身影,不过一瞬,旋即恢复一派无波无澜,“朕的江山在这里,心自然还是在的。”
“心系天下黎民,陛下果然大仁大义。”申屠谡雪如是赞道,就是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心实意了。
“国师来皇宫一趟,不是特地来和朕下盘棋的吧?”阜怀尧转移了话题。
申屠谡雪却忽然问:“陛下关不关心江湖事?”
“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江湖也是玉衡的一部分,朕怎么会不关心?”
“那江湖上二十年前有魔教横行,生灵涂炭,这件事您也知道了?”
阜怀尧目光微动,“国师说的是刹魂魔教?”
申屠谡雪笑了,“莫不是还有第二个魔教?”
“国师也关心那等旧事?”
“传奇的事情,总是不嫌旧的,”申屠谡雪道,“那刹魂魔教的历史,陛下可清楚?”
“百年魔教,最鼎盛的时候也不过是在二十年前。”阜怀尧并没正面回答。
“那陛下可知魔教的创教人是谁?”申屠谡雪问。
阜怀尧想了想,“朕记得,应该是最后一任魔教教主慕容桀的师父文辄心。”
文辄心此人身份神秘,创建魔教之后也并没十分突出的作为,不知为何死得蹊跷,疑似是暴病而死,倒是他的徒弟慕容桀因武功高绝而青春常驻,在位五六十年不曾被人拉下马过。
“最后一任教主?”申屠谡雪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十四年前素剑门作为魔教隐秘据点被白道人士全盘剿杀,虽然魔教弟子被尽数屠尽,慕容桀的佩剑‘荆麟’——魔教的掌权象征也在素剑门密室中,但是一直未见慕容桀其人,陛下怎么就肯定他不是还活着躲在某一个地方等待东山再起?”
阜怀尧任由对方的视线探究性地在自己脸上逡巡,八风不动的模样,“朕只是觉得,慕容桀这般枭雄之辈,若是活着,想必也忍不下这口气十四年……除非,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看来陛下对慕容桀这个魔头赞誉极高咯?”
“不过是就事实而言,谈不上赞誉。”
申屠谡雪也不纠缠这个问题,忽然就转了话题:“那陛下可了解文辄心这个人?”
阜怀尧眸眼微抬,“几十年前的事情,未免记载不全,文辄心此人行事低调,虽说创建了刹魂魔教,不过朕倒是真的不怎么了解。”
“您难道不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吗?”
他神神秘秘的语气勾起了阜怀尧的一丝兴趣,便花了些心思去琢磨了一下,“文辄心……文……辄心……”
确确实实有些耳熟的感觉,只是他一时说不出是哪里熟悉。
申屠谡雪做了提示,“如果加多一个字进去……”他纤指一动,在桌面上写下一个“人”字。
阜怀尧瞬间心念急转,“人……文辄……闻人折心?!”
闻人一族的特殊名字对于了解其中情况的人来说实在太过如雷贯耳。
申屠谡雪抚掌而笑,“没错,就是闻人折心。”
阜怀尧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窥到了一丝真相的痕迹,但语气上还是表现出了半信半疑,“国师欣赏闻人卿家,莫不是因此才有这般猜测?”
“原来在陛下心目中申屠是如此糊涂之人?”申屠谡雪做出疑惑的表情。
“朕并无此意,”阜怀尧轻描淡写道,“只不过国师这么猜测,又是何意?”
申屠谡雪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这不是猜测哦,陛下。”
“不是猜测?”阜怀尧倒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愿闻其详。”
“这闻人一族的事情陛下也肯定知道一些,我就不多说了,不过闻人家族客走他乡之后,最后的记载是在两百年前,池尤国的秘史之中,”申屠谡雪观察着他的神色,将事情娓娓道来,“那一任闻人家主名叫闻人折傲,自小聪慧手腕高绝,更有一身的好功夫,来了池尤之后就带着残余的族人铲除了一方匪徒,在一处隐秘山头住过几年,其后再度带着族民远走不知所踪。”
“国师上次在洗尘宴上,似乎提过一些?”说到洗尘宴,阜怀尧的眸色略微沉了一下,稍纵即逝。
“所以我便对陛下说些没对别人提过的事情,”申屠谡雪眼波流荡如水,“当时闻人一族离开池尤,并不是自愿的,而是因为被追杀。”
“大莽还在追杀他们?”
“不,”申屠谡雪道,“追杀他们的,是闻人折傲。”
这个答案委实出乎意料,阜怀尧也禁不住意外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他们反了闻人折傲,”申屠谡雪诡秘地笑了笑,“而带头的人,就叫闻人折心。”
阜怀尧的心底瞬间掀起波澜万丈,种种念头闪过脑海,最后被强行一一压下,“国师此话当真?”
申屠谡雪口气暧昧,“自然是当真,我怎么敢欺瞒陛下?”
阜怀尧淡然地望着他,狭长双眸如天上寒星。
申屠谡雪暗道一声真是无趣,坦言道:“当时申屠一族就住在闻人家族附近,刚才所言都是家族秘史,这点我可没欺瞒陛下。”
“原来如此。”阜怀尧不置评论。
“那时闻人折心带着三分之二的族人反了,但还是被闻人折傲追杀着溃逃出了池尤,后来到玉衡建了一个刹魂魔教。”
“那闻人折傲呢?”不知为什么,他比较关心这个。
“他啊,这我就不清楚了,”申屠谡雪弯了弯嘴角,“闻人折心带着族人溃逃之后,他也跟着搬迁不知所踪了。”
阜怀尧在心底暗暗推敲他的言辞,忽然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你说的这些事是发生在两百年前?”
申屠谡雪点头,“约莫就是这个时间。”
“你说文辄心就是闻人折心,那么百年前他创建魔教的时候岂不是已经差不多一百岁了?”就算对文辄心知道的不多,但他绝不是个耄耋老者这点还是能确定的。
“闻人一族的人本就驻颜有术,武功练到一定境界也能像慕容桀那样青春常驻,”申屠谡雪却是避重就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
第二百六十一章 女子
距离京城千里之外,贺州。
严舆是连接覃怀和贺州两个大州的枢纽,扼住了通行要道的位置,而要去严舆,自然是要先经过贺州地界。
一连数天快马轻骑赶路,再强的人也撑不住,所以一进入贺州的头一个城池,阜远舟就和众人低调地住进了客栈里休整两天。
蒙头大睡一天之后,大清早的甄侦不见了人影,苏日暮一骨碌爬起来抱了两坛子酒,和阜远舟一起呆在客栈屋顶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喝酒,心道这才是人间乐事。
阜远舟见他一副几日没开荤的模样,禁不住无奈道:“甄侦是虐待你了还是怎么的?”
苏日暮龇牙:“他克扣小爷的酒了!”
阜远舟面无表情地睨着他,“你当我不会扣你酒?”
苏日暮讪笑:“一场兄弟,不至于做得这么绝吧?”
阜远舟轻哼一声,把没开封的一坛酒挪到自己身边,“别喝这么多。”
苏日暮抱着剩下的那坛子顿时眉开眼笑——果然还是他家子诤最好了~~~
端着一碗东西在对面楼道找人的甄侦正好抬头瞧见他这一张猥琐的笑脸,眼皮子跳了跳,翻出窗户几个腾挪便到了屋顶,碗里的东西洒都没撒一滴。
“三爷,”甄侦向阜远舟问好之后,目光转向苏日暮,“秦先生不是说了么,酒要尽量少喝一些。”这一坛子的分量可不轻。
苏日暮撇撇嘴,“子诤都没管……”
阜远舟淡淡接上一句话:“你现在不归我管。”
苏日暮:“……”
甄侦对阜远舟笑了笑,然后把手里的碗递给苏日暮,“吃了药先。”
药味刺鼻,苏日暮嫌弃努努鼻子,“秦仪的药方子越来越凶残了。”
甄侦挑眉,“你怎么不说是你喝酒喝得太凶残?”身子好些之后就各种手段偷偷喝酒,拦都拦不住,连赶路的时候都不例外。
苏日暮:“……”
阜远舟若有所思地盯着苏日暮,“原来如此么?”
苏日暮继续讪笑之,“没有了没有了~~你信我还是信他?”
阜远舟毫不犹豫:“信他!”
苏日暮一脸控诉:“……”
甄侦轻笑——大舅子什么的果然是神奇的存在。
苏日暮憋屈地喝了药,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被一声巨响打断了。
三人闻声低头看去。
他们在的位置很高,正好可以看到客栈前堂对应的院子,现在那里的门居然冷不丁的被一个飞出来的大胖子撞飞了。
那胖子砸在了后院的石头地上,痛得大叫一声,没等他叫完,前堂那边又刷拉拉飞出两三个男人,通通砸在那个胖子身上,砸得他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一个持剑女子跟着走了出来,一身淡灰劲装,年轻而姣好美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那几个打扮俗气的男人。
“你们是不肯说了么?”她一脚踩在其中一人的脚上,用力地碾了碾,问。
客栈的小二和客人都远远看着不敢靠近这个女煞星。
阜远舟和苏日暮本是在奇怪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一看这个女子,再一听她的声音,竟是不约而同惊呼一声:
“丁思思?!”
“丁姨?!”
也在看着下面的甄侦猛地怔住了——什么……丁思思?!
下面的女子也听到了动静,抬起头来,阳光正好在头顶上方,她被晃得眯了眯眼,一时没看清楚是什么人认出了她。
阜远舟也顾不得甄侦在旁边了,起身就一跃而下,苏日暮眼疾手快地朝他一伸手,后者拉了他一把,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他把苏日暮带下去了。
轻巧落在地上的时候,阜远舟也定了定神,松开苏日暮之后朝那劲装女子走去。
丁思思只看得一个蓝衣人逆光朝自己走来,身形神仪都很是眼熟,待得近到跟前,看清这人俊美颜容,她遽然脸色就是一变。
阜远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女子倒退一步,眼中惧色一闪而过。
“徵大人?!”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阜远舟一下子僵住了,双眸里暗沉一片,“……丁思思?”
丁思思这才察觉出不对来,恍然间想到了什么,脸色再度变幻,双膝一弯就往下跪,“主子……”
阜远舟手疾地托住了她的双臂。
就在这时,出门走动的柳天晴和沙临志正好回到客栈,听得动静赶了过来,见状,沙临志警觉加疑惑,柳天晴则是直接惊讶了。
“娘亲?!”他低呼道,疾走几步靠前去。
丁思思愕然回头,“天晴?”
刚准备往前走的沙临志呆住了。
刚从屋顶跳下来的甄侦也是一怔。
柳天晴虽是才十三岁,但是长的比普通少年要成熟许多,但是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可是丁思思却极是年轻,看着也不过是二十一二岁的模样,两人站在一起,说是姐弟都有人相信。
只是如今柳天晴却是唤丁思思一声“娘亲”,怎么能不叫人惊讶?!
这厢柳天晴也是极不明白眼前这般情景是怎么回事,“娘亲,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思思完全没料到自家孩子也会和阜远舟一起出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柳天晴疑惑地来回看了看她和阜远舟,问:“娘亲你认识我师父?”
“……师父?”丁思思愣了一愣。
“嗯,这是我来到中原之后拜的师父,不过那时候联系不上娘亲,就没有通知你了。”柳天晴简短地解释了一下。
丁思思还是有些回不了神的感觉。
苏日暮一直在看着她,眸色不明。
甄侦站到他旁边,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但是苏日暮没有回应他,不知在想着什么。
四周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阜远舟皱了一下眉,看向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赵衡,随手指了指地上的几个被丁思思打趴下的人和客栈损坏的东西,淡淡道:“善后吧。”
“是。”赵衡连忙应下。
阜远舟再度看向丁思思,眼神已经没有了刚才不平静的波澜,“跟我来。”
他如是道,话音未落,已经转身走了。
丁思思竟像是听惯了命令一样,二话不说就跟着往楼上走。
苏日暮抿了抿唇,对甄侦道:“你处理一下这里的事,”说罢就对柳天晴招了招手,“天晴,跟过来。”
说罢,他也带着柳天晴跟上阜远舟他们的步伐了。
沙临志虽是心下疑问诸多,但是也没追上去,掉头就去帮赵衡的忙。
甄侦被留在原地,也没什么不满,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消失在转角的背影。
丁思思……
据他所知,二十年前刹魂魔教出了名的剑煞仙子,便是叫做这个名字。
只是,如果这个人就是剑煞仙子丁思思,那么为什么她不仅没死在当年的白道清剿之下,甚至二十年来颜容不变?!
……
客栈二楼,阜远舟的房间。
柳天晴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他刚把门关好,就听到了身后重重的跪地声。
他一愣,赶紧回头看去,就看到他的母亲跪在了那蓝衣皎明的男子面前。
她低下头,毕恭毕敬的姿态,沉声道:“魔临天下,刹魂至尊,属下丁思思,见过尊主。”
阜远舟瞥了一眼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柳天晴,道:“天晴还在呢,别吓到孩子了。”
丁思思却是叩头而下,“属下逃教十四年有余,自知罪孽深重,甘受千刀万剐之刑罚,只是天晴不知个中详情,实属无辜,思思求尊主饶过他一命!”
阜远舟一时没说话。
素来表现得比同龄人成熟太多的柳天晴也有些不知所措了,“娘亲……师父,你们……”
苏日暮拍了拍他肩膀,递给他一个眼色,示意他不用担心。
柳天晴微微定神。
低着头等候宣判的丁思思却是一直忐忑着。
她是慕容桀在位时的亲信,比左右二使都更经常接触到慕容桀,阜远舟被前任刹魂尊主收为徒弟的那几年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比谁都更清楚慕容桀是用怎么样的方法教导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又学会了怎么样的手段。
阜远舟不动声色地俯身下来,伸手抬高了她的脸庞,示意她直视自己,“在那之前,你先告诉我,天晴是谁的儿子?”
第二百六十二章 长老
丁思思猛地一僵,这个在二十年前也算叱咤风云的女子一下子白了脸色。
柳天晴怔住了,他从小就跟在母亲身边,从没在在意过父亲的事情,他师父为什么要这么问?他的娘亲为什么又会对他的师父行此大礼毕恭毕敬?!
苏日暮也没想到好友会这么直接地问,脸上神情微变了一下。
阜远舟却没在意他们的反应,只是注视着面前这个颜容依旧的女子,“思思,告诉我,天晴的父亲是谁?”
丁思思抿平了唇,“这……这只是思思的私事,还请尊主莫要追究。”
“私事?”阜远舟冷淡地重复了一句,然后示意她往旁边看去,“闻离,过来。”
苏日暮神色复杂地走前几步,喊了一声:“丁姨。”
丁思思双唇一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落拓不羁的年轻男子,“望……”
苏日暮点头打断了她的话,“好久不见了,丁姨,我现在叫苏日暮。”
柳天晴惊疑不定地来回看看他们,“娘亲,你们……”
“思思,”阜远舟望着她,淡淡笑了笑,温文尔雅的模样,“你说,我和闻离是不是要喊你一声舅母?”
“……属下不敢。”丁思思惊得咬了咬牙,顿了片刻之后朝柳天晴招了招手,然后指向苏日暮,“天晴,见过你苏表哥。”
阜远舟目光一动。
苏日暮微微愕了一下。
即使早有猜测,但是和真实听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柳天晴则是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愣愣地看着苏日暮。
“这么说来,”阜远舟缓缓眨了眨眼,“天晴真的是柳叔的儿子?”
丁思思迟疑着点头——柳一遥和他们两兄弟感情很深,若是柳天晴是柳一遥的儿子,应该就不会被她连累。
阜远舟注意着他的脸色,“看来,思思知道柳叔就是玉衡前左相柳一遥?”
丁思思的目光飘忽了一瞬,“……知道。”
柳天晴常年住在关外,如今听来如坠云雾。
什么柳一遥什么柳左相,他听都没听过。
“那么,”阜远舟的眼神慢慢变冷,“你说说,徵大人是谁?”
……
皇宫。
巨门两大掌令之一子鸬将资料恭恭敬敬地呈递到了天仪帝桌前,道:“回禀陛下,池尤那边的资料已经送到了。”
阜怀尧随意地翻了一下,问:“如何?”
子鸬道:“根据巨门的查探,属下认为申屠谡雪应该是所言不虚,只是不全。”
“说来听听。”阜怀尧淡淡道。
“是,”子鸬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闻人一族落户于池尤国深山之中,虽然说是隐秘,但是闻人家族不是平庸之辈,始终纸包不住火,所以在当地还是留下了一些传说,其中一点是属下觉得颇为蹊跷的。”
“哦?”
“就是申屠谡雪所说的关于闻人折心反叛的事情,”子鸬道,“他说那次叛变是闻人折心带头的,但是实际上是闻人一族中除却家主之外的东南西北四大长老同时背叛闻人折傲,闻人折心只是其中之一。”
同时叛变?——阜怀尧若有所思,“能查出是缘故吗?”听起来闻人折傲并不是无能之人,相反,他还极有手段,这样的人会被大部分人背叛,定是有什么天大的理由。
子鸬摇头,“影卫们还在查。”
阜怀尧沉声道:“查出来……不,从大莽开始查,从闻人一族被赶走大莽的原因开始查。”
他有预感,这个原因,定是几百年后掀起种种风雨最归根究底的缘故。
子鸬应下之后,接着道:“东南西北四大长老中的东长老闻人折心化名文辄心创建了刹魂魔教,属下便猜想其他几个长老会不会也化名潜入了其他国家,几番对比之下,有几个人倒是符合标准。”
阜怀尧顺着他的提醒翻开了相应的那一页资料,随即目光就定格在了上面,久久没有挪开,“这是……”
“西长老闻人折荪,有可能就是织锦王孙澹的父亲孙陌言,南长老闻人折忽,对应的是八年前去世的木石圣人的师父胡罫,北长老闻人折蘇,最有可能的就是江湖上百年前曾经昙花一现的剑客舒几梦,他们都有同一个特点,就是出身不明,看起来都似并非玉衡本土人士,和文辄心出现的时间差不多,相貌年轻常驻,除了舒几梦神秘失踪生死不明之外,其他三人的死状都颇为离奇,据说是死后一天之后都化作了百旬老人的模样,不过因为事情蹊跷,所以不曾传扬出去。”
阜怀尧的脸色凝住了片刻。
孙澹的父亲孙陌言……孙家的《三仙向南图》!
谜团似乎终于揭开了一角,但是也带来了更大的迷雾。
闻人一族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么样的秘密?!
……
“你说说,徵大人是谁?”
闻言,苏日暮眸色一凝。
徵大人……刚才丁思思认错人的时候他也在旁边,而能让丁思思认错的,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但是这个人为什么会和刹魂魔教扯上关系?!
丁思思用力咬住了唇,“思思只是口误,尊主见谅。”
“思思,”阜远舟仍是那种温和的笑容,眉眼挽出完美的弧线,勾唇浅笑之间神仪无双,“很多事情,我虽是不清楚,但不代表我不知道。”
丁思思僵了一下,“……尊主你知道了什么?”
阜远舟语气淡然,“也许旁的人眼里阜徵是盖世英雄,不过于我而言,他不过是个懦夫。”
丁思思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显然有些难以置信,“当年……当年那些事明明只有我和老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