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见他表情实在有点可怕,也不敢忤逆他,只好照着做。
可是阜远舟没对他怎么样,居然……转身走了?!
苏日暮呆滞了一下,然后想到,阜远舟出去的时候似乎把琅琊拿在手里了……惊!!
御书房里。
甄侦正在汇报一些影卫的工作,骤然感觉一阵杀气袭来,他惊得匆忙一闪,却闪不过那道闪电一样的电光,等他退后的时候,头上发冠已经被扫落,黝黑的发散了一肩。
银色飞刀本能地出鞘,可等他看清那“刺客”的样子,就是一怔。
峰眉曜眸,金冠蓝衣,银剑妖异,可不就是阜远舟么?!
没等他回神,阜远舟已经杀气腾腾地再次攻来,他伤势未好内力使不上,不过光是身法招式就能让人吃个大闷亏了。
阜怀尧也被吓到了,赶紧喊了一声:“远舟,你做什么?!”
“一点私事,皇兄见谅,之后远舟自会请罪!”阜远舟道,目光凶狠地盯着那个雪青的身影。
“三爷……”现下甄侦可不敢和他动手,只能一味地闪,可是皇朝第一高手的剑岂是轻易能闪的,加上阜远舟现下一口火气直冲心口,招招都是下了狠手,连伤势都不顾了,不出五招甄侦就应付得有些捉襟见肘。
“子诤别冲动!你身上有伤!”慢了一步跟来的苏日暮看见这场面,惊得三魂七魄飞走一半,赶紧扑过去拦下阜远舟。
他的武功本就和阜远舟旗鼓相当,又熟悉对方的剑法,现在阜远舟不能用内力,他牵制起来自是容易得很。
见他这般,阜远舟更是愤愤,开口时语气无比恶劣:“闪远点!”
抬手便将人甩开,举剑刺向甄侦。
苏日暮下意识闪身过去,把甄侦拉到自己身后,急了:“子诤你冷静一点!”
阜远舟的剑猛地一顿,周身逼人气焰弱了下来,只盯着他护着甄侦的模样,似乎看到了什么陌生的东西。
看着这架势,阜怀尧和甄侦哪还会不明白其中纠葛!
明明是明白,不过该怎么做,他们心里都没什么底。
阜远舟的样子让苏日暮有些不安,“……子诤?”
“第二次,”阜远舟开口,语速有些慢,“这是你第二次拦我的剑……”目光移到蹙着眉头的甄侦身上,“为了一个外人。”
从五岁开始,十六年间,但是他剑指之处,永远都有另一把剑陪着他,阜远舟从没想过,自己也有用剑对着苏日暮的一天——因为他护着一个人。
他的话让苏日暮立刻心神大乱,抓着甄侦的手也不自主地松开了。
甄侦觉得心里一空,像是有什么地方塌了一块,在苏日暮松开手的时候猛地反握回去。
他的体温让苏日暮定住心神,忍不住抓紧了他的手。
甄侦这才觉得松了半口气——若比较他和阜远舟在苏日暮心里的分量,他真的不敢赌。
苏日暮说:“子诤你听我……”
“你喜欢他?”阜远舟却是打断了他的话,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不知是怒是哀。
苏日暮张了张嘴,最后吐出一口气,平静道:“是,我喜欢他。”
甄侦心头一跳。
阜怀尧眸色复杂。
阜远舟却是眼神一暗。
越是平静,越是认真,他太了解苏日暮了。
缓缓垂下了剑,阜远舟朝他伸出了手,“过来。”
苏日暮一怔。
“离开他,”阜远舟这般道,声音没有起伏,“我给你找世界上最美的女子,哪怕是三宫六院,只要你喜欢。”
苏日暮摇头,“子诤,别闹了。”
阜远舟固执地伸着手,“离开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苏日暮露出无奈的神情,却仍是摇头,重复:“子诤,别闹了。”
阜远舟望着他的眼,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
那双总是暮霭沉沉的眼,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坚决了?
是甄侦改变了他?
可是……为什么这个人非得是甄侦?!
他不在乎苏日暮是不是断袖是不是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但是他在意甄侦的身份!
甄侦不仅是翰林院学士,还是巨门的子规!
一入影卫门,终身不复出,影卫是为守护玉衡而存在的,无论甄侦多么万事不在意都好,身为子规的他必定是将玉衡存亡放在第一位,这是每一个影卫毕生遵守的信念!
甄侦做着最危险的事情,没办法将苏日暮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没办法给苏日暮一个安乐静稳的家,没办法给苏日暮一个孩子,甚至身为影卫的他随时随刻都要做好为玉衡牺牲的准备!
甄侦死了,苏日暮怎么办?
阜远舟可以照顾苏日暮一辈子,但是他喜欢甄侦,喜欢的人若是死掉了怎么办?
诚如阜远舟永远不能失去阜怀尧,与他像足九分的苏日暮若是泥足深陷,何尝又不是另一个阜远舟?!
剑折射的光划破了眼,阜远舟看着他,眼眸破碎的悲哀,想喊他的名字,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想苏日暮有个贤良的妻子,有个懂事的孩子,一辈子平安喜乐,而不是再去重复前半辈子的腥风血雨,醉生梦死。
苏家祠堂里的三拜九叩,注定了他们是彼此甩不掉的责任。
甄侦不适合他,就像阜远舟明白自己永远不会是阜怀尧的良人。
甄侦看着背对自己的苏日暮,不想承认阜远舟的神色让他都觉得难受。
苏日暮,你会怎么做?
身前的人紧了紧被他握着的手,良久,才开口:“子诤,我与甄侦,还不到难舍难分的地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有情人
“子诤,我与甄侦,还不到难舍难分的地步。”
苏日暮的一句话,像是一个个坚硬的栗子扑腾扑腾迎头砸来,直接把甄侦打懵了。
“苏日暮你……”还想反悔不成!?
苏日暮却对他摇了摇头,暗地里飞了个白眼——你还嫌现在不够乱么?
再乱也不能这么吓人啊——甄侦气结,瞪了他一下,不过还是没说什么,大有“待会儿我们在私下聊聊”的意思。
苏日暮无奈地抽抽嘴角。
阜远舟看着他们的互动,闭口不语。
阜怀尧若有所思。
苏日暮回过头,看着阜远舟,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语速也并不快,眼角眉梢还是那么桀骜不羁的,甚至带着一如既往漫不经心的笑,“我知道你为我好,不过子诤你也是知道的,一辈子平安喜乐这些东西,照我的性子,真没什么可能。”
且不说他大仇未报,就是隐姓埋名住在京城这两年都混了个酒才的名号,便知他有多么不安分了。
阜子诤的心思苏日暮清楚得很,也明白他所恼怒的什么——想也知道,甄侦的身份不简单,连最亲近的阜远舟都不能轻易告诉他。
对方的话听似懒懒实则难得认真,阜远舟却好像不为所动,“那又如何?”就算是这样,也不需要往最浑的那趟水里扎啊!
苏日暮叹气,“不如何,我偏偏对他上了心罢了。”
阜远舟的目光能在甄侦身上挖出两个洞来,“他有什么那么值得你上心?”
阜怀尧其实真的很想插一句话,为他年少有为的巨门之首喊个冤,不过想到一开口炮灰倒霉的还是甄侦,就继续沉默了。
苏日暮又叹了一口气,“是啊,这家伙也就一张脸值得称道,我做什么为他上心?”
阜远舟:“……”
阜怀尧:“……”
甄侦暗暗咬牙,脸上却笑得越发温柔,“看上甄某,真是委屈苏大才子了!”
苏日暮从善如流,“不委屈,习惯就好。”
甄侦:“……”他迟早会拔了这口毒牙的!
阜远舟恨恨:“苏日暮!”
被吼的某人赶紧正色,顿了顿,道:“你明白的,我没有一时冲动。”
阜远舟握紧了手里的剑,“你若是一时冲动,我管你做什么。”从小就是这样,要么什么事都不在乎,要么认真做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他明明比苏日暮小几个时辰,却放心不下这个人的执拗脾气,ca心来ca心去,到了后来,就像他爱阜怀尧一样,护着他已经变成了本能。
苏日暮脸上终究还是多了一分伤感,“你这个爱把事情全部往身上揽的性格是怎么养出来的?”
阜怀尧喟叹,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阜远舟没说话。
苏日暮注视着那双曜石一样黝黑的眸子,在阜怀尧改变他之前,这双眼睛并没清澈得那么好看,“不要担心,子诤,这件事我有分寸,真的。”
——所以,你该学会把那些沉甸甸的责任放下来一些,莫要学你的皇兄那样把整个天下扛在肩上,好似自己是个打不死的铁人,你会累他也会累,为自己多着想着想吧,你那么深爱着你皇兄,那就去拼一把,得到得不到不过一步之差,不然,依你的性子,你定会抱憾终身。
阜远舟抿了抿唇,“你有分寸?我能信几分?”
“我的信用已经这么差了么?”苏日暮无可奈何,随即妥协一般道:“我喜欢他。”爱这个字太重,他担不起,只是这份喜欢已经足够他放弃余生醉生梦死的打算。
阜远舟神色复杂,“我……”却是张口难以继续。
四个字,便是九分的分量,剩下一分还是他硬撑着不给的,像是一种孩子气的固执。
苏日暮这半生过得太苦了,不管那人是不是甄侦,他都不放心将这个人交付出去。
十四年前杏花雨中,苏家上千亡灵前,他曾誓言此生都会保护苏家最后一滴血脉。
不仅是情义,也是赎罪,更是十几年一路相依为命下来的执着……
可是此时他看着眼前两手交握在一起的人,却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是保护,而不是伤害。
苏日暮空着的手摸了摸鼻子,“子诤你看,我连照顾自己都难,何必再去祸害一个女子呢?至于甄侦……啧,只有他祸害我的份吧,”他感觉着手上的力道,笑了笑,“那就凑合着过呗,不管他是谁,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老是克扣我酒的讨厌鬼罢了。”
甄侦直直望着他,有些意外有些好笑,弯了眉眼,轻笑,“是啊,不管你是谁,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要整天看着的酒鬼罢了。”
阜怀尧站在三人对峙的圈外,看着苏日暮和甄侦执手相笑的模样,似是痴了,久久才微微垂了眼睑,掩下狭长雍目中的流光,眼角泪痣轻动,宛如血泪。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世间,又有几对能如此圆满呢?
阜远舟也有所触动,眼角余光看到身侧帝王无欲无情的从容,苦涩便漫上了心头,终是失了那份咄咄逼人的气焰。
收剑,归鞘,十几年做惯了的行云流水的动作,竟是也有一分艰涩。
他摇摇头,道:“你若是……算罢,你喜欢便是了,我还能把你怎么样不成么?”
苏日暮既惊又喜,瞬间眉开眼笑,直接扑了过去,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就知道子诤最好了~~~o(≧v≦)o~~”
看着他不同往日的欢喜的笑容,阜远舟突然就释然了。
他要的不过是苏日暮过得快活,既然甄侦能做到,他又何必阻挠呢?
生无欢死无惧,乌鸦嘴,你的这一卦失算了,对么?
不过看着他和甄侦并肩走出了御书房,阜远舟还是忍不住有些惆怅。
尽管嘴上不承认,但是他心里还是将苏日暮当成了异姓兄弟,两个人相互扶持了十几年,可是接下来的几十年,却有另一个人陪着他往下走……
儿时和苏日暮一起变装行走江湖的时候,常常能见到人家喜事,那时候总看到儿女嫁娶的老人或弟妹迎亲的年长者喜气洋洋的脸上会夹杂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神色,苏日暮说那是寂寞,阜远舟问为什么,苏日暮也是摇头,道一句不知。
现下,方能明白那种看着幼鸟离巢欣喜又寂寥的感情。
阜怀尧站在他身旁,将手放在他的头上,揉了揉,淡淡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我知道。”阜远舟这般道,微微低头望着他,突然伸出手大力将他拥入怀中,似乎只要稍一松开,眼前人就会不在,“皇兄,你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
他的语气那么急,就像是一个急需保证的孩子。
苏日暮有了甄侦,阜怀尧便是他的一切。
阜怀尧听得心里就是一疼,犹豫地回抱住他,但是最后只低低地唤了一声:“傻瓜……”
事到如今,他根本给不起什么保证。
……
见苏日暮一路走一路回头,甄侦终于忍不住了,把人拽到了没人的角落里。
“哎哎哎,干嘛呢?”冷不防被这么一扯,苏日暮纳闷了。
甄侦不满,“三爷不是同意了我们的事了么?你还惦念着什么?”
“没事,有点担心子诤罢了。”苏日暮叹道,回想起御书房里那两人就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像是被蚂蚁爬过一样难受起来了。
明明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偏偏阜远舟不敢坦白,阜怀尧故作不知,连旁人(特指某酒才)看了都有把他们扒拉扒拉脱光衣服丢进空房子里把门反锁上三天三夜坐等生米煮成熟饭的冲动。
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是这么回事了,苏日暮和甄侦在对待感情上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类型,你有情我并非无意说开了大家凑合着过便是了,可惜阜怀尧和阜远舟在这点上倒是像兄弟了,没有十分真心便不敢轻易去相信去爱,就算是爱了,不被逼得没有退路非君不嫁非君不娶,就通通踌躇不前直接做鸵鸟了——擦,鸵鸟都没他们埋得这么严实!
甄侦听到阜远舟的名字开始眼皮子就扑腾扑腾跳个不停了,“又霸道又凶残还棒打鸳鸯……你担心什么?”
苏日暮闻言,哭笑不得,“莫要告诉我你吃醋了?”
甄侦坦荡的很,睨他一眼,“酸着呢!”
“酸什么?那是你小叔子!”苏日暮嗤了一声。
甄侦似笑非笑地纠正:“三爷是我小舅子。”
苏日暮不屑,“你在子诤面前喊一句小舅子试试。”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果然偏袒他……”
平时腹黑得只会整人的家伙居然闹脾气了,苏日暮啼笑皆非,“我早便说过,你和他不一样。”说完就想到他在阜远舟面前两回说的喜欢甄侦,那时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倒是有些脸热了。
甄侦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眉头一挑,便笑了。
嗯,阜远舟没意见了就代表苏日暮板上钉钉是他的了,看在这点上就不和那位殿下计较了。
不过该算账的还是要算,甄侦把眼前人的注意力召回来,“你方才说还不到和我难舍难分的地步?”
苏日暮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满脸无辜——这不是事实么?他们俩确实没跟连体婴儿似的啊~
甄侦顿了顿,神色有些怪怪的,“我还以为……”
“嗯?以为什么?”苏日暮不解。
甄侦露出了一分差不多算是苦笑的意味,“还以为你会因为三爷……否定我们的感情了。”
他一直觉得很强大,几乎没有畏惧的事情,但在喜欢二字面前,他也会底气不足。
苏日暮愣了一下,然后笑骂:“笨死了,你不是说除了你就没人忍得下我这等牙尖嘴利到处得罪人的麻烦吗?我都没怕你招蜂引蝶,你担心什么?”
“……”甄侦看着他,失笑,“是我庸人自扰了。”
苏日暮撇嘴。
所以说啊,太聪明的人多数是想太多,一想太多就把自己想死了,于是缺心眼的一般都长命百岁,便是这道理了。
……
第一百七十七章 琼林宴
夜幕低垂,星辉漫天,皇宫一角的琼林宴上歌舞升平,热闹非凡,粉红衣饰的宫女蝴蝶一般端着酒水穿梭在宴席之中,在朝的官员和新进的进士三三两两做一堆,觥筹交错,看上去和乐融融。
阜怀尧自然也出席了这个文试之后最重要的宴会,不过勤政依旧,正和庄德治宗正等几个朝中老人商议一些事情。
阜远舟伤势未好,嫌吵,露了面之后就在阜怀尧的默许下没去搀和,摆脱了几个颇有疯狂粉丝气质的士子,找了个不引人瞩目的角落呆着,他随手拿了一盏酒,目光逡巡着整个宴会。
席上,燕舞和楚故一个清俊一个清秀,引着齐然和几个一看便是寒门出身的进士有说有笑,引得后者颔首不停,偶尔瞥向主席帝位那人时总是满目敬慕,想来也是二人在提点他们一些官场规矩顺便替天仪帝收买人心;方云飞和庄德治也算名门之后,正在和几个贵家子弟推杯换盏,同样将门出身被两人拽上的连晋倒是不耐烦这事,不知说了什么,远远就能看见那几个富少爷面露尴尬;纪霏孝入朝比较晚,布磬正带着他在官员中兜转;陈闽商洛程等人都混迹在新晋进士之中,时不时交换几个眼色。
阜远舟摇摇头,世代皇帝都怕手下臣子结党营私,阜怀尧倒好,直接把将来有把握接掌各处大权的亲信凑做了一堆,感情好得可以直接换帖拜把子。
这一招险是险得很,不过确有奇效,他们几人各有各的位置各有各的人际网,却能拧成一股绳,不会拖后腿不会互相猜忌,有事就开口,效率都不知提高了多少倍,而且他们俱是性情中人,懂大义懂进退,不居功不自傲,还对玉衡、对阜怀尧忠心耿耿,最重要的是有原则,即使是朋友,在国家大事上也从不含糊,有他们在,将来什么党派都结不起来。
别的不说,天仪帝看人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好。
楚故他们都是朝廷出类拔萃的新秀,去拉拢人心观察新人的同时也被其他官员试探巴结着,而那些进士也是众生万象,有能说会道的有不动声色的有长袖善舞的有愣头青的,和朝中的老狐狸交起锋来,活脱脱就是一场精彩迭起的大戏。
阜远舟举盏饮酒,遮住嘴角一点不明笑意,目光一转,便去找那个嘴巴不饶人的好友。
这厮果然和甄侦呆一块儿,薄唇勾起一边,眼角含笑带诮,懒洋洋往那一坐,再豪气干云举杯就饮……擦,怎么看怎么欠揍!
酒才之名在京城也算是家喻户晓了,这份找抽的模样再加传说中的“恶名昭彰”,不少官员见了这新鲜出炉的状元郎,都忍不住凑过去,苏日暮虽然被耳提面命了无数次,但是面对一些实在“面目可憎”的人,他毒舌功力就算发挥不出五成,也够那些人吃不了兜着走了。
也幸好甄侦八面玲珑,替苏日暮打消了不少仇恨值,一回头见他事不关己地拿着香醇的御酒陶醉不已的模样,甄侦眼皮子就抽个不停,夹了个虾球堵住他那张得罪人不偿命的嘴。
失笑了一下,收回了视线之后,阜远舟忽然就想起一件事——闻人折月去哪儿了?
闻人一族的传说知道的人寥寥无几,闻人折月的身份在这里也就是新任榜眼罢了,比起苏日暮的狂傲齐然的正直,他这般一无身份二无背景还成熟沉稳的性子,显然更让一些心思活络的人想拉拢拉拢,之前还见他和一个权贵说话,怎么这会儿不见了?
正琢磨着这事呢,阜远舟忽然就听到有人靠近的动静,一转头,眉头便是一扬。
哟,说曹ca曹ca就到,眼前这紫衣绿眸的人可不就是闻人折月么!
对方是会也没预料到他坐在这里,意外了一下之后行了个半礼,“殿下千岁。”
“今天是个好日子,闻人公子大可不必拘泥,请坐。”阜远舟带上仁德君子的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闻人折月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坐下,反而道:“席上不少士子才女仰慕神才之名,望能请教一二,殿下却是避而不见,未免惹得心碎一地了。”
他眼中略带醉意,驱走了一分忧郁,眼里是慈悯的包容,让人觉得这份调侃都是善意的。
阜远舟也不反驳,只道:“闻人公子名列三甲,是这琼林宴的主角,现下来这地儿躲清静,未免不够厚道了。”
这个成熟男子吸引的目光可不比别人少。
言罢,两人对视一笑,此间有多少真心实意,那就不为人知了。
闻人折月从经过的宫人端盘上拿过酒,倒了一杯,举到面前,笑道:“神才之名誉满天下,在下也是神交已久,在此敬殿下一杯。”
“不过虚名罢了,闻人公子谬赞了。”一时猜不透对方来意,阜远舟便顺水推舟耍起了太极,和他碰杯后一饮而尽。
他和苏日暮凑一块久了,也学会了他那种豪气干云灌酒的架势,衬着那张俊美风逸的容色和颀峻英伟的身形,格外潇洒不羁。
闻人折月看得眼神一闪,眼角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宴席中的苏日暮,在阜远舟察觉前收回视线,给两人都添满了酒,他看向阜远舟,碧绿的眸子比昂贵的翡翠更令人着迷,“这第二杯……谢谢殿下当年救命之恩。”
这话一出,饶是正做好准备等着对方挑话题的阜远舟也禁不住怔了一怔,“……救命之恩?”
与此同时,主席那头的阜怀尧将目光投向角落里坐着的两人,眼神动了动,低声对站在身后变装成宫人的苍鹭道:“派人守在宁王近处,别出了什么岔子。”
“是。”
角落里。
“殿下果然不记得了?不过也难怪,十几年的时间,再深刻的记忆也会变淡了,何况只是萍水相逢。”闻人折月并不意外于对方的反应,笑了笑,只是不知是不是触动了心头的什么,他的笑中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像是人世行走百年,蓦然回首,同行之人早已归于尘土。
他什么救过这么一个人了?——阜远舟试着从记忆里翻出一些线索,但是最后毫无发现,“闻人公子以前见过本王?”闻人折月样貌不俗,又有一双明显特征的绿眼睛,他见过了该是不会忘记才对的啊!
“在下见过您,不过殿下没见过在下。”闻人折月解释道,“十五年前,淮右鼎州,城外山头,殿下可有印象?”
闻言,阜远舟心里就是一咯噔。
十五年前他才六岁,武功已有小成,慕容桀便易了容带着他四处找人练手,淮右鼎州……离那时候魔教的隐匿处不算远,应该是他刚开始练手那会儿去的地方。
“那时候家父出门经商,到了年尾便带着在下回良余,途经鼎州就遭了山贼,幸得殿下相助才逃过一劫,不然就没有今日的闻人折月了。不过当年殿下走得太急,我们在马车中还来不及道谢,家父生前还常常惦念着这份恩情,”闻人折月似是在回忆着以前的事,眼神有些飘渺。
“这么说来,本王似乎有些印象。”阜远舟不动声色道,但其实他那时这种事情做多了,还真的一时想不起来,不过这也不妨碍他借此机会和对方熟络起来。
慕容桀每次都隐在暗处看他杀人,闻人折月应该没有看到他吧?
“那么多年了,不记得亦是正常,”闻人折月笑了笑,“人海茫茫,殿下助人不留名,在下本以为此生无法再报答这份恩情,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您,也算是种缘分吧。”
“哦?那时本王年纪尚小,不知闻人公子是怎么认出本王的?”
“那时在下就在马车之中,见过殿下的模样,和现在相比变化不算大,再来,就是这把剑了。”闻人折月指了指他腰上的琅琊。
这样的剑,独一无二。
“原来如此。”阜远舟点头,“不过是举手之劳,闻人公子牵念多年,倒是让本王惭愧了。”
“救命之恩,岂是小事?”闻人折月反驳道,“以后能有相助之处,还请殿下只管开口。”
两人又推杯交盏喝了几杯,阜远舟不着痕迹套了一下话,不过没什么收获,至少二人明面上还是气氛十分融洽,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么交好的好友呢。
“远舟。”
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时,两人正在说话,听得声音都看了过去。
“皇兄。”看着那个朝自己走来的冷颜男子,阜远舟很自然地笑了。
闻人折月也站了起来,执手为礼,“陛下。”
阜怀尧对他一颔首算是招呼,然后走到阜远舟身边,抬手按下了他的酒盏,淡淡道:“伤势未好,不宜多饮。”
“好。”感觉到那份隐藏在冰面下的关切,阜远舟唇边笑意更深。
闻人折月惊讶了一下,“不知殿下有伤在身,还请殿下恕罪。”
“无碍,一杯谢酒,总不能推辞。”阜远舟道。
“谢酒?”阜怀尧不解。
阜远舟便将刚才的事大致地和兄长说了一下。
还没说完,就忽然听得原本热热闹闹的宴席那边突然静了下来,三人都奇怪地望了过去,却见那里的人都不约而同聚向一处地方,似是在围观什么。
“怎么回事?”阜怀尧淡淡问。
闻人折月本以为他在问他们,但是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他才知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一个宫人打扮的男子。
“回禀陛下,安顺爵家的世子赵武致带着人向苏日暮苏公子挑战,大家都去观战了。”
“哦?”阜怀尧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挺有趣的啊,皇兄,我们去看看吧?”阜远舟笑道。
他得了文状元那年,也是被人这么当众挑战过。
阜怀尧点头。
闻人折月自然没有意见,跟上。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斗文
宴席那头果然闹得很大,几乎所有人都去围观了,见天仪帝和永宁王过来,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路。
阜怀尧和阜远舟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最里面,便见苏日暮依旧懒洋洋地坐在他的位置上喝酒,自在的很。
明显沆瀣一气的几个贵家世子和进士站在他对面,被他这漫不经心的轻视气得眼睛都能冒出火来。
甄侦站在一边,似笑非笑,也不知是看戏还是打算灭火。
其实阜远舟知道苏日暮纯粹是觉得无聊罢了,只是他往那里一坐,脑袋那么一歪,再吊儿郎当拿杯酒,就愣是把人撩出三丈火来。
“诸位卿家,这是在做什么呢?”明黄帝袍的帝王踱步进来,寒星双目慢慢扫视过去,平淡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却生生叫人升起身在寒冬腊月的感觉。
众人都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几个世子进士中带头的便是安顺爵家的公子赵武致,他自喻才高八斗,但是在京城文坛里哪个才子没被酒才苏日暮压过一头?他自然也是被苏日暮的毒牙刮过一层皮的。
这次他也参加了文试,却名落孙山,对一举夺得状元桂冠的苏日暮可谓是恨得牙痒痒,跟着自家父亲来了琼林宴,又看到苏日暮那不屑交际连他去打招呼都懒得抬头应几下的狂傲模样,新仇旧恨累积下来,看着天仪帝离席,他就忍不住带上人来找麻烦了。
现在天仪帝中途折返,还带着神才永宁王回来,事情闹大了了也没法退,赵武致只能硬着头皮行礼道:“回禀陛下,武致素闻酒才大名,曾有幸邀战而败,甚是敬佩,今日得见,不免再起请教之心,不料惊动圣驾,武致实在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