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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55章

    略微安心,不过还是道:“那回去叫太医看看吧。”

    阜怀尧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里不知藏了什么,瞳仁的色泽深邃无比。

    “皇兄?”阜远舟不解地唤他一声。

    阜怀尧异样地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里似乎有种莫名的情绪,“了残红……你是什么知道的?”

    阜远舟浑身动作瞬间就是一僵。

    阜怀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是怕漏看了任何一点什么,语调清清冷冷,“这种东西,你不该知道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发觉

    死一般的沉寂在小小的车厢里弥漫开来。

    好一会儿,阜远舟才声音艰涩地开口:“远舟身中奇毒,难道连追查一番都不可以吗?”

    “可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阜怀尧的声音似是掺杂着冷漠,“你在太医院里安插了有人?”

    “……是。”当时他出事之后,是被秘密带回宫里救治的,后来醒来之后阜怀尧也是暗地里下令不准闲杂人等接近他,不过秦仪还是寻了机会偷偷找了过来,好不容易才哄得当时心智不全的阜远舟让他探脉。

    顾郸是太医院首席,常年浸yi医术,而秦仪作为刹魂魔教左使,比顾郸多了份大胆和不择手段,在医术毒术上岂只是略胜一筹?所以他很快就发现了阜远舟的疯症似乎因为中了一味诡异的毒,而阜远舟昏睡期间能接近他的也不过是那么几个人,所以他煞费苦心地追查下去,果然在顾郸那处发现了了残红的记载。

    了残红这种毒药性凶猛,不过持续时间不长,隔一段时间就要服用,这样才持续有效,秦仪偷偷调换了顾郸给阜远舟用的药,停止了毒药的摄入,后者就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然后秦仪再千辛万苦配置了残红的解药,才彻底解了这味毒。

    “你认为……”阜怀尧面色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异样,“是朕下的毒?”

    “的确曾经这么想过,”也许是被对方感染了,阜远舟也微微缓了过来,直言不讳地承认了,“不过远舟早已知道不是皇兄。”

    “那么是谁?”阜怀尧问。

    阜远舟垂着眉,在兄长面前,他乖顺得没有丝毫皇朝第一高手的气焰,“远舟知道不是皇兄即可。”

    不是他有多么宽宏大量慈悲悯人,只是已经时过境迁,再去追究的话没什么意思,而且顾郸笨是笨了点,不过胜在够忠心耿耿,有他在,阜远舟也安心一些。

    阜怀尧却没有松口的意思,“朕问你,到底是谁?!”

    突然提高的音调连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的薛定之都惊了一惊,白着脸想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竟会惹得龙颜大怒。

    马车里的阜远舟也是被吓到了,抬头一看,见兄长脸色冷冽如同一贯,眼里却有火光在隐约跳跃着,显然已经动了火气。

    阜远舟登时就是一怔。

    看着怔住的蓝衣男子,阜怀尧的火气慢慢压了下来,有些疲倦地阖上了眼想让自己激烈的情绪平复,睫羽低垂时,眼里有一抹痛楚一闪而过。

    人心都是肉长的,阜远舟会为了他的一些许小伤就惊慌失措,他又何尝不会心疼呢?

    了残红是什么?它是一味毒!一味蚀人心智的毒!!!

    中了了残红,症状不仅是会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失了神智,还会侵蚀人的身体,中此毒的人,持续用药的话,从来都是活不过十年的。

    阜怀尧本以为自己在保护着这个人,现在方知阜远舟在他眼皮子底下究竟受了多大的罪,他怎么能不觉得痛?!

    阜远舟这般傲骨凛凛,清醒过来时面对自己发疯之时的窘境,该是怎么样的情何以堪???

    枉他曾经夸下海口,以为只要有自己在,就没人能动阜远舟一分毫毛——原来即使是一国之主权力滔天,也有做不到的事,连自己的心爱之人都护不住,他拿什么来护着这天下?!?

    看见阜怀尧眼中的痛楚,阜远舟心里就是一扎,忙不迭握紧他微凉的手,“皇兄,远舟已经没事了,真的,你……”你别这样,我心里疼。

    阜怀尧睁开眼,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就是无奈一叹——你总是这般,好似我的喜怒便是你的天下。

    这个念头只是在心中微微一转,就让阜怀尧身体微僵,刚才的荒诞不羁的想法像是杂草一样蜂拥而出,叫人措手不及。

    眼前颜容俊美的男子用一种无法言喻的神情对着他,眸中深不见底,深情在他的眼中扎下了根,和哀伤交杂在一起,那般专注,那般痴恋,执念之重,能把一切幻化成灰,叫人动容。

    阜怀尧看着看着,没有欢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向上窜起来,冷厉又荒凉。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怎么可能……一定……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父皇……这就是孽障吗……凭什么你做的孽,要远舟来承担……

    凭什么?!

    阜怀尧微微弯下腰,一时只觉心肺剧痛。

    “皇兄??”阜怀尧一下子白下来的脸色惊住了阜远舟,他慌忙离开自己的位子,跨前一步半跪在他面前,又是按住脉搏又是试探额头温度的,甚至想传些内力进去,“皇兄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阜怀尧突然俯身抱住他。

    阜远舟愣了愣。

    “朕无事,只是有些累了……”阜怀尧如是道,声音疲倦。

    “皇兄……”

    “让朕靠一下,朕累了,到朱雀大道了唤朕一声就行了。”

    “……好。”阜远舟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不过见他似乎真的困倦了,只好调整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任对方靠着。

    阜怀尧似乎真的倦极了,靠着他闭目养神,长长的乌发披散下来,阜远舟看不清他的颜容,心里却依旧一寸寸柔软下来,目光贪婪地将这个人描入记忆深处,融进血髓。

    他唯恐时光过得太快,不能将这情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体会,恨不得把一刻钟全部掰成两刻来度过。

    可是又怕时光过得太慢,迟则生变,恨不得一瞬白头,不要再有什么闪失错失彼此。

    阜远舟沉沦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看见靠着他的白衣男子,嘴角流露的是怎样苦涩难比的笑容。

    远舟,你不该……

    ……

    对比起阜怀尧和阜远舟二人这边安宁又波涛暗涌的气氛,苍鹭那头可就血腥得多了。

    “靠!这是什么鬼东西!!??”抹开溅到脸上的血,苍鹭忍不住啐了一声。

    “这些啊……”深衫银箍乌发的男子在他背后微微笑着,神态静雅又翛然,好像被五花大绑的不是他一样,他用一种在暗夜里绝对叫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幽幽道:“的确是鬼东西呢。”

    苍鹭听得一身鸡皮疙瘩四起掉落一地,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这个家伙惹来的东西!

    瞪眼瞪到了一半,他就赶紧长剑一挽,劈开了又一次的攻击。

    着黑色侍卫服的影卫呈圆状分散围在他四周,抵挡住汹涌而来的进攻。

    现下这幅情景,说来话长也说来简单,他们贪狼一门的人本来带着江亭幽回京城城内,不料走到了一半就遭到伏击,一群灰色衣衫面带白色面具还有戴着虎爪武器的人如狼似虎地扑了出来——真的是“如狼似虎”,他娘的跟野兽似的,断胳膊断腿还能继续往前冲!!!

    贪狼是守护皇帝的近身影卫,是四支影卫队伍里最为精锐的,武力值自然不消说,不过竟然还是被他们缠得进退不得,江亭幽那厮还在背后“幸灾乐祸”!!!

    苍鹭自然是认识这些人不人兽不兽的人——正是一直神出鬼没的虎人无疑。

    “黑鸽,叫增援……”苍鹭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场面让他的话音立刻就是一卡。

    原本被五花大绑因为遭遇埋伏而丢在地上江亭幽似乎看够了戏一般,忽然站了起来,身上的绳子像是被无形的刀割断了一般,根根七零八落断裂在地。

    四周影卫大惊,苍鹭几乎把眼珠子瞪出眼眶:“你……怎么可能,三爷明明点了你的穴……”

    江亭幽挣脱绳子之后松了松筋骨,平静地道:“既然有点穴,自然是有移穴之法……”

    他的话音还没结束,就单手成爪,足尖一动便攻向苍鹭。

    苍鹭赶紧凝神迎战,谁知刚一剑过去,江亭幽就招式一边,五指前探,将被苍鹭随手别在腰上的黑骨折扇拿了回来。

    “这是亡妻遗物,恕江某不能以礼相赠。”拿回折扇的江亭幽退回原处,指尖温柔地抚摸着没有任何折损的扇面,神情柔和地道。

    他看着折扇的眼神实在温柔得令人汗毛倒竖,苍鹭皱了皱眉,挥手示意贪狼各人围住江亭幽,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江亭幽突然抬眼,目光笔直地射向苍鹭。

    那眼神实在凌冽,是武林高手独有的气场,看得苍鹭动作一顿。

    “回去告诉你们陛下和殿下,”江亭幽缓缓地开口,眼里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最不可能的东西,也许恰恰才是正确的,别以为人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

    这句话实在莫名其妙,苍鹭听得一头雾水,没等得及他细问,江亭幽就身形一展,借着影卫被虎人缠住的间隙,一步十米,几个滑身就离开了包围圈。

    苍鹭一惊,合着几个影卫提剑就追。

    不过掌上轻扇江亭幽岂是易相与的人物,只见他袖袍一挥,就有是你东西飞了出来,落地即炸,炸开一片蒙蒙浓雾!

    “卧倒!”

    “小心有毒!!”

    “蒙住鼻子!!!”

    “锁住东南方向!!”

    “别让人跑了!!”

    “小心偷袭!!!”

    “……”

    “……”

    等一阵混乱过后,浓烟渐渐退散,竟是出乎意料的并不带什么毒或迷药。

    不过江亭幽也已经了无影踪。

    苍鹭甩开一个扑过来的虎人,四处顾盼,最后只能皱着眉示意一部分影卫们将虎人都收拾了,一部分跟着他去追,看能不能追到人。

    居然在贪狼手里逃出去……

    贪狼的一世英名完全留不住了。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死人

    靥穿愁从朱雀大道、玄武大道和青龙大道一路蜿蜒过去,抵达城门后再绕回朱雀大道以北作为终点,形成一个近似环形,苏日暮是按着顺序去拆中心枢纽的,拆到最后就又倒回了朱雀大道。

    这次的事实在影响巨大,天仪帝接到消息之后就当机立断,准了连晋派遣大量连家军入城,对外宣称是修缮京城大道,维护房屋,以策安全,而府尹府五百衙役则是以入夏撒药防虫的理由行动,人多力量大,所以拆了中心枢纽后一切便是人力的事情了,各个地方的机关被搬走,地道被填平,基本在入夜之前都恢复了原本的秩序,只有朱雀大道以北这边还在忙碌。

    恰巧阜远舟看到阜怀尧被劫持那时硬是用蛮力毁了诸多弩车,弄出的巨大响声惊动了不少百姓,楚故便顺水推舟说是大道年久失修,修缮过程中出了些许意外,然后再官府出资将沿路百姓安顿好。

    百姓不知其中艰险曲折,只道朝廷这回实在修缮得及时,不然失修的道路摔了人就不好了。

    阜远舟本在想有连晋楚故庄若虚等人在,能出什么乱子?不过等到了朱雀大道,他就不这么想了。

    在楚故等人向阜怀尧汇报的空档里,确认了这回守卫绝对不出意外之后,阜远舟便到处找找苏日暮那个嘴皮爱惹事的家伙有没有被人灭口了,不过等他看到甄府那个叫什么鹧鸪的影卫旁边绑着纱布吊着半个胳膊的白衣书生,立刻就怒了!

    “这是怎么回事?!”阜远舟闪身过去,揪着苏日暮皮笑肉不笑地怒问。

    他就不信了,他走的时候苏日暮还是完完整整一只活蹦乱跳的,这么多人在,还能有什么人能伤了这个家伙不成?!难道连晋庄若虚宫清这些高手都是吃干饭的吗?!

    被揪住的苏大酒才摆着一张纯良又无辜的脸,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谁在跟你绕弯子?!”阜远舟瞪他,恨不得在那张脸上补上两记老拳,不过想到这酒鬼已经四肢少(……大雾……)一肢了,就大发慈悲不辣手摧草了。

    “那什么,就一个不小心嘛……”

    “不小心?!我看你迟早会把小命不小心丢了!”阜远舟气不打一处来。

    “喂喂……”说话要不要那么不客气啊喂……

    苏日暮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阜怀尧那边,连晋瞧见了,摸摸鼻子走过来,干咳两声,拱手道:“三爷息怒,真是非常抱歉,苏公子是因为下官受伤的。”

    之前阜远舟为了找回阜怀尧而提前离开了,连晋走不开,便在这边盯着场子,有些担心阜远舟的大哥会不会出事的苏日暮飞快拆完机关后,朝四周一看,差点忍不住骂娘了——子诤你这个笨蛋,你忘了我现在是不会“武功”的书生吗吗吗???

    于是连晋自告奋勇去把人从层层锐利的竹刀阵里带出来,不过没想到这江亭幽实在是卑鄙,这靥穿愁最后一个中心枢纽明着放在外面,竟是还有一个藏在暗处,两人还没有出来,暗藏的阵法就毫无声息地发动了,连晋不如阜远舟那样和苏日暮呆久了对机关比较敏感熟悉,差一点就被长箭扎个对穿,苏日暮及时把他推进死角里,不过因为不想暴露武功,没用护体真气,拉人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中了一箭。

    听罢了事情过程,阜远舟敛了怒气,有些歉意地看向纱布吊胳膊的好友。

    他当时因为阜怀尧的事情险些连机关都忘了,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苏日暮暗暗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少作这副死人脸,他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闺女要阜远舟整天护着不成?

    阜远舟看得立时就是青筋暴起——要不是你丫的装不开花的水仙,我至于整天管着你么?!

    苏日暮嘴角一抽。

    阜远舟冷哼一声。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无声的交流。

    阜怀尧冲苏日暮颔颔首,道:“劳烦苏公子了,阁下为京城百姓奉献诸多,不胜感激。”

    苏日暮受不住了,连忙摆手,“不用扣那么大的帽子下来,小生举手之劳罢了。”

    他是嘴欠惯了,受不得别人的好意。

    倒是阜远舟用死亡视线瞅他一眼——对我皇兄这么不礼貌,作死啊?!

    苏日暮暗地里狠狠再度白了他一眼——除了你皇兄能不能惦记点别的?!

    阜远舟又是一声冷哼,不过没哼出声。

    啧啧,他才不会承认自己重色轻友呢!-_-

    阜怀尧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波涛暗涌,问苏日暮:“苏公子,关于这个机关,”他看了看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街面,“你了解多少?”

    苏日暮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下巴,也明白阜怀尧想要问的是什么,道:“靥穿愁这个机关架设起来起码要两到三个月时间,在路下面打地道,直接把材料运进去按顺序装好就行,整个机关最难的部分只是在中心枢纽,要连接每个机括,把这个做成功了,其他的都好办了。不过……”苏日暮低头,跺了跺地面,“这动静可不会怎么小。”

    毕竟是要动土动地板的,能不出声么?

    阜怀尧的目光转向连晋。

    连晋会意,道:“地道是通往城外深山的,那里的痕迹显示,早在半年左右之前曾经有大量的人驻扎在那地,盘旋数月有余,具体是什么人,臣尚未查明。”

    半年前……

    那时候朝廷三个皇子三足鼎立,宁王党和肃王党斗得如火如荼,太子党坐山观虎斗,是谁那么大能耐,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在人来人往的京城大道下面动手脚?!

    楚故忽然道:“爷,京城四条大道半年前曾经动过工的。”

    这话实在冒出来的有些突然,阜怀尧愣了一下。

    倒是阜远舟反应得快,“楚大人说的是车马道那件事?”

    楚故颔首,“正是。”

    这件事阜远舟自是比阜怀尧清楚,因为他那时和阜崇临同掌工部,此事就是工部负责的。

    京城人流通量大,车水马龙的,尽管官府三令五申不准在城内驰马快奔,不过还是三不五时就有人被撞伤擦伤碰伤什么的,楚故每逢遇到这种事都觉得头痛无比,于是往上面报去,工部的人一琢磨,就想出个办法,在大道两旁规划出一部分地区,将那部分垫高了,在车马多时以供行人行走,这样就大大减少了人马车相撞的几率。

    这事儿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当时阜崇临已经视阜远舟为眼中钉肉中刺,对他恨之入骨,两人也斗得正是激烈之时,所以这份差事也是争上了好一会儿,后来被阜崇临抢到了手。

    建筑车马道的事情是阜崇临的人一手包办的,其他人的目光也放在朝廷太子肃王宁王三人势力之间的争斗上,不曾去多留意一件一件尘埃落定了的事。

    靥穿愁锁住了三条大道的咽喉,甚至围住了城门,阜崇临想要起事的话,正好拿来阻挡剿杀皇城军。

    这么一算,时间地点条件什么的就都齐全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当时阜远舟不觉得是一件多大的事儿,如今想来,难道靥穿愁这玩意儿是当时阜崇临搞出来的?!?

    除了不在京城的连晋,阜怀尧、苏日暮和庄若虚被他们一提醒,也想起车马道的事情。

    同样也联想到了那个谋逆自杀的二皇子——打败大莽进军玉衡的有功者之一,神威将军阜崇临。

    阜远舟望向自家兄长,眉头禁不住微微皱起,“皇兄,二皇兄他……”

    知道阜远舟想说什么,阜怀尧眸子中异色一闪,“当时,他确实是断了气的。”

    虽然那时候他在担心阜远舟是不是被阜崇临灭了口,不过见他服毒倒下之后还是有去探他的气息,也让手下人看着他的尸首,以防他是假死。

    阜崇临犯谋逆之罪,按玉衡律法本该受千刀万剐暴尸荒野之刑,但是他有功勋在身,阜怀尧也念在这是自己的二弟,反正人死如灯灭,也就没有对他的尸首再做什么,按着皇子礼节厚葬了他。

    苏日暮突然插ji一句话来:“如果靥穿愁真的是那个什么二……咳咳,肃王殿下弄的,岂不是就意味着他早就认识江亭幽了?”

    众人都下意识沉默了一下。

    经过这段时间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场的人对江亭幽这个名字实在熟悉得在听到之后都有一种不出意料的“果然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的感觉,自然而然的,也想到了当年掌上轻扇那和他的扇子一样出名的毒术。

    如果现在有人说江亭幽会做一种让人死了又复生的毒药,他们都不会动一下眉头了。

    “会不会是龟息功?”连晋问。

    “龟息功是会身体软而不僵的。”阜远舟道,又看了一眼阜怀尧。

    阜怀尧摇头,也不避讳什么了,直接道:“崇临是死后第四天下葬的,已经僵硬后又变软了,正是因为确认他真的死了甚至开始腐烂了,朕才下令下葬的。”

    而且,说不通的是,如果有这么个杀手锏,阜崇临起兵造反的时候干嘛不使出来?这般威力,若是皇城军和增援的连家军被剿杀了,帝位不就手到擒来了吗?

    楚故和庄若虚都有些头疼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一个死人还出来搅合了……

    还是说,有人在借死人的名义在搞鬼?

    ……

    番外:表白记(1)

    这件事,是发生在咱们理智敏锐一流感情迟钝也一流的天仪帝陛下还没明白自家亲亲三弟永宁王殿下的心思的时候。

    刘家是世家望族。

    刘家最后一任家主是礼部尚书。

    刘家在礼部基本搞起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垄断工作——虽然职务是他们担任的阜远舟,正事是别人(例如阜远舟掌管礼部后的为贤是用……)做的。

    德妃是名门千金。

    德妃熟读经书,知书达礼,晓通中外。

    而阜远舟是德妃的儿子。

    综合以上,各位看官就该明白阜三爷仁德君子的称号是怎么来的了。

    所谓君子恪守于礼,由此可见,阜远舟小盆友是多么地有礼貌懂礼节了。

    这不理世俗道德伦理约束全心全意喜欢一个人是因为在情理之间阜远舟更重视情,不过……在认清并且坚定自己感情上十分勇敢的阜三王爷,在表白一事上却瞬间望而却步灰头土脸了。

    恪守礼节的阜远舟自然做不出在大庭广众之下单膝下跪递上闪瞎别人钛金狗眼的十克拉钻石戒指说一句“爱老虎油皇兄你嫁给我吧”这种伟大壮举,于是只能满目幽怨地注视着毫无知觉视政务为平生己任勤勤恳恳的白衣帝王,恨不得学林家妹妹背把锄头凄凄惨惨戚戚地葬一回花哀悼一下自己杯具的恋爱路途。

    于是某一段时间里天仪帝陛下森森地觉得自己四周有一股森森的怨念之气到处飘啊飘~~~

    不过话说回来,每一个小攻背后都一定会有一个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能在乃事业迷茫时毅然决然慷慨解囊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没钱没力也得牵线搭桥出一堆有钱有力的炮灰出来,能在乃有难的时候挺身而出说一句兄弟有我你大胆滴往前走吧一不小心就华丽丽客串了一把炮灰,偶尔顺便在乃身边扮演一把绿叶的角色烘托一下乃是绝世好小攻新世纪好男人的形象,还能在乃追不到自家或傲娇或冰山或女王或闷骚或腹黑或柔软易推倒的小受时给乃支一百零八条追“受”损招……咳咳咳,招数。

    于是天空一声惊雷,咱们阜三爷的狗头军师——苏日暮苏大酒才闪亮登场了。

    “子诤啊,”苏日暮纳闷地看着颇有举杯消愁愁更愁的好友,默默地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快被对方喝光了的五十年的桑落酒往自己这边挪了挪,问:“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啊,干嘛一幅如丧考妣蔫了吧唧的样子?”

    阜远舟没理会他的逻辑错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苏日暮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从脚底竖到了头发丝,打了个激灵之后才受不了地道:“有事你说行不行?大不了兄弟给你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麻烦你别再用叹气声插我耳朵两刀了好么么么!!!

    阜远舟眼前一亮。

    苏日暮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闻离啊,你说我该怎么和皇兄告白比较好?”

    苏日暮呆滞:“……啊?”

    阜远舟两眼亮晶晶一脸期待状。

    不忍心让好友失望的苏日暮内流满面:“……”嘴贱是种病啊,贱起来要人命啊……

    阜远舟继续期待g。

    “……”苏日暮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干笑几声,“哈、哈、哈,那什么,子诤啊,我突然想起甄侦那个家伙好像有事找我,不如我先回……”

    “锵”的一声,一柄亮闪闪的,绝对吹毛断发的银色长剑横在了他面前。

    长剑的主人微笑,亮出一口媲美剑光的利牙,赤果果的威胁之意:“闻离你说什么来着,刚才风大,我没听清。”

    “……”企图浑水摸鱼的苏某人立刻立正稍息肃立,“咳咳,为了兄弟就算你插我两刀都不眨眼,出个主意算什么,包在我身上!”

    阜远舟满意地点头啊点头。

    苏日暮嘴角连带着眼皮子都在抽cu。

    那个……他哪懂得怎么表白啊???

    ……

    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所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两个恋爱菜鸟凑在一堆嘀咕嘀咕,大脑里歪脑筋多的苏日暮还真的琢磨了些主意来。

    第一招,迂回法——借助婉转的方式表达爱意。

    “这样真的能行???”看着手里的焦尾琴,阜远舟一脸怀疑状,“我上次吹了一曲《隰桑》,皇兄就以为我有了爱慕的女子了。”

    “《隰桑》婉转过头了~”苏日暮拍胸脯做保证状,“这次你就%@@##¥……”

    于是乎……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多云转晴,适宜郊游。

    午睡醒来的白衣帝王倚在湖心小亭的紫藤软榻上,纯白色敞领束带袍服层层铺叠,他意态闲适,优雅地拿着盛着酸梅汤的水晶杯,目光落在湖心娇艳欲滴的荷花上,若有所思。

    岸边,大树背后,苏日暮鬼鬼祟祟探出一个头,做打气状:“子诤加油~~记得一定要出场震撼哈~~~”

    阜远舟不太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拿起焦尾琴,嘴角扯开一个对着铜镜练了百八十回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完美微笑,踏步就走。

    “我走了。”

    “……嗯,加油!”苏日暮嘴角抽抽——尽管阜远舟的仪态神情无懈可击,不过为什么他还是看出了大义凛然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捏??

    湖心小亭里,似乎心有灵犀一般,正在沉思中的阜怀尧突然抬起头来,一眼便看见一人蓝衣如雨后初晴,踏着满湖夏荷翩然而至,荷花在他足下轻晃,不伤分毫,猛地瞧去,仿若仙根长入凡步步生莲华——风华绝代。

    阜远舟抱着琴轻轻巧巧落在亭中,抬眸,冲他微弯嘴角,没有一分用剑时的凌厉霸气,温柔得叫人恨不得醉入其中三生不醒。

    阜怀尧心头跳了一下。

    “皇兄。”阜远舟坐在了他对面的矮榻上,于案几处摆好了琴,笑着道:“难得闲暇,不如远舟给你弹首曲子吧?”

    这点小事阜怀尧怎么会不纵容他,何况这天下能让他听得入耳的乐声只出自阜远舟,所以他颔首。

    阜远舟擦了擦手上出的冷汗,静下心来,十指落在弦上,四散的长发在夏日折射的细微日光中泛起薄薄的微光,款款倾泻而下,湛蓝的衣摆散落开,犹如池中蓝莲怒放。

    十三年前万千牡丹丛中茕茕独立的身影猝不及防地袭上心头,阜远舟睫羽低垂,盖住了那一眸深深的情恋,与此同时指下已经奏起了第一个调子。

    凤兮凤兮归故乡,

    遨游四海求其凰。

    万花丛中,有一人素颜白衣,一回眸,眸如冰势含杀,却叫满院飞花黯然失色,叫他瞬间怔了神,脱口而出一句牡丹国色。

    时未遇兮无所将,

    何悟今兮升斯堂!

    牡丹时节,那年两人携手同游洛阳城,彼时帝位之争尚未开始,一切还美好得好似没有裂痕,年少的他轻功纵横,带着兄长穿梭在城中花市,甚至在淞海飞崖上俯瞰满城繁花似锦,抬眸望去,只见远山寒雪,千秋寂寂,都在那人一身风拂欲飞的衣袂和温温松融的嘴角之上。

    孤傲无双的他,原来也是会觉得寂寞的吧……

    有艳淑女在闺房,

    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

    胡颉颃兮共翱翔!

    夜色很妖娆,烛火摇摇曳曳,白衣的男子在灯火下浅笑,笑意柔和了这张素来肃杀遍布的脸,眼角泪痣红艳勾魅至极,琥珀色的眼像是天上的寒星似的,竟是让人说不出话来的惊艳,宛若四月牡丹,灼灼怒放。

    凰兮凰兮从我栖,

    得托孳尾永为妃。

    除了这个人,世上哪里还会有人值得让他放弃野心?

    除了这个人,世上哪里还会有人值得让他甘于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