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怀尧站得太高,注定一生不能平凡,他就陪着他,高处不胜寒,愿与君同在,那又有何不可?
阜怀尧想要一个盛世太平,他驰骋沙场杀敌饮血,给他一个安乐天下,又有何不能?
阜远舟低声笑了笑,微微垂下眼睫,“况且,我总得找一个能一直赖在皇兄身边的理由啊……”
也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压得太沉,话语中竟是丝丝缕缕透出了沉静如山的温柔,几乎能将人溺毙在其中。
他半掩住的双瞳里没有半点虚假的痕迹,反而让阜怀尧看得不动声色避开了他的目光。
也许正是因为太真实,才让他觉得心慌。
怕自己束缚不住自己悸动的心。
“另外,”阜远舟没有察觉到他隐藏在霜冷面孔下的复杂,继续道:“皇兄你还记得早几日兵部那份奏折吗?”
阜怀尧将心思收起,淡淡应了一声:“池尤国么?”
“没错。”阜远舟点头。
几日前边疆传来消息,池尤国六王子完颜遂简弑父杀亲,将国君及一众亲兄弟全部赶尽杀绝,掌控了军国大政,在不久后就要举行登基大典。
“完颜遂简……”阜怀尧缓缓念着这个名字,“这位六王子,并不太出名。”
不过越是不声不响的人,越容易一鸣惊人。
“依远舟看来,”神容丰俊的男子注视着池尤国的版图,眼底似有什么流淌而过,“几年之内,池尤国必起祸端。”
“为什么?”这个说法倒是让阜怀尧微微惊讶了一下。
阜远舟微微一笑,笑里却没有太多温和的意思,“一个不动声色就敢弑君杀亲的人,怎么会安分守己呢?”
最重要的是,那些人也在池尤国,有他们,怎么会不出乱子。
……
“要不放在这里试试?”
“这里?不行,放不进去。”
“怎么放不进去?”
“太大了。”
“挤进去就好了。”
“挤你个大头鬼,这玩意儿可禁不起折腾,挤破了怎么办?”
“要不你们换个方向试试?”
“这样吗?”
“咦,好像对得上了耶……”
“你确定?”
“看起来有模有样的说……”
“哎哎哎!别这么用力啊喂!”
“停!!”
“干嘛突然喊停,会死人的嘞!”
“他脑袋在你脚下!”
“!!!”
“胳膊要放到哪里?”
“连在大腿下面试试。”
“这样好奇怪诶……”
“……”
“……”
连晋的一句话,让宫清宫大侠立刻跃跃欲试着打乱阜远舟画的纸稿的顺序准备重新排列一遍,被连晋叫来几个亲卫做免费劳力,带上宁儿孙真把打算在屋子里蹲蘑菇的他揪出书房,带去了军营“放风”,等调、教完那批新兵回来,送了孙真和宁儿回房的两人看着书房里的一片狼藉和无厘头,嘴角默默地抽cu。
“……这就是你说的洞察力一流动手力超凡能力可信实力可靠?”
“哈,哈,哈,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某元帅笑得心虚。
“……”
“……”
屋子里的白九眼尖地看到他们家元帅大人和宫老大站在门口练习“大眼瞪小眼看看谁的眼睛比较大”,立马扬着手里的稿纸欢乐地打招呼:“元帅宫老大晚上好~~~”
红二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干嘛打扰元帅和宫老大眉目传情!?”
玄八小小声问道:“红二你怎么看出他们在眉目传情的?”
灰三帮忙解释,作高深莫测状:“你没看到那爱的火花吗?”
玄八:“???”
众亲卫作了然状:“……哦——”
宫清无语了片刻:“……”
连晋青筋一跳:“……”
一片落叶从他们面前草泥马状地飘啊飘,飘走了。
现在的连晋很想把他们扔到一万只草泥马蹄下去清醒清醒!!!
“去他娘的眉目传情,传毛线啊传?你们很闲是不是?还不快干活!!!”暴走状态的连大元帅怒吼一声,惊得众亲卫立刻作忙碌状。
宫清无奈地看看他们,举步走进去,看他们一下午的成果。
书房里,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的平台上纸稿四散,旁边的一大张白纸上钉着一些拼接起来的零散线条,因为太凌乱,连雏形都看不出来。
宫清皱眉,没有顺序可言的话,要做这么一幅拼图实在太难了。
“弄不了吗?”连晋也走进来,看着满室凌乱,问。
“难是难了点,不过给我们一点时间,肯定能拼出来的。”黑一道。
“那就赶紧干活,”连晋道,挽起袖子作摩拳擦掌状,“我也来帮忙~~~”
众亲卫的脸刷拉就白了一片:“元帅不要啊——!!!”
“您老除了地图就什么图就不会分辨了!”
“这种事您老真的不擅长啦!”
“您老忘了上次把左将军送你的山水游乐图当成废纸丢进火炉里取暖的事情了吗?”
“元帅您还是歇着吧!”
“不劳烦您老人家了!”
“天色已晚您快歇息去吧!”
“元帅请!”
“元帅拜拜~~~”
“碰——!!”
连晋看着紧闭的书房大门:“……”他是那种会添倒忙的人么么么?!
宫清也默默地看着眼前紧闭的书房大门:“……”连晋因为是画痴(画画白痴……)被轰(……)出来他可以理解,不过……为什么连他都被推出来了?!
于是,两人立在风中,一个愤怒,一个莫名。
直到又一阵凉风吹过,连晋才推推旁边的人的肩膀,“得了,回去洗洗睡吧,让这帮兔崽子忙去!”
“……嗯。”宫清看了一眼大门,跟着他转身走了。
天上明月清朗,薄薄的白云在夜幕的衬托下变成一种蔚然的深蓝,一簇簇海棠开在院子边上,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眩朝日,娇艳无比。
其实这种花和连晋大大咧咧的性子并不相像,只是此刻在月色下缓缓步行的黑衫男子收敛了杀鬼的锐气和素日里的吊儿郎当,映衬着春睡海棠,却是别有一抹人面艳花相映红的感觉。
宫清看得怔了一下,正巧连晋也侧头看过来,两人眼神相撞了一下,彼此都不由得呆了呆。
连晋调开视线,掩饰一般咳了两声,道:“娘给你做了件夏衣,昨个儿忘记拿给你了,待会儿去我那里试试吧,娘说不合适她再改改。”
说这句话本来就有着转移话题的意思,只是那句娘实在太顺口,前面完全不记得带个前缀的“我”字,让两人又是一呆,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没往旁边人身上看。
于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元帅和一个特立独行的江湖大侠就这么望望天望望地看看月亮看看花,走到了连晋的院子里。
不知是有意无意,宫清的房间也安排在这里,就在连晋隔壁。
连晋推开门,瞥了对方一眼,“进来吧。”
宫清依言踏步进去。
房间和他上次来的时候没什么不同,要硬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大概就是比之前更乱了吧。
他无奈地捡起两本堆在桌子上摇摇欲坠的书,瞄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是兵法书。
连晋除了兵书和地图,大概出任何文字类图画雷类的东西都不感冒了吧。
“唔,就是这件……宫清你过来试试。”连晋艰难地在一堆东西里找出一个小包裹,翻出一件崭新的青色衣衫,回头对他道。
“好。”宫清应了一声,将兵书放到书架上,走过去接过衣服,转到了屏风背后。
第一百零七章 宰相
听着那人在屏风背后悉悉索索的换衣声,连晋看了看满室堪比刚才的书房的凌乱,一向脸皮比墙还厚的连大元帅难得尴尬了一下,顺手扒拉扒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企图让房间望上去整齐一点。
不过,家务无能只会乱丢杂物的某人亲自动手的后果可想而知……
宫清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了元帅大人被一大堆不明物体淹没的壮观情景,无语了一下,过去挪开东西把人捞出来,挑眉:“你在干嘛?”
“……收拾东西。”连晋底气不足道——他明明看黑一他们也是这么整理的,而且也能精准地避开滚滚倒地的堆积物,他怎么就被埋了呢?
宫清看着比刚才还要乱糟糟的房间,嘴角抽了抽。
连晋企图转移话题,侧头瞥了他一眼,倒是真的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了。
宫清已经换上了连夫人为他做的夏衣,一身淡青,薄薄的衣料和出乎意料合适的剪裁将他整个人衬得体态修长,身形颀拔,衣摆袖口边缘绣上了淡色纹路的俏枝梨花,微微敛去他那份阴沉的气质,变得平和起来。
他相貌不算出众,却也清秀,鹰一般的眼睛和眼神让他看上去过于尖锐,此时眼里没有那份时刻警惕般的犀利,收起阴沉,倒真的有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范。
“……合身吗?”连晋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应该问什么,赶紧挪开目光,问道,心里也纳闷自己干嘛老是觉得尴尬似的。
“嗯。”宫清点头,对于连夫人见过他几面就给他做衣服而且做得合身这点,他说不感动那是是假的,只是没表露出来,只道:“帮我谢谢娘。”
话一说出口他自己都差点咬到舌头,暗叹都是连晋刚才那句话太顺口惹的祸。
连晋还在纠结着那个问题,倒是没注意到,说:“合身就行,下回我让我娘给你多做几件。”
“连夫人不是快临产了吗?还是不要劳烦她老人家了。”宫清回到屏风后面换回自己的衣服,道。
听罢他的话,连晋嘿嘿一笑,幸灾乐祸,“哈,要是被她听到你喊她老人家,你就等着被她追着打出十条街吧~”
“哦?”屏风后面的人闷闷低笑了一声,“这么有经验,莫不是你被你娘追着打过?”
“……”连晋立刻被噎住了——还真的有。
宫清换好衣服出来,看见他一副吃瘪的模样,就是好笑,把连夫人做的夏衣叠好之后,他看了看一地横七竖八的东西,忍不住扶了一下额。
“我帮你收拾一下吧。”
“唔?不用了。”连晋叫停了拿起一沓演算行军阵法的草稿摆在桌上的宫清。
“不用?”宫清挑起眉毛瞥向那张同样被无数不明物体占据大半江山的床。
连晋眼皮子跳了跳,“全部往地上一推就好。”绝对干脆利索。
宫清用一种佩服的眼神看着他——原来这是为什么地面全是“垃圾”的原因。
连晋尴尬地咳了几声。
“还是收拾收拾吧。”宫清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只蟑螂从他脚下大摇大摆跑过,被他一脚踩成饼状。
连晋:“……”
于是,正当风清月朗赏花喝酒的好时辰,连大元帅在宫大侠的指挥下开始现学现卖如何做家务,撒花~~~
……
而在皇城的乾和宫里,阜远舟正在做和宫清连晋两人差不多的事情——铺被子。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经历的关系,他素来不太相信人心,即使先帝恢复了他皇子的名号,他也不喜欢多人靠近来伺候,所以做这些事都做的很顺手。
勤政爱民的天仪帝照例晚晚才结束一天的政务,正利用难得的闲暇看些闲书,偶尔抬眸看了一眼在认真铺被子的阜远舟。
这些天阜远舟虽然面上平静如昔,不过精神却一直处在一种伤神焦虑的状态,阜怀尧虽然不说什么,也没有点破,不过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有些叹气。
今天阜远舟从甄府回来后心态倒是有了些变化,似乎放下了某种长久以来的深切忧虑,绷紧的神经比之前要微微缓和上了许多,阜怀尧想,这一定和那个眼里深藏着一片荒芜之地的男子有关吧。
“皇兄,早点睡吧。”阜远舟铺好被子,回头对他道。
“嗯。”阜怀尧淡淡应了一声,走过去。
阜远舟极其自然地伸手帮他解外衣上繁复的扣子和系带。
“苏日暮……”阜怀尧任他动作,说了三个字之后,停顿了一下。
“他怎么了?”阜远舟立刻竖起耳朵,生怕那个嘴欠的家伙又惹了什么祸。
看出他的心思,阜怀尧摇头,“朕只是想问问,他是不是精于机关工艺?”
“……”阜远舟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已经不知道世间能瞒住自家大哥的事情还有多少了——他也不否认,“嗯,他的确精通,所以?”
“那建筑桥梁之类的呢?”
阜远舟想了想,道:“还可以吧,毕竟是触类旁通。”机关不只是一些小巧玲珑的东西,也有那种庞大的巨型机关。
阜怀尧若有所思。
“皇兄你问这个做什么?”阜远舟将外袍收好,看着他,表情显得很是不解。
阜怀尧却是答非所问:“远舟你觉得,苏日暮这个人要怎么用?”
阜远舟眨眨眼睛,“从哪方面来说?”
“就你而言。”不是朝中大臣的身份,而是以阜远舟的角度。
“就我而言……”阜远舟倒是没迟疑,“皇兄你把他放在什么位置都无所谓。”
苏日暮就是那样的人,只要给定了一个定位,他就必定会做好本职的事情,就像他把自己当做罪孽深重行将就木之人,所以醉生梦死不知今夕是何日。
阜怀尧唇角轻弯,便是笑了,“像远舟一样什么都很能干吗?”
阜远舟闻言,俊颜一皱,“皇兄~~~!”你敢移情别恋的话我就把苏日暮那厮一巴掌拍到海里喂鲨鱼去!!!
啊喂,远舟殿下,区别对待神马的不要太明显了。
甄府听朝小阁里,正在和周公下棋的苏大酒才在睡梦中打了个冷战,梦见一只蓝色的大鲨鱼朝他狠狠地扑了过来。
乾和宫里,完全不知道自家三弟此时在转悠着什么样恶狠狠的心思的天仪帝只当他是听他夸奖宿敌所以不满了,也没在意,问道:“他能中前三甲?”
若是换做是苏日暮以外的人,阜怀尧这么问当真是一句很奇怪的话。
不过阜远舟瞬间咬牙切齿:“他敢没进三甲试试,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那朕将他放在户部,如何?”阜怀尧轻描淡写道。
阜远舟怔了一怔,“户部?”户部掌管财政赋税土地人口,自然是个人人都想挤进去的肥缺,不过他之前掌管过户部,里面的官吏不是他一手提拔就是因贤能而没被罢免,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卫铎能力也不差,他不信阜怀尧不想发挥苏日暮的才能,不过放到户部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发展余地……唔,等等。
他看向兄长,“皇兄想让他做什么?”
进士要考察一年通过吏部考试之后才分配官职,现在提起来,阜怀尧就应该是另有想法了。
阜怀尧没有明说,只道:“月儿湾始终是道要过的坎。”
阜远舟细想一下,登时明白过来,不过微微蹙了眉,“此事事关重大……”倒不是他不相信苏日暮的能力,只是有些诧异于阜怀尧对苏日暮的信任。
阜怀尧却道:“苏日暮有能力,为什么不用?”何况他一个人做得来工部和户部联手做的事。
阜远舟想了想,觉得也是,让那个嘴欠的家伙忙得团团转,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另外,”阜怀尧坐在床的边缘,寒星一般的双眸里倒映着烛火的淡芒,“庄相最近隐晦提过告老还乡的事情,李相也因为频繁的病假而上书请辞左相一职。”
阜远舟这回真的一下子愣住了,“皇兄的意思是……”想让苏日暮封侯拜相吗?
“不过是多个选择罢了。”阜怀尧像是说得风轻云淡。
“可是。这……不太适合吧……”阜远舟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阜怀尧。
虽然他想给苏日暮找点事情做,当初说要他在朝廷上帮忙多半是个借口,只是在朝廷有阜怀尧,就算他不在了,起码不必担忧苏日暮哪天醉得天昏地暗死的不声不息,不过倒没有让他深陷官场的意思。
再者,苏日暮本就是那种洒脱不羁的性子,其实更合适驰骋江湖或征战沙场,深居在谨言慎行的庙堂的话……未免太难为他了,宰相这个位置,甄侦楚故应该也适合吧。
阜怀尧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摇头,“远舟,世事难两全,你懂得的。”既然他有这样的能力,既然他入得官场这趟浑水,又怎么能独善其身呢?
阜远舟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唇角不由得带上一抹苦笑。
不是不懂,只是想在能力范围为那个生无欢死无惧的人多做些事情罢了。
“当然,朕也不会强人所难,他若不愿,朕还怕玉衡泱泱大国找不出有能之士么?”硬话撂下了,阜怀尧话锋一转,语气就缓和下来。
阜远舟松了一口气,“我替苏日暮谢谢皇兄。”
不过阜怀尧下一句话又让他惊了一惊。
“你觉得苏日暮不适合,”阜怀尧用淡然的眼神望着他,霜冷的脸上是华美的冷丽,“那远舟,你自己呢?”
第一百零八章 焰火
阜远舟听了直觉得愕然,“皇兄三思……”
任人唯亲是君王大忌,何况阜怀尧素来走的都是任人唯贤举贤任能的路子,以他永宁王的身份,在这个位置上多多少少会引人诟病。
“难道远舟不觉得自己是贤能之人?”阜怀尧淡淡反问。
右相掌文武百官天下民政,左相司弹劾谏言军国大政,若是有心,神才永宁王什么做不到?
“皇兄是认真的?”阜远舟皱着眉问道。
阜怀尧并不接话。
阜远舟当然知道兄长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却是眉头锁得更紧,提出了自己方才的想法,“若说是宰相一职,甄侦,楚故,燕舞,这三个人都很有潜力,在朝廷也供职多年,能力也是群臣有目共睹的,如果他们资历不够的话,吏部尚书宗正宗大人,枢密院枢密使韩谷韩大人在朝二十多年,也是长袖善舞之人,长史安在季虽然迂腐了一些,能辅佐庄右相多年,他来做宰相的事情肯定也驾轻就熟。”
他一口气提出了数个人选,阜怀尧却是将这些人一一否定,“楚故有仁心有魄力,不过尚需磨练,京城府尹一职,他起码得再坐稳五年以上,宰相一职不可能空上那么久。燕舞是端明殿下一任大学士的人选,周继阁始终少了一份‘胆大妄为’,燕舞走了端明殿就没有更优秀更合适的人了,他也耿直过头了。而甄侦的话,他只能呆在翰林院。”他看似温顺实则善变,这性子也不适合这个位置。
阜远舟一默。
依甄侦的身份,的确要的是一个不高不低、有足够闲暇而且不会高调也不低调不会过分惹人注目的位置。
“宗正人虽然圆滑,但是不够世故,韩谷智谋有余,狡猾不足,安在季……没有撑起大局的能力。”说到这里,阜怀尧内心不禁叹气,这人才是不少,可惜术业有专攻,他们的位子不好挪,尤其是玉衡现在正处于振兴之时,没有一个好的统率百官的领头人,他再雄心壮志也只能是一纸空话。
阜远舟的眉头已经叠起了深深的皱褶,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合适的人了。
自律,用贤,谨慎,隐忍,询访,慎言,低调,远虑,应变,预事防乱,见微知著,临危不惧,难得糊涂,为官者,这些能做到其中一半以上就有能力但下宰相大任了,可惜这样的人真的不多。
“远舟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肯为皇兄分忧?”阜怀尧用那种平静的眼神注视着他,淡淡道,没有怀疑质疑什么的,纯粹是单纯的疑惑。
听得此言,阜远舟差点想要把莲子心塞在嘴角笑给兄长看。
不过他也知道阜怀尧会对他说这段话,就是反复斟酌后的三思之举,不是他像当初那样用无辜又可怜的眼神看一看阜怀尧就能蒙混过关的。
只是他早已说过,他想陪着他,想看着他,守着他,一分一秒都不希望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就这样一直一直,直到生命走到尽头,才会觉得此生无憾,偏偏兄长心怀宏图大业,若是无能为力,怎么留在他身边?
不过阜怀尧方才说得对,世事难两全,果然是半点不由人。
“远舟并没有不肯的意思。”他如是道,将叹息咽下去,笑了笑,“能帮上皇兄,我怎么会不肯呢?”话到最后,他低垂的睫羽下的眼不自主地划过一缕浅浅的温柔。
见他低着头,阜怀尧好像又看到了当初那个一委屈就眼里泛泪的大孩子,心里完全没有抵抗力,霎时就是一软,伸手抚了抚他的长发,“你若不喜欢,就不做罢了。”
阜远舟差一点就失笑了,左肋那处一刹那涌起的温暖将所有的苦涩都掩盖而过,“皇兄,你放心,我不是小孩,不至于这点事都做不来。”
阜怀尧微微用力地揉揉他脑袋。
收拾了一下心情,阜远舟正色起来,询问道:“皇兄是想远舟暂领百官吗?”
“不是,”阜怀尧摇头,“是接下这个位置。”而不是简单的代为掌管那么简单。
“可是……”阜远舟还是在任人唯亲这点上有些迟疑,他是无所谓,只是担心兄长的声誉。
心高气傲自信张扬的阜远舟如此为他考虑,阜怀尧自是感动的,面上没有什么表露,眼底深处霜冷的痕迹却是淡了些许,浅难以见的笑意藏在其中,丝丝缕缕,“神才永宁王名满天下,扬名内外,傲视群雄,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从踏出冷宫起誉满天下闻名遐迩的阜远舟听到的褒扬赞誉数不胜数,却从未有哪句话像阜怀尧说出来那样让他觉得有些脸热,无可奈何一般唤了一声:“皇兄……”
“放心吧,”阜怀尧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清清冷冷的,却莫名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得空气都为之一重,“至多五年,朕给玉衡一个盛世太平。”
……
与此同时,翰林院,灯火不熄,灼灼明亮,诸位阅卷官都还在挑灯忙碌着。
“李大人你看看这张卷子,这段‘有功于国家,即千金之赏,通侯之印,亦不宜吝;无功于国家,虽颦笑之微、敝绔之贱,亦勿轻予’放在这里,是有些偏题了吧?”
“我看看……嗯,确实,已经和上文接不上了。”
“官者,曰之勤,曰之谏,曰之纳……嗯,不错。”
“呔!这人是怎么从乡试里混到会试的?!一篇文章根本就文不达题狗屁不通!!!”
“刘大人别动怒,每回都有这种事了,你得淡定。”
“哈,好字,好文,好文采!”
“嗯?让我看看。”
“唉,居然没写完,真是可惜了。”
“胡大人,把那墨水拿给我一下。”
“这个人写的……”
“这份卷子真是……”
“安大人你过来看看……”
“……”
“……”
大臣们忙的热火朝天,有讨论得争论不休的,有侧耳听他人意见的,也有安安静静看卷的,众生百态里,甄侦将评过分的一张卷子摆在桌子右上角,对旁边头发花白的老者道:“庄相,时间已晚,您不若先去休息吧,这里有学生看着就好了。”
闭目养了一会儿的神的庄德治睁开眼睛,捋了捋胡子,笑着叹道:“这个时辰就熬不住了,老夫果然是老了。”
甄侦一笑,柔雅清逸,如江南细柳迎风而动,令人如沐春风,“庄相老当益壮,学生都自愧不如,何必感慨呢?”
庄德治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交代了几句就去翰林院专门为这次阅卷整出来的房间休息去了。
甄侦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伪装成侍卫的影卫提着灯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引路护送他回去后才回转回自己的位子上,拿起另一张卷子开始批阅起来。
烛火明亮,偶尔摇曳几下,默默地燃烧着。
“甄大人,这段话和一本野史上的有七分类似,该不该算是抄袭?”一个官员拿着一份卷子走过来,虚心问道。
“嗯?”甄侦放下毛笔,“哪本野史?有原著吗?”
“有,在这里。”
片刻后,甄侦道:“不算,他提炼的是里面的意思,另外加入了自己的见解,不过有仿写太多的话,这不能分数给太高了。”
“好,谢谢甄大人了。”
“不必客气。”
正当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两声尖锐的呼啸声,随即有红色的焰火在空中炸开,房间里开着窗子,很多人都看了过去。
“嗯?今个儿是什么日子,怎么有人放烟火?”
“大概是哪家人娶媳妇吧。”有大臣笑笑道。
“或者是哪个考生觉得自己考得不错,提早庆祝了。”
“呵呵。”
这等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让众人只是一笑而过,人群之中的甄侦虽然没看到焰火,却是在听到尖啸声时已经脸色微变,不过没让他人看出来。
眼看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甄侦起身,对众位读卷官道:“诸位,今天就到这里吧,辛苦大家了,我们明天再继续。”
于是众人收拾了东西,离开。
作为主读卷官的甄侦是最后走的,他锁好门,见四周官员已经散尽了,身边只剩下两个伪装成侍卫的巨门的人,他敛去脸上素来挂着的笑容,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红色焰火,是加急的消息。
其中一个有些惊疑地看了看放焰火的位置,“好像有弟兄出事了。”
甄侦眉头瞬间就是一皱,无视了翰林院重重的护卫,带着两个影卫翻,墙出来,赶去了最近的联络点——刚才发出焰火的地方。
鸣鹤等在那里,见到他就立即迎了上来,“大人,您快过来……”
鸣鹤素来稳重,此刻这般焦急,甄侦也知事态严重,也不多说什么,一边踏步进门一边示意他带路。
鸣鹤也不含糊,直接引着他往一个房间去了。
那房间门口站着几个身着暗红侍卫衣服的人,是巨门中直属于甄侦的人,他们都是一脸凝重,见到甄侦之后不约而同喊了一声:“子规大人……”
然后就是眼眶一红。
甄侦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正待说话,房间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大夫打扮的男子急急忙忙走了出来,“还没……”话说到一半他就看到了甄侦,顾不得上下尊卑,直接就冲过来拉人,“大人,时间不多了,您快点!”
这位代号为金头扇尾莺的巨门中有名的大夫说了这么一句话,让众人都神色一凝。
甄侦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房间里,一片浓郁的血腥味和药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的时候几乎能让人旋身而走。
甄侦却是脸上纹风不动,径自大步跨到床边,那里有一个和外面影卫同样打扮的人扶着一个浑身染血皮肤流脓近乎看不清人样的男子,哽咽着道:“子规大人很快就来了,何乌你撑住……”
第一百零九章 忠魂
“怎么回事?”甄侦沉声问。
尽管对方已经浑身上下看不出原样,不过凭着与属下多年相处的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