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之力嗖嗖而来,阜远舟不敢硬接,只能暂退。
他一退,甄侦就从他身边掠过,飞身从侧面迎上,人还在空中,一排透骨钉就甩了过去,在蛇身上噗噗噗开出几个血洞。
他在墙头落脚,挑了一下眉毛,又换了一种暗器甩出去。
这般深厚的内力……
阜远舟看得眸色一动——如此暴露武功,这是一时情急还是皇兄授意的?
再看那秀逸男子有条不紊地闪开一记甩尾——一时情急?啧,这人都不知有没有着急过什么。
巷子空间不大,那蟒蛇却着实不小,力道又凶猛,造成的大动静早就引起了周围搜查官兵的注意,有几个冲的快的被巨蟒那双竖瞳瞥见了,尾巴一扫,就将一人卷了过来。
那人惨叫一声,显然是被勒伤了骨头。
一个禁卫赶紧发了个焰火弹让他们停止靠近。
这野兽实在凶残,阜远舟眼里怒色一闪,灌注内力一记窝心脚踹了过去。
那恶兽虽然肥重,不过之前已经被阜远舟和甄侦伤了几番,力气不足,登时被踹得人仰马翻,尾巴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劲。
甄侦趁机将被勒住的官兵拖了出来。
趁巨蟒翻身不得,阜远舟使力一个千斤坠踩在蛇头上,双手握住琅琊,向七寸处猛力一刺!
“!!!”
剧痛之下,整个蟒身都激烈地翻滚起来,撞到墙壁无数。
阜远舟飞身跳起,手中银剑乍然化作厉电,走势横劈,一鼓作气将巨蟒劈成两半。
这般凌厉干脆的手段看得人咂舌不已,等阜远舟擦剑收鞘了,在场大多人还是回不了神。
一排暗器在指尖若隐若现,又飞快隐没在袖口间,甄侦扫视了几眼还在微微抽cu的蛇身,眼看就断气了,他无甚兴趣地掉开头去看那个银剑蓝衣的男子。
对方也在看着巨蟒,眼神寒凉,片刻后叫来官兵,将这蛇尸秘密带回府尹府。
幸好没让这巨蟒出现在考场上。
阜远舟眼神更冷。
天子是真龙,如果科举上出现了蛇吃人的事情,迷信的百姓必会觉得皇位上的不是真龙天子,到时候谣言四起……
以言造势,这般恶毒手段到底是什么人在使?!
第九十二章 棋馆
将善后的事情交给那些官兵,阜远舟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朝考场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对跟着的禁卫统领道:“继续搜,别再有漏网之鱼了。”
京城附近哪有什么大型野兽,巨蟒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人为的,就是不知道对方离开了没有。
他的声音淡淡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来,却听得那禁卫统领后背汗sh重衣,赶紧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领命而去。
开玩笑,原本应该要清场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一条巨蟒,还伤了人命,若是再来个什么疏漏,他不用等通知,直接以死谢罪了。
阜远舟朝四周看了看,看见那个湛青长衣的男子站在忙而不乱的人群里,也在不动声色地巡视着周围环境。
阜远舟若有所思。
皇兄到底想做什么……要甄侦做诱饵来引蛇出洞就引蛇出洞(……)呗,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搞?何况甄侦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重要性就这么随便暴露。
难不成他猜错了,甄侦不是诱饵而是试探?
阜三爷郁闷啊纳闷啊烦闷啊~~~
皇宫里,考场发生的事情第一时间送到了天子御案前。
阜怀尧看罢,面上依旧是波澜不动,眼里冰冷一片。
忽的又想到自家三弟,他的目光有瞬间的柔和,还有一缕无奈。
阜远舟这人聪明是聪明,就是有时候挺钻牛角尖的,不知道他注意到有些事情是冲着他来的没有?
于是,在嘀嘀咕咕的某位殿下,把两大影卫之首派到考场上,从一定程度上是为了保护乃哦……
可惜阜远舟仍然在纠结g。
巨蟒那边翻天了也没影响到考场这里,眼看着还剩下不到半个时辰了,苏日暮这家伙都规规矩矩地给文章结了尾,不少人还在疾笔奋书。
楚故和燕舞看着阜远舟匆匆出去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这会儿见他脸色如常地回来,才松下一口气,心道这场科举真是多灾多难啊。
苏日暮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不过阜远舟没看他,他有些纳闷——子诤怎么心不在焉的?
考场外,收殓尸体的官兵突然看到凌乱的血迹中看到一根断裂的马鞭,颇为费解了一下——这兄弟巡逻的时候拿着根马鞭干嘛?
“咚——”
随着一声鼓响,文试结束。
楚故和燕舞也没想到自己这口气一松就松到了结束,听到鼓声时还有些发懵,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还要去收卷子,于是重新抖擞精神。
无论如何,能平平安安没出大岔子结束就谢天谢地了。
这文试一完就得开始评卷了,作为主读卷官的吴笏一伤,甄侦就顶了上去,所以鼓声响了没多久便被召走了。
剩下个苏日暮单枪匹马站在考场大门,眨巴着眼睛就差没欢呼起来。
不知道是走的匆忙还是怎么的,甄侦没有留下鹧鸪或者鸣鹤,于是苏大才子孤家寡人一个,自由自在得紧!
正琢磨着是要去东边的长安居喝醉龙酿还是敞开肚皮在南边的小酒屋醉上一醉,他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将他唬了一大跳。
能无声无息在他背后拍人而不被他发觉的人真不多,苏日暮赔着笑回身,果然看见那个蓝衣银剑的男子黑着一张俊脸站在他身后。
“文试结束,恭喜了,苏大才子。”阜远舟慢吞吞地道。
能脱离苦海,当然得恭喜了~不过苏日暮可不会忽略好友话里磨牙的声音,刻意咳了几下收敛自己喜不自胜的表情,道:“阜三爷客气了。”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片刻,同时转过头去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这么说话真是太恶心了!
于是果断转移个没人的地方来!
阜远舟打了个响哨,把喜欢闲逛的灰宵叫回来。
等灰宵到了跟前,阜远舟才发现它把马鞭不知落在哪儿了,于是无奈地拍拍它的马脑袋。
四月春光明媚,暖阳融融,莺鸟啼叫,声声脆朗,飞花起舞,千姿百态。垂柳摇曳,宛若美人摆腰。
文试考完,满大街都是书生,有些自信满满,有些垂头丧气,可谓是人生百态。
花寒花烈和齐晏紫在状元桥旁边的望日居给齐然订了桌酒席来庆祝,花烈往下不经意一瞥的时候,忽然瞥见两个感觉还挺熟悉的人影,他愣了一下,于是又搁出头去多看了两眼,却发现他们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怎么了?”花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疑惑地问。
花烈有些费解地缩回身子,摸摸后脑勺,“我好像看见阜大哥和那位苏酒才苏公子了。”
“嗯?”花烈也愣了一愣,“在哪里?”
指了指望日居对面的一家棋馆,花烈道:“进那里去了。”
棋馆?
花寒也很是不解。
这刚考完科举的,跑去棋馆干嘛?而且,鼎鼎大名的神才永宁王和酒才苏日暮是朋友吗,居然相约而来?
……
思雅棋馆。
这家棋馆不大不小,而且也不高调,在这书生气息浓郁棋馆琴店书铺一大堆的状元桥附近不算大名气。
这里环境很是安静,有竹帘隔出的小房间,彼此互不干扰,可以安安静静下个棋喝个茶。
不过阜远舟和苏日暮显而易见不是来下棋喝茶的,前者进门后就轻车熟路地一路往里面走去,有店里的伙计看到了,怔了一怔,也不拦阻也不上来招呼,只微微躬身以示尊重地立在一旁。
苏日暮看的分明,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对于这是什么地方心里多多少少有谱了。
走这一趟自然不是来谈文试考完的感受的,阜远舟突然带他来这里,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等走到思雅棋馆尽头,就看见一个小门,阜远舟掀帘进去,苏日暮尾随而进,随即眉头微微扬了一下。
所谓别有洞天,说的大致就是这样了。
前面的棋馆低调清雅,而在门后,却见曲水绕游廊,流水咚咚,锦鲤跳跃,长廊深深,红木立柱,淡青纱幔在四月徐徐的清风中拖曳出一个个徐缓的弧度。
走过长长的游廊,穿过一道圆状的拱门,就到了一个偌大的花园里,假山奇趣,花草芳幽,在明媚春光里显得生机勃勃,雪白的鹅卵石铺陈的小径颇有曲径通幽的意味,弯弯绕绕的,有几条不同的分岔路,姹紫嫣红的牡丹种满了道路的两旁,有种“绕行惊地赤,移坐裳衣红”的惊艳之感,人就这么走过去,像是走过了长长的花海的地毯。
阜远舟倒是熟悉得紧,一路走过去也不带犹豫的。
苏日暮左瞧瞧右瞧瞧,然后戳戳前面阜远舟的后背,他的蓝衣都似乎被这一地的花的色泽映红了似的,“我说子诤,你好有钱……”
这句话说的,那叫一个心酸——这么有钱还剥削他的钱包,真是太不厚道了!!!
阜远舟回头睨他一眼,轻嗤了一声,“你要是不喝酒的话,保准比我有钱。”
这句可是实话,酒才这个名号可不是说着玩的,一幅画价值千金也不夸张,可惜全被这个家伙砸在酒馆酒缸了。
苏日暮往花丛里看了看,啧啧两声。
阜远舟这家伙和甄侦差不多,喜欢在宅子里布下一大堆乱七八糟近者遭殃的机关,连脚下这条路弄的都是阵法,一步走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阜远舟见他表情,耸了耸肩,“奇,yi巧术方面我自是比不得你。”
有点班门弄斧的感觉。
再度穿过一个拱门,才到达目的地,一个大大的院子,这里倒是没有外面那般繁美,青砖白瓦,木檐石雕,青草铺地,杨柳映墙,古朴典雅,漂亮得紧。
苏日暮正纳闷着这地方那么大,怎么这么久没有看到有人,结果一踏进拱门,就有一道人影飞扑……唔,朝着阜远舟飞扑而来。
“尊主,您终于回来了~~~”来人喊了一声,声音清清朗朗的,像是个少年。
随着他这么一喊,院子里那些房间的大门都嗖嗖嗖地飞快打开,呼啦啦就涌出了好几个人东张西望。
“尊主回来了?”
“哪里哪里?”
“我看看我看看……”
“……”
“……”
就见那些人张望了一下才锁准目标,全部闪身一掠,便凑到了阜远舟跟前,躬身行了个礼。
“尊主。”
苏日暮这才探出头来,好奇地端详了一番。
最先扑过来的那个是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人长得高高瘦瘦,挺开朗的样子,相貌俊朗,没有束冠,只用发带扎着长发,穿着短打衣服。
而那些后面出来的人就千奇百怪了,有老人有中年人也有看着挺年轻的人,有男的有女的,这不算特殊,而之所以说千奇百怪,是因为他们实在和常人有些区别。
阜远舟摸了摸扑过来的少年的脑袋,对他们点点头,“各位近来都还好吧?”
“我们一把老骨头有什么不好的,倒是尊主你怎么样了?”接话的是一个老者……唔,一个打扮得和戏本里的济公差不多的老者,拿着把蒲扇,带着顶尖帽子,衣着褴褛,乱而不脏,看着像是戏班子里偷跑出来的似的。
第九十三章 机关
听罢那老者的话,阜远舟笑了笑,也没说“没事”这样的客套话,只道:“有惊无险,大家不用担心。”
听舟松了一口气,“尊主平安就好。”他之前解决了一个杀手结果被皇帝撞见闹得皇宫大乱的事情让他着实安分了好一段时间,生怕尊主的身份被他的皇帝哥哥察觉出来。
应付了一番众人的关心,阜远舟拽出身后的白衣书生,“酒才苏日暮,你们都认识的了。”
虽然苏日暮不过问他江湖上的势力,但是阜远舟的人都认得他,也知道他是阜远舟的知己。
“久仰大名了,今日一见,贫僧甚感荣幸。”一个中年和尚凑了过来,绕着苏日暮转了两圈,他天生一张弥勒脸,笑眯眯的,他打量了几下苏日暮,有些大惑不解——没听说尊主这朋友会武功吧,远着看没发觉,怎么近着看就发现这人似乎不像个书生?
因为是跟着阜远舟,所以苏日暮没太刻意去掩饰自己的吐息,此时见那和尚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是老江湖,可能看出什么了,不过他也不解释,勾起嘴角,任他端详。
和尚是在心里犯嘀咕,别的人可就直接说出来了。
“传说中的酒才不是个书生么?这小哥怎么看着像是个练家子啊?”一个身着火红锦纹莲花裙、看起来似乎二十余岁、其中一只手却有六指的貌美女子开口道,与此同时一把峨眉刺就杀了过来,直取苏日暮的咽喉。
苏日暮依旧是那懒洋洋的样子,也不怕那致命的杀器,慢吞吞地道:“子诤,你的人就是这么这么对待客人的?”
峨眉刺刺到一半,就因着他这句话顿在了半空中。
阜远舟用未出鞘的琅琊挡住了红衣女子的攻击,冷眼将那伪书生一扫,“自己检讨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欠揍吧。”
——不用功夫,一张嘴就能杀遍天下的苏大酒才。
追杀那档子事还没忘啊……苏日暮抽抽眼皮子。
在这个地儿说话不方便,阜远舟踏进了院子,在里面的小亭子里坐下,其他人跟了进来,各自找位子。
“介绍一下吧,”掀过苏日暮会不会武功那页,阜远舟道,指了指最先出现的那个少年,“这是听舟。”
听舟冲他笑了笑,和他开朗的外表不同,他的笑是那种君子式的笑。
苏日暮看着就是一愣,觉得这孩子那神情动作和阜远舟有些神似,笑起来嘴角勾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于是戳戳他的胳膊,认真无比滴问:“你私生子?”
众人刷拉一片黑线就下来了。
阜远舟额上青筋一蹦,“我二十一,听舟十八,你三岁给我生一个试试!”
苏日暮委屈——是真的很像嘛!
听舟解释道:“我是尊主的影子。”
所谓影子,就是替身。
苏日暮点头表示了然,也不过问其中原因。
阜远舟又用手点了点那个济公打扮的老者,“嗔济公,胡老儿。”
再指向那个中年和尚,“佛手僧,和田。”
然后是那个红衣女子,“六指女魔,蜚语。”
有一个一直沉默着站在众人背后的男子,一身苍衣,年岁约莫三十的样子,半张脸爬满了黑色的刺青,依稀能看得出是一个饕餮的纹路,当他睁开眼的时候,那饕餮就像活过来了一样——“黑面饕餮,随见忡。”
再有一人便是个棕色头发的外族人,鹰眼勾鼻,朝苏日暮打了个手势以示问好——“哑巴安,阿木尼尔。”
最后的那个是看起来娇小一些相貌秀气的娃娃脸青年,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看起来就像是会被绊倒似的——“这是听枫。”
这一帮人站在一起,活脱脱是一个戏班子!
可是若有一个江湖老前辈看见他们,必定会悚然大惊——除了听舟和听枫,在场的那四个千奇百怪的人都是二十余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煞魂魔教里恶名远扬的人物!!!
……而且,二十年前他们是什么模样,在今日他们依旧是什么模样,好像岁月已经在他们身上停止了脚步,不再往前。
苏日暮眨了眨眼,没有表现出吃惊,只是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依然是那副悠悠然的调子,“各位前辈的大名,如雷贯耳。”
六指女魔蜚语眉头一扬,染过凤仙花汁的殷红指甲划过尖尖的下巴,“你这小娃娃倒是挺有意思的。”
一般人看到这场面,指不定是什么激烈反应呢。
这女子看着不过二十多岁,却叫苏日暮小娃娃,这场景实在怪异得紧,不过被这么叫的苏大才子本人却没什么表示。
他记得,早二十年前六指女魔成名的时候看着年轻貌美,实际上都已经快三十岁了,现在又过了二十年……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女人……
刚才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对比这个数字,再看她那张脸,苏日暮的后背刷的凉了一下。
听舟好奇地看了看苏日暮,“今个儿不是文试吗,苏公子考得怎么样?”
这神态,真像缩小版的阜远舟……苏日暮看得新奇,回想起还是豆丁模样的阜子诤,脸上也禁不住带上了笑。
阜远舟暗地里白了他一眼,凉凉道:“这家伙虽然缺德,不过倒是不缺才,自然考得不错。”
众人恍然状——传说中的酒才的确很缺口德。
苏日暮幽幽看阜远舟一眼——就不能不揭他的短?
连命都可以那么随便搞,你除了一肚子墨水一身武功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阜远舟冷嗤,懒得理他,对黑面饕餮随见忡道:“见忡,上回让你找的东西呢?”
半面刺青的男子点个头就回身去了房间里,拿出一个弓弩和一张图纸。
那弓弩看着和寻常弓弩有些不同,明显多了几个特殊的零件。
阜远舟接过来,递给苏日暮,道:“这是上次那个袖珍弓弩的图纸和二十年前江亭幽做出来的东西。”
苏日暮这才知道阜远舟找他来是为了什么,于是拿出来认真看了起来。
那嗔济公胡老儿看到那弓弩,眼里闪过一抹疑惑,问道:“这是那个什么掌上轻扇江亭幽做的?”
随见忡默默颔首。
阜远舟见胡老儿的反应,问:“怎么了,胡老见过?”
胡老儿坐在凳子上想了一会儿,苦恼,“哎呀,人活的太久了记不清楚了……”
六指女魔蜚语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别倚老卖老,赶紧想!”
“真凶残……”胡老儿嘀嘀咕咕着挪了个位置,又想了片刻,“似乎……唔,对了,以前教里不是有个暴脾气的老头子很会做机关鸟什么的吗?”
他这么一提,年纪比较大的佛手僧和田便有些印象了,“那个短命鬼吗?”
“对对对,”胡老儿点头,又看了苏日暮一眼,有些犹豫。
阜远舟摇头,示意并无关系。
虽然他不想让苏日暮搅和进刹魂魔教这趟浑水里,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该让他知道知道的。
如果……
他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又飞快收敛了心思,若无其事地继续听。
胡老儿对阜远舟道:“尊主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见过一个木头鸟儿在飞来飞去的事情?”
“嗯?”阜远舟愣了愣,“是……听舟玩着玩着撞坏的那个吗?”
听舟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胡老儿指了指苏日暮手上的弓弩道:“那个老头子比我小几岁,叫什么忘了,就记得他最喜欢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聪明是聪明,就是短命得很,这样类似的弓弩我也见他做过,不过还没做完就死干净了。”
哑巴安阿木尼尔朝他们比划了几个手势。
和田看他,“那个短命鬼有徒弟?”
胡老儿纳闷,“我怎么不知道?”
阿木尼尔又比划了几下。
见他手势,阜远舟微微沉思,“不记名的……难道江亭幽就是他的徒弟?”
听枫奇道:“的确没有听说过江亭幽的师承是何人。”
听舟眨了几下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江亭幽岂不是算是我们教里的人?”
阜远舟摸了摸下巴。
如果事实是如此的话,这就多多少少能说明他为什么要为那批人卖命了,毕竟教里……可是,掌上轻扇江亭幽做事光明磊落,也会追求这个?
此时,苏日暮抬起头道:“看得出来,两样东西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的。”
机关这种东西,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风格特色,熟悉机关的人能分辨得出来。
阜远舟把那张图纸拿过来,端详了一会儿,“隐居了二十多年,他的手艺似乎更加精进了。”
“隐居的时候没事做吧。”听舟耸肩道。
蜚语用指甲摩挲着下颔,“要是江亭幽是教里的人,现在还跟我们作对,我们是不是应该清理门户?”
和田摇摇头,“六指你别老想着杀人,杀了他又断不了根,有什么用?”
蜚语撇撇嘴,“杀鸡儆猴嘛。”
六指女魔之所以有个“魔”的称号可不是因为她是魔教中人,是因为她性好杀戮,现在还好一点,换做二十年前,听到要清理门户她早就头一个打头阵去了。
苏日暮摆弄着那个不知从哪里淘出来的弓弩,问:“还有没有那个什么老头子做的机关了?”
他很感兴趣,江亭幽的机关造诣已经属于一流之列,他的师父又会是怎么样的水平。
而且,这个弓弩上的确有些地方的搭配风格比较奇怪,像是两种风格混搭的,手艺倒是出自一人。
第九十四章 混淆
胡老儿等人面面相觑了一番。
那个做机关的老头子在教里挺默默无闻的,有些人听都没听过他的名字,怎么会收藏他的机关?
听舟倒是想起一人来,“右使应该会有吧?”这位大人就像是个百宝囊,常常要什么有什么……==
阜远舟点头,“回头问问他吧。”
“……是。”想到右使那张木板脸,听舟嘴角不自然抽do了一下。
揭过此事,阜远舟看向苏日暮,扬了扬手里的图纸,正是上次那个杀手小孩用于杀害那些文生武生的袖珍弓弩的图样,“闻离,有这份东西的话,你能不能把东西做出来?”
苏日暮眉头轻动,纳闷:“为什么不能?”
阜远舟笑了笑,是了,他都忘记这家伙的能耐了。
苏日暮拿着那张图纸,问:“怎么,你要这个?”
“嗯,”阜远舟的指头叩了叩桌面,“大概要十份,你什么时候能弄好?”
这种东西很复杂,实际ca作和看图是不一样的,就算有了图纸也不是随便哪个能工巧匠就能做的。
说到这个苏日暮就垮了脸,无可奈何地道:“若是以前半个月能给你赶出来,不过现在我住在甄府,怎么弄?”
甄侦那家伙跟狗鼻子搜索犬似的,上次他偷偷藏一壶酒都被那丫的搜了出来。
苏大酒才抹了一把辛酸泪。
“少来这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趁机搬回去!”阜远舟瞪他一眼。
“哪有……”心虚的苏日暮欲申辩。
永宁王殿下冷嗤一声,“甄侦临时顶替上吴笏的位置,作为主读卷官,他几天都不用回甄府,你能做多少算多少,做出一份来我就能叫人去仿制。”
“……”苏日暮一脸憋屈地看着他——难怪阜远舟挑着今天带他来这里,就是看准甄侦不在的时间。
“怎么,不肯?”阜远舟挑高眼角看他。
苏日暮:“……你给我机会说不肯了么?”明明是这家伙有求于人,为什么被威胁的反而是他?!
阜远舟把玩着那个弓弩,一锤定音,“晚上我把材料给你送过去,搬出来的事你就别想了。”
“……”苏日暮苦了一张脸。
听舟和听枫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尊主说的甄侦是不是翰林院里那个?”因为阜远舟的关系,他们对朝廷里的很多事情很熟悉。
“嗯嗯,那个出了名的茶道美人。”
“说起来好像见过他们走在一起嗳……”
“是上次逛街时撞见的?”
“是啊,看起来挺般配的~”
“腹黑攻对腹黑受的组合是大爱啊~~”
“腹黑受?你确定?”
“能和尊主混在一起,怎么可能是个善茬?”虽然看着浪荡不羁了些。
两人同时去看阜远舟和苏日暮远去的背影,双双沉默了一下。
……奇了怪了,他们为什么突然觉得苏日暮是受了呢?!
不远处的苏大才子冷不丁的打了个冷战,大惑不解地左瞧瞧右看看,同样奇了怪哉,谁在说他坏话?
六指女魔等人一脸无语的看着听舟和听枫——你们那乱拉郎配乱点鸳鸯谱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听舟和听枫见状,理直气壮——什么叫做“乱”来,他们明明是根据事实的基础延伸出事态的发展而已!!!
另一头,绕过一条走廊,阜远舟道:“其他人都没在大宅里,下回碰上了再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说起来,煞魂魔教的左使秦仪苏日暮已经见过了,不过秦仪入宫的早,所以两人都不认识对方。
自家大哥在忙文试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注意不到他,他才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带着苏日暮来这里,也不着急。
苏日暮顿了一下,瞥了瞥带路的阿木尼尔,再看向他,向来恣意洒脱的浪子也蹙起了眉尖,“什么意思?”
阜远舟浑不在意地道:“就这意思,你想那么多干嘛?”
就这个钻牛角尖的脾气让他无奈得紧。
阜远舟又想起了乌鸦嘴乌载意的话,眼神暗了一下。
苏日暮的眼里透露出显然不信的意味,“早要介绍的话早十几年前你就给我介绍了。”
阜远舟一时没说话。
最开始是没机会介绍,到了后来……就多多少少有避讳的意思了。
他一直想打破这个僵局,而如今,只能说是有了个契机。
两个人实在是太熟悉了,阜远舟即使不说话他也能猜出些许,苏日暮的目光虚飘了一下,满目春光灿烂绚丽,但是映入了他的眼,却始终映不亮那份日落西山一般的沉沉死气。
当年……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故悲风秋画扇。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无谓的怨怼都已经消失了,剩下那些对血仇对自己的深恨,似乎什么都不剩下了——连记忆都开始有些模糊,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梦梦得太久了。
苏日暮忽然很想甄侦,在那个人身边,他似乎更容易去回忆那些过往。
“对不起……”时隔十余年,阜远舟的呢喃终于出口,轻然的语气几乎已触碰到空气就随风而逝。
不是心虚或者没胆什么的,只是因为太过惨烈,不愿去回想,所以太难启齿。
苏日暮却出乎意料地笑了一下,掩去眼中的情绪,轻轻一拳打在阜远舟的肩膀上,“对不起个屁啊,老子造的孽,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他自己的过错,和旁的人无关,若他去怨恨,就不配拿起苏家的剑。
就像舅舅说的,苏家的子孙没有懦夫,懦夫才会不敢去承担自己的过错。
阜远舟怔怔地看了他片刻,然后扭过脸去不再看他。
苏日暮分明看见,在他转头的刹那,眼里悲伤汹涌。
很多东西,不是说笑得灿烂就什么伤痛都能全部掩盖过去的,不然,苏日暮就不需要终日以酒度日,醉生梦死了。
大宅深处,错落着几颗笔挺笔挺的松树,而在松树的掩映之间,有一座两层的小楼,楼前有有个妖不妖魔不魔的狰狞石像,石像座底有人以指为笔,写下“刹魂至尊”四个小纂,墙刻云宇天宫图,门雕百仙朝拜纹,整座小楼虽是不大,却是威仪大气。
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