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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27章

    尧为他下了一个怎么样的赌注,相处得越久,知道得越清楚,心里就越惶恐,这是一个本就不公平的赌注,因为谎言从一开始就已经撒下……从最开始。

    不过人生没有回头路,即使有,他依然会这么做,否则,他此生都会与这个人错过。

    对方腻在他身上,阜怀尧没发觉他的不妥,想起刚才的事,就问:“那个杀手不是你杀的?”

    阜远舟摇头。

    被他蹭得有点痒,阜怀尧按住了他脑袋,“那之前那些呢?”子规说的莫名其妙被杀了的那些。

    “之前?”阜远舟一脸无辜,“不是我。”当然不是他“亲自”动的手,不过皇兄侍卫那些影卫真不是吃素的,做的这么隐秘还被翻出来了。

    那会是谁呢,是无意还是有意的……阜怀尧沉思起来,手下无意识地抚摸着阜远舟的头。

    阜远舟也满腹忧郁地趴在他的膝盖上,琢磨着怎么解决目前和自家皇兄的僵局。

    ……

    锦州,瞿城,郊外,树林里,坐落着一座空无人烟的荒宅,月色皎洁,银色的光辉扑簌簌地落在地上,偶尔风过,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荒宅的大门已经破落,剩下半扇摇摇欲坠地挂在那里,进门正对的大厅里,亲卫们拆了剩下的破桌子破凳子再捡了些树枝燃了几个火堆,驱赶着春日入夜的些许凉意,顺便烤上两只刚捉住的兔子和山鸡以及一些干粮,旁边支个架子晾衣服。

    把那些面具人捆得严严实实堆在一个空房间里由赤五朱七看着能不能撬开他们嘴巴,黑一灰三就把那个中年人丢进另一间房里审讯。

    蓝四往火堆里加了些驱虫的草药,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谁家这么缺心眼在这建宅子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阴森森的,该不会闹鬼吧?”

    紫十从火堆另一头抬起头来,整张脸被火光映照得模糊不清的,他压低声音,徐缓道:“说不定这家人就是撞上鬼了,又求救无门,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吃掉,然后,宅子就荒废了下来,他们的冤魂留在这里,藏在角落里等着一个有一个的过路人……”

    紫十的话音未落,玄八就“妈呀”一声,熊抱住旁边的蓝四。

    被八爪章鱼缠住的蓝四无奈,“他就是吓唬你的,怎么这么多次了还上当?”

    紫十嘿嘿坏笑,被玄八举着剑追杀。

    宫清靠着柱子坐着,闭目养神,领子没有系的很紧,露出了里面些许白色的绷带。

    那群面具人的武器虎爪异常锋利,一抓就是几片肉刮了下来,不过是皮肉伤,他不太在意,倒是连晋把他包的严严实实的。

    蓝四将烤好的肉分好用洗干净的树叶装好,凑过来,殷勤地问:“宫老大,你要吃什么?兔肉还是鸡肉?也有干粮和果子。”

    宫清不想吃,但是不想拒绝他的好意,就随手拿了个果子,狐疑:“你刚才叫我什么?”

    “宫老大啊~~~”

    “……为什么这么叫?”宫清刚问出来就觉得后悔了。

    果然,被追杀的紫十从旁边经过,笑道:“你是我们元帅的夫君,总不能叫元帅夫人吧,叫老大不是挺好的么~~~”

    宫清嘴角抽了抽——有这样一帮属下,他觉得连晋的生活一定非常“丰富多彩”。

    想到这里,他有点不是滋味,面无表情道:“你们老是这么随随便便地给连晋拉郎配啊?”

    见一个拉一个?

    紫十、玄八和蓝四愣了愣,彼此对视一眼,然后恍然大悟地发出一个长长的“哦~~~”的音节——哈哈,不用说,肯定是宫老大吃醋了!o(≧v≦)o~~

    第五十四章 虎人

    紫十一屁\股坐下来,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猥琐,“宫老大你多虑了,你绝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哦~~”

    玄八拍马屁:“没错,要不是像宫老大这样英明神武武功高强聪明睿智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我们元帅呢?”一众亲卫嘴上是说连晋不靠谱,但是在他们心里,这位主子差不多是神一样的存在。

    蓝四附和:“最重要的不是我们拉郎配,是元帅的英明抉择,除了你我们还没看过元帅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呢。”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劳心劳力找证据找遗体,还亲自包扎伤口……要知道在战场上连某人自己受伤都是随意一裹就是了。

    当然,宫清对连晋也很好,在细处不经意不着痕迹的,这样无意识的好更为可贵,若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承认多了个元帅夫君。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宫清摸摸鼻子,掩饰着些许的不自在。

    正闹着呢,连晋和白九就光着膀子回来了,手里拎着sh的衣服。

    那群面具人实在有点古怪,宫清和连晋都算一流高手,加上一群武功同样不低的亲卫,居然都有点捉襟见肘,倒不是他们多厉害,而是他们不怕死不怕痛,身上多个窟窿都能继续攻击,血流一地也活蹦乱跳的,靠的比较近的都溅了一身血,轮流去宅子不远的一条小溪里洗个澡,宫清本来也想去,不过因为身上的伤被连晋踹了回来,换件衣服就是了。

    玄八和紫十熟手熟脚地用木头支个架子来晾衣服,让衣服在火边烤着。

    白九撇撇嘴恨恨道:“我下次要带黑衣服出门。”他挂了彩,而且衣服上的血迹是很难洗干净的,又报废一件衣服了。

    他们是按入府的时间排顺序的,集体闹革命要改名时是各自挑了个喜欢的颜色,白九自然是喜欢白色,可这颜色不耐脏,在战场上通常一轮下来就变成红衣衫了,只好改穿黑的,本来以为回到中原不打仗了好一点,谁知打个架都能弄得这么血腥。

    紫十打趣他,“要不换个色吧,叫黑九怎么样?黑一不会介意的,嘿嘿。”

    折腾半天连晋早就饿了,一进来就接过蓝四递来的兔腿啃了起来,身上还带着河水的凉意。

    宫清见状,皱着眉在包袱里找件衣服让他穿上,淡淡道:“会着凉。”

    连大元帅仗着内功不当回事,看他还是和前几天一样没什么食欲,就大大咧咧地撕块兔肉塞进他嘴里,“我说,你再不吃老子就直接灌你了啊。”这人,真当自己是神仙不吃五谷杂粮不食人间烟火啊?

    宫清顿了一下,把嘴里的兔肉嚼了嚼,咽下去。

    连晋看着他,挑着眉笑,很爽朗的模样,天生的乐天派,“蓝四的手艺不错吧~”

    回视对方的笑容,宫清轻轻点头。

    连晋得意地笑笑,又重复之前的动作,宫清也配合地张嘴,手下不忘把人拉过来,披上衣服,连晋合作地抬手穿过袖子,很自然,仿佛这般一起生活了许多年。

    “是蓝四的手艺又不是你的,得意什么。”

    “老子的兵嘛~”

    “啧……”

    蓝四、玄八、白九和紫十默默把自己当做移动背景板,互相交流着眼色,猥琐地坏笑——元帅和老大实在太恩爱了啊啊啊~~~

    玄八刚想把吃食给黑一他们送去,刚起身就看到灰三和朱七出来了。

    “怎么样?”连晋问道,宫清也抬起了头。

    朱七的脸色不太好,答道:“那些面具人也不知是神志不清还是根本没有神智,表现得就像野兽一样,不会说话也不会思考,什么都问不出来。”

    在审讯那个中年人的灰三拿出一个口哨,接着他的话茬道:“他们能被这个口哨控制行动,那个家伙只是个小喽啰,脓包一个,黑一随便一吓唬他就什么都招了。就是一问三不知,糊里糊涂的,线索不多。”

    众人都是神情微一凝重,宫清问:“是中毒了吗?江湖上的确有这种控制心神的毒药。”

    朱七摇头,“还不清楚,需要专业的大夫来检查一遍才知道。”

    “那个人没有交代什么有用的么?”连晋看向灰三。

    灰三蹙着眉道:“他说叫章巩,早几年出来闯荡江湖,不过没混出什么名气,郁闷之时被一个神秘人招揽到了麾下,那个人一直带着面具,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不是主子,但地位似乎不低,之后他被带到一个山谷,那里很多这种面具人,起码几百个,他们被叫做虎人,是从小被当成野兽养大的,茹毛饮血捕食猎物什么的,培养成杀人工具,全无人性,用口哨的特定音律可以控制他们的行动,那种音律不好掌握,他正好有这样的天赋,去到那里就是专门学这个,几个月前才第一次带着这么一批人出来,接到神秘人给他的任务就是截杀江湖上出名的鬼刀,他带了五十个人出来,现在剩下二十三个,”说到这里他看了宫清一眼,“跟到京城附近就失去了宫老大的踪迹,他找不到人,就回瞿城来守株待兔。”……因为这里有孙家人的遗体。

    听完,众人早已目瞪口呆。

    实在难以想象有人可以如此这般的残忍,拿小孩当野兽来养。

    “被当成野兽养大……靠,真变态!谁想出来的办法?”玄八唾弃,大家都听得一身鸡皮疙瘩。

    宫清没说话,按章巩的说法,他接到的任务只是截杀鬼刀,那么孙真就不在他手里了。

    “知不知道在哪个山谷?”

    “不知道,他进出的时候都是蒙着眼的。”灰三道。

    “那些面具人年纪都不大,也就十五六岁,”朱七突然出声,“如果是从小培养的,那不就意味着在十几年前就开始培养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沉默。

    不用说,要追杀宫清的肯定是范行知,但是那个家伙一直位高权重亲信无数,还要在那么久之前就培养这些半人不鬼的杀人凶器来做什么?这点就值得玩味了。

    “能藏得住这么多人的山谷,还要有空间给他们练习杀人,而且需要的食物……就算是生肉的量也很大,不是山头里的野生动物供得起的,那就肯定要稍微靠近有人烟的地方,可以购买东西,这样的地方应该有迹可循。”紫十思索片刻,道。

    连晋沉吟,随后道:“灰三朱七,拿些东西去给他们吃,还有用,别饿死了。”

    “知道了元帅。”

    “蓝四紫十,通知暗部的人赶过来,你们亲自走一趟,送这些人秘密回京,把所有事情加急汇报到万岁爷手里,万事小心,别暴露了。”

    “是。”蓝四紫十领命,起身去宅子外头发信号弹。

    连家军有不少暗部秘密驻扎在不同地方,就是随时做支援用。

    连晋回过头,就见那个青衣的男子双手环胸靠在柱子上,半低着头不言不语,火光明亮,他的眼中始终藏着一抹阴郁。

    “张嘴。”宫清正出着神,忽地听到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如是道,他下意识张了张嘴,一片果肉塞进了他嘴里。

    连晋撇嘴,抱怨:“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老子喂啊?真是的,有事吃饱再想,饿着肚子瞎折腾什么?”话是这么说,他手里还是用匕首飞快地把洗好的野果削了皮切成块状,在宫清回神之前又给他塞了一块。

    宫清看着他的动作,然后嘴角一挑,“手疼,你喂吧,切小点。”他刚才被面具人在肩膀上划了一下。

    连晋瞪眼,“你丫的还得寸进尺了!”

    宫清不说话,扬扬下巴示意他快点。

    连晋一边切一边磨牙,好像把那野果当成他一样切了。

    看着自家元帅吃瘪,亲卫们毫无同情心地捂嘴偷笑,被连晋飞了一个白眼。

    “哦对了,还有件事忘了,”灰三突然跑出来,“章巩说,那个神秘人让他杀了宫老大后在宫老大身上找件东西。”

    “我身上?什么?”宫清愣了一下。

    “一本书。”

    ……

    黄昏,落日,漫天纷飞的杏花,打着旋儿,以优雅的弧线袅袅飘下,如同纷飞的鹅毛大雪,一点一点地掩盖了天地的颜色。

    花瓣追逐着,嬉戏着,在半空中划下一道又一道饱满的弧度,缓缓而悠然地落地,像是飘舞殒灭的蝴蝶。

    “闻离,你把那柄剑的事情说出去了?”

    “额?嗯,不就是把剑吗,干嘛这么紧张?”

    “什么叫做‘不就是把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把剑是谁的。”

    “安啦安啦,那个老不死的活了一百多年,而且现在都让你一剑抹喉了,还有多少人会记得?”

    “啧……总之你叫你爹小心点。”

    纷纷扬扬的樱红色的花瓣落在地上,像是积雪般堆了厚厚的一层,仿佛一踩上去就能留下一个脚印。

    “消失了几十年的荆麟在苏家,你们还敢否认自己不是魔教余孽吗?”

    “得荆麟者得掌魔教,如此重要的物事,魔教怎么可能让他沦落在外人手里?”

    “不必多说了,总而言之,魔教妖孽,人人得以诛之!!!”

    “……魔教妖孽,人人得以诛之!!!”

    “……人人得以诛之!!!”

    “……得以诛之!!!”

    “……诛之!!!”

    晚霞,长庚星,飘零的杏花越来越多,飘零的花瓣纷纷扬扬,妖异中带着异常凄美的感觉,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一片樱红再也触及不到什么。

    “快走,闻离……唔!”

    “子诤,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三千武林白道人士在那里,你要跑回去送死?这就是苏家人的勇气?别笑死我了,闻离,这叫莽撞!愚蠢!无知!你他妈的都对不起我挨的这几刀!”

    “自杀是最软弱的行为,苏家的人没有懦夫,哪怕是醉生梦死,你也得给我活下去。”

    “……舅舅——!!!”

    杏花的花期快过了,樱红色的花瓣在风中更是飘坠如狂雨,甚至掠夺了天穹的色泽,铺天盖地的,像是一片血色的海洋,渐渐将天空染成满满的猩红。

    “记住他们,闻离,记住这里的每一张脸,记住他们踩着苏家尸骨的功成名就,只要你不死,就想办法杀了他们,血祭苏家上千亡灵!!”

    “我睡不着,只要合上眼,脑子里都是那些人的脸……”

    “我让你记住他们,不是让你不眠不休弄死自己的,你忘了你舅舅临终前说什么了吗?”

    “爹娘,二妹,三妹,各位师兄师弟……他们要我一起下地狱……”

    “这世间便是人间炼狱,你怎么可以那么轻易用死来解脱?”

    一天一地的杏花。

    猩红。

    血色的猩红。

    他睁开眼时,那些飘飘摇摇的花瓣似乎还在他眼前飞舞,看到的东西都是模糊的红淋淋一片,犹如身在梦中。

    抑或是,他一场梦梦了十几年,至今还未苏醒,他也没有醒来的打算。

    头很重,意识尚不清晰,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苏日暮。”一个如同箜篌般空明浩渺而优雅的声音响起。

    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坐了起来,海棠灯明亮的烛光让他眨眼间脱离了那片妖冶的红,不由自主地迷了眯眼。

    哦,对了,他练好了几十张的字,甄侦出门回来后果然信守承诺给了他几壶好酒,他就放开肚皮喝了,甄侦坐在对面检查他的字,不时说说话,甄侦抬头盯了他几眼,然后……然后……他就趴在桌子上,做了一场久远年代的梦。

    苏日暮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仍是坐在小阁房间的桌子边,手里拎着半空的酒壶,桌上另外那些都空了,还有一打一打写了墨字的纸。

    对面仍然坐着那个年轻的男子,还在检阅着那一堆笔法稚嫩的字。

    他的身形修长,容貌出类拔萃,温柔优雅,这样一个犹如从江南美景如画中走出来的温雅青年,却穿着一身暗红色宽袖博裾的袍子,让他整个人凸显出一种另类的妖异和危险,美艳不可方物,他的衣摆用刺纹的绣饰红线刺出一副杜鹃泣血图,相似的颜色几乎模糊了纹路,细看才觉极为精致传神,一头极长的乌发黑得几近森青,只用着一条暗红的缀玉丝带束在身后,垂垂倾泻而下,披在同色的衣裾间,晶莹的玉曳出一抹幽光。

    苏日暮皱眉看着他的衣服,这种颜色……只是类似就让自己做恶梦了吗?

    他看了看更漏,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

    风从半敞的窗子灌进来,竹子的清香让他舒服了不少。

    “你叫我?”苏日暮的声音打破了夜里的万籁俱静,也许是夜风有些冷,他的声音也带着莫名的凉意。

    “嗯。”甄侦头也不抬地淡淡应了一声,也不在意他自称的变化,“别在这里趴着,困了就去床上睡。”

    “我怎么睡着了?”他问。

    甄侦看他一眼,神态动作都很自然,杏仁般的眼曲线柔雅静美,“我怎么知道?喝着喝着就睡了,你喝醉了吧。”

    苏日暮对上他的眼,就觉得那瞳仁似乎比平日里色泽深了不少,带着股莫名的魅力,像是能把人拉进去似的,可又似乎是错觉,稍纵即逝,他晃了一下神就没这种感觉了,没有留意到更多。

    “再给我一百壶我也不会醉。”苏日暮收回眼神,晃了晃酒壶,不满道,对着壶嘴喝了一口酒,这次他留心了一下,但是没有在酒里发觉到异样。

    然后他抱着酒壶用一种怅然的口气说:“我失眠好久了。”

    今夜难得这么早睡着,却做了那样一个梦,反而让他更倦怠,像是那次和阜远舟打了一天一夜架似的,浑身不舒坦。

    甄侦看着他低垂下眉眼的动作,一眼望去乖顺得不得了,简直骗煞人心,宽大的儒衫松松垮垮地穿在单薄的身体上,落拓不羁的,乌黑的发衬着苍白的皮肤,显得他的眼睛越发的黑,很漂亮,很明亮,黑白分明的,可惜毫无生气,像是黄昏的暮霭。

    烛光把他的眼睫染成了浅金色,却没有一丝能照进他的眼底。

    甄侦还是喜欢他刚才醒来时的眼神,迷惘,挣扎,绝望,痛苦,恨意,一下子点亮了这双美丽的眼。

    可惜这人似乎流干了眼泪似的,梦见了最痛苦的回忆都没有哭也没有掉眼泪,甚至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没有让他听到一点内容。

    即使是在睡梦中宁可痛苦都不肯泄露些什么……这个书生模样身体喝酒喝到半残的人到底有着怎么样必须死死守住的秘密?

    能这么强烈对抗的,无非两个原因,一者意志力坚强,有能力反抗,二者记忆太过痛苦,大脑本能地藏起来连自己都不去回想。

    意志力总有被消磨光的时候,相比之下后者更难办,因为挖出那些记忆的代价说不定是让记忆的主人崩溃。

    甄侦按了按太阳穴,觉得有些疲倦。

    苏日暮苏日暮,真是听起来就让人觉得不祥的名字,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家伙给自己的诅咒。

    不过心软只是一时,越是这样,他就越想挖开那些深藏着的东西。

    苏日暮抬起眼,不太明白这家伙怎么一下子跟打了一架似的变得很疲惫,挑眉,“嗳,你该走了吧。”他觉得骨头都在叫嚣着发疼,说不上是什么原因。

    甄侦没理他,慢慢看完最后一张纸,将有错别字的挑出来,“记得明天抄上一百遍。”

    苏日暮瞪眼——这家伙真把他当小孩教了!?

    甄侦笑了笑,在暗红衣袍的辉映下,莫名有些邪气,和一身温雅揉在一起,又看不出突兀,“读卷官可不止我一个,我不希望你因为有错别字影响印象分,丢掉了进前三甲的机会。”

    对方意思里很明显的威胁,苏日暮撇撇嘴——太小看他了,肯参加文举他就有信心用文笔让他们连错别字都忽略掉。

    甄侦起身,准备离开,“早点睡吧,很快就要文试了。”

    “哎……”苏日暮突然叫了他一声。

    甄侦扬眉以示询问。

    苏日暮用一种相当诡异的眼神看着他的衣服,“以后别穿这件了。”

    第五十五章 判刑

    “嗯?”

    苏日暮喝口酒,双眼皮稍微耷拉下一点点,变成一对菜刀眼,嘟囔:“难看死了。”那种颜色……

    甄侦倒是没有生气,优雅地轻挑嘴角。

    他回来得比较晚,懒得换一件就过来了,这种款式的衣服他穿了那么多年,虽不常现于人前,可没人说过难看的,万事不在意的苏日暮居然会评价一件衣服?真是稀奇。

    对方的目光探究般在身上转来转去,苏日暮恼了,恶声恶气道:“看小生干嘛?小心小生挖了你眼珠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只是在想,”甄侦嘴角勾起一抹戏谑,“能让视一切为粪土的苏大才子如此关注我的衣服,你莫不是……”微微压低嗓音,好似很苦恼一般,“看上在下了?”

    “……滚!!!”

    门哐当一声震天响,被推出门外的红衣美人笑得秀雅而风度翩翩,似乎沉思了片刻,才转身回自己的筑夕小阁。

    门内,苏日暮瞪着房门发了一阵闷气,才回身倒头往床上一躺,仰天灌酒。

    这酒他入嘴之前就不着痕迹检查过,的确没问题,不然不在自己地盘也没人照应,他可不敢随便喝,况且也不是烈酒,怎么会在外人尚在的情况下睡着了?

    自习武以来,他没试过无意识入眠的,哪怕是阜远舟在身边。

    难不成真的像那个讨厌鬼说的那样看上他了,所以没防备?

    苏日暮狠狠地恶寒了一把,想着就觉得恐怖——看上那个家伙?他还不如和阜远舟去抢皇帝那块大冰山!

    皇宫里,阜远舟突然有种鸡皮疙瘩从头顶“刷”一声蔓延到脚底的感觉,打了一个喷嚏,警惕地扫视四周。

    在看一份加急奏折的阜怀尧抬眸看他,“怎么?伤风了?”

    “我身强力壮,怎么会伤风?”黏在他身边的阜远舟揉揉鼻子,四处看看,费解——怎么有一股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感觉?

    听朝小阁里,苏日暮不放心地拿出离开那个破院子时随身带着的那幅卷轴,放在枕头下的隐秘、处,方便随时能拿。

    这甄侦实在邪气得很,背景不明目的不明能力不明,属三无产品,他不放心。

    ……

    因为永宁王的一场混乱终于平息下来,皇宫又恢复了深夜的静谧,到处找人和排除刺客混进宫的禁卫军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太医院的一个偏僻的院落里,一个气质有些阴郁的灰袍男子小心地环视四周,没看到有巡逻士兵经过才推门进去,然后锁好门闩。

    药房的门被无声无息推开,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探头出来,小声问:“没人了?”

    秦仪往房间走去,边走边道:“已经走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被皇帝撞见了?”

    “没撞上,只是没来得及处理尸体而已。”那人尴尬地咳了一声,跟着他进了屋,“右使说了,那帮人见一个就杀一个嘛,谁知道皇帝会经过那里,我就赶紧跑了。”

    秦仪拿起火石点了烛台,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他转身看向身后。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粉白宫女衣饰的女子,容貌秀气,却发出男子的声音,被秦仪扫视了一眼,他耸耸肩,把外衣一脱,摘掉人皮面具和假发,再解除掉缩骨功,不过眨眼功夫,再出现在秦仪面前的就是一个相貌俊朗的高瘦少年,看起来挺随和,约莫就十八九岁模样。

    “杀人就该找个好毁尸灭迹的地方,这么冒失,果然是小时候猪脑吃多了么?”秦仪在梨木桌边坐下,皱着眉头道,“右使还得帮你收拾残局,你最好祈祷别把尊主也拖进去了。”

    那少年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赶紧给他倒杯茶让他顺顺气,然后立正站好耸拉着脑袋认错:“对不起,左使,听舟知错了,听舟再也不敢了。”

    如果阜怀尧在,他一定会惊讶于这个叫听舟的少年的神态和阜远舟格外相似。

    秦仪似乎也想到什么,那股火气压了下来,“算了,又不是第一次闯祸,我早该对你的智商绝望才对的。”

    左使还是这么说话不留情——听舟揉揉自己的鼻子,赔笑,笑得那叫一个阳光啊明媚啊灿烂啊,还有两个小酒窝,讨喜得很,“左使,你看,我都认错了,您老人家就别罚我关禁闭了成不~~?”大半个月不出门实在太无聊啦~

    秦仪这样脾气古怪难相处的人都被他笑得没脾气了,睨他一眼,气是不气,嘴上还是要教训几句的,道:“下不为例,年纪小不是你无知鲁莽的借口,再有下次就关你半年禁闭,看你长不长记性。”

    这孩子是他们一群老家伙中年纪最小的,尊主也宠他,人也讨人喜欢,就是性子冒冒失失的。

    听舟缩了缩脖子,赌咒发誓状,“记住了,这次绝对记住了!”

    秦仪不置可否,道:“药还没弄好,你在宫里呆几天,我会安排你去御书房,给我安分点,只要出这个门就易容,听见没有?”

    听舟乖乖点头,又偷瞄他几眼,眨巴眨巴眼睛,“那什么,左使,我好久没见过尊主和右使了,什么时候能见着他们?”

    秦仪抬眸。

    他举起三只手指,“我保证不是去捣乱,之前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我要汇报给尊主和右使。”

    “最近你恐怕见不到右使了。”秦仪淡淡道。

    听舟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自己刚才闯的大祸,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

    先是偷偷去买酒,然后被杀手当街截杀,再来一个江亭幽,接二连三的事导致苏日暮非常倒霉,不仅要被甄侦在白天出门的时候别在裤腰带似的随身带着,最倒霉的是卯时的早朝都要被拎到马车上一起去,上朝的时候就在外面等,至少那里很安全,免得他被人家不明不白地干掉,顺便美名其曰帮他适应适应以后入朝为官的作息。

    偏偏天仪帝又是个勤政的,天天早朝风雨不改,苏大才子哀怨地每天盯着黑眼圈跟着甄侦出门,第一千零一次反省自己当时为什么没坚持住阵线被阜远舟威胁着答应留在甄府还要参加文试了——天天这个时辰早朝,还让不让人活了!~~o(_)o~~

    天将破晓,一线灰白的云光隐隐约约出现在地平线上,其余的天色仍是暗沉沉的一片,东方的启明星闪烁可见。

    苏日暮完全是打着呵欠被甄侦拖着出来丢上马车的,他一出来就明显感觉到了整个京城影影绰绰的,多了不少密探。

    不过马车又在晃啊晃,晃得人更困了,他懒得深究,一边打瞌睡一边想,怎么今个儿比平时困多了呢?

    他本能地觉得有点问题,可惜脑子被瞌睡虫占据,迟钝了不少,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没往下深想了。

    甄侦看着裹块毯子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白衣书生,忽然很想去揉揉他脑袋——难怪万岁爷那么喜欢对宁王殿下做这个动作,的确挺好玩的。

    不过见他实在是很困倦,了解其中原因的甄侦没有将想法付诸于行动。

    半路经过朱雀大道,正好撞见楚故和燕舞,两个人就不坐轿子,爬上来蹭马车了。

    苏日暮半睁开眼睛,看了看两人,“你们果然同进同出同吃同睡……”

    一句话呛得楚故和燕舞拼命咳嗽。

    甄侦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他们。

    燕舞咕哝:“我是阿故的契弟,这有什么奇怪的?”

    话音未落,楚故又咳了起来。

    燕舞睁大眼睛很是无辜——难道不是吗?

    苏日暮秉着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