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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5章

    他赶出了宫,燕舞被闻风来寻人的端明殿其他学士拖走,路过的大臣捂脸——他们才不会承认这个丢脸的家伙是他们同僚呢!

    ……

    二月二十九,在春分前后是社日,农民祭祀土地神的节日,天仪帝特地在这一天带上几个心腹重臣出宫微服私访,就近在京城附近勘查一下农耕情况,也算是为新的土地制度做一次考核,好综合实际情况来改革。

    “皇兄~~”阜远舟挂在他身上死揪着他不放。

    阜怀尧很无奈,被这么一个大型动物拽着他,想换衣服都没办法,“乖,朕不是说了会带你去了么?”

    “不是这个问题啦!”阜远舟气鼓鼓地瞪着他,就差没把他直接抱上床,“皇兄你已经好多天好多天没好好休息了,还跑出宫去干吗?”

    先帝治国方面比较保守,前十几年在打仗,后几十年休养生息,勉强算是平和,在几年又和大莽打了一仗,累积下来的弊病隐患颇多,阜怀尧作为太子时再怎么做都束手束脚。

    现在阜怀尧一登基就不同了,春季就快到了,农忙和春试都在这几个月里,所以阜怀尧一登基就大刀阔斧连连改革,人也忙的团团转,除了登基大典那天回了乾和宫,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御书房、议事殿来回跑,累了就榻上一躺,合着才休息了几个时辰?当皇帝不是该舒舒坦坦的么,怎么他家兄长就是个劳碌命?

    阜怀尧安抚道,“出去转一圈而已,这点事忙完就好,晚上朕就回乾和宫。”

    阜远舟扁扁嘴——他也知道按阜怀尧丁是丁卯是卯的性格,肯听进他话都很难得了,只好退一步答应了。

    阜怀尧倒没因为他的横加干涉动怒,他自幼无母,性格冰冷做事严谨,从懂事起就一直充当着长者的身份,太子,兄长,皇帝,为兄为尊,为长为先,连先帝都常常对他不假辞色,望他成为千古明君,阜远舟的絮絮叨叨让他觉得很新奇。

    唔……也很温暖……

    这次出行带的人不少,忠信元帅连晋,兵部尚书庄若虚,户部侍郎历楠,工部尚书丁尚源,工部主事陈闽,资政殿学士周度,常安,加上阜怀尧和阜远舟就是九个人,外有银衣铁卫和影卫都在暗处护卫。

    连晋那天和宁王殿下打了一架之后多少有些惴惴,毕竟对方是因为他才突然失控的,不过今天一看,阜远舟还是那一副“皇兄最大其余人该无视时通通无视~~~”的作风,连晋撇嘴——这叫一个区别待遇,难怪燕舞在端明殿两眼含泪哼哼唧唧什么一曲吟到断肠处。

    这一行人各自骑马浩浩荡荡出了城门,到了近郊之后就下马慢慢走,以免误伤了行人。

    初春时节,春风拂面,风和日丽,烟柳摆腰,燕雀行空,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沿路拜祭土地神的百姓很多,都满怀期待的希望今年能有一个好收成。

    阜怀尧默默地看着他们。

    他也常常出宫,去繁华的朱雀大街,去脏乱的贫民窟,去热闹的市井,去尝试老百姓的衣食,因为只有真正走在黎民中间,才会明白自己背负的天下有多重。

    帝王要做的不仅是保住苍生的命,还要保住他们的家。

    农田边,有农民鞭打着牛在犁田,速度比较快的已经开始播种了,士兵们挽着裤脚在帮忙,干得热火朝天。

    “最新的人口和地域统计估计要半年后才开始,臣……我预估过,现在全国大约有六千二百万人,京城约占三百一十万人,有五分之三的百姓靠耕织为生,而全国是十分之七,不过还是会出现缺粮少粮的问题。”走到开阔处,户部侍郎历楠指着眼前一大片农田道:“玉衡国土面积是一千四百万顷,但是目前已经开垦的只有不到五分之二,不同地方的肥沃度不同,收成也有很大差距。”

    工部主事陈闽皱眉:“工部这几年一直致力于提高作物产量这一方面的钻研,但是进展不大,我们缺少这方面的贤士。”

    阜怀尧边听边点头,常安已经快手快脚的将这些问题用纸笔记下来。

    工部尚书丁尚源往永宁王的方向看啊看——不知道这位文武双全的殿下会不会突然冒出什么奇思妙想。

    户部侍郎历楠轻咳一声:“别看了丁大人,殿……三爷并不擅长搞这些,您还是自食其力吧。”阜远舟曾经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自然清楚哪些才是他的拿手好戏。

    丁尚源垂头丧气。

    “今年春试很快就开始了,丁卿可以留意一下那些考生。”阜怀尧摇头,他们真当他三弟无所不能吗?说什么就会什么。

    阜远舟听得清楚,皱皱鼻子——可惜了,不能替皇兄分忧。

    阜怀尧瞧见,拍拍他脑袋,“别胡思乱想,兄长手里有的是人,你费心什么?”

    诸位臣子不自主挺挺胸膛——就是,咱们不能让皇上失望。

    众人拿着地图顺着小路往前走,到了没有开垦过的偏僻之地,丁尚源抓了一把泥看了看,大叹可惜了。

    连晋也检查了一下土质,道:“爷,清明左右才插秧,若是让士兵们现在来开荒的话绝对赶得上。”他对自己带的兵非常有信心。

    庄若虚同意,“我统计过了,现在能立刻抽调的士兵里光是连家军就有二十万,各地还有地方军。”除了已经派下去辅助百姓的春耕的,还剩余不少士兵。

    “粮种也不成问题。”历楠想了想,道。

    常安拿出一份地图,在一块大石头上铺开,众人围了过去。

    阜怀尧显然有过衡量,在地图上面圈出几个地方。

    锦州,雍州,贺州,以及京城。

    都是土地肥沃之处,锦州、贺州和雍州连在一起,而且距离京城不远。

    “第一次实施不需要太兴师动众,用这四个地方先试验一下,庄卿你安排一下军队的人数,尽快出发,当地会有人配合勘察。”

    “是。”

    “连晋,锦州、贺州和雍州这三个地方的开荒都会用连家军,你去监督。”

    连晋闻言,看了一眼悠闲站在阜怀尧身边的蓝衣青年——能拦得住阜远舟的人并不多。

    阜怀尧示意无妨,连晋只能点头。

    “开垦之后的土地会归为国有,种植的事情就以让一些百姓来做,付给他们工钱就好,历卿,国库吃紧吗?”

    历楠想了想,“今年的税收还没收上来,能调动的不算多。”

    “那交一份预算上来,去私库调。”历代皇帝都有自己的私库,可以缓解朝廷的财政问题。

    “周卿,陈卿,你们带上尚方宝剑微服出巡吧,一个往南一个往北,若有士兵阳奉阴违,没有辅助当地百姓做好春耕事宜,”雍容狭目里冷芒一闪而过,泪痣越发鲜红,“先斩后奏。”

    资政殿学士周度和工部主事陈闽肃然领命。

    “出门低调点,斩的时候高调点,顺便抓管事的~~”阜远舟笑眯眯加了一句,扭头看阜怀尧,“对吗皇兄?”

    阜怀尧点头。

    比起温润端方的仁德君子,他更喜欢现在的阜远舟,天真单纯,却也流露出骨子里隐藏最深的心狠手辣——这点阜远舟从来不会比他差。

    ……

    他们绕了几圈,大致圈画了一下开垦的范围,京城这块比较重要,涉及的势力也多,阜怀尧想亲力亲为。

    不过武官或者练过武的倒没什么,就是文官累的够呛,资政殿是纯文书工作,翻一座山的时候周度第一个就“壮烈成仁”了,庄若虚非常好心地把他背了起来,轻轻松松往山上走,陈闽和丁尚源也相互搀扶着。

    阜怀尧皱眉:“周卿,你这样……出巡真的没问题吗?”要不换个武官去?

    周度大义凌然:“为了百姓,臣万死不辞~~”

    众人扶额——你这样一副虚脱状躺在庄大人身上,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天仪帝敲定——给他多配几个侍卫和一辆脚程好的马车。

    阜远舟一脸担心,“皇兄,远舟背你吧。”对方基本没有武力值,虽然走的依旧笔直脸上依旧冰山,但是额头明显见汗,想必也是很吃力了。

    阜怀尧脸色一僵,硬邦邦道:“不用。”

    堂堂皇帝被人背着走,成何体统!

    “皇兄,你别逞强嘛,你这些天都没有休息好,怎么熬得住?”天真无邪的小孩越来越有向老妈子倾向发展的潜质。

    阜怀尧斜眄他一眼,青年又是递水又是递手帕,无视被剥夺了工作的常安哀怨的眼神,在他身边打转,还顺便用内力踩碎石头外加拉他避开障碍物,看起来如履平地很是平常。

    天仪帝莫名地不爽啊不爽,所谓男人的好胜心是不分君臣对手朋友兄弟甚至是……喜欢的人的。

    “皇兄……”阜远舟锲而不舍。

    工部尚书丁尚源看的一脸欣慰,抚着胡子道:“陛下和殿下感情甚好,实乃国家之福啊。”

    连晋看着那一蓝一白两个身影,若有所思。

    第十六章 宫清

    阜怀尧怎么硬撑,身体顶不住是真的,加上阜远舟的缠功委实可怕,于是在山顶描完地形图后,阜远舟就揽着他的腰一路轻功直下了。

    周围林木深幽,满山寂静,耳边风声呼啸,腰上的力道稳健有力,阜怀尧侧脸去看,眼神微微迷离。

    青年萧疏丰峻的颜容沉静如山,双唇抿着时,带着坚毅的弧度,像他的脊梁一样倔韧如松。

    阜怀尧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去洛阳看牡丹时的情景,淞海飞崖,花织如锦,这个人也是这样带着他,翻山越岭,高立悬崖,烈风带动着衣发蹁跹。

    再久远一点,是那人笑着对他说:“世人都说牡丹国色,那必定是他们从未见过皇兄的风姿。”

    所谓一眼成魔,不过如此。

    转开眼时,他的目光已经变回原样,明锐,凌厉,不动声色。

    只不过,他有能力锁住这个心魔。

    人总不能太贪心,江山与美人兼得。

    ……

    回城路上,一行人在路边的小茶馆休息,要了几壶茶和一些吃的,听周围歇脚的行人说话。

    虽然出门在外不能计较,但常安还是谨慎秘密地检查了一遍才放心。

    阜怀尧捧着劣质的粗茶,看着阜远舟去和那些百姓套近乎,动作很熟稔,想来是几年前为整理税法在民间跑得多的关系。

    他疯了之后除了性情大变、爱在自家兄长面前撒娇外并没有什么不妥,那些百姓可能觉得他说话稚气的方式像是不谙世事的富家少爷,人又长得好看极了,所以都纷纷凑了过去。

    工部尚书丁尚源和主事陈闽也去溜达了一圈,喜滋滋回来道:“爷,今年雪下的多,暖季也来得快,大家都说今年肯定是个丰收年。”

    听到这样的消息,没有皇帝会不高兴,阜怀尧颔首,眼里也是寒冰微化,众臣都面露喜色。

    “边境也安分的很,是好兆头啊~”连晋笑道。

    “希望如此。”阜怀尧道。

    “哥~~~”蓝影一闪,某人熟练地一扑。

    这个称呼让阜怀尧微微晃了一下神,随即把人从身上扒下来。

    “哥你好受百姓爱戴哦~~~!”阜远舟低声道,顺着他的动作坐在他旁边,估计是饿了,抓起一个粗面馒头就往嘴里塞,也配着茶水吃得津津有味。

    “是么?”阜怀尧淡淡应了一句,替他擦擦嘴角,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有点心疼,皇宫里的人最势利,被冷落的妃嫔都有时都要饭食自备,对于儿时冷宫里的阜远舟来说,恐怕一个馒头都是奢侈。

    阜远舟点头啊点头,使劲咽下一口馒头,道:“玉衡采用均田制,分的土地也不算少,但是不能买卖,每家交的税也是固定的,其实很多人家没有足够劳动力去耕种所有的土地,只能任它荒废掉,这么一来收入就有些捉襟见肘了,现在有士兵帮忙,那些田就可以收拾收拾,重新种回来了,大伙儿都高兴着呢。”

    闻言,阜怀尧和诸位大臣都沉思起来。

    看来,新的土地改革制度有了大致的方向,不过一口吃不了大胖子,这个不能急,得慢慢来。

    休息完了,阜怀尧一行人牵着马慢悠悠往回走,顺便管管闲事——共计抓到小偷一个,给赶集回来陷入泥塘的牛车推车两次,打倒流氓一个,把卡在树上的肥猫拎下来(唔……?)一只,回报是得到青菜一篮,交给暗地里的影卫提着。

    某影卫:“……”

    眼看这就快到城门口了,拐到一个僻静处,阜怀尧忽然发现黏在身边的阜远舟一下子警觉起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再看连晋庄若虚等人,都不动声色地移了移位置,巧妙地将不会武功的人围在中间。

    阜怀尧没有四处张望,脸色平静,低声问:“怎么回事?”

    “有人跟踪。”阜远舟简略的解释了一句,眼里有些困惑。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不明白,联想阜怀尧的身份,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刺客,但如果是刺客的话方才在深山老林他们干嘛不出现?

    不是刺客的话,又有什么目的?

    连晋伸手拿信号弹,“我通知皇城军出来接应。”

    阜怀尧不想惊动百姓,刚想说不用,手上突然就一空,再看身侧,阜远舟鬼魅般没了踪影。

    众人纷纷一惊,还没来得及喊人,就听得几声肉体碰撞的交手声,然后是“嘭”得一个人不知从哪里被抛了出来,砸在了不远处。

    阜远舟潇潇洒洒落在那人身边,连晋反应也快,趁他没翻身,飞身过去一脚把他——踩住。

    阜怀尧松了一口气,走过去,阜远舟一见他就开启自动跟随式粘人模式,懒得理会那个被他砸了的人,阜怀尧压下心头的惊吓,拍了一下他脑袋,沉声道:“以后别这么冲动,有事银衣铁卫会处理。”

    连晋说过他估计不怎么记得武功心法,内力时有时无,万一关键时刻出问题怎么办?

    永宁王殿下见他表情严肃,赶紧小鸡啄米式点头。

    另一头,连大元帅点了那位仁兄的的穴道,掰过脸一看——清清秀秀,年纪轻轻的一个男子,脸色不太健康,二十三四岁模样,书生打扮,青衣儒衫,领子竖得很高,像是有意遮住样貌,背上背着个大包裹——不禁纳闷了,“现在的杀手怎么一副娘们样?”

    那男子立刻怒了,怒极反笑,眼里有和清秀外表完全不符合的阴沉,冷冷吐字:“你大爷才是杀手!你才娘们!!”

    “这么阴森,还说不是杀手?”连晋夸张地蹦开一步,又蹦了回来,摸摸下巴很是费解,“兄弟们都说老子集英雄和流氓于一身,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娘们了?”显然,后面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男子瞬间杀气四放:“……”

    群臣佩服——您也知道您是流氓啊!

    征战沙场无往不利的连大元帅好整以暇。

    几个大臣都过来好奇地围观,常安去拿他的包裹,一开始没拎动,皱眉,运上内力才提起来,打开一看——嗬,一把半人高的厚背刀。

    庄若虚蹲下来看了看他的样子,肯定:“不是杀手,”哪有杀手带厚背刀这么重的武器的?再说杀手也没那么嚣张,“不过不肯定是不是刺客。”

    那男子当即没反驳,似乎若有所思。

    户部侍郎历楠想象得天马行空,突然一惊:“莫非……这是个采花大盗?”

    他们的陛下和宁王甚至是连元帅(不算人品?)可是当朝公认的美男子啊……当然,能无视皇帝威压做出如此评价并传播朝廷上下的的非直肠子燕舞莫属。

    不只是青衣男子,所有人都一头黑线。

    阜怀尧看不下去这群家伙的无厘头了,走近,审视那男子片刻,突然道:“你跟在后面,是有事托我们帮忙?”

    男子仰脸打量着他——白衣袼靴,乌发款款,泪痣妖冶,一个比雪还冷的男子,衣着再普通也掩饰不了那股子久在人上的气势,一双狭目盯着人时,好似有血腥味弥漫出来。

    就看了一会儿,阜远舟霎时恶狠狠瞪他,“看什么看,小心我挖了你眼睛!”

    群臣一抖——占有欲好强……

    男子收敛了一下目光,扬扬下巴问阜怀尧:“你是大官?”

    群臣险些就点头了——还有什么官比他大?

    阜怀尧道:“何以见得?”

    连晋把他扶起来盘膝而坐,他道:“我见过那个男人,户部的,正二品,”他示意一下户部侍郎历楠,“他对你这么毕恭毕敬,想来地位不低,刚才在茶馆也听到你们说话,听语气,算是好官。”

    历楠立刻蹲墙角画圈圈内牛满面——他差点暴露了陛下的身份,罪过啊啊啊!

    阜怀尧没在意,让他继续。

    “我问你,有冤案你管不管的?”

    阜怀尧他冒犯忽略的语气,陈述:“乡里有里正,县里有县令,城里有知府,州郡有太守,京城有府尹掌管全国治安,你为什么要寻上我?”

    京城府尹楚故是个好官,公正廉明,就是性子有点跳脱。

    “啧,那些废物,官官相护,能有什么用?”

    众人皱眉。

    “我要告的也是大官,若你不能管,”男子状似平淡道,“我就去告御状。”

    众人都是一惊,纷纷看向天仪帝,他脸色相当不好。

    告御状是要到宫门前滚钉板的,滚个半死才见得到皇上,毕竟天子威仪不能轻犯,何况也不多案子需要皇上经手。

    有决心告御状,恐怕是奇冤。

    不过阜怀尧心情差不是因为冤案,而是全国官员那么多,还有人想要告御状要君王断案,只能让人感觉吏治无能。

    连晋嘀咕着:“看来老天有心让爷做个青天大老爷,这人真好命。”

    阜怀尧没有正面回答,“你敢告御状?”

    “不是敢不敢,是非得去,”男子直视他,清清秀秀的脸庞上面无表情,眼里却流露出深埋至极处的火光,衬着墨一样的黑的眸子,显得诡谲无比,“血河尸山,不报不为人。”

    ……

    这样的语气让众人都好奇并且凝重起来,不过在外说话不方便,阜怀尧让连晋解了那男子的穴道,一行人集体进城去,找一家酒楼要了一间大包间,反正天色也晚了,大家顺便吃个晚饭。

    看了看众人落座的次序,男子原本悬着的心微微落了下来——主次相当严谨但是神态放松,明显那个白衣人身份极为尊贵但是不以势压人,其他人眼里只有尊敬没有畏惧。

    也许,他这次真的找对了人。

    “我叫宫清。”青衣男子自我介绍道。

    “鬼刀宫清?”正在给自家兄长布菜的阜远舟抬起头来。

    宫清愣了一下,点头。

    众人包括阜怀尧都看向阜远舟。

    阜远舟解释道:“他是江湖人,一手厚背刀使得漂亮,出身是孤儿,师从一个老道士,不过老道士很早就死了,他是独行客一个,挺出名的,但是不怎么露面……唔,这些都是那个薛薛薛让我背的。”

    众人嘴角一抽——薛薛薛?

    天仪帝了悟——是银衣铁卫护卫长薛定之,估计是阜远舟懒得记名字。

    江湖也是国家的一部分,比较出名的门派和人物都会记录在皇宫里,近来永宁王殿下很悠闲,薛定之见他整天粘着皇上,就干脆把一堆资料给了他让他背,要是出宫的话就能更方便地保护阜怀尧,阜远舟一听是为了皇兄,自然义不容辞。

    连晋咂巴咂巴嘴,“鬼刀……果然一派杀手风范。”

    宫清没在意阜远舟把这些说出来,闻言阴森森地瞧了瞧连晋,“再说我是杀手,我不介意客串一次,就是不知道你的脑袋值不值钱。”

    “哟,威胁朝廷命官呢~~~”连大元帅一脸“小生怕怕”的表情,看的宫清青筋直跳。

    “有你这样的朝廷命宫,玉衡真是危险的紧。”他自然看得出连晋是上过战场的。

    连晋学阜远舟扁嘴,向自家皇帝控诉:“爷,他鄙视我~~”

    阜怀尧一个眼风扫过去。

    待遇差别啊……连晋立马做闭嘴状——咳,他只是觉得宫清这个人很好玩而已。

    阜怀尧收回目光,淡淡对宫清道:“我的身份不太方便在这里说出来,这些人都是我心腹,你若信得过我,就说,信不过,明天去皇宫滚钉板吧。”

    宫清深深望他一眼,“我说。”

    阜远舟坚持“听悲剧会影响食欲”的观点,所以大伙都等到吃饱喝足上饭后甜点时才听宫清讲述他要告御状的案子。

    “锦州织锦王孙家,知道吗?”宫清首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众人点头,孙家的织锦以前相当出名,在先帝那时他们的云锦还曾经作为贡品呈到皇宫,所以得了个织锦王的称号,不过近些年孙家当家的年纪大了,子孙不多,没继承到那份手艺,名气小了不少。

    宫清微微垂下头,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嗓音仍掩饰不住低哑,“两个月前,孙家没了。”

    “没了?”众人一时有点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元宵那天,一场大火,孙家十四口人,三十二个奴仆,一个没剩。”

    灭门案?

    庄若虚问:“意外还是有人纵火?”

    “官府结案是放烟火导致仓库失火,可是孙府那么大,当地人都说那天晚上还下着雪,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宫清终是忍不住抬起头,血丝根根浮在眼底,一眼望去,可怖异常,“四十多条人命,当地官府不到两天就结案,把人都偷偷埋了,我甚至连他们的坟地都找不到!”

    所有人都不自主的皱眉——一听就觉得有问题,什么火能一下子烧得全府得人都死了?

    “详细说说,从头开始说。”阜怀尧道。

    宫清平复了一下激愤的心情,“刚才你们也听到了,我是孤儿,我不到十岁师傅就去世了,那时我还小,就靠着一些武功进了杂技班混口饭吃,后来班主的女儿被一个县令的儿子侮辱,班主一气之下,把那个yi贼杀了,县令没了儿子,就下令将杂技班的人都处死。”

    工部尚书丁尚源叹气,早十几年前玉衡吏治的确很混乱。

    “我逃了出来,是孙叔、也就是孙家当家人孙澹在官兵搜捕的时候救了我,还带我回家,”说自己的经历时宫清无动于衷,此时眼里却流露出了追忆的神采,显然和孙澹感情极深,“我在孙家呆了几年,他们对我很好,不过后来我出来闯荡江湖,怕给他们添麻烦,就不怎么回去了。直到两个多月前,我回去过年。”

    工部主事陈闽插话:“那时还没出事?”

    宫清摇头,“不过孙叔的心情不是很好,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我还以为是生意出了问题,后来问了阿哥他们,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了年,初十那天,孙叔忽然把我单独叫到书房,犹豫了很久才跟我说,有个大官要买孙家的织锦的手艺。”

    “买手艺?”丁尚源是工部的,比较了解这些,“手艺都是家传的比较多,孙家就是靠独门织锦的技艺发家的,怎么可能卖掉?”

    “孙叔也是这么说的,虽然阿哥他们没学会,但是孙叔的孙子阿真很聪明,孙叔就指望着他来发扬孙家了。”宫清回忆道,“但是孙叔说,那个人的官位很高,根本不是孙家能挡得住的,孙叔让我去找锦州太守求助,我连夜快马加鞭赶过去,可是刘虎奇那个狗官竟然避而不见,我好不容易找到他说明事情原委,他竟然跪下来说他费了半辈子心力才做到太守,不敢得罪那个人,求我放过他……”宫清握住了放在身侧的厚背刀,指骨咯咯作响,满目猩红里带着痛苦和悔恨,“等我赶回孙家,那里只剩下一堆废墟……孙叔本来让我带着阿真一起走的,我却想快去快回……”

    那个抱着他腿说要学武功保护家人的孩子才五岁而已,他们怎么忍心……

    宫清的悲伤就像有形的一样,渐渐充斥了整个空间,让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沉甸甸的。

    靠他最近的周度拍拍他的肩膀,当做是安慰。

    男人就这点不好,难过之极也未必有资格嚎啕大哭,宫清还要振作起来,为孙家那四十多条人命讨个公道。

    第十七章 复仇者

    阜怀尧比较冷静,听明情况后开始询问一些细节,“官府那边具体是怎么说的?”

    宫清闷头喝了几杯酒,俄顷才回答:“对外只宣布是放烟火的时候不小心点燃了仓库里的丝绸布匹,我去问,知府说我不是孙家人,没权力知道,连他们埋葬在哪里都隐瞒下来,我偷偷去查阅过卷宗,上面用几句话就结案了,验尸情况,财物清点,什么都没有。”

    户部侍郎历楠注意到一点,“孙家很有钱?”

    “嗯,孙家织锦出名,其余布匹也不错,布料是每家每户都要用的,不算暴利,但是累积起来就多了,”宫清知道他在怀疑什么,摇头道:“不过我看过现场,如果是强盗求财的话不可能做的这么干净利索,另外,孙叔把织锦的手艺写在一本书里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现在也没了,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阜远舟捏着桃花糕缠着让自家皇兄试试,听到这时望向他道:“说得这么肯定,看来你是有证据了哦。”

    不然怎么敢上京来告御状?

    “我已经被身份不明的人追杀了两个月。”所以一开始他才打扮得书生似的。

    宫清这句话等于默认。

    阜怀尧无奈地接过桃花糕,把某人按回座位上让他安分一点,琥珀色的眸子转向宫清,“介不介意给我看看?”

    宫清迟疑了,毕竟他连这个白衣男子是谁都还不清楚。

    阜怀尧也不强求,换了一个问题,神色寒凛,“那个人是谁?”

    青衣的男子轻咬牙根,像是反复咀嚼后才吐出一个名字:“范行知。”

    三个字落地,砸起一室沉寂。

    历楠呐呐:“哪个范哪个行哪个知?”

    周度望天:“不会是我们最熟的那个范行知吧?”

    又是一阵默默。

    宫清看着他们,缓缓笑了起来,“怎么?吓傻了?”

    说着,他人就站了起来,其实宫清不怎么失望,他跑了两个多月,告了不少官,求了不少孙家的朋友,实在没办法才来告御状,遇上他们也只是抱着试上一试的态度。

    官场黑暗,人情冷暖,这些他见得多了。

    孙家无愧于天地却横遭劫难,苍天无眼人却还在,只要他活着,总能报仇的。

    还没跨出一步,连晋就吊儿郎当地挡在他面前,英俊的脸上的表情相当欠扁,“爷还没发话呢,轮到你走了么?”

    宫清有点气结,手按住了刀柄,“莫非你们和那个老贼是一伙的,还想杀人灭口?”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哦,”连晋竖起手指摇了摇,“其他人不说,反正老子是正经人~~”

    几个大臣直接拿花生壳丢他——也不怕风大闪着舌头啊元帅大人!

    连晋回头怒瞪:“好歹也是同僚,别这么拆台了啊喂!”

    庄若虚面无表情,手指一弹,一个花生正中他脑门。

    连晋捂着额头咬牙——你扔我也扔,谁怕谁?!

    被忽视了的宫清见他们胡闹,有些啼笑皆非,心里的悲恸蓦地少了不少。

    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