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吃的就不错了,我哪有资格挑三拣四?就算这样,印象中我也从来都没有吃饱过,我不知道我的饭量,不过通常状态下眼前这些食物够我吃两三天的。
他劝我尽量多吃,于是我吃掉了一半。剩下的他并没有吃也没有拿走,而是放在我身边伸手能够到的地方。他说主人已经回来了,晚上他在主人房里睡,不能陪我了。如果我饿了就把剩下的食物吃完。
他像是心事重重,没有留多久,嘱咐完了就匆匆离去。
夜里,我听见不远处的房子里传出细细的呻yi和喘息。
爹爹是留在他的主人房里侍寝吧?是为了恳求他的主人能留下我想方设法讨好吗?他身上还有伤啊,那样激烈的欢爱他能吃得消吗?
我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可以,我一定要留在爹爹身边。等我伤好些了就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情为他分忧,照顾他,不再让他这样辛苦。
十五 完颜
我姓完颜,父亲阿骨达赐予我这个高贵的姓氏,它让我骄傲也束缚我一生。
这世上除了我的爱人,就只有我的父亲可以让我心甘情愿地付出不求回报。
不过很少有人连名带姓一起称呼我。我的父亲和我的爱人都叫我“阿纯”。
而其他的人通常也没有机会知道我的姓名,只需明了他们正受我控制正在为我服务就可以了。但是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他们,让他们记住我的名字:完颜纯。
就像上次我在淮北遇到那个叫袁复北的青年。他居然能在我手下撑过百招,看来习武天分极高,若是多些磨练内力再深厚一点,我恐怕就奈何不了他了。不过他毕竟是败了,无还手之力了。而且他是宋国人,我们是敌非友,我不会放过他。我本来想一剑取了他性命省得日后麻烦,可是他那时毫不畏惧地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无端地想起了一个人:袁惜梦。
她临死前就是这样的眼神,充满了不甘心又隐隐含着无奈和悲凉。
她说她曾经很爱很爱我,为了我她不惜抛弃一切离家出走。她说为了找到我,她历尽磨难;为了和我在一起,她用尽手段。她明知得不到我的心,却乞求能得到我的人,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不爱她自然不肯同意,她没有放弃,继续努力,直到最初的爱变了味道,由爱生恨。我根本无法想象,那样清纯的女孩子因为恨会扭曲,做出可怕的事情。她用卑鄙的手段拆散了我和我爱的人,她甚至用计用药逼我与她行夫妻之事。
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受人胁迫。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不可能再姑息她。她似乎很了解我的性格,那一晚云雨之后就自动消失。她走了,我爱的人也没有回来。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让我怎么能不恨她!我发誓再看见她一定要杀了她。
谁知一年后,她主动来找我。她以为我能原谅她,她以为我们可以回到从前,她说她知道我爱的人在哪里,如果我娶她她就告诉我,并且给我一个惊喜。
我不会再相信她的花言巧语,我爱的人去了哪里我自己一定能找得到,不需要求她。所以我毫不犹豫,一剑刺穿她的胸膛。
她并没有吃惊恐惧,她仍旧如我们初见时那样含情脉脉地看着我,眼神里却藏着莫名的情绪。她说她早已料到会这样,但是她不甘心,所以来找我之前安排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会在将来慢慢发生,让我后悔,后悔今日杀了她。
她死了,我对她的恨并没有减弱。我怀疑我的爱人已经不在人世,否则为何大江南北遍寻不到他的踪迹?这全都怪她!是她从中作梗!
袁复北,我依稀记得这个名字,好像是她最疼爱的侄子,眼神都一般无儿。如今落在我手里,一剑杀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于是我用了对男人来说最残酷的方式羞辱他,而且留他性命让他慢慢品尝痛苦。
那一次报复的快感我还来不及细细体会,就接到了父亲的命令,去完成一项特殊的任务。我不敢怠慢,立刻启程去了辽国。乔装混进辽国使团的队伍,我来到宋国的都城开封。在街市上匆匆一瞥,居然又看见了袁复北,与他同行的一名少年竟与我面貌酷似。我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那少年是什么来历?为何会与袁复北在一起?
直觉告诉我,袁复北已经认出了我,他的眼神中充满复仇的火焰。恐怕他要很快采取行动了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必须小心提防。或者我应该先下手为强?不过我这次的任务很艰巨,目前没有时间处理这些私人恩怨。
父亲让我刺杀辽使,并且嫁祸给宋国人,挑起宋辽两国的争端。最好让两年后的宋辽比武变成两国开战。辽人与宋人打仗自顾不暇之时,我们的部族就有机可乘。灭掉辽国统一北方,建立大金国,甚至进一步入主中原,是父亲的理想。为了这个伟大的理想,我们的族人都在努力。我是他最出色的儿子,自然责无旁贷。
不过这个计划说来简单,实现起来可是难上加难。仅仅杀人嫁祸这步棋,我就需设计妥当。也许我可以利用袁复北,从那个面貌与我相似的少年入手会更容易一些。
那晚我演了出戏,算是大概弄清了那个少年的身份来历。
阿凉,辽国黑水宫的奴隶,被原来的主人当赌注输给了袁复北。我心中暗叹,袁复北一定也是因为阿凉的容貌与我相似才会把他留下来,慢慢报复吧。可是阿凉的性格太单纯太善良,甚至有着难以磨灭的奴性,我想利用他帮我做事,恐怕需采取诱骗的方式,动之以情才好。另外我没有立刻承认是他的父亲,因为我也不清楚我和他的关系。就算真的是父子,那阿凉一定是袁惜梦那个女人的儿子,我根本就不想认!
第二日我趁着姓袁的那小子不在之时溜去找阿凉,他居然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血腥的场面我见过不少,但是眼前阿凉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惨状让我震惊。
袁复北你够狠!仅仅是一个长得与我相像的人而已,你就如此折磨虐待。我有点后悔当初没有一剑杀了他。
我给阿凉喂了一颗疗伤的丹药,在查探他的脉息时,意外地发现阿凉居然内功不弱,只是被锁了筋脉才无法自行运气疗伤。既然阿凉会武功,为何还要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呢?他不会也是有别的身份或者为了完成某种神秘使命才留在袁复北身边的吧?难道他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善良和顺从与我一样也是装出来的?倘若真是那样倒还挺有些意思的,这才像我儿子。
于是我故意说了些离经叛道不符合我现在奴隶身份的话试探他,结果证明我大概想错了。阿凉只是一个自卑顺从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的可怜小奴隶而已。他这样的人身上怎么可能流着我的血?仅仅是面貌酷似而已,性格和心思都是天差地别。我有些失望气馁,看来暂时是用不上阿凉了。但是表面上我还要继续维持着现在的身份和阿凉的关系,说不定哪天还有用处。
我回到驿馆就接到密报,说宋国人也在筹划行刺辽使,真是天助我也!
然后我发现行刺之人居然就是袁复北。看来这次我还要帮他一把。
辽使拿我挡剑,我将计就计,让袁复北的剑穿过我的身体。我怕他功力不够,又悄悄震断了辽使的心脉。我做得不留痕迹,就好像辽使是被袁复北的剑气斩断了心脉一般。这一剑我也没有白挨,之后我可以装死,很自然地脱离辽国使团,而且如果我“死”了,袁复北应该不会再怀疑我的身份,我只是一个被他误杀的长得与他的仇人有些像的可怜奴隶而已,这大约能让阿凉处境好一些,方便我今后行事。
一切如我所料,我被辽国使团的人拿席子裹了弃“尸”城外。袁复北的剑刺入我的身体时我避开了要害,所以我的伤势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重。我运气调息,没过多久就恢复行动内力,发出信号召唤幽魂来接应我。
说起幽魂,江湖人都知道他是只认银子的顶级杀手,但无人清楚他的师承来历。其实他的武功是我教的,他的命也是我救的。他是我最忠实的属下,他的身体和心灵都完完全全属于我,他可以为我生也可以为我死。
我在幽魂的秘密落脚点休养,让他出去查探情况,看看宋辽两国的反应。他带给我不错的消息,说辽人已经扬言重金聘请高手追杀刺杀辽使之人,我让他接手这笔买卖,但是不要马上杀了袁复北。另外,他还带给我有关阿凉的消息。那是他跟踪宋国的武林盟主袁定南之时的意外发现。
据我所知,袁定南要比袁复北精明许多,我不想阿凉落在这种人手中,万一阿凉在他的拷问中透露出有关我的事情,恐怕会引起袁定南的怀疑和猜测。
所以我让幽魂偷偷给阿凉喂下一颗能使人假死的药丸。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袁定南以为阿凉死了,其实阿凉却被幽魂带到了我这里。
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况且阿凉如果不能为我所用,知道那么多反而不好。所以我设计了新的身份,编好了说辞,让幽魂暂时做我的主人。我想主人与奴隶的关系阿凉应该最容易接受,我再慢慢取得他的信任,让他为了我心甘情愿地做事。
阿凉醒过来,丝毫不怀疑我说的话。因为我确实下过一番力气布置场地和伪装自己。让他睡在柴房,躺张草席,他就已经觉得我的主人或者说我的境遇很不错了,看来他过去饱受虐待,稍微对他好一些他就会感激不尽。这一点确实可以利用一下。
他渴望亲情,我就顺水推舟认他做儿子。他在我怀中哭泣,那样真切动情,我几乎都要把持不住想假戏真做了。可是我想到即使他真的是我的儿子,也是我和袁惜梦生的,我的心就又狠了下来,无端生出一股怨恨。
我询问他会什么手艺,本来是想引导他说出他到底跟谁学的武功,可惜他死不开窍。还好他识字,将来丢给他一本剑谱,骗他照着练就行了。让他学我的剑法,自有我的用处,这是后话。信任是要慢慢培养的,我不能ca之过急。
他说他会伺候男人,这到是给了我灵感。于是我告诉他晚上我去主人那里过夜,我想他一定会认为我去侍寝,为了能把他留下用身体去讨好主人。
让他觉得欠我越多,对我越有利。
我和幽魂在离柴房不远的房间里翻云覆雨,却不是作假。只是在上面那个享受的人是我。我从来都是只好男色,唯一与我有过肉体关系的女人就是袁惜梦,平时我的欲望大多是靠幽魂来解决。偶尔出去渔猎,花钱买小倌或者向对袁复北那样强暴我的手下败将,一般事了我都不会留活口,袁复北是个例外。
阿凉内功不弱,再加上我的灵丹妙药,伤势应该恢复得很快,我想过不了几天我的计划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十六 阿凉
第二天中午爹爹才回来看我,笑着对我说主人同意让我留下来。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只字不提,我也没有问,只是我隐隐看到他的笑容背后神色疲倦。接下来的几天,我依然不用工作,每天都有饭吃,还有爹爹照顾,所以我的伤好得很快。
四五天后,我就可以自己起来走动。虽然只能走两三步,肋下仍旧疼痛,但是身上绽裂的伤口都已经开始愈合。我想我可以工作了,应该帮爹爹做些事情。再说,主人们不会喜欢光吃饭不干活的奴隶。这些天爹爹每晚都不留下睡觉,匆匆来去,大概主人早已派给我工作,爹爹却瞒着我一人承担下来。
所以今晚,爹爹给我送饭时,我扶着墙边站起来,尽力装成轻松的样子对他说:“爹爹,我已经好了,带我去见见主人吧,我想我可以开始工作了。”
爹爹目光深邃地看着我,问道:“真的可以了吗?”
我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又转了个圈:“你看,我行动无碍了。以前受伤我最多休息一两天就可以继续工作了,你不用担心。我年轻力壮好得快。”
我不知道爹爹是否相信我的话,只听他叹了口气:“那就好。本来我还有点不放心的,主人差我明天出远门去送一封信,估计往返至少二十几天。我怕我走了没人照顾你。”
我扶着墙站定,微笑道:“爹爹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这里的工作都交给我就行了。”
“我离开的这些天,大概主人都会住在这里。”爹爹顿了一下,继续说,“主人虽然和善,但是脾气可能有些特别,你要听他的话,按他的吩咐做,不要问原因,不要惹恼他。我会尽快回来的。”
爹爹的话说得很隐晦,不过我明白意思,据以往的经验,每个主人都不可能一直和善的,总有严厉的时候,或许这个主人有什么特别的癖好,爹爹是在提醒我注意,免得我触怒主人受到责罚。爹爹考虑得真周到,处处为我着想,我的心暖暖的,这就是亲情的滋味吧,我一定要好好珍惜。
我问爹爹:“平时要做些什么工作。”
爹爹愣了一下:“你原先伺候主人做些什么现在还是做什么,不过我走后,就只有你和主人两个,你自己要机灵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知该不该做的就请示主人。”
“我明白了。”我突然想央求爹爹今天多陪陪我,可是我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叫爹爹的名字。
“阿纯!”一个清亮的男声。
应该是主人在叫他。爹爹不敢耽搁,推门出去。透过窗子我看见院子里站着一名衣饰华贵的男子,二十七八岁年纪,面目冷峻棱角分明。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主人,他看上去不像是温和的样子。他见爹爹出来,快走两步,一手揽住爹爹的腰。爹爹顺从地低着头没有说话,任由他拽着向主屋走去。
我想今晚爹爹又要留在主人那里过夜了。
爹爹应该有三十几岁了,与我相似的面孔也只能说是清秀而已,也许就是因为身材匀称,脾气温顺,又为了我主动讨好才会哄得主人开心吧。爹爹走了以后,主人也会召唤我侍寝吧?不知道我的身体能否令主人满意?在主人眼里我也就只有这点用处吧。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挣扎着爬起来推门走到院子里,原想能有机会与爹爹道别,可是找不到他的踪影。我轻手轻脚地摸到主人的卧房,窗子是半敞开的,只见主人一人睡在床上,屋里再没有其他的人。大概爹爹想早去早回,天没亮就动身了吧。
我心中有些难过,但是很快打起精神。我应该打扫院落,烧好热水,等主人起来伺候他洗漱更衣。这些事情我常做,轻车熟路,厨房里的用具一应俱全,所以不到一个时辰,我已经准备妥当。再低头看看自己,破衣烂衫灰头土脸,不能这样就去见主人,怎么说也要清理一下自己,给主人留个好印象。
厨房的水缸里存满清水,我盛出了一桶,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脱掉衣服彻底清洗了一下身体。冰冷的水淋在身上,仍有些刺痛,可能是还有些伤口没长好。肋下一直在痛,不过有些麻木了,慢慢会习惯的。听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过我的肋骨曾经断过的,根本不用休息那么久,能爬起来了就开始干活,不是照样活到现在。皮肉伤就更不用说了。
从头到脚洗干净,我从地上拾起那件破烂的长衣。这还是二少爷赏赐的那件,我唯一的财产。可它早已没有了衣服的样子,我索性把它修理了一下围在腰间,遮住下身,又撕下一条破布将头发扎成马尾。
现在看起来比刚才干净利索许多,只是赤着上身,前胸后背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的伤疤一览无遗。不过我的身体主人早晚是要见到的,没什么好遮掩。
天已经大亮的时候,主人的卧房里有了动静。
我跪在房门外恭恭敬敬地询问:“主人,您是要起身了吗?现在就净面更衣吗?”
“是阿凉吧?”主人好像正在自己穿衣服,“你准备好水,我要沐浴。”
“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没想到主人一早起来就要沐浴,幸好我热水准备得多,填满浴桶应该可以。
“很好。我一会儿沐浴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扰,你在厨房给我准备一些早餐就行了。”
准备早餐?可是我从来没有学过做主人们吃的饭菜啊。我颤声道:“对不起,主人,我不会做饭。”
“什么?”主人有些吃惊,而后又缓和了语气,“算了,那你去把后院的柴都劈完吧。”
我原以为会受到责罚的,没想到主人如此宽容。我用最快的速度将浴房内的木桶填满热水,怕不够用又继续烧了一些。主人没用我服侍,自己去了浴房。
接下来我应该做主人安排的工作了。饭不会做,柴我还是会劈的。拿着斧子走到后院,我这才发现没有劈过的柴居然堆成小山一样高。柴房里明明还有许多劈好的,我不知道主人为什么又要我来劈,而且好像说让我把这些都劈完。
或许是一种变相的惩罚吧。确实是我的错,谁叫我是个一无是处的奴隶。
劈柴需要一定的气力,不可能不牵动肋下和身上的伤口。开始的时候我不得不劈三四下就休息一会儿,如果不这样做,我恐怕自己会痛得昏过去。昏过去了就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更耽误时间。
渐渐习惯了痛楚之后,我就不敢再多休息。我想就像这样一直不停地干下去,到天黑都不可能做完的。完不成工作,主人又会生气了吧。打我骂我我都不怕,我怕我的无能让主人太失望,将来迁怒到我爹爹。
我咬紧牙关,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坚持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头就一阵阵眩晕。隐隐约约地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阿凉,过来。”
是主人的声音。我赶紧放下手边的工作,回到前院。
此时主人已经从浴房出来,换好整洁的新衣。
我跪在他面前询问:“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他仔细打量着我,意味深长道:“你和他长得真像,可惜除了容貌,别的都不一样。”
是啊,爹爹应该比我能干多了吧,至少会做饭。我因为自卑头垂得更低了,却听主人道:“随我进来。”
我跟随他进了主屋,正厅的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不知道是主人自己做的,还是从外边买回来的。主人没有说话,坐在桌旁开始吃饭。我只好乖乖地侍立在旁边。
“听阿纯说你吃得很少?”主人随口问了一句。
我点头:“是的,主人。但是我有力气,干活时不会少做的。”我不能让主人觉得养我这样的奴隶浪费他的粮食。
主人听了我的回答没有表示不满。忽然,他夹菜的时候碰掉了一旁碟子里的一个馒头。那个馒头从桌上滚到了地下,沾了一圈土沫。
我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询问:“主人,那个馒头可不可以赏赐给我?”
“行。你自己拿吧。”他头也没有抬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赶紧捡起地上的馒头,也顾不上弄掉尘土,三两口就塞进嘴里。我怕迟了主人会改变主意。在黑水宫的时候,有些主人们吃的高档饭菜宁肯倒掉也不会给奴隶吃的,所以泔水虽然不好吃但总是很有营养的。
我美滋滋地咀嚼时,听到主人一声叹息:“地上捡起来的好吃吗?”
我赶紧把嘴里的食物咽下,感激地回答:“谢谢主人赏赐。”
主人没再多说,用餐完毕桌上还剩了一些饭菜。
“把桌子收拾了,剩下的饭菜你自己看着办吧。”
主人真是太好了,如果顿顿都是这样,恐怕我不会再挨饿了。我将剩饭菜折到一个碗里,收拾好桌子去了厨房,在清洗碗筷之前把剩饭菜吃光。就算中午和晚上主人不再赏赐剩下的饭菜,吃了刚才那些我也能顶一两天了。
做完这些我又回到后院去劈柴。不知何时主人竟然也来到这里,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我。也许他在监督我是否认真完成工作,于是我咬牙一刻不敢停息。这样做的结果是,我终于痛得晕了过去。
我被冷水泼醒,睁开眼发现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的手里拿着一根竹片,一尺长,又窄又薄。我想那东西打在身上可能会比大少爷的那根柳枝更痛。我下意识地全身颤抖,但是我不敢开口求饶。我唯一能做的是挣扎着爬起来双手撑好跪在地上,等着责罚。我突然想到爹爹说主人很好从来不曾打他,那或许是因为爹爹从来不曾犯错吧。
十七 天一
“我耶律天一从不失信于人,答应你的决不反悔。”我听得见自己声音颤抖,是激动也是愤恨,“两年后的大比你会去吗?”
“我不知道。”
“不管你是否去参加宋辽大比,两年后我希望咱们还能有一次较量。我一定会赢你,赢回我今天输掉的东西。”然后我回头,把阿凉叫到身前,“阿凉,你先随他去吧。好好活着,两年后我会把你赢回来。”
“两年后,你只想赢回他?”
“没错,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请你两年后带他来赴约。”
从宋国回来这一路,我每天晚上几乎都做同样的梦。梦见我输给了袁复北,输掉了阿凉。
我不知道袁复北要阿凉这种不值钱的奴隶做什么,是看上了阿凉的姿色吗?很有可能,比武之前他就一直盯着阿凉这边看,我当时还以为他对我的胭脂宝马有兴趣。
我请他两年后把阿凉带来,言下之意,让他留住阿凉的性命。不晓得他能否做到。听说宋国人大都是温和斯文的,我想阿凉跟了他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我一遍一遍安慰自己,同时下定决心一定要苦练武功,争取两年后能赢得漂亮。这当然是为了挽回面子捍卫黑水宫的荣誉,顺便把我的阿凉赢回来罢了。
所以我排除一切杂念,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在最短的时间内返回了黑水宫。
首先要做的是向师父汇报此行情况。
其实师父对我比武的输赢并不太关心,赢了是奖赏,输了只是嘱我更加勤奋修炼。然后他好似不经意间问起了阿凉。问他为何没有随我一起回来见他。
我原以为输掉一个奴隶这等小事无需向师父禀告,谁知师父听了事情经过,竟勃然大怒。隔着面具,我分辨不出他脸上的神情,只感觉他眼中的怒火向我射来,似能灼痛肌肤。他厉声问我:“天一,你说你把阿凉输给姓袁的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袁复北是宋国武林盟主袁定南的弟弟。”我不解道,“难道这中有什么隐情?”
师父站起来,身子竟有些颤抖,喃喃自语道:“他们袁家的人与为师和为师的一位故人有一段纠缠不清的恩怨。这也是我不愿亲自去比武的主要原因,我不想见到袁家的人。”
“袁家与您有仇是吗?怎么从未听您提起?”我有些吃惊,而后又安慰师父道,“您多年不曾行走江湖,这次又没有露面,他们不会联想到什么的。”
“袁家当然不会知道我的身份,不会想到为师就是黑水宫宫主。就算他们找来,为师也不会怕他们。我担心的是阿凉。”
“您担心阿凉?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奴隶。”我忽然想到师父可能别有深意,“您放心,阿凉什么也不知道,袁家的人不会从他身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的。”
师父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沉默了片刻才说:“阿凉长得很像为师那位故人,他们袁家老一辈人很多都认得我那位故人。我怕他们会对阿凉不利,大约会严刑逼问阿凉我那位故人的下落,阿凉说不定会因此送了性命。”
“什么?”我的心一紧,“师父您怎么不早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带阿凉去宋国了。”
“为师早先阻止过你,可惜你不听,偏要带阿凉去。”
“您是师父啊,知道事关重大,就不应该放纵我。”我懊恼道。
师父无奈道:“我原本不打算心软由着你,其实我同意让阿凉随你去,是因为我早先曾经答应过他,允许他永远留在你身边。”
我禁不住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您为什么答应阿凉这个请求?”
师父定了定神,缓和了语气,慢慢解释道:“那还是几年前我第一次召阿凉侍寝,他伺候得很卖力,我很开心。又因为他容貌与我那位故人相似,多少对他有些好感。于是留了他性命,还准备赏赐他。我让他从自由、金银珠宝、地位和女人中挑一样,谁知他都没选,我记得他当时说‘如果哪样都不选,只求能永远陪在主人身边,这算不算一个愿望呢?’……”
“阿凉,他怎么这么傻!如果我是他,我会选自由。”
“……我也很奇怪他的回答,不过后来他给了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是什么?”
师父转过身盯着我的眼睛郑重道:“他说他爱你。我观其神色,觉得是出自他真心……”
师父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都没有听清,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头顶炸开,心跳加速,大脑一片空白。阿凉居然说他爱我?是真的吗?我不知道是高兴激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在身体里涌动,被我无意识地封闭压抑很久的感情终于如洪水决堤般释放出来。刹那间我忽然明白,我原来也是爱着阿凉的。
“天一,你没事吧?”师父见我神色有异,发声含了真气,将我拉回现实,“原来你也是个傻孩子。”
我回过神来一时不能言语,却听师父接着言道:“我那时答应了阿凉,只是可怜他,没想能成全他。一个人爱是苦,两情相悦才是幸福。我看你对他不冷不热非打即骂,原以为是他一厢情愿。他身份低贱,容貌也非绝色,你看不上他是常理。为师却很喜欢他,常常召他侍寝赏他一些东西。不见你阻止,更坚定了我当初的想法。谁知道原来你到这会儿才发现你也爱着他。”
我颤声道:“师父,您怎么看出来的?”
师父的眼神飘向远方,声音苍凉:“为师也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师父顿了一下,继续道,“天一,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为师,你应该把阿凉带回来。”
我坚定地点头:“对,请师父允许我现在就起程,去宋国把阿凉找回来。”
“你不用这么急,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带几名高手,多拿些银两珠宝再出发不迟。”
还是师父想得周到,如果袁复北不同意用金钱交换阿凉,我们只好抢人。我一人不是他对手,多些帮手才能多些把握。
我心中惦念阿凉的安危,一夜辗转难眠。除了思考如何把阿凉从袁复北那里要回来,偶尔也会想起师父的话。师父和师父的故人与袁家到底有何恩怨?阿凉长得像师父的故人,是否真的有什么亲源关系?师父和师父的故人看样子关系也很复杂,绝对不是单纯的相爱而已……不过这些师父都讲得很隐讳甚至连姓名都不说,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所以不愿提起。师父一直带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像是在逃避什么……算了,他不愿意说,我也不敢问。也许我是否知道这些陈年旧事无关紧要,也许他想开了早晚会告诉我。那时我的困惑可以找到答案,他的心结也能解开。
次日清晨,我带着黑水宫中身手最好的两个侍卫出发了。更多的人会使得目标太大,毕竟我们大辽与宋国不是真正和平友好的关系,这些年边境出入盘查得格外严密,如果一大群辽国武人入境,会引起宋人的怀疑,我可不想还没找到阿凉之前又引来别的麻烦。
晓行夜宿,我只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