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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海飞尘第10部分阅读

    心爱着的妻,恨,也是因为爱得太深,才无法忍受她的背叛,可如今,她的痛苦软化了他的心,磨光了他所有的恨,曾下了无数遍的永不回头的决心也早在她破碎恐惧的目光中烟消云散。

    “芊芊!”他扑上去一把抱起了她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子,哽咽道,“对不起,我不说,不说了!没事的,冥王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会折磨你了!你跟我回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她讷讷地重复着他的话。他深深地点头,灼热的目光烧得她的心好一阵。

    忽然,她机伶伶打了个寒战,惶恐地推开他,下意识地拢住了双肩:“不,我不配!我是个肮脏的女人,只会让你讨厌,让你恶心……”

    “胡说!”钟笑离抬手轻掩住她的唇,温柔的目光中尽是了然与疼惜,“我钟万棠的妻子,是世上最可爱,最纯洁,最美丽的女人,无论发生过什么事,在我眼里,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你的妻子?”水芊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还是吗?你不是说过……”

    “那都不作数!”钟笑离有些促狭地笑了,“你忘了吗,我根本就没给过你休书!你是我的妻子,一直都是,你别想抵赖!”

    愕然地凝眸,水芊芊苍白的唇瓣哆嗦不已,腮边却骤然飞起了两朵红云。

    那边,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东西,蔺长春用卑鄙的手段控制他们,利用他们,老大眼里只有仇恨,老二心中只有美色,而老三,也只是一心想着过回往日在江湖上耀武扬威的日子,又有谁把她当人看过,在乎过她的感受?

    只有他,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有笑有泪更有尊严的女人。

    “万棠……相公!”

    一声颤抖的呼唤中,她认输地放纵自己投入了他的怀抱。

    自己还能活多久,她管不了了,会不会让他再次蒙羞,她也顾不得了。反正,她从来就是个自私的女人,那么,就让她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再自私最后一回吧。十年了,她真的想好好地再做一回正常的女人,幸福的女人,哪怕只有一天,她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 * * * *

    迫退蔺长春之后,清秋绝口不提众人听信谗言前来与仙宫作对之事,立即把受伤的各派弟子迎入宫中,让扁盛才安排替他们疗伤之事,对与蔺长春分道扬镳的无极门弟子,她更是和从前一样以师兄弟相称,态度亲切而自然,仿佛龙泉山上不堪回首的那一幕从来就不曾发生过。

    她的胸襟让那些曾经斥之为“妖女”的各派门人又是惭愧,又是佩服,现在,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改口称她为“冷宫主”或是“冷女侠”,对她礼敬有加。

    忙碌了好一阵子,清秋终于得空来到蔺宇涵身边,瞧见他胸前那片触目惊心的血污时,她不由得心窝一揪,颤声道:“涵哥哥,我去叫扁堂主来给你看看吧?”

    “不用!”蔺宇涵淡淡摇头,“一点皮肉之伤,我已经封|岤止住了血,没什么大碍了。比我伤得重的人多得是,还是让扁堂主先给他们看吧。”

    “可是……我都快数不清这是你第几次受伤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心疼地轻抚他的伤处,清秋歉然拧眉,“都怪我,来晚了……”

    “这怎么能怪你?”蔺宇涵郁郁地苦笑,“摊上那样一个父亲,合着这些罪……都是我该受的!”想起父亲那绝情的一剑,他心中的痛楚远比身上更强烈,有时想想,真是恨不得干脆死在那一剑下算了,也免得再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造孽,忍受那两面煎熬,撕心裂肺之苦。

    当然,他是不会说出这些话来增添清秋的担忧的,定了定神,他转过话题道:“对了,你不是应该还有十来天才出关的吗,怎会提前了?有人去通知你宫里来了外敌吗?”

    “没有!”清秋摇头幽幽一叹,“你知道宫里那些弟兄们,就算全都战死,也不会在我行功的紧要关头去打扰我的。是我自己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就……”说到这里,她庆幸地笑了笑,星眸微凝道,“还好我及时出来了,要不然,非得后悔一辈子不可!”

    她深情而怜惜的目光让蔺宇涵的心好一阵发烫,神思也随之飘忽起来,却不知,立于他身后几步开外的白天武黯然别过脸去,眉心早拧成了一个苦涩的结。

    片刻的出神之后,清秋觉得蔺宇涵看来确无大碍,便四下一瞧道:“涵哥哥,那你自己小心歇着,我再去看看其他人!”

    话音未落,她突然晃了晃,身不由己地向后倒去。

    “秋妹!”

    “宫主!”

    两双手同时伸到她背后,支撑住了她绵软无力的娇躯。及时向她伸出援手的除了蔺宇涵之外,自然还有心思片刻都不曾离开过她的白天武。这一刹,两人不禁略感尴尬地互望了一眼,却又同样无心多想,立即焦急地把视线转向了清秋。

    情有千结(二)

    在他们的搀扶下缓缓坐定,清秋摆了摆手小声道:“没事,我只是……觉得胸口有点闷。”

    “你受伤了?怎么不早说?”见她脸色发白,额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蔺宇涵立时明白,她是被父亲强劲的内力所伤,难为她竟一直忍到现在。

    “要是让他看出我受了伤,我们大家还能活吗?”

    轻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清秋苦笑道:“当时我不过是占了招数上的便宜,又攻了他个措手不及,若论真实功力,我练心经的日子毕竟还短,一时间岂能赶得上他?还好他被我吓住了,要是再多纠缠一会儿,恐怕我就支持不住了……”

    “我帮你疗伤!”不待她说完,蔺宇涵和白天武再次不约而同地向她伸出手去。

    “蔺公子,你有伤在身,还是让我来吧。”白天武抬头道。

    “你的伤好了也没多久。况且,我比你熟悉我爹出手的轻重!”蔺宇涵并不因自己身体的虚弱而有所退缩。

    正相持不下时,只见一个无极门弟子匆匆跑来道:“冷师姐,师祖叫你过去一下!”

    清秋本就不希望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为自己消耗功力,于是正中下怀地起身而去,蔺宇涵和白天武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虚浮的脚步暗暗忧急。

    这时,逍遥子已镇定自若地唤过清秋,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番话,清秋边听边点头。片刻后,她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起来,不消多时,她的呼吸便渐转沉稳有力,面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

    “师祖出马指点,那是再好不过了!”蔺宇涵见状欣慰地吁了口气,白天武同样如释重负地舒展了愁眉。

    正说话间,清秋已经站了起来,逍遥子又对她吩咐了几句,她点点头,回身冲蔺宇涵招手道:“涵哥哥,你来一下。”

    蔺宇涵应声而前,正要向逍遥子行礼,却听老人劈头问道:“涵儿,你是不是……也看过《易天心经》里的武功了?”

    蔺宇涵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翻身跪倒,汗颜道:“弟子该死,请师祖责罚!”

    “师祖,是我求涵哥哥帮忙的,您要罚就罚我吧!”清秋没想到逍遥子开口便追究此事,顿时急红了脸。

    “不关秋妹的事。是我私自看的,她并不知情!”蔺宇涵却又急着维护她。

    “瞧你们紧张的!”逍遥子叹了口气,怜爱地看着蔺宇涵道,“涵儿,快起来!你为我,为秋儿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师祖怎么还会怪你?以前师祖曾经怀疑过你,是师祖不好,委屈你了!”

    “师祖……”蔺宇涵闻言不禁愕然了一瞬,逍遥子慈祥的目光如拂面春风般吹散了他的惶恐。谢过老人后,他顺从地站起,只觉百般辛酸都消融在这瞬间的暖意之中。

    看着眼前的两个徒孙,逍遥子神色凝重地沉吟着,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重大的决定,但稍一犹豫后,他的神情又转轻松,温言道:“你们两个,这些年都吃了不少苦,如今也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了。想当年,你们早有婚约,只是因为突逢变故才耽搁了下来,现在误会既已消除,也没必要为上一代的恩怨枉自蹉跎,不如,就由我这个老头子做主,重新把这事定下来吧!秋儿,你意下如何?”他笑吟吟地望向清秋。

    “师祖!”清秋心如鹿撞地垂下头去,腮边飞起了两朵红云。她知道蔺宇涵早就盼着与自己破镜重圆,只是碍于有蔺长春那样一个父亲,无颜主动提及,而她心里虽也有他,却又碍于女孩家的矜持不好开口,现在由师祖做主,正合她意。

    看了看一脸期盼之色的蔺宇涵,她正想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可话到嘴边的时候,一个总是在她需要时默默追随,过后却又黯然离去的身影霍然浮现于脑海之中,她心弦一紧,瞬间的喜悦霎时荡然无存。

    “师祖……”短暂的挣扎后,她艰涩地嗫嚅道,“我觉得,现在谈这个……似乎不太合适……”

    逍遥子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禁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人在江湖,总要不断面对各种危机,难道问题解决不完,一辈子就不能谈婚论嫁了?这压根就是两码事嘛!”

    清秋正不知如何答话,却听蔺宇涵突然插言道:“师祖,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眼下,我们真的没这个心思,反正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见清秋讶然侧目,他匆匆扭头避了开去,惟恐她看出自己眼底再也隐藏不住的失落与苦涩。

    其实,清秋根本不必看,也能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深深的歉疚如火焰般烧灼着她的心,一句“我答应”几乎就要情不自禁地涌出喉头,然而,当她想到那日议事堂之争后白天武痛苦而绝望的神情时,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逍遥子对他们异口同声地拒绝自己的提议大感意外,不过,这终究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他就算再想撮合他们,也总不能强把两人拉做一堆。愣了半晌,他终于无奈地摇头道:“行行行,你们说以后再说,那就以后再说吧。唉,算我老头子多事了!”

    看着大失所望的老人,清秋和蔺宇涵各怀心事地垂下头去,陷入了一片无言的沉默之中。

    * * * * *

    “啊——”

    随着一声划破天际的长啸,冲出翠微阁便一路狂奔到小溪边的白天武一头扎进齐腰深的溪水中,双手握剑发疯似的到处砍劈。水花、石子、泥浆,甚至是遭了无妄之灾的游鱼在他的剑底四散飞溅,不消片刻,一条原本清澈宁静的小溪就被他搅得一片狼籍,而他自己的一袭白衫上也溅满了斑斑点点的泥水,几乎辨认不出本来的颜色。

    “想当年,你们早有婚约,只是因为突逢变故才耽搁了下来,现在误会既已消除,也没必要为上一代的恩怨枉自蹉跎,不如,就由我这个老头子做主,重新把这事定下来吧……”

    逍遥子话如晴天霹雳般在他耳边炸响的那一刻,他霎时间心痛得无法呼吸。没有勇气听完清秋的答案,他便懦弱地落荒而逃,只因他害怕见到她对逍遥子微笑点头的样子,他真的接受不了连最后一点做梦的权力都被剥夺的残酷结局。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对我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没有让我在他之前认识你?”

    神志迷乱的狂吼中,他忽地用力把剑插入溪底,双手狠狠地向剑刃上握去,水面上蓦然绽开了一串殷红的血花。

    “你在做什么?快住手!”

    身后骤然响起了一声惊诧而焦急的呼喊。红影闪动中,莫红绡如飞掠来,二话不说便跳进水中死命扳开了他的双手。

    “放开我,不用你管!”白天武红着眼怒吼,一挥手把莫红绡推得跌倒在水中。

    丝毫不懂水性的莫红绡顿时身不由己地喝下一大口水,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可她方自狼狈万状地爬起,立刻又向白天武扑去,硬是劈手夺过那把剑,用力掷进了对岸的草丛之中。白天武被她的狠劲骇住了,呆望着她一时无语。

    情有千结(三)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抹去满头满脸的泥水,莫红绡心疼地执起了他鲜血淋漓的双手,“你这样伤害自己,人家看了心有多痛,你知道吗?”

    “她就要成为蔺宇涵的妻子了,哪还有时间为我心痛?”白天武了无生气地扯了扯嘴角,声音飘渺得不似来自人间。

    仿佛当头挨了一棒,莫红绡受创地战栗了一下,许久才幽怨地低喃道:“你以为……在这个世上……就只有她一个人会为你心痛吗?”

    “你说什么?”白天武怔怔地问。

    “我说你是个没出息的家伙!”

    抿了抿唇,莫红绡强咽下胸中酸楚的块垒,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娇蛮神情,戳着白天武的鼻子就是一通数落:“这样就认输了?亏你还是飘尘仙宫的左护法,真是把我们仙宫人的脸面都丢尽了!她不是还没嫁吗?你还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啊!”

    “那又怎样?”白天武黯然苦笑道,“她心里的位置早就被别人占据了,即使给我一辈子的时间和机会,也没有办法走进她的心里!我早就该认命了……”

    “胡扯!”莫红绡重重地捶了他一拳,扬眉道,“我就觉得还是你的希望比较大!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谁输了,谁给对方磕头叫师父!”

    白天武没有接口,神情仍是一片萧索,显然对她的话不以为然。

    “不信?走着瞧!我等着你来给我磕头拜师!”莫红绡横了他一眼,提着湿漉漉的裙摆向岸上走去。

    转身的那一刹,她的唇边掠过了一抹凄绝的笑,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然而,心不在焉的白天武并没有注意到她异常的神色,只是兀自如石像般僵立在水中,仿佛心魂早已游离了自己的躯体……

    * * * * *

    无星无月的夜幕下,常建平独自一人跪在一座新建的坟茔前发着怔。

    葬在这里的是鹰扬帮主韩中天。出云谷一役中,鹰扬帮死伤惨重,要是贸然回到总舵,万一蔺长春找上门来,剩下的残兵败将根本无法应付,所以,他们不得不和其他有着类似情况的门派一样留在了飘尘仙宫,至于韩中天的遗体,也只好先落葬此处,留待将来再行迁葬了。

    “小姐,我……对不起你!白白学了半天本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帮主被人杀死,我真没用!”心痛的喃喃自语声中,肆虐的泪水零落而下,悄然濡湿了他的面颊。

    片刻的失神后,他抹了抹泪水,振作起精神道:“小姐,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这就回家去接你,等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一定去找蔺长春那个混蛋替帮主报仇!”

    “扯淡!就凭你一个人,想找蔺长春报仇?你长没长脑子啊?”

    忽然,身后冷不防地响起一声粗嘎的大吼,他一惊回头,只见堂主崔海风正叉腰而立,横眉怒目地瞪着自己。

    “堂……堂主……你都听见了?”他顿时像中了箭的兔子般跳了起来,慌乱得不知所措。

    “还好意思说?臭小子!”崔海风在他胸前重重捶了一拳,佯怒道,“你好歹也在我手下干了那么久,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原来,当初把你整得死去活来的就是韩中天那老顽固,而那个让你爱得死去活来的大小姐,就是他的女儿韩凌仙!”

    “对不起,堂主!”常建平黯然垂下头去,“属下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怕有损小姐的闺誉。后来,听说她跟蔺公子订了亲,就越发不敢提这回事了……”

    “傻小子!”崔海风摇头大笑道,“蔺公子喜欢的是谁,但凡长眼睛的人谁看不出来啊?老实告诉你吧,韩帮主出事后,蔺公子担心韩大小姐的安全,就跟宫主商量接她来仙宫。他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我们说了,韩大小姐只是迫于父命才假意跟他交往,暗中还托他打听你的下落呢,她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你!”

    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让常建平的头脑无端地空白了一瞬,蓦然回神时,他的眼圈禁不住红了:“我真不配……承受小姐这般的深情厚意!她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我却……什么不能为她做……”

    “谁说你没有做?”崔海风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可都看到了,那天韩帮主遭毒手之时,你疯了似的冲出去,当时我还以为你中了哪门子邪呢!只不过……事情的结果并非你所能左右,你的这份心,韩大小姐会明白,韩帮主的在天之灵也会明白的!”

    稍稍一顿,他拍拍常建平的肩膀道:“放心吧,我们不会再让韩大小姐出事了!宫主知道这事以后,已经发了话,让我带着东仁堂的兄弟陪你和洪副帮主一起走一趟,去把她接到宫里来!”

    “这……这……”常建平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道,“这怎么好……好意思劳烦堂主和众位兄弟……”

    “得了吧你!”崔海风劈头又给了他一拳,“到了宫里就是一家人,哪来这么多婆婆妈妈的玩意儿?走了走了,真受不了你!”

    一迭声的数落中,他不由分说地拽着常建平就走,两人拉拉扯扯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幕深处……

    * * * * *

    “白大哥,你……你怎么弄成这样?”

    看到白天武浑身湿透地从外面走进来,这已足以令清秋大吃一惊,而当她发现他手心里鲜血淋漓的伤口时,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呃……一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白天武一脸尴尬地把手往背后藏去。

    “瞧你说的,这么深的伤口还算小伤?”清秋跺了跺脚,不由分说地拉起他道,“走,回房去,我帮你擦药!”

    回到无欲居后,清秋轻车熟路地从里侧橱柜的左数第二个抽屉里找出了金创药,旋即回到白天武身边,小心翼翼地帮他上起了药。

    “疼的话你就出声,我再把动作放轻些!”她低着头,一边忙碌一边说道。

    这些年来,如果他外出执行任务受了伤,只要回来被她瞧见,她总是亲手帮他上药包扎,从不讲究什么避讳,正如此刻,尽管已是深夜,她与他共处一室,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妥。

    痴痴地看着她,白天武只觉心头一片怅惘。她与他如此的不见外,到底是因为她不知不觉地在乎着他,下意识地与他不分彼此,还是……她从来只把他当作亲人,而不是一个男人来看待,所以在他面前根本没有一个女人应有的羞涩和矜持?

    他真的很想问问她,对于逍遥子的提议,她到底是如何答复的,可到头来,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道出那个一言立判生死的问题。

    “好了。再把那只手给我!”将缠在白天武右手上的丝帕打起一个结,清秋努了努嘴示意他伸出左手,可是半晌没有回应,她诧异地抬起头来,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怔怔出神,目光一片凄迷。

    她心头一跳,颤声轻唤道:“白……白大哥?”

    “啊?”白天武一惊回神,慌忙移开目光,掩饰地轻咳一声道,“什么事?”

    “你的……那只手……还没有上过药……”清秋抬手一指,面上有些发烫。

    “哦!”依言伸出左手,白天武略感狼狈地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她一眼。

    沉默中,四周安静得可以听见他们彼此凌乱的心跳声。偷瞧着白天武时而欣喜时而落寞的神情,清秋的心又紧紧揪了起来。

    拒绝逍遥子的提议,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但她知道白天武这些年来对自己用情有多深,如果她当时就那样点下头去,那和亲手往他的心窝里捅上一刀没有分别,要她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他的痛苦,甚至是他的毁灭之上,她真的做不到。

    她当然也明白,拖延总不是办法,其实,她心底里是一直暗自存着一种隐约的期待的。

    自从白天武被蔺长春所擒的那回,莫红绡情绪失控地对她大光其火开始,她就渐渐察觉到了对方的心事。她大概能够猜到,白天武从来都无心去了解莫红绡的想法,而要强的莫红绡也从不肯对他作任何表白,因此,这份心事就这样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地蹉跎了下去。

    她真的希望能帮助白天武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同时也解开那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死结,所以,她曾想过要好好跟他谈一谈。可就在刚才,当她猜出他受伤的原因,又看到他眼里除她之外更无别物的痴迷之态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我到底要不要说,该怎么说呢?”暗叹一声,清秋瞅着在白天武手上缠绕成结的丝帕,心底的万般愁绪也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意外之乱(一)

    “都愣在这儿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像一根根木桩似的插在这儿碍眼,叫人看了就生气!”

    龙泉山无极门的正殿内,蔺长春冲着随他返回的本门弟子和投效过来的那些武林人士大光其火,其横眉怒目的暴躁之态令那些本就沮丧透顶的残兵败将们更是噤若寒蝉,战栗不已。

    “大师兄!”姚枫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袖,忙不迭的地替他安抚众人道,“这一趟出云谷之行,大家都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事盟主会派人去通知你们。现在都散了,散了吧!”

    于是,那些别派的武林人士纷纷如蒙大赦地起身告辞,无极门的弟子则个个垂头丧气又小心翼翼地离去,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惟恐惹恼了气头上的蔺长春,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瞧他们那点出息!”蔺长春余怒未息地在桌上重重捶了一拳,随即心力交瘁地颓然坐倒,“唉,真是没想到,计划得好好的一次行动,竟会落得如此收场!真是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啊!”

    “大师兄,你不必灰心!”姚枫在他身旁坐下,低声安慰道,“我们这次虽没有实现预期的目标,但他们折损的人手比我们更多,实际上吃亏的还是他们。至于四冥使那边,也不过是跑了个水芊芊,幸亏你有先见之明,让他们每人训练了一个得力的副手,跟水芊芊的那个晁昆资质颇佳,足以补缺,我马上传令给牟中岳,让他继续操练天地四方阵,再加上若干变化,那姓钟的也未必能破得了。要卷土重来,我们还是有大把机会的……”

    “机会?”蔺长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苦练了那么久冥王老儿留下的幽冥大法,甚至不惜用毒物来增进功力,可到头来连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都对付不了,还能有什么机会?真没想到,《易天心经》里的武功竟会这么厉害!”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想起了儿子的背叛,脸色顿时变得更为难看:“说来说去,都怪那吃里扒外的小畜牲!我这些年辛辛苦苦的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他的将来铺路?可他却为了冷清秋那个贱人把我给卖了,我真恨那时下手太慢,没来得及一剑捅了他!”

    “哎,大师兄,你这可就是气话了吧?”姚枫摇头道,“你要是真想杀他,一眨眼的工夫,那一剑不就刺下去了吗,哪还等得到冷丫头来救他?其实……”

    辣文犹豫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道:“冷丫头伤了你那会儿,涵侄不也有阻止她对你下手的意思吗?依小弟之见,骨肉相连、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什么都比不上的,他纵然一时被女色所迷,终有一日也定会迷途知返的!”

    辣文蔺长春不由得一时语塞。姚枫的确是说中了他的心事,尽管儿子的所作所为让他恨得牙痒痒,可他还是该死的下不了手。苦笑着叹了口气,他黯然道:“但愿如此吧!但愿……等他迷途知返的时候,我还没有死在那小贱人手里!”

    “大师兄,我正想跟你说呢,冷丫头那事……我怎么觉着有些蹊跷啊!”姚枫蹙眉思索着,眼中掠过了一丝疑色。

    “蹊跷?怎么说?”蔺长春一怔,不解地看向姚枫。

    “你想,冷伯坚是死在你手里的,那丫头能不恨你?就算她可以为了涵侄不杀你,那……至少也得把你逮起来,送给逍遥子去发落吧?可她却那么轻易地就把你放走了,你难道不觉得这不合情理吗?”

    蔺长春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也许她根本就没有能力杀我,只不过是在摆空城计唬人?”

    姚枫点点头,却又谨慎地补充了一句:“我也只是猜测!”

    “好,好,猜测得好!”蔺长春顿时精神一振,“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亏得有你啊,否则我还真就这么糊涂下去了。有你的,真有你的!”他拍着姚枫的肩膀仰天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他起身来来回回地踱了几圈,恢复了冷静的头脑飞快地转动起来:“不管她是假仁假义也好,虚张声势也罢,既然他们还没有行动,我们可得抓紧时间了。五师弟,一会儿你帮我传个口信给牟中岳,让他尽快摸清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情况,能收服的就收服,收服不了的及早铲除,以免留有后患!”

    “是,大师兄,我这就去!”见蔺长春颓态尽散,完全恢复了以往的雄心壮志和敏捷头脑,姚枫欣慰地吁了口气,立即领命而去。

    * * * * *

    薄雾朦胧的清晨,一身绿衣的小翠背靠大树,两眼望天发着呆,手里的长剑被她当作支撑身体的器具拄在地上,头上的小半截已没入她脚前的一个泥坑里,令人见之颇有暴殄天物之感。

    “小翠姐姐?小翠姐姐?”

    身旁一个门卒打扮的少年一迭声地唤她,直喊了五六声,小翠才“啊”的一声惊醒过来。

    “什么事,阿力?”捋了捋头发,她面颊微烫地问道。

    “什么事?”那名叫“阿力”的少年冲她一撇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地道,“我说你到底是中了哪门子邪,放着好好的内务不干,偏要来守什么门!就你这副模样,别说有敌人来你发现不了,我看就算有人把你扛到集市上去卖了,你恐怕还在发梦呢!”

    “这是什么鬼话?嗯?”小翠立刻瞪起眼睛,乍开双手,一脸“凶相”地朝他逼近过去,“你小子,毛还没长齐呢,竟敢教训小姑奶奶我?你们老大没教过你要尊敬前辈吗?”

    “是是是,晚辈错了!前辈饶命!前辈饶命!”看出小翠即将发飙的兆头,阿力赶紧连连干笑着举手投降。

    “算你识相!”轻哼一声,小翠收回作势要掐他脖子的双手,转身走回了自己原先站的位置。

    面对阿力时,她始终是一脸看似凶恶实则玩笑的表情,可一背过身子,她的脸就立刻垮了下去,向来清澈灵动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生平罕见的愁云惨雾。

    昨日一场恶战之后,仙宫部属受伤的不在少数,许多担任守卫之职的门人因伤重无法到岗,本该负责布阵护宫的钟笑离又不知所踪,剩余的防守力量不免有些薄弱。好在仙宫门下几乎人人都会武功,所以清秋就临时调派了一批原本负责内勤的门人去站外岗。

    小翠原本并不在被调之列,是她自己吵着非要去,而且还要去最外围的谷口岗,清秋如今是百事缠身,也无心去查究她的“动机”,见她坚持也就答应了。

    有谁会想到,让小翠如此“自告奋勇”的起因竟是一个男人,那个初来时曾被她“欺负”得吐血,后来却让她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着的男人!

    这个人,自然就是蔺宇涵。

    自被海棠说破了心中的秘密,小翠就一直是魂不守舍的,大战结束之后,她听说蔺宇涵又负了伤,明明心里担忧,可还是躲着不敢去见他。

    蔺宇涵是宫主青梅竹马的情人,这个她再清楚不过,就算对他再有好感,她也不可能去和自己敬之如师如姐的宫主相争,可她偏偏就是控制不住地早也想他,晚也想他,想得神魂颠倒,血脉贲张,这叫她如何是好?

    这个曾经天真烂漫,从不知愁为何物的单纯女孩生平第一次陷入了无从排解的烦恼之中。把自己关在房里苦思一夜之后,到底还是对宫主的忠心占了上风。于是,她决定把自己调去守门,尽量避免和蔺宇涵见面,免得让那不合规矩也不合道义的感情再胡乱滋长下去。

    意外之乱(二)

    只是她的人走开了,心却走不开,站在清新的晨风里,她胸中的抑郁却依旧难消,这就是她新任门卒以来始终目光呆滞作魂游太虚状的全部原因。

    与小翠一同当班的阿力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自然是无法了解她如此复杂的心思的。看着她痴痴呆呆,脸色阴晴不定的样子,他是一肚子的纳闷,但又不敢问,只好凭着自己的人生阅历去有一搭没一搭地猜测,所能想到的也仅是“银子丢了”,“挨宫主骂了”之类幼稚的原因。

    就在两位“门神”各自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前方的草丛里发出了一阵“悉悉瑟瑟”的声响,两人虽然都想着心事,但毕竟有功夫在身,又是职责所在,警觉性总是要比常人强些的,因此一下子都回过了神来,四道目光齐向声音来处射去。

    那声音似乎来自左前方的草丛中,此时雾气正浓,那草丛本又茂密,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小翠眼珠一转,俯到阿力耳边轻声道:“你呆着别动,我过去看看!要是有什么意外,你马上发信号通知其他兄弟!”

    “还是我去吧?”阿力皱眉。虽说他的年纪比小翠小,可好歹也是个男孩子,没理由让人家大姑娘冲在前面充英雄,自己缩在后面当乌龟吧?

    “去你个头!”小翠一拳捶在他额头上,“服从前辈,听到没有?”

    阿力龇牙咧嘴地捂住头,想叫又不敢叫,怕惊动“敌人”——虽然是不是敌人还不知道,或许就是只野猫也说不定,但……正所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作为守卫人员,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看着小翠凶神恶煞的表情,他最终只有点头。

    做了个要阿力放心的手势,小翠横剑护身,蹑手蹑脚地潜行了过去。随着与假想敌之间距离的不断缩短,她渐渐看出是有个身穿赭色衣衫的人半蹲在草丛里摸索着什么。

    因为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不好贸然出手,且考虑到仙宫中人行事应光明正大,她便停下脚步,放开嗓门喝了一声:“喂,是谁在那里?”

    草丛里的背影蓦地一抖,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吓了一跳,瞬间的默然后,那人把身子伏得更低,结结巴巴地应道:“姑……姑娘,等一下!别过来,千万别……别过来……”

    听声音,对方显然是个男人,而且是她不认识的陌生人,看行为,鬼鬼祟祟的,似乎不像好人。小翠身有武功,倒也不惧,闻言反又踏上了一步,冷笑道:“草丛里的那位,人家问你话呢,是个男人就站起来回答,缩在那里算什么?”

    “不……不……不是啊!我是不能……”那人更慌了,边说边从地上捞起些什么,然后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去。

    见他也不出来说明身份就想逃跑,小翠愈发肯定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站住!”娇斥一声,她双足一点纵身飞掠过去,眨眼的工夫就到了那人身旁。还没来得及施展她那虽不算太强但也并不太差的身手,她便因眼前的景象惊得呼吸停顿了一瞬。

    这……是什么情形?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四肢着地作爬行状,这也就罢了,毕竟穿什么样的衣服,选择什么方式走路,是由各人的经济能力、生活习惯以及身体条件所决定的,旁人无权干涉,但再穷困潦倒,不拘小节,或者是身体不便,也不能不成体统到……连条亵裤都不穿吧?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这段时间心思太乱出现了幻觉,但……再次证实的结果斩钉截铁地告诉她,那是再鲜活生动不过的事实。

    “啊——”

    清醒过来的她顿时捂住眼睛,跳着脚尖叫起来,而对方也在同一时刻发出了与她同样惊恐的叫声:

    “啊——”

    这两声叫喊把不远处的阿力吓得不轻,他以为小翠遇到了什么危险,赶紧从立足处奔了出来。

    别看他年纪小,处理起事情来可是训练有素,只见他在跑出这几步路的过程中右手一转拔出背后的佩刀,左手抓起胸前的哨子吹了一长两短三声向宫里和附近的同伴发出讯号,两件事同时完成之后,他的人已经到了小翠身旁。

    小翠面对着他,背对着草丛,身姿僵硬,五官扭曲地站着,这样子……是有些诡异,不过看她站得笔挺,应该是没有受伤。稍稍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翠抬手朝背后指了指,似乎是叫他自己去看。阿力一头雾水地走过去,紧接着,他的嘴倏地张大,下巴都几乎掉了下来。

    在那儿的自然还是那个混账男人,只不过阿力看到的是,那个人已经全身瘫软地匍匐在地上昏迷过去,未着寸缕的部位呈梅花状地插着五枚银针——那是小翠最拿手的暗器,用具有麻醉作用的药物淬炼过的迷魂针。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如此荒唐可笑的场面,还真是他生平仅见,这叫他……说什么好呢?

    * * * * *

    看着小翠、阿力,以及另外两个听到讯号声赶去支援的门卒神情古怪地把那个昏迷不醒的俘虏抬进来放在地上,清秋和紧随在她身后的众位护法、堂主们都不禁愕然地拧起了眉。

    刚听到阿力吹出的哨声,他们还以为是来了什么强敌,可是,几个小卒子就能摆平的角色,怎么看也不像有多“强”吧?那么,有什么状况值得他们发讯号报警呢?

    “怎么回事?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