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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海飞尘第8部分阅读

    竟是蔺长春,他不禁愕然低呼,眸中随之迸出深深的惶恐困惑之色,“你……”

    “既然知道你的命是我给的,就给我好好留着,不要糟蹋了!”冷睨了他一眼,蔺长春放开手,喜怒难测地背过身去。

    “大师兄……”姚枫讷讷地翕动着嘴唇,一时间不知所措。

    “行了!”蔺长春拂袖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以后谁都别提了。但是,我警告你,你的好徒儿从此销声匿迹也就罢了,要是被我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和我作对的勾当,你有十条命也保不住他!听懂没有?”

    说罢,他丢下兀自跪在地上的姚枫和那两名看守弟子扬长而去。看着那暗灰色的背影谜一般消失在回廊尽头,姚枫慢慢收紧了双手,眸中浮起了一片迷惘而苦涩的阴霾……

    * * * * *

    清秋离开后,在海棠的鼓励下,小翠终于鼓起勇气端着药碗来到了蔺宇涵房门口。

    “蔺公子……”她怯怯地唤了一声,犹豫着驻足不前。

    正在沉思的蔺宇涵闻声回神,抬头道:“小翠姑娘,请进吧!”

    小翠畏畏缩缩地走到床前,垂首嗫嚅道:“蔺公子,那个……昨天的事……我……我……”

    “昨天有什么事?”蔺宇涵淡淡地扯了扯唇,“还不把药给我,一直端着它,你不嫌累吗?”

    小翠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竟能如此若无其事地和自己说话,直到发现他指向自己手里的碗作催促状时,才赶紧把药递了过去。

    刚饮下一口汤药,蔺宇涵便觉腹内起了一阵火辣辣的灼痛,但他不想增添小翠的内疚,硬是咬着牙一口气把药全都灌了下去。

    看出他喝药时不自禁地频频皱眉,小翠便知昨晚的刺激带给他的伤害有多深。想到他受了偌大的委屈,却不声不响地替她把事情压了下来,在宫主面前只字未提她的混帐言行,她心里一疼,悔恨的泪水顿时“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蔺公子,你……你是好人!我坏,我对不起你!”她不停地抽噎着,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见她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蔺宇涵不由得一怔,随后忍不住笑了。这笑,倒不全是为了表示自己不介意过往之事以便安慰小翠,而是他打从心底里对这天真率性的小姑娘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意。

    “好了,那件事就别再提了。以后我们和睦相处便是,免得让你们宫主担心。”

    看似轻飘飘毫不着力的一句话,却正说在了点子上,于是便如一剂灵丹妙药般神奇而迅速地止住了小翠的哭泣。用衣袖抹了抹泪,她吸着鼻子连连点头。

    确定此前的风波已经过去,蔺宇涵的心思便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待小翠擦干净自己那张因泪水的肆虐而变得不甚美观的脸,他便把空碗递还给她,正色道:“对了,我有件事情,想请小翠姑娘帮忙!”

    “你说,你说!只要是我做得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小翠赶紧拍胸脯保证。现在的她,当真是十分迫切地想要为蔺宇涵做些什么以弥补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

    “我想见见你们的白护法!”

    此言一出,小翠的嘴蓦然张大,刚才的慷慨激昂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半晌,她才苦着脸道:“蔺公子,昨天跟你说的那些话,全都是我自己乱嚼舌根,可不是白护法让我说的!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要算帐,冲着我来就是了,千万不要……”

    “谁告诉你,我要找他算帐了?”蔺宇涵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你不是说,自从议事堂上发生那次冲突之后,白护法和莫护法就对你们宫主避而不见,这些天她一直为了此事烦忧吗?我只是……想试着帮帮她而已。”

    “真的?”小翠挠着头,迟疑地看着他。

    “当然!”蔺宇涵目光一凝,“相信我,你们宫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绝不会做对仙宫任何人不利的事情。”

    出神地看了他片刻,小翠深深点头:“我信你!那……我去请白护法过来?”

    “不!”蔺宇涵若有所思地一扬唇,“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他!”

    “啊?”小翠又是一惊,“从这儿走过去,可有好一段路呢!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我心里有数,你告诉我就是了!”蔺宇涵坚持地看着她。

    “那……好吧!”抿了抿唇,小翠依旧一脸不放心的神情,但还是说出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现在……正在山谷西面的桃林里练剑!”

    * * * * *

    粉红悦目的花海间,一抹矫健的白色身影如飞鸟般来回穿梭着,手中的长剑舞成了一团耀眼的银光。

    一阵清风拂过,原本正在兴头上的舞剑人仿佛察觉到什么,骤然止步回身:“什么人,出来!”

    “白护法果然高明,在下佩服!”一声轻笑中,蔺宇涵扶着身边的桃树缓步走来。

    “是你?”白天武诧异地眯起了眼眸,“你来做什么?”

    “看白护法的样子,好像很不高兴见到我!”蔺宇涵自嘲地撇了撇嘴角,“或许,我是不该醒过来的。如果我当时下手再狠些,让自己干脆利落地死在路上,如今也不会给你们添那么多麻烦!”

    白天武面上微微一红,放缓了语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人希望你死。蔺公子几度相救之恩,白某铭感于心,以往得罪之处,也望蔺公子海涵。”

    “白护法言重了!”蔺宇涵的神情显得有些萧索,“我所做的那点事,只怕还远远抵偿不了我爹犯下的滔天罪孽……”

    “他是他,你是你,即使是父子之亲,你也没必要为蔺长春背这不相干的良心债!”白天武肃然道。

    “白护法真是个恩怨分明的大丈夫……”蔺宇涵慨叹道,“难怪秋妹会如此欣赏你!”

    白天武心弦一颤,几乎就想脱口而出道:“她跟你说过,她欣赏我吗?”然而,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不动声色地应道:“蔺公子谬赞了。宫主平时对所有属下都是视同亲人,何来欣不欣赏之说?”

    “你对她而言,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属下!”蔺宇涵凝视着眼前的桃林,目光不着痕迹地闪动了一下,“一个普通的属下不会这样清楚她喜欢什么,更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煞费苦心去做如此的安排!”

    被道破心事的白天武不由得胸口一堵,郁郁地道:“那又如何?即使身处我为她种下的桃林之中,她心里想的仍然是你!她说过要陪我来这里练剑,可直到现在……”话至此处,他忽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黯然住口。

    蔺宇涵有些意外地怔了怔,那句“她心里想的仍然是你”让他的心好一阵狂跳,但此时,他无暇细思清秋的想法,稍一定神便就着对方的话头道:“秋妹向来言而有信,她说会来,就一定会来的。只是……眼下那么多大事压在她身上,又没有人肯为她分忧,她纵然有心,又岂有闲暇顾及此事?”

    “你的意思是……”片刻的心酸过后,白天武察觉到了他的话里有话。

    “目前的情况,想来你也清楚!”蔺宇涵沉声道,“我爹迟早会找到这里,一场冲突恐怕难以避免。秋妹要替自己的父亲讨回公道,又要保护仙宫所有的人,她的压力很大。当然,我有责任尽力阻止我爹为恶,可她更需要大家的支持,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就是你。”

    他叹了口气,续道:“我听说,最近,你们之间产生了一些隔阂,为此她一直心神不宁,没有办法专心钻研武功,更没有心情和大家商议布防的事。大敌当前之际,一宫之主状态如此欠佳,这恐非仙宫之福……”

    “我明白了!”无须他再多说,白天武便已心领神会,“你放心,回头我就去找她!”

    “那就……好……”心神骤松之下,蔺宇涵强打起的精神顿时散去,不由得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幸亏白天武及时伸手扶住了他。他努力提气站稳,感激地冲对方笑了笑。

    “我以前一直很讨厌你,甚至把你当作生平最大的敌人,可现在……”白天武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不得不承认,我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不待对方作出任何回应,他又语气一转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实话对你说了吧,我的确很喜欢宫主,这三年来我几乎为她付出了全部的心力,所以……即使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牢不可破,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这一点并不会因为我对你的欣赏而有所改变!”

    蔺宇涵眼底异彩一闪,旋即正色道:“多谢白护法对我坦诚相见。那么,我也不妨告诉你,自打懂得男女之情开始,我心中便只有秋妹一人,自是更无放弃的道理。”

    “如此看来,我们在某种程度上……仍可算是敌人?”白天武凛然凝眸。

    “可以这么说!”蔺宇涵绽开了一抹深邃的笑容,“不过……君子相争,理应各尽所能,坦然面对胜负,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该给她造成困扰,你说是不是?”

    白天武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这一刻,两人默默无言地凝视着对方,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们胸臆间暗暗涌动起来。

    山雨欲来(一)

    苍茫的夜色下,一个身着灰衣的伟岸男子在乱石间负手而立。随着寒风的呼啸而过,他身上的灰绸长衫如浓云般翻卷飘动,一头未加束结的长发随之狂乱起舞,为那昂然的背影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忽然,四周响起了几声似断似续的奇异呼哨声。片刻后,青、黄、红、白四道人影如鬼魅般分从各处飘来,聚集到灰衣男子身后。停下脚步的他们,才显出了身穿各色劲装,头戴同色面具的身形。

    “天冥使、地冥使、日冥使、月冥使参见主人!”

    粗细高低不一的语声中,四人齐齐倒身下拜,惟有那自称月冥使之人身影尤显纤细,显然是个女子。

    灰衣男子没有回头,只是微一颔首道:”很好,我一发出信号,你们就赶到了,总算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那自称天冥使之人似是众人之首,闻言立即拱手过额答道:“若无主人的照护,我等早成地下亡魂。如今主人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属下们自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灰衣男子满意地轻笑了一声,“眼下,我就有桩大事要你们协助。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们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让你们重回人间,随心所欲地过你们的日子!”

    四冥使互望一眼,齐声答道:“多谢主人。请主人吩咐!”

    灰衣男子挥手示意四人起身,随即把他们召到身边,低声和他们展开了一番秘议……

    * * * * *

    “咳咳……”

    深夜,无极门人聚居的寝院内响起了一连串压抑的咳嗽声,传出声音的是位于南面第二排的姚枫的卧室。

    自从去向蔺长春坦白了放走陶晟之事,经历了一场险死还生的风波以后,姚枫就病倒了,一连数日怎么吃药也不见好。

    按说像他这样的习武之人是不容易生病的,即使病了,好起来应该也很快,可他得却的是最难治愈的心病。

    由于无法摆脱心中的矛盾与愧疚,他下意识地折磨着自己,明明病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却愣是不肯让人服侍,每天非要硬撑着自己打理饮食起居,在病中如此劳心劳力,自然是想好也难了。

    今晚,他本是服完了药睡下的,但先前出去拿药时受了些风,这会儿身上非但没觉得轻松些,反而愈加的酸痛沉重起来。纠缠了他许久的咳嗽也跟着起哄,一阵紧似一阵地发作,他怕吵着别人,努力想控制住咳出的音量,可越忍越是难受,搅得自己大半夜都无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咳得胸口都已开始发疼的姚枫终于忍耐不住地爬了起来,想要下床喝上几口水润润嗓子,谁知他身子太虚,刚下地双腿便是一软,顿时力不从心地往地上坐去。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蔺长春端着个煎药用的小锅出现在门口。发现姚枫险些摔倒,他脸色一变,人随之电射而出,赶在姚枫身躯着地之前飞掠过去一把揽住了他。

    挟着那么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大男人,他不过用一只手就轻轻松松解决了,另一只手里端着的药锅兀自四平八稳,连半滴汤水也没有溅出来。

    放下手里的药锅,又半扶半抱地把姚枫架上床,他摇了摇头,一脸心痛地微责道:“五师弟,你这是何苦?就算跟我赌气,也犯不着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讷讷地翕动着干枯的唇瓣,姚枫半晌说不出话来。在发生了那次的不快之后,他实在想不到蔺长春竟会以这般和颜悦色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对方那溢于言表的关切之情让他又是惭愧又是惶恐,,一时间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如此,蔺长春的眼中渐浮起了深深的悲色。

    “五师弟,我承认,这些日子我脾气很坏,对你,对晟儿都有些过分了!可你想想,你的徒弟受了点委屈,你就无法忍受了,我的亲生儿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这心里……那是什么滋味?你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了成吗?”

    看着姚枫微微动容的面庞,他稍稍一顿,又黯然苦笑道:“你该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要坐稳这个武林至尊的宝座,有些事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我这么拼命,甚至是不择手段地经营这一切,还不是为了能和你共享荣华?如果连你都不认同我,那我就算拥有整个江湖,甚至是整个天下,又有什么意思?”

    一声满载着疲惫与无奈的长叹之后,他合了合眸,似是酝酿着什么重大的决定,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神情已是一派的决然。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那我就不干了!什么武林盟主,什么天下第一,全都见鬼去吧!他们要来揭我的底,要我的命,也都随他去了……”轻拍着姚枫的肩膀,他沉声道,“这辈子,我蔺长春什么都可以不要,唯一不能失去的,就是你这个兄弟!”

    “大师兄?”惊愕地望住壮士断腕般一脸悲壮之色的蔺长春,姚枫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瞬间的失神后,他挣扎着翻身下床,踉跄跪倒在蔺长春面前放声痛哭起来:“大师兄,你别说了,别再说了!你这是要愧死我呀……求求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生出这种英雄气短的念头来,这辈子,姚枫跟你走到底了,要是再有半点动摇,我他妈的就是畜生……”

    “哎,行了行了,你能体谅我的苦处就好,说这么重的话干吗?”

    蔺长春赶紧生拉硬拽地把他扶了起来。好一阵安慰劝说之后,姚枫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渐渐收住了泪水。

    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蔺长春回身端过桌上的药展颜道:“咱们兄弟之间的心结总算是解开了,现在,你也该好好照顾一下自己的身子,别再让我担心了吧?我听你夜里咳得厉害,就给你熬了些药。来,快喝了它,喝完了好好睡他一觉,包你明天神清气爽,百病全消!”

    “有劳大师兄了!”

    看着姚枫感激涕零地把药接过去,顺从地一口一口喝起来,蔺长春不禁满意地眯起了眼睛。目光一闪间,他的唇角微微扬起,眸底悄然掠过了一丝计谋得逞的畅快之色……

    * * * * *

    自从那日在桃林中与蔺宇涵互相坦承心事之后,白天武就不再回避清秋,甚至主动去找她商谈应对之策,其态度落落大方,完全不像发生过任何尴尬之事的样子。未几,自觉职责有亏的莫红绡也加入了他们,诸事都以最快的速度步入了正轨。

    他们两人的转变让清秋惊喜万分,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但她一来怕破坏了难得的和谐气氛,二来身上担子很重,根本没有心力去刨很问底,所以也就顺其自然,不去追究到底是什么原因了。

    看到清秋心情渐佳,终于得以专心修习《易天心经》,蔺宇涵不禁暗自欣慰。他也不说破其中原因,身体稍适之后,便和她一起钻研心经中的疑难之处。

    在他的帮助下,清秋进境神速,而他自己也从中得益不少,只是他恪守门规,并没有刻意去练心经上的武功,对于清秋自己的参悟,只要她不提,他也绝口不问。

    其间,率部前去营救逍遥子的钟笑离传来书信一封,言道事情正在顺利进行之中,如无意外,近期便可成功返回。

    仙宫属众都为他们的宫主即将沉冤得雪而欢欣鼓舞,惟独蔺宇涵在为心上人高兴的同时,也免不了为父亲的命运担忧,更为自己对父亲的“背叛”和“出卖”而深深内疚,其心情之复杂实难一言蔽之。

    山雨欲来(二)

    这天上午,清秋照例去与众属下议事,独坐无事之下,已可行走无碍的蔺宇涵便起身出门,到园子里散心。

    出云谷的景色本就雅致,仙宫建成之后,内部园林更是经过精心布置,其清幽深邃尤以清秋所居的静心园为最。他现在所住的客寓畅心园则仅次于静心园,还稍稍在两大护法的住所无欲居和无邪居之上。

    漫步于石丛竹林之间,耳听鸟啼声声,眼观彩蝶翩翩,他的心中的烦忧不由得大为疏解,只觉此处果不愧这“畅心”之说。

    “蔺公子!”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呼唤,蔺宇涵闻声回头,只见小翠正夹着件袍子快步向他走来。

    “蔺公子,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了?万一有什么不适或是体力不支,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她微嗔地瞪着他。

    “我已经好多了,出来走走没什么的!”蔺宇涵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心弦却无端地一紧。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小翠老大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上次你非要自己去找白护法,结果呢?回来以后,伤口又疼了好几天,还不许我告诉任何人!你这人,对谁都好,就是太不知道爱惜自己!”

    说着,她急步凑上前来,抖开手中的长衫道:“要走走,也多得加件衣裳啊。外面风大,你身子还虚,小心着凉!”

    “谢谢你,我自己来!”蔺宇涵面颊微烫地伸出手去,可她却固执地攥紧了衣服,不由分说地帮他披在了身上。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记得别走太久,一会儿,我把午饭送到你房里啊!”嫣然一瞥中,小翠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回身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去了。

    看着她欢然远去的背影,蔺宇涵的心头不禁掠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自从那日的风波之后,她就对他格外的好,一开始,他还以为这纯粹是她心怀歉疚之故,也没有多想,可后来,身为过来人的敏感让他渐渐察觉到这小姑娘的心思似乎并不单纯,一种不寻常的情感正在她心底不受控制地滋长起来。

    他屡次想要劝劝她,让她打消这不可能有结果的念头,但对方没有明确表态,他也不好开口,只能尽量跟她保持距离。不过现在看来,有些事情,恐怕不是他想躲就能躲得了的。

    沉重的一叹中,他刚刚获得的一点轻松感又告消失,心房再度被烦恼包围。

    * * * * *

    幽暗的烛火下,一个面具遮颜的白衫女子在地底石室中盘膝而坐,眼观鼻,鼻观心地凝神打坐,随着头顶冒出的丝丝白气,她原本洁白如玉的手掌上泛起了一片片忽黄忽绿的光泽,丝丝缕缕地蔓延到修长尖细的指甲梢,显得诡异非常。

    “芊芊,水芊芊……”

    忽然,石室门口响起了一个醉醺醺的声音,白衫女子似是极为厌恶地甩了甩头,欲待不理,可外面那人却越喊越大声,甚至还“砰砰”地捶起门来。她的心绪完全被搅乱,再也无法心无旁骛地打坐练功。叹了口气,她只得无可奈何地起身上前拉开了石门。

    “芊芊!”一个全身黄衣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满嘴酒气地“嘿嘿”笑着,伸手便向这名叫水芊芊的白衫女子腰间揽去。

    “二哥!”水芊芊身形一闪躲开了他的手,蹙眉愠道,“你喝醉了,还是赶快去醒醒酒吧。要是大哥回来看见了……”

    “少跟我提牟中岳那厮!”黄衣男子大着舌头摆手道,“他不就是比我欧阳珞早入教一年吗?妈的,冥王教都没了三年了,还见天颐指气使的,他以为他是谁啊?也就是你跟老三才当他是回事……”

    “二哥,你也知道冥王教已经亡了,我们四冥使都成了见不得光的人,又被姓蔺的操纵着,朝不保夕,亏你还有心情如此纵情声色!”水芊芊与那自称欧阳珞的男子保持着数步之遥,语声冷冽如冰。有着近十年的相处,他肚子里有多少弯弯肠子,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芊芊,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对我板着张冷若冰霜的臭脸?”

    不以为然地盯着水芊芊,欧阳珞的眼中燃起了一星不安分的火焰:“想当年,我见到你第一眼时就被你给迷住了,可惜呀,那时你是冥王老儿的女人,我他妈的只能忍!可现在,冥王老儿都已经尸骨无存了,你还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娘的,凭什么?“

    颇为不忿地啐了一口,他又一脸邪笑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你这个小□,连抛下新婚丈夫,对一个大你二十多岁的老头投怀送抱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少跟我装什么冰清玉洁的圣女!”

    “住口!”水芊芊脸色顿变,似恐惧又似恼怒地颤抖起来。

    趁她乱了心神之际,欧阳珞飞步上前,一把扯下了她的面具。卸去了面具的水芊芊看来虽已有三十上下,但依旧是明眸皓齿,艳若桃李,加上那几分青涩少女所没有的成熟风韵,的确有着让男人为之癫狂的资本。

    剧烈的喘息声中,欧阳珞疯狂地吻住了她鲜红的薄唇,双手同时粗鲁地撕开了她身上的素色纱衣,就在他企图进一步释放自己压抑已久的欲望时,却忽然间如遇鬼魅地惊呆了。

    映入眼帘的那片酥胸上,竟赫然布满了横七竖八的疤痕,有坑坑洼洼的齿痕、深长交错的刀疤,更有斑斑点点似是香头所烫的痕迹,无数丑陋的疤痕交织成了一张诡异可怖的网,把她那身欺霜赛雪的肌肤原本应有的美感破坏殆尽,令人视之毛骨悚然,几欲作呕。

    一瞬的失神后,水芊芊蓦然醒觉,当即掩住了身子尖叫出声,随即目眦欲裂地挥出柔荑,尖利如刀的长甲“唰”地掠过欧阳珞的面颊,划开了一道两寸多长的血口。

    吃痛的厉吼声中,欧阳珞掩面踉跄后退。水芊芊俏颜含霜地冷睨着他,鲜红的血滴顺着她晶莹剔透的玉甲流淌而下,缓慢、无声地坠落在他脚边,半若警告,半若嘲讽。

    “你……你竟敢对我这样?”欧阳珞恼羞成怒地咆哮起来,“贱人,别忘了,你这条小命是谁救的!”

    “正因为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所以,我的玉甲刀划破的才是你的脸,而不是你的喉咙!” 水芊芊咬牙冷笑,“为了这个救命之恩,我已经忍你太久了。不过我警告你,以后,我不会再忍了,你要是敢再碰我一下,我一定会告诉大哥,有胆的话你尽可以再试试!”

    欧阳珞立时哑口无言。

    尽管之前他嘴上说得狠,可心里还是很忌惮天冥使牟中岳的。牟中岳不仅武功凌驾于其他三使之上,手段的毒辣也是四人之首,以往在教中,除了冥王之外,牟中岳说东,就没有人敢说西。如今冥王教虽亡,他们也跟了新的主子,但直接掌控其他三使生死的还是牟中岳。

    牟中岳对已故的冥王极其忠心,一心要带领他们三人,靠着新主子东山再起,为旧主复仇,如果知道欧阳珞把心思用在女色之上,焉能饶得了他?

    想到这里,欧阳珞胆也寒了,腿也软了,不禁颤声道:“芊芊,四妹,二哥我……我是一时糊涂,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口下留情啊……”

    “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决不会再有下一次!马上给我滚!滚——”

    欧阳珞如蒙大赦,立即狼狈万状地抱头鼠窜。

    山雨欲来(三)

    呆呆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地道尽头,水芊芊僵硬的身子骤然崩溃地瘫软于地,屈辱而绝望的泪水决堤而出,在压抑的抽泣声中濡湿了她身上凌乱的衣衫……

    * * * * *

    深夜,两道全身劲装的人影身形如电地掠上栖凤坡,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藤蔓丛生的山壁前。当先一人伸手轻扯其中的一根藤蔓,“隆隆”声中,山壁上现出了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

    “老规矩,徐沛,你在这儿给我把风。要警醒着点儿,不要因为这两天一切顺利就掉以轻心,知道吗?”手扯藤蔓之人回头吩咐着,看面貌,正是飘尘仙宫的北智堂主钟笑离。

    “是,堂主!”那名叫徐沛的小伙子肃然点头,随即纵身跃上旁边的一棵大树,把自己隐藏进了茂密的枝叶之间。

    警惕地四处扫视了一下之后,钟笑离旋身走进了山洞。

    数日前,北智堂主钟笑离奉清秋之命来此营救逍遥子。根据蔺宇涵和醉叟提供的情况,为了保密起见,也仗着此处的幽冥阵十分厉害,蔺长春没有专门派人看守,只是每隔一个月到四十天左右便与姚枫轮流前来查看一次。

    钟笑离算好了时间,这段时日应该不会有人来,于是大胆入内查探。幽冥阵果然不易对付,他也做不到一次性破解,只得接连来了几次,现在,他已经有八九成的把握了,今夜,是他计划中的最后一次查探,如无意外,明晚便可以动手了。

    洞外的徐沛恪尽职守地坐在树上凝神瞭望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一切皆如往日一般风平浪静,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估计再过片刻,堂主就该出来了,于是略感轻松地吁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忽然瞥见树丛里有抹黄影隐约闪过,可待他凝神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见鬼了,难道是我眼花?”他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他在堂中专司守卫之职已有四年,经验丰富,平日里就算一只苍蝇飞来也瞒不过他的眼睛,可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略感不安地沉思着,他蹑手蹑脚地踏着树杈站起身来,打算再仔细查看一下。不料,身子尚未站直,他乍觉背后一麻,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便浑身麻软地栽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袭白衫,面具遮颜的水芊芊的自他背后的树丛里跃出,出手如电地接住了他从枝头坠落的身子,又挟着他跃上了树梢。一连串说来复杂的动作,被她完成得轻松而利落,整个过程几乎没发出半点声息。

    “想跟我月冥使水芊芊斗法,小子,你还嫩了点!”冷笑地打量着这昏迷不醒的小伙子,水芊芊扬起修长的玉甲,下意识地抵到了他的颈项处。

    玉甲刀、摄魂箫和轻功是她赖以成名的三大绝技,其中尤以招数狠辣,中人必死的玉甲刀为最。

    入冥王教这些年来,她不知用这手功夫杀死过多少人。现在,只要她的指甲轻轻一动,马上就可以让眼前这个年轻人气绝身亡,可是……她的手微微发颤,这一指,说什么也划不下去。

    三年了,变成隐形人潜藏地底的三年,她没有动手杀过一个人,如今心怯了,手也软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竟变得如此艰难。

    事实上,她从来就没有习惯过杀人,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尤其是为嗜杀成性的冥王做事,她更是没有选择。

    还记得第一次动手杀人的时候,当灼热的鲜血从对手被划开的颈项间喷出溅了她满身的那一刻,她吓呆了,仿佛灵魂出窍般僵立在原地,竟对身后飞来的一刀浑然不觉。也就是那一次,地冥使欧阳珞替她格开了致命的一刀,让她欠下了他的救命之恩,因此不得不对他的不怀好意隐忍至今。

    后来,为了生存,也为了能在冥王教立足,她强迫自己对生命、对鲜血麻木,可每当午夜梦回,那些血腥场面重现脑海的时候,她就会尖叫着惊醒过来,然后翻肠倒胃地呕吐,直到吐尽最后一口馊水,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床上为止。

    忆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惟有苦笑。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怨得了谁呢?

    想当初,年轻气盛的她厌倦了因醉心研究机关阵法而冷落她的丈夫,又在一次偶然的际遇中被冥王潇洒冷傲的王者气度迷住,于是一意孤行地弃家远走投入了冥王教。

    然而,当她如愿以偿地成为冥王的女人之后,才知道自己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件工具而已——白天,是替他杀人的工具,晚上,是供他发泄扭曲变态的疯狂欲望的工具。

    这时,她才体会到了丈夫的好。虽然,他不懂得陪她花前月下,不会对她说甜言蜜语,但每当她身体不适的时候,整夜守在床前看护照料的是他,每当她心情不快的时候,由着她撒娇使小性子的也是他。

    他是真心地把她当作一个人,一个女人来疼爱,只可惜,她根本不理解他这份不善表达的心意,自以为是地追求所谓真爱,伤透了他的心,也毁了自己的一生,走到如今这一步,后悔,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一声幽幽的轻叹伴着晚风徐徐飘散,一侧首间,两行清泪淌过她隐在面具背后的脸庞,泫然坠落在身畔的树叶之上,微颤地凝于叶心,仿似清冷的露珠。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吱嘎”一响,骤起的开门声把恍惚中的水芊芊蓦然惊醒,她立即心神一懔,凝眸向树下看去。

    凭她闯荡江湖多年的经验,早知树上的小伙子定是负责把风之人,多半已经另有人进了山洞。今晚是她潜伏三年之后第一次为新主人效力,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不光是主人,就算是他们的老大牟中岳也饶不了她。

    她咬了咬牙,瞬间运劲于指尖,努力酝酿着重新开始杀戮的决心。

    随着一片铁灰色衣角的飘动,那个假想中的牺牲者终于现身了。看清对方面貌的那一瞬,她霎时只觉五雷轰顶,娇躯虚弱地战栗了一下,差点支持不住从树上掉下来。

    树上传来的轻微声响让刚出山洞的钟笑离顿时警觉。如果是徐沛,见他出来,早该下树迎接他了,没理由还躲在上面故弄玄虚,那么……

    他心弦一紧,抬头大喝道:“什么人躲在那儿?出来!”说话间,他迅速提气护住了全身,紫金短戟也已滑出袖筒握于掌心,随时准备出手。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声,一件庞然大物朝着他当头砸来,他本能地一闪,这才看清掉下来的竟是浑身僵硬,死活不知的徐沛。

    如果袖手不管,那么即使徐沛还活着,也难免摔个脑浆迸裂,当场身亡,见此情形,钟笑离无暇顾及是否有诈,只得纵身上前接住了徐沛。趁着他分神之际,水芊芊悄然跃下树梢,一阵风似的飞驰而去,待他放下徐沛再抬头看时,眼前模糊的白影早已消失在密林深处。

    “好快的身手!”钟笑离愕然惊叹,心底无端地掠过了一阵不安——不仅为着对方身手的迅捷,更是由于那抹一闪即逝的背影所给他的奇异熟悉感,让一段深埋心底多年的记忆隐约浮动起来。

    “会……是她吗?”涩哑地低喃着,他一时间忘了|岤道未解的徐沛,目光迷离地望着白影消失的方向呆呆出起神来。

    * * * * *

    经过一段时日的研习,清秋已将《易天心经》中的外功部分初练出了成效,而内功部分的心诀也已记诵娴熟,剩下的就是付诸实践了。为了赶在蔺长春有所行动之前储备好自身的实力,她把宫中大事托付给白天武和莫红绡二人打理,自己则避入静心园开始专心潜修。

    山雨欲来(四)

    虽说清秋天资过人,但在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仅仅研究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开始修习那些晦涩艰深的内功心法,毕竟还是有风险的,蔺宇涵放心不下,于是不顾自己身体虚弱,坚持在旁陪护。在此过程中,他也的确是助她解决了几次内息出岔的小意外,所幸总体进展还算顺利,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这天午后,清秋又开始了新一段内功心法的修习,这一部分的经义颇为深奥,此前她曾与蔺宇涵讨论多次,但始终无法肯定他们所参悟的修习方法是不是完全正确。

    为了安全起见,蔺宇涵劝她不如暂时先别练了,但她怕多耽搁一天,仙宫的危险就多一分,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此时,看着她双手捏诀盘膝静坐的样子,蔺宇涵的思绪不禁飘忽起来。

    他和清秋从小一起长大,对她的个性最是了解不过。她柔顺的时候,可以和蔼得没有一丝脾气,小鸟依人得简直要把他的心都融化,但固执起来的时候,那蛮劲可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别的不提,就说她无视父亲的反对,瞒着众人偷偷学游泳的事……

    想起她技艺尚不娴熟时在水里呈狗刨式扑腾的狼狈之态,他的唇边不觉逸出一抹轻笑。

    上天明鉴,他可不是故意偷看的,只不过是不小心看到而已。比起她温柔如水的一面,他倒似乎更为欣赏她这有声有色、热烈鲜明的可爱样子,更重要的是,若非她懂得水性,逍遥子“被害”的那一晚……

    神情一顿,他的心弦猛然抽紧。

    这些年来,他曾经无数次反反复复思量过,自己当初的决定究竟是否明智。如果那时他选择一条较为简单直接的路,即表明立场,坚决站在她一边,要是阻止不了父亲杀害他们父女,就陪她共赴黄泉,那么,无论成败生死,她和他,是不是都可以少受很多的折磨?

    只是这样,如今世上多半就不会有她这位冷大宫主,事情的真相,或许也就此深埋地底,倒?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