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锄恶,但所管的事情必须经过严格的查证,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贸然插手。她苦笑着说,自己最大的致命伤就是没有证据,要不然,也不会落到如今的田地。
以他这些年来对她的了解,他当然明白这不是唯一的,甚至不是最重要的理由。她最大的致命伤才不是什么见鬼的证据,而是一个男人—— 一个曾是她青梅竹马的爱人,后来却成为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凶手的男人!
他更加清楚,自己至今未能如愿走进她心里,也是因为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该死的男人!
这时,躺在床上的她微微一动,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呓语:“不是我……我不是凶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
她的手胡乱地抓着被角,紧蹙的眉头间流露出深深的痛苦。
他怔了怔,随即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温柔地低语道:“我相信!你是个世间少有的好姑娘,你当然不会是凶手,当然不是!”
“嗯……”她满足地轻哼一声,抓着他的手再次沉沉睡去。
幽谷仙姝(三)
他松了口气,鼓起勇气爱怜地轻抚她的面颊,喃喃自语道:“清秋,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帮你从那些痛苦中解脱出来?”
他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到了她的面前,却总是变得战战兢兢的,虽然他发疯似的爱她,爱得心里发疼,可就是不敢对她有半分的唐突之举。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在名义上是自己的“主人”,他害怕她会处罚自己,事实上,他知道她是个再善良不过的姑娘,她把宫里的每个人都看作自己的亲人,从来不摆主子的架子。他只是不想伤了她,虽然现在的她总是表现得很坚强,但他知道,其实她那颗受过重创的心比谁都脆弱,比谁都更容易再次受伤。
所以,只有在她毫无知觉的时候,他才敢偷偷地叫一声她的名字,对她施与一些自己梦寐以求的爱抚。
就在他情思惘惘的时候,她翻了个身,“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
“涵哥哥,我刚才听到你说相信我,是真的吗?”她有些恍惚地道。
白天武吓了一跳,慌忙松开了那被他紧握在掌心中的柔荑。
清秋揉了揉眼睛,似乎刚刚搞清眼前的状况。“白大哥,是你呀?”她虚弱地笑着,“我……这是怎么了?”
白天武定定地看了她一瞬,忽然双膝一屈跪倒在她面前:“属下该死,请宫主赐罪!”
“你这是干什么?”清秋惊呼一声坐了起来。
“是我让你难过,害你晕倒的!”白天武用力咬着自己泛白的唇。
“你……”清秋渐渐想起了先前的事,苦笑着摇了摇头,“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太傻,太没用了!”
“可是……”
“别可是了!快起来,这是命令!”清秋一本正经地板起了脸,旋即嫣然一笑道,“好了,别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其实,我挺喜欢那片桃林的,改天,你陪我去那里练剑,好不好?”
她春花般灿烂的笑容把白天武给看呆了,哪里还答得出什么“好不好”?
“哟,咱们的白大护法又在对宫主献殷勤了?今儿个上演的是哪出戏码呀?”
门口蓦然响起了一个语含讥诮的尖锐女声,白天武立刻像被蛇咬到似的跳了起来。
说话间,一个红衣胜火,浓妆艳抹的年轻女郎略显夸张地扭着身子缓步而入,对白天武抛去了一个似笑非笑却又风情万种的眼神。
白天武的脸色一阵发青,紧握的双拳和颤抖的身子表明他正在强行压抑自己的愤怒。
红衣女子却已不再看他,面色一端,转向清秋躬身抱拳道:“属下莫红绡参见宫主!”
莫红绡刚才的话让清秋粉脸微红,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大大方方地一笑道:“这里又不是议事堂,红绡姐不必拘礼!哎,你坐啊!”
“谢宫主!”莫红绡冲清秋深深颔首,却又瞥了白天武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可是……我们的白大护法都没坐,我怎么敢坐?他是左护法,我是右护法,一字之差,他可压我一头呢,我哪敢在宫主面前跟他争宠啊?”
白天武仍是一言不发,脸色却更加难看。
这样的情形,清秋见多了。自从她入飘尘仙宫门下以来,就发现这两人仿佛是前世的冤家,莫红绡对白天武是见面必掐,而白天武则通常是一副不屑一顾,只当对方的话是鸡鸣狗吠的样子,所以到头来气得半死的多半还是莫红绡。可今天莫红绡的话显然触到了他的痛处,看起来,他就快火山爆发了。
清秋可不想让这飘尘仙宫的两大高手就这样在自己屋里决斗起来,于是,她急忙打圆场道:“大家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哪来什么谁压谁的?你们两个都坐,尝尝我珍藏的茉莉香茶!”
说着,她跨下床来,准备到柜子里取茶叶。
“宫主!”白天武趋前欲拦,“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哪有这么娇弱?又不是纸糊的!”清秋满不在乎地笑道,“你们坐你们的!”
她硬是亲自取了茶叶,吩咐海棠泡好后,又亲手给白天武和莫红绡倒了茶。在她言笑嫣嫣的调剂下,屋里的火药味儿终于渐渐散去了。
“难怪她能征服这里的每一个人,这个世上,恐怕没有人能抗拒她的笑容!”白天武深感叹服地看着她暗暗想道。
“那个混帐男人的心肝到底是什么做的?他怎么可能把如此纯真美好的一个女孩子想象成杀人凶手?”
想到这里,他的心莫名地揪疼了一下,但他极力控制住自己,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她的心情好不容易好了一点,他不想扫她的兴。
清秋显然并没有留意他在想些什么,此时的她正在和莫红绡叙话:“红绡姐,你来找我,一定不是只为了聊天的吧?有什么事?”
“东仁堂的兄弟救了个浑身是伤倒在街头的年轻人!”莫红绡喝了口茶,缓缓道,“据说,他是个大户人家的马夫,因为偷偷和小姐相爱,东家知道后把他毒打一顿,还差点杀了他呢!”
“是吗?真可怜!为什么有情人总是偏偏要受折磨呢?”清秋感慨地叹息了一声,神情有些黯然。
“这事让崔堂主处理不就得了吗?这点小事,也拿来烦扰宫主!”白天武感受到了清秋心底泛起的涟漪,不满地瞪了莫红绡一眼。
“你知道什么?”莫红绡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要不是那小子又跪又求地非要拜咱们宫主为师,你以为我愿意跑这一趟啊?”
“拜我为师?”清秋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啊?他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前辈高人吧?”
“宫主虽不是前辈,但高人却当之无愧!”莫红绡的神情空前严肃起来,“老宫主真是没有选错人,你的悟性天下少有。短短三年,就领悟了她老人家所有武学的精髓,现在不过是欠于功力罢了。即便如此,你也足以步入当今武林一流高手之列,能胜你的不过是有限的几个前辈高手而已!你哪点不配为人师了?”
“红绡姐过奖了!”清秋淡淡一笑道,“你的意思是,我该答应他?”
“他说他想证明给他的东家看,他爱上小姐绝不是为了攀龙附凤,他能够凭自己的能力在江湖上闯出名堂,让自己配得上小姐!”莫红绡有些出神地道,“我觉得他很有志气,也很痴心。这段恋情险些让他送了性命,可他还是痴心不改。我……挺欣赏他的!”
清秋默然片刻,忽然道:“他在哪里?”
“宫主真要答应?”白天武有些忧心地挑了挑眉,“这……恐怕不合规矩!”
“我知道飘尘仙宫挑选入室弟子的规矩是很严格的!”清秋了然地道,“不过先见见他总没关系吧?即使不够格,也可以照一般的情况略微指点他一些,我只是希望能帮他一把。”
白天武终于不再说话,莫红绡胜利地瞥了他一眼道:“宫主,那我这就去把他带来。”
说着,她站起身来,再次如风摆荷叶般扭动着腰肢,施施然地走出去了。
陌上飘尘(一)
走出怪老头所住的那条黑巷子后,韩凌仙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看着蔺宇涵问道:“大哥,你说……那位怪怪的醉叟前辈,哦不,是醉叟老哥哥,他真的能帮我找到小常?”
“你别看他游戏风尘,江湖上的人面可广得很!”蔺宇涵耐心地解释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包打听,百晓生,还精通很多希奇古怪的杂学,找人的本事更是一流,以前帮过我很多忙的!”
“你们这样的忘年交,可也真绝!”心情略宽后,韩凌仙忍不住露出微笑。想想这两人一老一少,一个诙谐滑稽,一个不苟言笑,居然会结为兄弟,若非亲眼所见,还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人与人的缘分,有时真的很难说的!”蔺宇涵若有所思地叹道。
韩凌仙忽地想起一事,又忍不住忧心忡忡地道:“他能耐再大,也会有办不成事的时候吧?就比如说你正要他办的那一件……”
“谁告诉你,我要他办什么事了?”蔺宇涵猛然侧首,盯着韩凌仙的眼中精光四射。
韩凌仙被他的样子吓着了,不知所措地颤声道:“不……不是你们自己在说的吗?他说什么你隔三岔五的就来催命,你又说今天找他不是为了那件事,还说那件事没那么容易……”
蔺宇涵怔了怔,随即神色一松,歉然道:“对不起!”
“没关系!”韩凌仙怯怯地笑了笑,迟疑道,“大哥,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蔺宇涵放缓了语气道。
“我觉得……你的心事太重了!”韩凌仙小心翼翼地道,“那件我所不知道的事就像块千斤巨石,重重地压在你的心头,在你心里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墙,压抑了你的本性。可有的时候,你的天性又总会情不自禁地从那道墙背后偷偷溜出来。就好像这次,仅凭我一席话,你答应帮我这么大的忙,这样的古道热肠,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蔺宇涵微愕地看着侃侃而谈的韩凌仙,诧异于这个看似单纯的小姑娘竟有着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这一切,都是因为冷清秋吗?”韩凌仙壮起胆子问道。
蔺宇涵的脸色立刻变了:“你管得太多了。”他沉下了脸,眼瞳再次被冰霜笼罩。
韩凌仙立马住嘴,慌乱地缩了缩脖子。
“对……对不起!”她尴尬地笑道,“我不是有意干涉你的私事。只是,我们既然已经结拜了兄妹,你又这么帮我,我……我也想多关心你一点,替你分担一些心事,我不想……看到你活得这么辛苦!”
蔺宇涵浑身一震,抬起头来凝眸注视着韩凌仙。
“大哥……”韩凌仙惊讶于他眼中竟隐隐泛起了晶莹的泪光,“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她局促不安地道。
默然半晌,蔺宇涵的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你没错!”他轻叹道,“可是……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也喜欢过人的!”韩凌仙有些不服气地嘟起了嘴。
“事情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蔺宇涵感慨地摇头。
“那你就说出来啊,说了我就懂啦!”韩凌仙坚持地道,“就算我帮不了你,你把心事说出来,心里也会好过很多啊!”
蔺宇涵再度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淡淡地道:“也许吧,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但肯定不会是现在。”
“为什么?”韩凌仙不解地道。
“妹子,别问了!”蔺宇涵的声音变得柔和而凄楚,“你的好意,我都明白。可是,真的别再问了,也别对任何人提起你刚才那些话。我……会感激你的。”
韩凌仙顿时语塞。不知为何,眼前这个高大强健,让很多江湖中人都不敢仰视的身影,看在她的眼里,却只让她的心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揪疼,就好像,他比任何人都更需要安慰,更需要保护,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静默中,夕阳在两人身后拉出了两道长长的、寂寥而单薄的黑影……
* * * * *
对马夫出身的常建平来说,进入飘尘仙宫绝对是一段惊奇不断的历程:在东仁堂主崔海风的带领下,口含解药穿过一片有瘴气的树林,忽进忽退,东拐西弯地走过布有阵法的假山群,直到进入布置清雅却不失肃穆的议事堂——翠微阁,见到身着不同服饰分立各处的东仁、南义、西礼、北智、中信五堂的属众,以及在主位两侧一左一右站立的风度翩翩的白衣男子和百媚横生的红衣女子——崔海风告诉过他,这两位便是仙宫的左右护法。
然而,这段时间所经历的全部惊奇加到一起也及不上他抬头看向主位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一身水蓝色衣裙,面罩轻纱,姿态优雅地环膝而坐的女子。虽然他看不见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但从其婀娜的体态上来判断,绝对是个芳龄仅在二十上下的年轻姑娘。这一刻,他呆若木鸡地愣在了原地。
“你傻啦?快向宫主问安啊!”崔海风恼火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可不希望让宫主认为,他带来的人是个白痴。
“她……这位姑娘……她真是宫主?”回过神来的常建平将信将疑地凑到崔海风耳边小声问道。
尽管他听说过宫主是位女子,可这些日子以来,他从崔海风及其属下的言谈举止中看到听到的尽是对他们宫主五体投地的崇拜,在他的想象中,对方怎么也该是位前辈高人才对,没想到却是如此年轻,看起来比他都还要小上几岁也说不定。
“废话!不是宫主能坐在那里吗?”急性子的崔海风更不耐烦了,索性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按,压得他整个人弯成了一只虾米。
“属下崔海风参见宫主!”他压着常建平躬身行礼,同时重重捏了他一把。
“喔……”常建平痛得叫出了声,总算他尚有几分眼力见,及时把后一个“哟”字生生咽了下去,改口道,“小人常建平见过宫主!”
这番情景让白天武暗暗皱眉,莫红绡掩口偷笑,一干仙宫属众想笑却又不得不拼命忍耐,强装严肃,只有清秋仍是神态不变,温婉有礼地一挥手道:“崔堂主、常兄弟,两位请起,不必多礼!”
崔海风道了声谢就起身站到一边,可常建平却又不知哪根筋搭错,弯着腰忘了起来,嗯嗯啊啊的不知如何应对。
清秋抬头与白天武交换了一个眼神,忽然轻咳一声,再次说道:“常兄弟请起!”
说话间,她右手虚空一抬,常建平只觉仿佛有只无形的手用力托了自己一把,顿时身不由己地直起腰来,未尽的余力推得他身形后仰,差点跌坐到地上,清秋见状立即挥袖一拂,迅速抵消了前力。
常建平踉跄了几步,总算没有跌倒。刚站稳脚跟,他立马就“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地道:“求宫主收我为徒,求宫主指点!”
“哦?你不嫌我年轻识浅,难为人师吗?”清秋淡淡地说道。
“请宫主恕小人刚才有眼不识那个……什么山!”常建平急得抓耳挠腮,“现在小人服了,真的服了!小姐教过我一句话,叫做学无……先后,那个……什么者为师,即使您只有十岁,可本事比我大呀!这个师我是要拜,一定要拜的!”
念书不多的他急切间怎么也说不全“有眼不识泰山”和“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两句成语,说出的话也有些不伦不类,但他的诚意却是溢于言表,见此情形,清秋与白天武会心地笑了。
刚才这两招间,清秋试出了常建平没有武功根底,而且看他的言行也确是又朴实又憨直,与他自报的出身相符,不像是另有目的而来,所以把他留下是没有问题了。
于是,清秋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常建平身边,亲手把他扶了起来。
“常兄弟,适才得罪了!不过,这是入宫必经的考验!”清秋柔声道,“现在,你可以留下了!”
“真的?”常建平顿时欢呼起来,张口就要叫“师父”。
“哎,等一下!听我把话说完!”清秋摆手制止了他,正色道,“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你要留下没问题,要习武也没有问题,但你没有武功根底,如今年龄已偏大,此时才开始入门,今生想要步入一流境界只怕很难。所以,你不符合做仙宫正式传人的条件,我也不能做你师父,只能按一般的规矩指点你一些武功。如此,你可还愿意留下?”
常建平怔了怔,眼中流露出些许失望之色,但他的念头转了几转,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坚决地道:“宫主如此神技,小人能学到一二分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怎敢再贪心不足?小人愿意留下,愿意留下!”
清秋微笑颔首道:“那……从今日起,你就归入东仁堂崔堂主手下,上午跟着他学学处理日常事务,下午便来静心园找我吧!”
常建平黝黑的脸膛上露出了憨厚而欣喜的笑容,急忙躬身道:“多谢宫主!小人……哦不,属下遵命!”
陌上飘尘(二)
“行了,我们飘尘仙宫都是自家兄弟姐妹,除了议正事,平日里不必太拘束的!”清秋轻提裙裾,款款走回了主位前,回过身来道,“现在,你已经是自己人,我也该对你坦诚相见了!”
说着,她伸手缓缓揭下了脸上的面纱。
常建平再次目瞪口呆地傻站在了原地,能形容他此刻心理状态的唯有四个字——惊为天人。
* * * * *
“我的妈呀!小兄弟,这半夜三更的,你突然出现在我屋里,想吓死我呀?”
夜半时分,睡眼惺忪的醉叟龇牙咧嘴地冲站在自己面前的蔺宇涵怪声叫嚷。
蔺宇涵也不理会他的抱怨,自顾自在桌旁大马金刀地坐下,淡然道:“是你传信给我,说有重大消息,叫我尽快赶回来的。”
“你不是到玉潭那边办事去了吗?没个七八天应该回不来的!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啊!”
醉叟伸指戳着对方的鼻子,神情活像见了鬼似的。
蔺宇涵唇角微撇,无意解释自己收到消息后是如何抄了近路,马不停蹄地星夜赶回的,只是双手在胸前一抱,一字一顿地道:“说、正、事!”
抱头呻吟了一下,醉叟终于停止了唠叨,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张纸片,“啪”的一声扣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蔺宇涵诧道。
“地图!”醉叟的神情也骤然严肃起来,“你要找的人,就被囚禁在我标了圆圈的那个山洞里!”
“真的?”蔺宇涵眼中闪过了一抹激动的光,一把抓起那张地图仔细查看,随即疑惑地凝眸,“图上那些叉叉又是什么?”
“囚室周围布了阵,好像……叫什么幽冥阵的,总之很厉害啦,我拿它们没辙!”醉叟摇头叹道。
“这么说,你没见到他的人?”蔺宇涵失望地敛眉,“那你怎么能肯定是他?”
“老哥哥我最拿手的本事是什么?”醉叟不满地瞪起了眼,“千里听音术啊!照他们的对话来判断,绝对错不了!”说着,他把自己听到的事情向对方转述了一遍。
蔺宇涵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半晌,他才涩声道:“如此说来,确是八九不离十了!”
说罢,他把地图收进怀里,起身欲行。
“你干吗?”醉叟一把拉住了他。
“去探探!”蔺宇涵沉声道,“现在他认为我人在玉潭,应该是个好机会!”
“你很精通阵法吗?找死啊!”醉叟吹胡子瞪眼地道,“不是我泼你冷水,就你那些三脚猫本事,不成!”
蔺宇涵身子骤僵,霎时陷入一阵沉默。
一语过后,醉叟也觉得自己的话过分了点,于是“嘿嘿”地讪笑着,下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兄弟,别生气啊!如果说你是三脚猫,那我就是独脚猫,嘿嘿,独脚猫!”他边说边提起一只脚,单腿蹦跶了几下。
对方的滑稽表演让蔺宇涵哭笑不得,他摆了摆手,示意醉叟安静下来:“老哥哥,不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实在是……时不我予,无论成与不成,好歹总得试一试啊!”
醉叟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沉声道:“我明白,这些年,也真是难为你了。”
蔺宇涵深深地闭了闭眼,紧锁的眉头间仿佛凝结着无限的沉重。片刻后,他似是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霍然睁开双眸,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深沉与冷静。
“老哥哥,我只是去探探,如果不成不会蛮干,你就放心吧!”他看着醉叟坚定地道。
醉叟很了解他的脾气,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只得叮嘱道:“那好吧!一切量力而行,别太拼命!”
“我自有分寸!”蔺宇涵郑重地点了点头,迈步向门口走去,推门时,他忽然停步补充了一句:“记住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小常在飘尘仙宫的事,你可得把嘴把严了,暂时别让仙儿知道!”
醉叟身子一震,突然呛咳起来。他急忙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猛灌了几口酒,含含糊糊地道:“我知道,我也有分寸,有分寸!”
心事重重的蔺宇涵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闻言轻“嗯”了一声后纵身疾行而去,转瞬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 * * *
在清秋为他的一个不规范动作纠正了不下数十遍却仍不见成效之后,早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的常建平终于讪讪地开了口:“宫主,您……歇会儿吧!对不起,我……我实在是太笨了!”
“胡说,你哪里笨了?”清秋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从来没有习过武,能练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要对自己有信心!”
“多谢宫主!”常建平搔搔头,露出了感激的憨笑,“您真了不起,武功好,人更好!”
“我哪有什么了不起?”清秋谦逊地摇了摇头,“我师父,先宫主纪女侠,她才是真的了不起!若非得她老人家收留教导,我都不知道今天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感慨间,她耳边又回响起了当年初见纪飞雪时,那位鹤发童颜的百岁奇女子慈祥地注视着她,用亲切而富有磁性的语声吟诵的诗句:“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随风转,此已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那一刻,仿似一阵春风温柔地拂过她冰冷绝望,伤痕累累的心田,她哭了,像见到久违的亲人一般扑进对方的怀里哭了。
因为有了师父,她坚强地活下来了,而且保留住了心底的那份真挚和善良,没有在仇恨中迷失、沉沦。
后来,她渐渐了解到,飘尘仙宫的属众有的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有的和她一样,是遭逢不幸,有家归不得的落难之人,他们都是纪飞雪这些年来四处救助收留的。
在飘尘仙宫,这些四海飘零,孤苦无依的可怜人找到了家的温暖,所以他们个个对纪飞雪既爱戴且忠心,彼此之间也亲如骨肉手足。
其实,纪飞雪自己也是个身世堪怜的苦命人,二十岁时因为一场痛彻心扉的情劫而心灰意冷,远走西域。然而,在天涯飘泊的过程中,她见到了太多的人间疾苦,让她渐渐感到与那些人的不幸相比,自己遭遇的一点挫折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她为自己曾经的意志消沉而深深惭愧,于是立下了宏愿,要尽自己所能去帮助那些不幸的人,飘尘仙宫由此诞生。她一生未嫁,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她所收留的那些苦难之人身上。
清秋所述老宫主的事迹让常建平听得悠然神往。虽然他没念过什么书,不太明白那几句诗的含义,但他也隐隐体会得到那份博大而深邃的情怀。想到宫里人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他的心莫名地温暖起来,眼睛也不由得有些湿润了。
“小姐,你现在还好吗?要是咱们也有这样一个家该多好!”他出神地喃喃自语起来。
清秋听见了他的话,只是了然而同情地笑了笑,未发一言。
她曾经问过他喜欢的究竟是哪一家的小姐,有没有自己可以帮忙的地方,可他却死活不肯说出心上人的名字,说是不想弄得人尽皆知,有损对方的闺誉,还说这件事将来他会自己设法解决。见他态度坚决,她也就不再勉强了。
远处的一丛青竹后,白天武手攀竹枝,目光痴迷地停留在清秋那秀丽的脸庞上。
她总是那样善解人意,把温暖和快乐送进每个人的心底,只除了——他和她自己。
他的唇边漾起了一抹酸楚而又甜蜜的微笑。为她心痛,为她憔悴,那是他心甘情愿的,不怨她。
可是,她的痛……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僵硬,面色骤冷。
他和她的痛,归根到底都来源于一个人,那个人不除,他们的噩梦永远都不会结束。
“会结束的,就快了!”他喃喃自语道,“我不会让你像老宫主那样,因为一时的创痛而孤苦一生的!”
语罢,他悄然转身,如一缕轻烟般飘入竹林深处,消失无踪……
* * * * *
“你的消息确实吗?”
傍晚,仙宫左护法的居所——无欲居门口,白天武双手环抱倚在门柱上,蹙眉作沉思状。
“你不信我?”莫红绡娇哼一声,秀眉微挑,“既然如此,当初你又何必来求我?”
说着,她背转身子迈步欲行。
“红绡!”白天武追上两步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莫红绡怔了怔,停步回头。
“你从来不叫我名字的!今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她用诧异而又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这算是……对我替你跑腿,并且即将帮你撒谎的酬谢?”
白天武略感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红绡,其实……你心地好,待人也很热情,我一直都知道。要不是你老是莫名其妙地找我的茬……”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了!”莫红绡叉起了腰,怒目圆睁,仿佛一只随时准备进击的斗鸡。
“咳,咳……当然不是!我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白天武投降地摆了摆手。
“这还差不多!”莫红绡得意地撇了撇嘴角。
“那我就动身了!记得我们对好的说辞,还有……好好照顾宫主!”白天武深深望了莫红绡一眼,迈步欲行。
“哎!”莫红绡一把拽住了他,面带忧色地道,“你真要这么干?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你不用担心!”白天武淡淡地道,“事情的后果我一人承担。到时你就告诉宫主,说你也是被我欺瞒的便是,我不会出卖你的!”
“你以为我担心的是这个?”莫红绡的眼睛又瞪了起来。
“那是什么?”白天武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地道,“我不会当真为难那个小姑娘,只要找出姓蔺的,我就放了她。”
莫红绡的脸色阵红阵白,贝齿在唇上咬出了一弯深深的牙印。半晌,她才恨恨地吐出了三个字:“你、混、蛋!”
白天武又愣住了。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莫红绡已经转身走开了。
疾行出一段路后,她突然停步,背对着他大声道:“去干你的混蛋事吧,这里有我!天塌下来,我们一起扛!”
喊罢,她才一溜烟地跑远了,留下白天武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也疑惑,也茫然。
独行遇劫(一)
山间小道上,韩凌仙背着个小布包袱,边抹汗边行色匆匆地赶着路。
“小常在飘尘仙宫,飘尘仙宫在出云谷,出云谷在……”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脸上写满了难以自抑的兴奋。
前些日子,蔺宇涵总不让她去找醉叟,她直觉地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好不容易等到蔺宇涵出门办事,她终于按捺不住,自作主张地跑去找了醉叟。
她从对方见到自己时惊慌的神情和闪烁的言辞间觉察到他刻意隐瞒了某些事,为了早日找到小常,向来面皮薄的她咬牙搬出了最不要脸却也通常最有效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套女人专用把戏,把从无应酬女人经验的醉叟唬得一愣一愣的,终于张口吐出了蔺宇涵要他严守的秘密。
“大哥他……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事后,她疑惑地问醉叟。当初,是蔺宇涵主动提出要帮她的,可现在有了消息,却又处心积虑地对她隐瞒,她实在不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
“他是为你好,不想让你卷入一场不可避免的纷争!”醉叟严肃地道,“而且,他只是暂时不让你知道,事情解决后,他会帮你见到小常的。”
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纷争,什么样的事情值得蔺宇涵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不过这次,就算她用抹脖子相要挟,醉叟也不肯再吐露只言片语了。
最后,她向醉叟发了毒誓,说自己只要知道小常平安就好,绝对不会一个人偷偷跑去找他,醉叟这才放她离开。
“醉叟老哥哥,我不是存心对你撒谎的!可是,你没有喜欢过人,不会明白这种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感觉!”回思往事,韩凌仙略感歉疚地慨叹道。
说出来也许没人会相信,她,堂堂鹰扬帮主的的女儿,竟然会爱上一个长年替他们家养马赶车的马夫小常!只因身为名门千金的她厌倦了那些公子哥带着功利目的的讨好,只有他稚拙朴实、不求回报的真心关怀才让她体会到真正的温暖。
可是,就连她的父亲也不能理解这段感情,只认为是小常为了攀附权势而蓄意诱骗她,为此把小常毒打一顿,还差点杀了他。
她太了解父亲了,知道求父亲成全他们是不可能的,为了保住情郎的性命,她哭着向父亲发誓,只要放了小常,她从此就跟他一刀两断,任凭父亲的来安排她的亲事。父亲到底被她哭得心软,终于答应了她的条件。
小常起先宁死也不肯走出韩家大门,她私下里劝他,留得青山在,他们总会有再相见的一天,如果人死了,那就什么希望也没有了。最后,小常到底是依言离开了。
记得离开的那天,他带着一身的伤,一瘸一拐的,不停地咳着血,却还一步三回头地张望着。她站在窗口看着他,心都快碎了,只能捂着嘴偷偷地哭。
从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不久之后,父亲向蔺长春表示了希望与之结为儿女亲家的心愿,她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却只能假装柔顺地听从父亲的安排,因为她怕惹恼了父亲,父亲会再把小常找出来杀掉。
就这样,她行尸走肉般地跟着父亲去了无极门。奇怪的是,在见到蔺宇涵第一眼的时候,她脑子里鬼使神差地冒出了四个字:“同病相怜”。凭直觉,她感到蔺宇涵也不愿意结这头亲事,甚至抗拒得比她更强烈。
于是,她突发奇想,壮起胆子向蔺宇涵坦白了自己的感情,然后恳求蔺宇涵假装与她交往,同时帮她打听小常的下落。她对蔺宇涵发誓,只要找到了小常,她就跟他私奔,逃到父亲找不到的地方去,这样,他们两个人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乍听她的话,蔺宇涵很吃惊,但随即就表现出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理解和同情,并且一口答应,一定会尽力帮助她和小常团聚。
从那一刻起,她看到了他隐藏在冰冷外表下的那颗火热的心,也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那股与她相同,甚至更为炽烈的对爱情的痴狂,她知道,只有一个真正用生命去爱过的人,才能如此深刻地理解同道中人的感受。
出于感激,也出于一种莫名的知己之感,她渴望走进他的内心世界,分担他的愁苦,可他却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确切地说,他是一直刻意封闭着自己的心扉,对所有人都有种近乎过敏的警惕。
为此,她越来越疑惑,心情也越来越沉重,她开始隐隐感觉到,他的问题或许并不只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来自于一个女人的背叛,他还有着更深更重的心事,虽然她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她确信,那样的事是一定存在的。
“大哥,我相信,你对我隐瞒小常的下落,必然有你不得已的苦衷。可我真的等不及了,只好……对不住你和醉叟老哥哥了!你会理解我的吧?”
韩凌仙在心底默念着,脚下走得更快了。转过一个岔路口后,一群提刀赶路的汉子映入了她的眼帘。
“神刀门的人!”她怔了怔,心里暗暗叫苦,随即打算故作不见,转身离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韩大小姐!这么巧啊!”为首的汉子——神刀门主焦泽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迎了上来,热情地道,“您这是去哪里?怎么一个人赶路呢?我们兄弟护送你一程可好?”韩凌仙是蔺长春相中的未来媳妇,他没有不巴结的道理。
韩凌仙只觉一阵反胃,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强装笑脸道:“多谢焦门主好意。我去办点私事,地方不远,就不劳您费心了。”
“哎,哪儿的话!韩大小姐身份尊贵,就算去赶个集,路上也不能没人护送啊!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蔺盟主……尤其是蔺公子可就……还是让小的们效劳吧!”焦泽涎着脸坚持道。
这焦泽好歹也是一门之主,为了趋炎附势,居然对一个晚辈自称“小的”,韩凌仙差点连隔夜的馊水都要呕将出来,她再也无法虚言客套,沉下了脸冷然道:“跟你明说了吧,我就是去找宇涵大哥的。他说好了会来接我,你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出门之前,她就是这么跟父亲说的,近日来她常与蔺宇涵“出双入对”,看起来感情发展尚属顺利,所以,韩中天并没有起疑,也依了她的请恳没有派人随行。
焦泽碰了一鼻子灰,脸上不禁有些挂不住。可他心里就算再怒,又怎敢对盟主未来的媳妇发火?他只得讪讪地笑?br />好看的电子书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