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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海飞尘第1部分阅读

    《缘海飞尘》

    作者:品素

    斩情公子(一)

    清晨,阴云密布,寒风萧瑟。天柱帮总舵的山门前,两镳人马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手持双锤倚门而立的高壮汉子是天柱帮主万全,环立在他身周的则是他手下的帮众。此刻,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面那群清一色手持单刀的汉子身上,目光中充满了愤怒和戒备之色。

    “焦泽!”万全指了指对方人马中站在最前方的一个虬髯黑面男子,横眉怒斥道,“你们神刀门甘愿做蔺长春的奴才,我们天柱帮可不愿意!有种的,我们就来拼个你死我活!”

    “无知鼠辈!就凭你,也敢跟蔺盟主叫板?”那个叫焦泽的男子冷笑回敬道,“当今武林,谁不知道无极门是武林第一名门,蔺盟主是武林第一高手,第一侠士?能听从他老人家的调遣,是每一个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荣耀!他老人家慈悲为怀,才给你们这帮邪魔外道一个自新的机会,要是你们不知好歹,我们也只好执行无极令,铲除你们,为武林除害了!”

    对方的趾高气扬之态,气得万全暴跳如雷,扬锤怒吼道:“妈的,就凭你们这帮狗腿子,能把老子怎么样?老子倒要看看,今天究竟是谁铲除谁?”

    说着,他就挥手向众下属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姓万的,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们了!”焦泽也一摆头,示意众手下向一拥而上前的天柱帮众们迎了过去。

    眼看一场恶战一触即发,忽听“哧哧”连声,数枚石子破空而来,如连珠弹似的击中了张牙舞爪的天柱帮众们,中招者纷纷僵立原地,动弹不得。万全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觉眼前青影一闪,凉飕飕的剑刃就已经架到了他的颈项之间。

    他怔了怔,随即不甘心地嘶声吼道:“妈的,是谁暗算老……”

    “子”字未及出口,他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见了架着自己的那把剑上刻着的两个篆体大字:慧剑。

    他的身躯剧震了一下,眼中的怒意顿时变作了惊惧,颤声道:“斩……斩情公子!”

    众人这才看清,站在万全身旁,用剑押着他的是个身材颀长,一身宝蓝长衣的年轻男子。男子眉目俊朗,仪态潇洒,气度不凡,但神情却冷漠傲岸,浑身上下透着股摄人的寒气。

    这时,诧异刚过的焦泽立即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冲蓝衣男子躬身道:“蔺公子,您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嘿嘿,其实对付这些小角色,有我们就足够了,何必劳您大驾亲自跑一趟呢?”

    “我不来成吗?”被称作“蔺公子”的蓝衣男子微微挑眉,冷眼看向焦泽,“铲除天柱帮?谁给你的权力?”

    “这……”焦泽顿时语塞,额头冷汗直冒。

    那蔺公子不再理会他,扭头看向万全冷然道:“你不服是不是?”

    “啊?”万全一愕,没领会对方的意思。

    “你说……我暗算你们!”蔺公子撇了撇嘴角,“那我立刻放开你们,大家明刀明枪地再来比试一场,如何?”

    “不……不……不用了!”万全抖得像筛糠,“我……我们的功夫,给……给公子提鞋都不配!小人刚才胡言乱语,该打,该打!”说着,他“劈啪”两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行了!”蔺公子轻哼一声道,“废话少说!一句话,降,还是不降?”

    万全呆了呆,待觉到对方冷眸如电地向自己射来时,他立刻缩了缩脖子,鸡啄米般的点头道:“降,降,降!”

    “好!”蔺公子一颔首,“仓”的一声收剑回鞘,随即漫不经心似的随手一掷,带鞘的长剑在场内飞旋了一圈,一一击中了四处僵立的天柱帮众。“哦”“哦”连声中,众人僵态立除,当最后一个帮众恢复自由的时候,长剑也已经回到了蔺公子的手中。

    天柱帮众们此时虽已能行动自如,但个个都似泄了气的皮球般,灰溜溜地垂首站到了万全身边。他们都知道,帮主这个“降”字一出口,天柱帮从今以后就永远成为了历史,他们所有的人,从此也都是无极门下品级最低的末等弟子了。不过,在见识了人称“斩情公子”的蔺宇涵卓绝不凡的身手之后,他们是再也不敢抱有任何负隅顽抗的幻想了。

    “公子神技,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为弥补自己先前越权行事犯下的错误,焦泽抓住时机万分卖力地大拍起蔺宇涵的马屁来。在他的暗示下,众手下们应声虫似的齐声附和着,场内顿时掌声雷动,赞歌四起。

    蔺宇涵皱了皱眉,黑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接下来的事交给你了,别再忘了规矩!”

    “是,是,是!”焦泽拼命点头,恭恭敬敬地道,“他们既已归降,便是自家兄弟,不得擅杀,不得虐待,不得为难,不得轻视……”

    就在他低头哈腰絮絮叨叨的时候,蔺宇涵身形一晃,已如一缕轻烟般消失在小路尽头。

    “慧剑斩情丝,铁面判生死!斩情公子真是名不虚传哪!”万全心有余悸地看着蔺宇涵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你知道就好!”见蔺宇涵已走得不见踪影,焦泽立即又恢复了趾高气扬之态,瞪着眼前已成无极门下小字辈的万全森然道,“幸亏你们为恶尚浅,蔺公子才对你们手下留情,要是像那凌河五霸,嘿嘿,想说个‘降’字,恐怕都没有机会!”

    万全闻言,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五天前,斩情公子单刀赴会,举手间剑挑称霸凌河十余载的敖家五兄弟之事已传遍江湖。论武功,敖家兄弟中功夫最差的一个也要比他万全强上数倍,现在想来,若非蔺宇涵手下留情,刚才照面第一招,他就已经身首异处,魂归离恨天了。

    心念及此,万全在心里连念了数声“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幸好他天生资质鲁钝,成不了大气候,纵有为恶之心,也只干得了一些偷鸡摸狗的小儿科勾当。要不然,想当年那蔺宇涵一“铁面无私”起来,连自己的未婚妻和未来岳父都不放过,又岂会对他这个毫不相干之人手下留情?看来,他真该给九泉之下的爹娘多烧几柱香,感谢他们没有把自己生得聪明伶俐了。

    “发什么愣,走啊!”焦泽在万全的后脑勺上猛捶一下,得意洋洋地指挥着这个敢怒不敢言的俘虏,像赶鸭子似的押着垂头丧气的天柱帮众们施施然而去了……

    * * * * *

    魏峨峻峭的龙泉山顶,一座式样古朴、气势雄伟的建筑物卓然而立,建筑物前的石牌坊上,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草体大字:无极门。

    牌坊边的石阶上,两排劲装配剑的年轻男子负手肃立,目光专注而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这时,一个颀长的青色身影沿着山间的小路拾级而上,看相貌,正是那曾在天柱帮大展神威的蔺宇涵。劲装男子们见了他,立即抱拳躬身,齐声道:“见过大师兄!”

    “大家辛苦了!”蔺宇涵微一点头就目不斜视地径直走了进去。他穿过几重厅堂,绕过一处回廊,在来往门徒恭敬的问候声中来到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门口。

    他抬手敲了敲门,沉声道:“爹,我回来了!”

    房门应声而开,一个相貌清癯的中年人带着一脸微笑走了出来,欢然地拍了拍蔺宇涵的肩膀道:“涵儿,一路辛苦了!”

    若是初次见面,谁能想到这个带着些许书生般儒雅之气的中年人,便是武林第一名门无极门的掌门,因武功高强,侠义为怀,处事公正而又颇具领导才能而被中原武林各大门派公推为当今武林盟主的蔺长春!

    斩情公子(二)

    蔺长春笑吟吟地牵着儿子的手走进房间,示意他在自己对面坐下,而蔺宇涵的眉间眼底却始终没有流露出半分笑意,他只是恭敬地对父亲行了个礼,就坐到一旁,简明扼要地把自己此番外出处理一些不服管束的邪异教派的情况如实汇报了一遍。

    蔺长春一边动手修整着桌上的一瓶紫色野菊,一边仔细听着儿子的话。待儿子说完后,他满意地拈须微笑道:“好,好!涵儿,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爹爹过奖了!”蔺宇涵一颔首,淡淡地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说着,他长身而起,迈步欲行。

    “哎,别急着走啊!”蔺长春笑着按住了儿子,“公事谈完了,爹还有私事跟你说呢!”

    蔺宇涵抬头,用询问的眼光看着父亲。

    蔺长春有些局促不安地笑了笑,踌躇着道:“涵儿啊!那个……鹰扬帮的韩帮主,昨天带他女儿凌仙到咱们山上做客来了。凌仙那孩子,以前你也见过的,瘦瘦小小一黄毛丫头!没想到这女大十八变,如今是越变越漂亮了呢,漂亮得爹都认不出来了……”

    “爹!”蔺宇涵忽一敛眉,打断了父亲的话,“您的意思我明白。可您也该知道,女人,哼……”他耸了耸肩,漠然地把目光移向了远处。

    蔺长春怔了怔,摇头叹道:“你这孩子,怎么每次爹一提这事,你就是这种态度?爹知道,三年前的事让你寒透了心,可是,这世上的女人也分很多种,有坏的,也有好的啊!你总不能因噎废食,从此让咱们蔺家断了香火吧?”

    “大丈夫何患无妻,我现在只想助爹爹处理好整肃武林的事务,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蔺宇涵仍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随后起身对父亲行了个礼,道声“孩儿告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哎,涵儿……”

    蔺长春起身欲追,但看着儿子头也不回地远去的背影,他只得停下脚步,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的儿子原本不是这样的。原来的蔺宇涵,是个温文尔雅,和蔼开朗,人见人爱的年轻人。三年前,一场祸起萧墙的劫难震惊了武林,改变了无极门的命运,也把蔺宇涵变成了和原来有着天渊之别的另一个人。

    众所周知,无极门的上代掌门逍遥子是被他的二徒弟冷伯坚父女联手谋杀的。为了得到只有掌门弟子才能获得传授的本门最高武学典籍《易天心经》,冷伯坚指使曾随出身使毒世家的母亲学过艺的女儿冷清秋用“夺魂散”毒杀了逍遥子,并且伪造其遗言,废掉原本的掌门弟子——长徒蔺长春,改立自己为掌门弟子。

    所幸,他们父女的阴谋被蔺长春识破,于是联合门下其他弟子声讨他们的弑师之罪。冷伯坚死在蔺长春掌下,冷清秋则企图逃跑,最终在被追捕的过程中坠崖身亡,没过多久,冷伯坚的妻子也在惊吓与悲痛的双重折磨下一病不起,随着他们一家人的死,无极门至宝《易天心经》就此下落不明。

    对无极门所有的弟子来说,《易天心经》的失踪是个无可挽回的损失,但在这一事件中,受到打击最大的却非蔺宇涵莫属。因为这场未遂阴谋的始作俑者冷伯坚父女,不仅仅是他的师叔和师妹,更是他的未来岳父和未婚妻!

    冷清秋是他有生以来唯一爱过的女人,他曾经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不料到头来,外表看似清纯可人的她却被证实是个欺师灭祖,阴险狠毒的卑鄙小人。她亲近他只是为了套取《易天心经》的秘密,没想到蔺长春严守门规,对儿子也绝口不提关于《易天心经》的只字片语,他们父女发现此路不通,这才选择了铤而走险。

    她的所作所为伤透了蔺宇涵的心。绝望之下,他愤而出手,亲自追捕企图逃跑的冷清秋,最终把她逼下了悬崖。

    事后,他滴水未进、不言不动地在崖边呆立了整整一夜,随后就狂奔下山,一头钻进酒馆,醉生梦死了大半个月。回山的时候,鬓发凌乱,满脸胡茬的他险些让众同门认不出来。

    所幸,他倒并未如父亲和师叔伯们所担心的那样就此意志消沉,一蹶不振,反而在略事休整之后,一改以往与世无争的作风,雷厉风行地投入江湖事务,在帮助父亲结交盟友、铲除邪恶,整顿武林秩序方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然而,他的儿女情长却从此消失无踪,由一池春水变成了一座冰山。虽然他条件优越,失了未婚妻后,对他暗送秋波的女子络绎不绝,可无论本门师妹也好,别派佳丽也罢,他一概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为了让试图替他另谋姻缘的父亲和那些倾慕于他的女子死心,他在自己的兵器上铸上了“慧剑”二字,自号“斩情公子”,并且对外大肆宣扬自己是如何亲手杀死未婚妻的,把对他有意的女人统统给吓跑了,也由此赢得了江湖中人对他“慧剑斩情丝,铁面判生死”的两句评语。

    作为一个父亲,蔺长春对儿子的期望也无非就是“成家立业”四个字。“立业”这方面是无须他操心了,至于“成家”……也不知何年何月,何方神圣才有本事来融化这座坚不可摧的“冰山”了。

    想到这里,蔺长春苦笑着摇摇头,意兴阑珊地踱回了书桌之前。

    * * * * *

    夕阳下,蔺宇涵坐在漫山遍野的桃花林间,神情专注地用刻刀雕琢着手里的一块木头。木屑纷飞中,原本形状不规则的木块渐渐显出了人体之形——体态婀娜、曲线玲珑的少女体形。

    他的思绪随着手中的刻刀驰骋飞舞,往事如浮云般从他眼前掠过:

    一样灿烂的桃林里,一样和煦的阳光下,一个明眸皓齿的蓝衣少女与他并肩而座,亲热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师妹!”他温柔地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干吗老叫我师妹?讨厌!”少女娇嗔地捶了他一下。

    “那叫什么?”他怔了怔,“从小到大,我不都是这样叫你的吗?”

    “和其他师兄妹之间的称呼没一点区别,真没劲!”她噘起了嘴。

    他了然地笑了:“那……以后我叫你‘秋妹’,好吗?”

    她的腮边浮起了两朵红云,低垂螓首轻声道:“那我以后……就叫你‘涵哥哥’了!”捋了捋秀发,她认真地补充道,“记住,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称呼。除了我们自己,任何人都不可以这样称呼我们的!”

    “好,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称呼!”他欣然道,“我是你一个人的‘涵哥哥’,你也是我一个人的‘秋妹’,我们就这样约定了,约定一辈子!”

    斩情公子(三)

    她娇羞地偎进了他怀里,两颗悸动的心渐渐靠近,柔情蜜意洋溢在花海之间……

    “秋妹!”他摩挲着手中尚未完全成型的雕像,冰冷的面庞上竟浮起了一丝温柔的微笑。

    忽然,阳光消失了,花海也不见了,他的头顶是黑沉沉的夜空,面前是怪石嶙峋的悬崖,少女手握一把断剑,鬓发凌乱,满面泪痕,一身血污地站在崖边,目眦欲裂地对他咆哮着:“我恨你,恨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吼罢,她转身一跃,如一片落叶般向深不见底的山崖间飘坠了下去。

    “秋妹!”他扑倒在崖边,双手徒劳地前伸着,“啊——”

    他的手一抖,刻刀重重地从手指上划了过去。

    “嘶!”猝然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从幻境中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见殷红的鲜血从自己手指上的伤口中丝丝濡出,在雕像上染出了一抹红印。

    他深深地抿了抿唇,眼前无端地有些朦胧。

    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闪,迅速地把刻刀和木块收进怀里,回身取过靠在树上的剑,铮然拔剑出鞘,在林间挥洒舞动起来。

    他的剑势时如雷霆万钧,时如风摆柳枝,时如行云流水,时如飞星闪电,强劲的剑气刮落了枝头的桃花,把他笼罩在一片缤纷的落英之中。

    片刻后,他身形骤起,提剑横劈,剑刃从他面前的一簇落花间扫过,那些花顿时从当中裂开,分作了两半飘然坠地。

    “好剑法!”林间霍然传出一个清脆的喝彩声,随即又语气一转,叹道,“只是这辣手摧花,会不会太杀风景了点?”

    蔺宇涵施施然收剑而立,向声音来处微一躬身道:“五师叔,您怎么来了?”此时的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被他称作“五师叔”的是个四十不到,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逍遥子的五徒弟姚枫。逍遥子当年共收五徒,其中三、四两徒因病早逝,二徒冷伯坚因谋害逍遥子而被蔺长春诛杀,如今他们这一辈的无极门弟子仅剩他与蔺长春二人了。

    从林间漫步而出,姚枫走到蔺宇涵面前淡淡一笑道:“你爹找你,要你立刻回去!”

    “五师叔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蔺宇涵微微眯起了眼眸。

    “今天是她的生辰,对吧?”姚枫若有所思地看着师侄,“看来,你还是忘不了她!”

    “是忘不了恨她!”蔺宇涵冷冷地更正。

    姚枫摇头一笑,不再与他争辩。

    “走吧!”

    蔺宇涵把剑插回鞘中,转身就走,姚枫轻叹一声,随后跟了上去,两人的身影顷刻间消失在桃林深处。

    * * * * *

    书房内,蔺长春父子神情专注地听着姚枫汇报着此次下山得到的消息。

    “最近,江湖上新出了一个神秘的教派,他们的人行踪诡异,具体的来路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日前插手摆平了几桩江湖纷争,实力似乎颇为不弱……”

    “这个教派叫什么名字?”蔺长春问道。

    姚枫皱眉想了想道:“好像……叫什么‘飘尘仙宫’。”

    “飘尘仙宫?”一直沉默不语的蔺宇涵突然插言,“这个门派本来是在西域一带活动的,何时迁移到了中原?”

    “涵儿,你听说过飘尘仙宫?”蔺长春赞赏而期待地看着儿子。

    “听江湖上的朋友提过几句,但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蔺宇涵淡然道。

    “那……他们行事如何,是正是邪?”蔺长春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姚枫。

    蔺宇涵摇摇头表示他不清楚,姚枫则接话道:“从此次探得的情况来看,他们替人平息纠纷,也收留一些无家可归之人,行径倒也不坏。只是神神秘秘的,叫人搞不清他们到底意图为何。”

    “嗯!”蔺长春沉思着道,“你们看,我们该如何应对?”

    这次,姚枫没有说话,和蔺长春一起把目光投向蔺宇涵。

    蔺宇涵注意到了他们的神情,唇角微扬了一下,目注父亲道:“忙着拉拢他们,倒显得我们别有居心,忙着对付他们,又不见他们有什么违背道义的举动。所以,依孩儿之见,目前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但为敌为友的两手准备总是要先做好的。”

    “说得好,与为父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嘛!”蔺长春捻须大笑起来。

    “贤侄高见,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姚枫也跟着赞了一声,随即看向蔺长春道,“那……小弟这就去安排了?”

    “好!”蔺长春点了点头道,“五师弟,又得辛苦你了!”

    “哪儿的话,应该的!”姚枫谦逊地一笑,起身退去。

    蔺宇涵跟着站起身道:“爹,我也……”

    “等一下!”蔺长春拽住了儿子,有些心虚似的笑着,“你韩叔叔和韩家妹子马上就要过来,跟他们打个招呼吧!”

    蔺宇涵怔了怔,眉头微微蹙起:“我不是说过,我不……”

    话音未落,门口已经响起了鹰扬帮主韩中天的爽朗笑声:“蔺兄,你们龙泉山可真不愧是山明水秀,地灵人杰啊,我跟仙儿都要乐不思蜀了呢!”

    笑声中,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大步而入,身后跟着个螓首低垂,纤细娟秀的年轻姑娘。

    蔺宇涵情知已来不及回避,只得暗叹一声,起身迎了上去……

    * * * * *

    门外的回廊上,蔺宇涵和韩凌仙默默无言地相对而立,神情显得有些僵硬。

    蔺长春说自己想和老朋友单独聊聊,硬把“招呼”韩凌仙的任务丢给了儿子,随后就把两个年轻人给推了出去。

    “蔺……公子!”娇怯怯的韩凌仙终于忍耐不住首先开了口,“我……可不可以跟你说点事?”

    “嗯!”蔺宇涵看着远处,漫不经心地应道。

    “可不可以……不要在这里说?”韩凌仙咽了下口水,压低声音道,“去远一点的地方,我……不想让爹听见!”

    “要说就在这里说。”蔺宇涵的神情有些不耐。

    “不行!”韩凌仙有些急了,伸手来扯他的衣袖,“拜托你……跟我去一下!”

    “韩小姐请自重!”蔺宇涵甩开了她的手,脸色更显阴沉。

    “对不起!”韩凌仙讪讪地缩回了手,却依然固执地道,“可我……还是要拜托你……”

    “韩小姐的胆子可真够大的!”蔺宇涵的唇边浮起了一丝嘲讽的冷笑。自从他对外大爆“杀妻”内幕之后,就没有女孩子敢再来纠缠他了。

    “我的胆子一点也不大!”韩凌仙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深吸了口气,又鼓足勇气抬起头来,“可我知道,蔺公子是侠义为怀的英雄,杀的都是当杀之人,自然……也会救该救之人!”

    蔺宇涵怔了怔,扭头看向她,诧道:“你的意思是……”

    “蔺公子救我!”韩凌仙突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蔺宇涵彻底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幽谷仙姝(一)

    雾气氤氲的山谷间,一条曲折如带的山溪带着飞溅如珍珠的水花欢快而温柔地流淌着。

    溪水中,一个婀娜的身影娉婷而立,纤纤素手轻柔地撩起清冽的琼露,洒落在黑瀑般的长发和半露出水面的凝脂玉臂上。

    “海棠,把衣服给我!”水中的玉人不疾不徐地轻启樱唇,语声如莺啼般宛转动听。

    “是!”一个丫鬟打扮的紫衣少女应声而前,把一套水蓝色的丝裙和几件精致的小衣递了过去。

    水中的姑娘起身上岸,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后穿好了衣服,又取出根同色的丝带,把湿淋淋的长发松松地挽了起来。此刻的她,美得空灵而飘渺,恍如一个冰为肌,玉为骨,月为魂,花为容,集天地之灵气幻化而成的精灵。

    “好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宫主真是天仙化人,愧煞月宫嫦娥哪!”

    她身后冷不丁响起个男子的声音。

    蓝衣姑娘愕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男子目若朗星,剑眉高耸,一头微带栗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线条柔和的唇角边噙着一抹神采飞扬而又含着些善意戏谑的笑容。

    蓝衣姑娘的神情显得有些慌乱,嗔道:“白大哥,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过来了?你明知我在……”说到这里,她脸上一红,硬生生把“沐浴”两个字给咽了下去。

    白衣男子闻言立刻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宫主不要误会,属下是问过了海棠才过来的。属下对宫主敬若天人,绝不敢有半分冒犯!”

    蓝衣姑娘释然地笑了:“我相信你。只是,你的玩笑开得也未免太过分了,若换成别的姑娘,不把你当作登徒浪子才怪!”

    “别的姑娘与属下何干?”白衣男子的目光热切而专注地凝固在她脸上,“这些年,我的眼里就只有一个人……”

    “白大哥!”蓝衣姑娘尴尬地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并且迅速地转移了话题,“你这会儿来找我,可是又有什么希奇古怪的花样给我看?”

    白衣男子的眼神有一刹的黯淡,随即又恢复了迷人的笑意:“知我者宫主也!请!”他右手一伸,优雅地躬了躬身。

    蓝衣姑娘怀着些许好奇之心,跟着白衣男子在谷中七拐八弯地走了好半天。就在她忍耐不住想要出声询问时,白衣男子回眸一笑,拉着她转过一处山坳,抬手向前一指道:“你看!”

    蓝衣姑娘顿时惊呆了,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粉红色的花海!

    “桃……花?”她梦呓般地颤声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来!”白衣男子把她拉进花丛,摘下一根花枝递到她手中。

    蓝衣姑娘贪婪地把花枝贴在面颊上摩挲着,喜道:“真的,真的是桃花!”她抬起头来,用几乎可说是崇拜的目光看着白衣男子道,“真是太神奇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这里……不是种不出桃花来的吗?”

    “九分锲而不舍的努力,再加上一分从失败中摸索出的经验!”白衣男子充满期待地看着她,“这是你今年的生辰礼物,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真是太美了!”蓝衣姑娘酣然如醉地在花丛间转着圈,“没想到,我随口说说的一句话,你竟然……这么认真,而且还真的做到了!”

    “我对你……从来都是这么认真!”白衣男子痴迷地欣赏着她孩童般天真兴奋的神色,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温柔地低语着。

    “每年的生辰,我都在桃林里陪你过,好吗?”

    徘徊于满目嫣红之间,蓝衣姑娘的耳边无端地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男声——不是白衣男子的声音,仿佛……来自虚空,又或者……是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

    她怔住了,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胸口好像突然坠上了一块大石,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白衣男子发现了她的异常神情,片刻的诧异后,他恍然大悟地奔上前去,一把将蓝衣姑娘拉转过来,自责地道:“都是我不好,我自作聪明,我该死!我……”

    他跺了跺脚,猛地伸掌往身旁的一株桃树上劈去。

    “哎!”蓝衣姑娘回过神来,赶紧按住了他的手,摇头叹道,“桃树何辜?又不是它们的错!”

    “可是……”白衣男子心痛地看着她,“它们会勾起你痛苦的回忆!”

    “也不全是!”蓝衣姑娘幽幽地道,“回忆……也有好的啊!”

    “你还是忘不了他?”白衣男子眼中怒意骤起,“那个狼心狗肺的混蛋!”

    “不!”蓝衣姑娘激动地尖叫起来,“你别这么说他!他只是不知道实情,也许他早就后悔了……”

    “他要是后悔了,就不会自号‘斩情公子’!”白衣男子近乎残忍地打断了她的话。

    蓝衣姑娘如中电击般一震,脸色霎时间惨白如纸。忽然,她晃了晃,毫无征兆地瘫软下去。

    “宫主!”白衣男子悔恨万分地冲上前去,在她倒地之前一把抱住了她。然而,蓝衣姑娘已经在强烈的刺激下昏厥过去,娇躯软绵绵地倚在他胸前,完全失去了知觉……

    * * * * *

    “大哥,你确定……我们要找的人……真住在这里?”

    一条九曲十八弯,幽暗僻静,看起来显得阴森恐怖的巷子里,韩凌仙蹑手蹑脚地跟在蔺宇涵身后走着,四处顾盼的秀目中流露出深深的怀疑和恐惧之色。

    “不信我?”蔺宇涵停步回眸。

    “不是,不是!”韩凌仙连连摇头,“我现在……全靠大哥了!”

    “那就行了!有大哥在,别怕!”蔺宇涵语气一缓,目光变柔。

    韩凌仙深吸口气,用力点了点头。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虽然冷漠,却有着颗善解人意的柔软的心,否则,也不会一口答应她那么冒昧的请求。

    两人继续一前一后往前走去,到了巷底的一扇破柴门前。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屋里忽然传出个语声苍老,却又如孩童般故作怪腔的声音,同时飘出的是一股刺鼻的酒气。

    韩凌仙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情不自禁地往蔺宇涵背后缩去。

    蔺宇涵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随后抬手敲门,扬声道:“老哥哥,我来了!”

    “啊——”

    一声怪叫中,房门砰然而开,一个腰里挂着酒葫芦,白眉白发却扎着根冲天小辫的怪老头扑了出来,像猢狲般围着蔺宇涵上窜下跳,五官紧揪地嚷嚷起来:“都告诉你没那么快了嘛,怎么又来啦?我虽然喜欢你陪我喝酒,可是受不了你隔三岔五的就来催命啊!我快被你逼疯啦!”

    蔺宇涵岿然不动地站着,任由怪老头又跳又嚷地闹了半晌,待对方停下来喘气时,他才不疾不徐地说了句:“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那件事!”

    “嗯?”怪老头立刻像中了定身法似的僵住。

    “我知道,那件事……没那么容易!”蔺宇涵的眼眸黯淡了一刹,随即朝身后一摆头道,“今天,是我一个朋友找你帮忙!”

    幽谷仙姝(二)

    “朋友?”怪老头诧异地顺着蔺宇涵回头的方向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缩在墙角边瑟瑟发抖,用茫然而惊惧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韩凌仙。

    “啊!”怪老头又一惊一乍地跳了起来,指着韩凌仙的鼻子道,“女人?一个女人?天哪!我的眼睛出问题了?”他揉了揉眼睛,又探手摸向蔺宇涵的额头,“还是……小兄弟你的脑子出问题了?”

    “它们都没问题!”蔺宇涵按住了怪老头的手,小声道,“老哥哥,别闹了,我这妹子脸皮薄,受不了你的玩笑!”

    “妹子?”怪老头的眉头又揪了起来。

    “是义妹!”在对方口出怪言以前,蔺宇涵出声堵住了他的嘴,“我们真的有要紧事请你帮忙。让我们进去谈,行吗?”

    “哎,好,好,进去谈,进去谈!”怪老头连连点头,又冲韩凌仙咧嘴一笑道,“小姑娘,别怕,我不会吃了你的!”说罢,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啜饮了一口,晃晃悠悠地向屋里走去。

    “走吧!”蔺宇涵回头道。

    韩凌仙抿了抿唇,仍瑟缩着迟疑不前。蔺宇涵略微思索了一下,轻叹一声,牵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韩凌仙娇躯微颤,但眼中的惧意却渐渐消散了。终于,她鼓起勇气,跟着蔺宇涵一起迈步走进了那间破破烂烂的黑屋子。

    * * * * *

    灿烂的阳光透进幽深的山谷,雾气渐渐散去,荫荫林木尽处,现出了一所清雅别致的庭院。

    乍看之下,这座庭院普普通通,和一般的江南园林没有什么区别,但事实上,庭院内的每一丛花木,每一座假山都是按奇门阵法布置而成,若非深谙其理之人,一旦身陷其中,恐怕这辈子都休想再走得出来了。

    庭院中心的一处拱门上写着“静心园”三字,园内的一座两层小楼门前,两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正在轻声细语地聊着天,其中一个正是先前在溪边给蓝衣姑娘送衣服的海棠。

    “海棠姐!”海棠身边那个比她年龄略幼的少女一脸暧昧地道,“你说……白护法他是不是……对宫主那个了?”她边说边意有所指地伸手比划了一下。

    “小翠,你胡说什么?”海棠皱起眉头啐了她一口,“小小年纪,满脑袋乱七八糟的!”

    “怎么了嘛?”小翠委屈地道,“要不然,你说宫主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晕过去,还……还让白护法给抱了回来?”

    “搞不清楚状况就别瞎嚷嚷!”海棠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忘了咱们飘尘仙宫的规矩?犯了□之罪是要处死的!你想害死白护法吗?”

    “他要是成了宫主的相公,谁还敢处死他?”小翠不服气地小声嘀咕道,“咱们飘尘仙宫上下,只要长眼睛的,谁都看得出白护法喜欢宫主都快喜欢疯了!其实,他们真要在一起也不错啊,他们两个郎才女貌……呃……不!是两个人都才貌双全才对,简直就是金童玉女嘛!哎,你不会希望咱们现在的宫主也和老宫主一样孤独终老吧?”

    就在小翠一个人絮絮叨叨,自说自话的时候,她口中的白护法——飘尘仙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护法白天武,正坐在床前心疼而内疚地看着床上那昏迷不醒的蓝衣姑娘。

    她就是全宫上下唯一凌驾于他之上的那个人——飘尘仙宫的现任宫主,也是他心甘情愿将之视为自己的天,自己的命,不惜为之付出一切的女人。

    也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三年前,生于中原,长于西域的飘尘仙宫老宫主纪飞雪—— 一个年近百岁高龄的武林奇女子动了落叶归根之念,打算率全宫弟子迁回中原。他奉命先行探路,选择仙宫内迁后的落脚地点,完成任务后的归途中,他在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边发现了浑身湿透地昏倒在地的她。

    那时的她,看起来脆弱得就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却又美得仿佛是落难到人间的仙子。那一刻,向来眼高于顶,潇洒不羁,从不把世间女子放在眼里的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失魂落魄的滋味——呼吸骤然停顿,头脑就这么无端地空白了一刹,就好像他的灵魂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飘尘仙宫素以扶危济困为宗旨,他当然出手救了她,还把绝望无助的她带回西域去见了老宫主。没想到老宫主跟她也十分投缘,竟然一眼认定她就是自己苦寻一生不得的理想传人,决定收她为徒,将她立为宫主之位的继承人。

    飘尘仙宫所有的属下都得到过老宫主的指点,但没有一个人得窥其博大精深的武学之全豹,初来乍到的她骤然间获此殊荣,难免有人心生不服。

    他十岁起就跟了老宫主,也一直梦想成为老宫主的入室弟子,但不知为何,听闻老宫主的决定后,他不仅没有一丝妒意,还莫名其妙地一个劲儿为她高兴,就好像是他自己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一样。

    所以,他竭尽全力帮她化解矛盾,树立威信,而她的身上也似乎天生散发着一种特殊的气质,没有多久,就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所有曾经对她心怀不满的人。

    去年,他们举宫迁至中原,没有多久老宫主就去世了,她顺理成章地接掌了宫主之位。

    在这个过程中,他努力使自己成为了她的知己,也知道了她遭人陷害,家破人亡的遭遇,他曾经义愤填膺地想要帮她报仇,但她却以此事不可超之过急为由婉拒了。

    她认为不能因为自己是宫主就坏了规矩,飘尘仙宫的宗旨是扶危济困、铲j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