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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宝传奇第12部分阅读

    开始教他那些相当有趣的新鲜玩艺!

    孟七娘一试之下,韦铜锤真是天纵奇才,记性既佳,反应又快,不由为了晚年能收这么一个得意传人,而大为高兴,稍微多喝了几杯,以致略有醉意!

    韦铜锤着实顽皮,含笑叫道:“师傅,算命这套玩艺,对过去的,往往极灵,对未来的,则谁知道会不会准?你老人家既有‘白发女管辂’之称,一身绝学,自与凡俗不同,能不能表演一件眼前可以求证的事儿,让我开开眼界?”

    孟七娘举起手中杯儿,把杯内余酒,慢慢饮尽,目注韦铜锤,将杯儿扬了一扬,含笑说道:“你既淘气,便到房中,把我卦筒取来,将筒中六枚金钱,倾在桌上,让我试为这只酒杯,算上一个命吧!”

    韦铜锤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愕然叫道:“连酒杯也有命么?……”

    孟七娘笑道:“什么东西没有命呢?但酒杯和你爸爸一样,没有‘生辰八字’,无法替它算命,我只好凭借灵机和脑中所学,用‘金钱神课’替它一卜气数,便等于是算了一个命了!”

    话方说了,韦铜锤便兴孜孜地,跑到孟七娘的房中,把她据说用“天竺阴沉灵竹”所制成的一枚卦筒取来。

    孟七娘正色说道:“凡事心诚则灵!问卜求神之道,尤其不宜轻浮怠忽!你如今便代表这只酒杯,正襟端坐,闭目通灵,请卦神指点吉凶休咎,然后,三摇卦筒,将筒中六枚金钱,轻轻向前倾出,看看所显示的是何卦象……”

    韦铜锤对于新鲜东西,一向极有兴趣,遂半点都不调皮的,完全遵照他师傅孟七娘说,规规矩矩去做。金钱向前倾出,依照前后顺序,作直行排在桌上,先前五枚。都是“钱面”朝上,但最后一枚,却是“钱背”朝上。

    孟七娘目光一注,失声叹道:“平稳康泰之下,忽然以‘否’作结,征象大是不祥!此卦若是卜人,尚可种德修福,设法化解趋避!如今乃是卜物,则已成定数,是无可挽回的了……”

    语音至此略顿,倾头向韦铜锤道:“铜锤去门外,看看天光,如今是什么时刻?”

    韦铜锤看过以后,回到这旅店兼买酒菜的大堂之中,向孟七娘禀道:“师傅,现在的天光,约莫即将酉末。”

    孟七娘向手中那只杯儿仔细看了两眼,摇头一叹说道:“快了,快了,假如我数十年专心研究的占卜星相之术,成就还不太差的话,这只酒杯,最多还有盏茶时分的命!它绝对活不到戌初,应该于酉时命尽,并可能是毁于子下!”

    话完,便把手中酒杯,轻轻放在桌上。

    韦铜锤那里相信?心中认为孟七娘是江湖技巧,乱打高空,但却不敢直说,生恐构成藐视师傅,遂“哦”了一声、皱眉笑道:“师傅这种直言铁断的说法,不象是一般模棱含混的江湖口嘛?听来真令人难信,这样好端端的一只酒杯竟会生命已尽?活不到即将到达的戌初时分,毁于子下,又是什么意思?这酒店堂中,似乎没有‘小孩子’啊?……”

    他是边说边向桌上那只酒杯,慢慢伸手,似是想取到手中,加以察看察看……

    孟七娘点:头笑道:“你察看一下也好,看看酒杯是否毫无所损,完好如常?因为,江湖人物的花样太多,我也许会为了故炫自己的卜算神奇,而暗暗以玄功内力,把这只酒,先予以悄悄毁损!……”

    韦铜锤虽然仍自向前伸手,却摇头笑道,“我怎敢怀疑师傅会对我耍甚江湖花样?只是……”

    话方至此,酒店大堂略嫌陈旧的天花板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吱吱”怪声!

    韦铜锤的确不是怀疑孟七娘已在酒杯上作了什么手脚,而是他自己想在取杯察看之际,弄点手脚上去!

    这种念头,不是恶意,而是他的赤子之心!

    韦铜锤生恐酒杯命长,到了戌牌时分,仍然完好无恙,师傅岂不脸上无光,心中惭愧不悦?不如自己借着取杯察看,暗运内功,用上“无形朽物”的“摧心神功”,等到天光一交戌牌,只消悄悄吹上一口气儿,或是稍一拍震动,酒杯便会成为粉碎,使师傅卜卦之术,宛若神仙似的,博得老人家笑逐颜开,满怀高兴!

    想法不错,做法也颇高明,可惜却无法实现!

    阻止韦铜锤施展他的手法,实现他想法的,正是方才起自酒店大堂天花板上的那阵“吱吱”怪响!

    “吱吱”是鼠叫之声,有几只巨鼠,在天花板上互相追逐,但由于房屋陈旧,材朽欠修,其中两只,竟由于过分肥大沉重,弄出一个破孔,凌空掉了下来!一只,几乎掉在韦铜锤的头上,另外一只竟无巧不巧落在那只被孟七娘算定命绝的酒杯之上!

    用不着检查了,从酒杯被鼠身砸裂时的清脆声息之上,已可听出杯身完整,决未被孟七娘动过什么手脚。

    韦铜锤先是被空中坠鼠吓了一小跳,后是被孟七娘奇准通神的“金钱灵课”,吓了一大跳,竟跳起身来,站在桌上,向四座正纷纷瞩目、均面带惊奇的其他酒客叫道:“诸位看见没有?如今天光刚刚交戌,酒杯已毁于鼠,‘老鼠’正是‘子’啊!我师傅‘白发女管辂’孟七娘,太象活神仙了!依我看来,就算当年的‘管辂’复生,也不过如此罢了?……”

    孟七娘见韦铜锤犯了小孩子的情性,不禁连连摇手的失笑叫道:“铜锤不要胡闹,江湖中最忌自满,与炫示张扬!我既将数十年心力,完全投注于‘卜卦阴阳’之道,则偶然谈言微中,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话方至此,一道寒光,突然由东南角上,向孟七娘横飞而至!

    孟七娘江湖老到,因发觉这道寒光,不象是凶险暗器,遂微一伸手,把它接在掌中!

    果然,那道寒光,非刀、非弹、非刺、非镖,乃是一粒只比龙眼略小,光泽极佳,显然价值连城的罕见明珠!

    孟七娘愕然问道:“只要身家豪富,用什么价值连城的夜光珠,作为暗器,并不足奇!但奇却奇在飞珠并非取准我身上的要害部位,其上更凝力甚轻,倒使我孟老婆子要竭诚请教,发珠者是哪一位?尊驾不会是见我虽收了个有钱的徒弟,本身却太以贫穷寒酸,要以这粒至少也值个百两黄金以上的东海鲛珠,来周济我吧?”

    酒店大厅的东角上,有人接口笑道:“以‘白发女管辂’这等高明的人物,自然不可能饮甚‘盗泉之水’,领甚‘嗟来之食’,故而在下飞赠鲛珠,决不敢用甚周济字样,但作为酬劳,却也不太菲薄,还要请孟老婆婆不可拒人千里,赏脸收下吧!……”

    随着话声,有个二十来岁,相貌相当美秀的紫衣少年,自东南角的座位上站起,缓步走了过来,向孟七娘抱拳长揖为礼。

    “不必太多礼了,尊驾怎么称呼?既把这粒鲛珠作为酬劳,莫非想叫我老婆子献技效劳,替你算个命么?”

    那紫衣少年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苦笑说道:“难得遇见孟老婆婆这等精通星相的风尘异人,本应求示终身休咎,但因远离家乡,父母久背,记不清生辰八字,故而无法烦劳,只好就请老婆婆以你方才那种准得惊人的‘金钱灵课’,替在下卜上一卦,看看我一桩重大心愿,能否实现?并略为指点心中迷团,便十分感激的了!”

    孟七娘双眉方扬,韦铜锤已在旁冷然说道:“这位老兄的架子太大了罢!我师傅首先问你怎么称呼,你为何不加理会?是你的姓名身世,见不得人,还是我师傅不配问呢?”

    韦铜锤不如他哥哥韦虎头敦厚之处,便在于此,他言词过嫌锋利,咄咄逼人,不肯为对方留上一些余地。

    紫衣少年理屈之下,当然词穷,他把张俊秀脸庞,窘得通红,甚至于略微发紫的,不理韦铜锤,向孟七娘长揖陪罪,愧然说道:“在下姓马行二……”

    孟七娘见他太窘,赶紧设法解围,摇手笑道:“够了,够了,有个姓氏,便于称呼即可!马二老弟请坐,我先看看你面相、手相,再以金钱卜卦,或试触眼前灵机,测个字儿,便可对你所谓‘重大心愿’的得失吉凶,奉告大概的了!”

    由于孟七娘适才替酒杯卜卦的准确程度,太以惊人,那自称姓马行二的紫衣少年遂如言端坐在孟七娘的面前,并向她伸出右手。

    孟七娘速度极快的看完右手,命他再伸左手,最后才对紫衣少年脸上,细一端祥,双眉微蹙,缓缓说道:“马二老弟,我老婆子是据相直说,若是有甚不太悦耳之语……”

    紫衣少年急急接道:“君子问祸不问福,老婆婆尽管直言,在下深谢指点!”

    孟七娘正色道,“老弟方才已有‘父母久背’之语,我却从相法上看出你双亲‘均非善终’,尤其令先尊血光太重,多半肢体不全……”

    话方至此,紫衣少年目中泪珠已落,但却起身斟了一杯酒儿,向孟七娘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用不着以言语表达,仅从这种动作之上,已显出他对孟七娘敬若神明,承认对方所作的大胆断言完全正确无误!

    孟七娘向店家要了一根毛笔,对紫衣少年笑道:“老弟随意在桌上写个字吧,我替你触触灵机……”

    紫衣少年提笔先写了一个“宀”头,便被酒店门外的突生异响所惊,偏头注目看去。那是一只肥大野兔,和一只猪,从后园菜圃中钻出,奔过门外,狂驰而去。

    经过这一打岔,紫衣少年竟不想再写的搁笔问道:“测字之道,原重灵机,我不必再写下去了,就请你从这‘宀’之上,赐告我流年凶吉!”

    孟七娘居然也斟了一杯酒,递向紫衣少年,含笑说道:“马二老弟,我也敬你一杯,替你贺喜!因为适才你笔儿一搁,便大召祥和,嗣后多半有吉无凶,根本不必再卜算什么流年气运的了。”

    紫衣少年“哦”了一声,抱拳问道:“老婆婆请加高明指教,为何我并未把桌上的字儿完成,仅仅写了一个‘宀’头,便会有这样大的感召祥和之力?”

    孟七娘笑道:“妙就妙在老弟能及时停手,不曾把字儿写完,以及门外那一猪一兔,来得凑趣……”

    韦铜锤一旁惊叫道:“猪和兔,也有关系?……”

    孟七娘道:“关系全在出现得太以凑巧的一猪一兔!猪者‘豕’也‘宀’下加豕,岂非‘家’字?换个兔字,岂非‘冤’字?如今,猪兔一跑,把个空‘宀’头,留在桌上,岂非‘冤家宜解不宜结’之意。

    故而,马二老弟的笔儿一搁,等于是放下屠刀,纵不能立地成佛,也自然暗召祥和!我老婆子遂敬以一杯酒儿,嘉许祝福你‘心中一点清凉意,足缔人间百世缘’了……”

    话方至此,眼前突闪人影,并耀珠光!

    突闪人影是称“马二”的紫衣少年不再絮絮叨叨的问吉凶了,他紫衣忽飘,一闪身形便不辞而别的飞出酒店门外,并耀珠光是他又脱手打出了第二粒珠儿!

    这第二粒珠儿,比第一粒“东海鲛珠”还要略大一些,但却颜色黑黯,没有什么夺人眼目的珠光宝气。而飞珠所射的方向,也不是孟七娘,而是韦铜锤的心窝要害!

    韦铜锤一来胆大,二来从飞珠所带风声之上,已听出来势不劲,遂根本不闪不避,只凝功获住心头,静看对方是玩些什么花样?

    果然,那自称“马二”的紫衣少年,着实没有伤害韦铜锤之意,他用了巧劲,显了功夫,使那粒大如龙眼,但却颜色黯淡,无甚宝光的珠儿,轻飘飘的,粘嵌在韦铜锤出身上但却是“将台”死|岤部位!

    韦铜锤从鼻中“哼”了一声,伸手胸前,取下珠儿,再复目注门外,紫衣少年早已鸿飞冥冥,哪里还有丝毫踪迹?……

    孟七娘从脸上浮现一种神秘笑容,向韦铜锤说道:“我酒兴已足,不必再饮,你且来我房中,我想从一件事儿上,考一考你……”

    韦铜锤是极为好胜之人,听说师傅要考较自己,精神大振,立刻收拾了桌上的金钱、卦筒等物,随孟七娘走入她旅舍卧室,并急不可待地,扬眉笑道:“师傅,你要怎样考我?是考我文才,还是考我武艺?”

    孟七娘摇头道:“一非文才,二非武艺,我是想考考你的眼力?”

    韦铜锤道:“哪一类的眼力?是目力之强?眼界之准?还是识人明?……”

    孟七娘接口道:“就算是考较你的‘识人之明’吧,我来问你,你对这送了你一笔大礼,自称‘马二’的紫衣少年……”

    韦铜锤不等孟七娘再往下说,便冷哼一声,轩眉接道:“师傅别把我当傻瓜了,那‘马二’不是什么男的紫衣少年,她是个女郎所扮!”

    孟七娘看了韦铜锤一眼道:“何以见得?”

    韦铜锤道:“或许她的破绽很多,但我只看出三点:第一,她双耳耳垂,均有穿孔,虽然化装掩饰,仍被我细看察觉。第二,师傅替她看手相时,她先伸出来的,竟是右手,不是左手,第三,手部虽加掩饰,腕部以上的皮肤,却太白太细,不象是男人所有……”

    孟七娘颌首笑道:“你冷眼旁观之下,能有了这几点发现,已算是蛮不错了!关于她的真实身世方面……”

    韦铜锤连摇双手,愧然叫道:“我初入中原,阅历尚浅,对于这项问题,便‘擀面杖吹火’,一窍也不通了,只知道‘马二’两字,决非这个小妞儿的真名而已!”

    孟七娘失笑道:“她在江头卖水,班门弄斧,关夫人驾前耍大刀!在我这专门以卖卜、算命、拆字为业的‘白发女管辂’的面前,用了‘拆字格’了!”

    韦铜锤既听孟七娘指出是“拆字格”,再想起“马二”两字,不禁失声叫道:“她既姓冯,会不会是当年台湾郑延平手下第一剑客冯锡范的女儿?”

    孟七娘叹道:“当年冯锡范在北京菜市口法场,替代茅十八被斩了首级以后,他夫人也悬梁自缢而亡,故而我方才便故炫神奇的,说她双亲均非善终,其中更有人血光太重,肢体不全!果然试出她真实身分,为之当场落泪!……”

    韦铜锤长叹一声道:“这桩事儿,从表面看来,我爹爹只是帮了茅十八伯父大忙?其实找爹爹用心良苦,还有另一着眼点,是为了和他老人家总角相交的‘小玄子’皇帝!因为我爹爹看出冯锡范降意不纯,始终存有叛心,他武功剑法,又复极高,万一有了机会,刺杀康熙,不单糟蹋了一位难得的好皇帝,又将使刚刚安定不久的四海生民,再度罹受刀兵浩劫!故而才‘一石二鸟’的选择了冯锡范,来作茅十八伯父的替死鬼呢!……”

    孟七娘颌首道:“我懂得你爹爹外表调皮胡闹,其实绝顶聪明,了解他一片苦心,并没有责怪他作得不对。但话要掉过来说,刚才那位化名‘马二’的紫衣女郎,由‘伯爵千金’,变成怙恃双失的‘江湖孤女’,却怎会不衔仇刻骨?……”

    韦铜锤大叫道:“应该!应该!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应该对我们韦家人衔恨入骨,来个一剑穿心!……”

    孟七娘失笑道:“她没有剑,改用了珠,但‘飞珠’也未尝不可杀人!尤其是‘将台|岤’上一珠,正中‘心’,可‘穿心’,而‘未穿心’,可见得我那‘冤家宜解不宜结’之劝,收了大效,使她不单对你手下留情,并还‘以德报怨’!……”

    韦铜锤道:“手下确实留了情,我应该谢谢她!但师傅为何用了‘以德报怨’之语,这个‘德’字似乎……”

    孟七娘截断他话头笑道:“铜锤,你别不识货!且把你手中那粒珠儿,仔细看上一看!”

    因那粒珠儿,色泽黯淡,粗看上去,无甚宝光!韦铜锤才加忽略,如今既被孟七娘加以提醒,细一注目,方看出有异,“咦”了一声道:“这粒珠儿,着实有点古怪!粗看毫不起眼,但仔细看时却暗蕴奇光,并还有种异于寻常珠宝的奇怪气味!……”

    孟七娘笑道:“这是取自体长三尺以上,换句话说,也就是千年以上,已成气候的天蜈骨节之中的‘天蜈珠’……”

    韦铜锤问道:“‘天蜈珠’自不易得,却又有何用处?……”

    孟七娘道:“用处多得很呢!第一可以吸毒,若是中甚毒伤,只消将珠儿在伤口略放片刻,滚转几圈,便可把毒吸出,安然无事!第二可以避邪,有此一珠存身,再邪毒的蛇虫,也必远远避开,不敢接近你了!铜锤想想,行走江湖之人,对于这种宝珠,是不是应该视若拱壁?……”

    韦铜锤苦笑道:“这冯家小妮子,倒也刁钻古怪!送我的这份礼儿,确实相当名贵,分量不轻!送礼的方式,更特别令人啼笑皆非,她是脱手飞珠,以巧劲嵌在我‘将台|岤’上,既炫了功夫,显了准头,又表示有仇不报,留情不杀……”

    孟七娘大笑道:“一切的花样,其实都在于一个字儿……”

    韦铜锤道:“师傅指的是那个字儿?是不是一个‘恕’字?”

    孟七娘道:“不报亲仇,‘恕道’已足!她还送你那等名贵实用的‘天蜈珠’则甚?我所指的,乃是一个‘情’字!”

    韦铜锤俊脸通红,有点明知故问的:“情?这‘情’字怎么讲啊?”

    孟七娘笑骂道:“你这小子,虽然心眼儿够多,手段够刁,但模样儿却相当俊挺,容易讨女孩子的喜欢,冯家小妮子业已一见生情,芳心暗许的爱上你了!”

    韦铜锤红着俊脸,撒娇似的叫道:“师傅,我不来了,你……你在取笑徒儿……”

    孟七娘伸手拍拍爱徒的肩头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英雄儿郎,当然也是侠女好逑的理想对象!这是天经地义,光明正大的事儿,用不着害什么臊!你是韦小宝的儿子,你爹爹有七个太大,难道你讨上一个老婆,还怕他会骂你?”

    第十二回相思

    这样一加调侃之下,韦铜锤果然放得开了,不再忸怩的,向孟七娘笑道:“师傅,那小妮子是否真喜欢我?你能看得准么?”

    孟七娘道:“哪里还用我看?你自己应该辨得出‘飞珠’滋味!虽然你已凝气防护,但心窝‘将台’死|岤,岂比寻常?她只消加足内力,纵或要不了你的命,至少也会打得你吐上两口血吧?……”

    语音略顿,目注韦铜锤又复笑道:“铜锤放心,你师傅久走江湖,以阅人为业,老眼岂会看差?记得我对那小妮子说过的:‘心中一点清凉意,足缔人间百世缘’之语吗?下次相逢时,对她好一点,莫要辜负人家情意,须知‘以德报怨’之后,‘转仇为亲’便是化戾气为祥和的最佳模范成果!”

    韦铜锤道:“下次相逢?这‘下次相逢’,在何时呢?”

    孟七娘见韦铜锤己坠情网,不禁失笑道:“你毕竟还嫩,一觉得对方情意可亲,便这等急于见面。但对方既走,再见之期是远是近,如何凭空猜测?只好凭缘分了!”

    韦铜锤是极其调皮之人,闻言之下,双眉立轩,含笑叫道:“师傅,别人无法凭空断定,你却有法办到,因为你是‘白发女管辂’啊,替我测个字吧!……”

    孟七娘双眉方蹙,韦铜锤又复叫道:“师傅不要蹙眉,我虽是你徒弟,也不会白白麻烦师傅,这是千两黄金的银票,作为酬金,请师傅为我与小妮子的重逢日期,测个字儿!正所谓‘一字千金’,是足以流传力江湖佳话的呢!”

    边自说话,边自向孟七娘恭恭敬敬的,双手呈上一张“千金”银票。

    孟七娘怎会收他这张千两黄金银票,挥手笑骂道:“银票收起来,不许胡闹!再若仗恃有钱,侮辱师傅,我便不单不替你测字,并不再传授任何星相卦卜学问,把你逐出门户之外!”

    韦铜锤伸了一伸舌儿,赶紧把以为无往不利,足使鬼神推磨的千两黄金银票收回揣起,却向孟七娘,涎着脸儿叫道:“师傅,你总是疼徒弟的!虽然不收银票,但我已听出老人家口气,仿佛应允帮我测上一个字了……”

    孟七娘对他白了一眼,韦铜锤已打蛇随棍上的,扮个鬼脸笑道:“师傅,我去给你买酒,并找根笔管来写字!”

    孟七娘摇头道:“我酒已够了,身在旅途之中,不宜喝得太多!现找纸笔,也嫌麻烦,你就在我卦箱的现成字卷之中,先行通灵默祷心事,再随手抽一个吧!……”

    语音顿了一顿,又复笑道:“但你这小鬼,坏心眼儿太多,可能会怀疑我在现成字卷之中,弄甚江湖花样,故而,抽出一个以后,不妨把其余字卷,统统打开,察看是否每个‘字’儿,全是不一样的?”

    韦铜锤大笑道:“师傅,您是以鉴人为业之人,怎么把我看成太以不懂好歹利害的小坏蛋了!不错,我在离家初入江湖之时,我妈妈对我说过:‘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但韦铜锤会对别人怀疑,对于您老人家,心中却只有‘尊敬’二字!……”

    一面巧言令色,猛拍马屁,一面随手抽了一个字卷。

    孟七娘道:“放回去,等通灵默祷以后,重新再抽,字卷上才会附有灵机!象这等随随便便,又等于是侮辱我了!”

    韦铜锤被骂得脸上一红,索性站起身来,先净了手,烧了三根香,拜了卦神,然后才虔虔诚诚,通灵默祷,抽出一枚字卷。

    说也奇妙凑巧,韦铜锤所抽出来的字卷,展开一看,居然是个“韦”宁,孟七娘道:“你自己先测测看,这个‘韦’字如何?”

    韦铜锤苦着脸儿道:“不……不……不太妙啊!‘韦’字若加个‘走’字,便成了‘违别’之‘违’,我想和她再见,恐怕不容易了!”

    孟七娘笑道:“她已走去,‘违别’只是事实,有何不吉之处?佛家有云‘欲合先离,不离不合’!先贤也云‘佩韦则缓’,又道是‘事缓则圆’!你不要太急,总该知道‘圆’字是个适合‘情爱’的好字眼啊!”

    韦铜锤方从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孟七娘又复笑道:“你听过一桩故事没有?明末流寇大乱,崇祯帝微服问卜于一卜者,请测一‘友’字,卜者失惊道:‘反’字出了头了!崇祯不悦,欺卜者目盲道乃是‘有无’之‘有’,卜者泫然道:‘更糟、更糟!’有无的‘有’字,岂不明显指出‘大明’江山,业已去了‘一半’,崇祯大为皱眉,犹思转换吉利口彩,又复说道:‘若是子丑寅卯之“酉”呢?’卜者突然推翻卦摊,摇头垂泪道:‘越来越糟,简直糟不可言!’代表‘天子至尊身份’的‘尊’字,都被斩头去足,国事哪里还有可为,我还算什么卦?根本就不能混了……”

    韦铜锤极为聪明,善于触类旁通,闻言问道:“师傅告诉我这桩故事之意,是不是表示‘音同’之字,往往也会产生同样灵机?……”

    孟七娘颔首笑道:“你这小子,的确反应敏捷,相当聪明,只消用功一些,必可传我衣钵!”

    韦铜锤听了夸赞,反而愁眉苦脸叫道:“那可糟了,‘危险’的‘危’,不正是‘韦’的同音字么?”

    孟七娘道:“‘韦’的同音字,还不少呢,你怎么首先想到‘危’字?”

    韦铜锤道:“有为的‘为’字……”

    孟七娘立刻笑道:“‘为者常成,行者常至’,这个‘为’字好吧!”

    韦铜锤道:“‘维持维护’的‘维’……”

    孟七娘道:“用‘红丝’系住‘佳人’,这桩姻缘,岂不必然美好!何况‘系’已有了,你只消加点‘工’夫,使这根‘丝’,变成‘红’色,便可以迎得‘佳’人归了!”

    韦铜锤道:“若是‘唯唯否否’的‘唯’呢?”

    孟七娘失笑道:“迎得‘佳’人,你们韦家,岂不添了一‘口’?”

    韦铜锤脸上渐现笑容说道:“我也学学那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崇祯帝吧!若是换个‘微妙’的‘微’字,其中又含有什么‘灵机’?”

    孟七娘一片高兴神色答道:“崇祯测‘友’字,是越测越糟,你测‘韦’字,却越测越妙!且把‘微’字拆开看看,一座大‘山’之下,有业已合在一起(彳)的两个人儿。(‘兀’是‘儿’字之脚)终于‘文’定!岂不是上上大吉!若依我‘灵机’推测,这座‘大山’,极可能便是那含‘宝藏’,蕴‘龙脉’的鹿鼎山呢!”

    韦铜锤叫道:“师傅,您这张专说吉利话的利口,真令人折服,说得我心花儿朵朵开了!但我第一个想起来的‘危’字,总和婚姻吉利,扯不上什么关系了吧?……”

    孟七娘失笑道:“怎么不吉利呢?你首先想出的,便是‘危’字,已合于‘先危后安’之谚!再从‘危’本字来看,它是‘鱼水和谐’的‘鱼’字头,‘合欢卮’的‘卮’字尾,吉头祥尾,良缘天定!我看你这小滑头,要把那‘马二姑娘’讨作老婆,是已成定数的了!”

    韦铜锤红着脸儿叫道:“师傅,您老人家善颂善祷的吉祥话,着实说了不少,却仍未转到正题!我和那位‘马二姑娘’,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够再相见啊?”

    孟七娘笑道:“你在想她,怎见得她不也在想你?重逢之期,不会远的!我们一共测了六个同音宇儿,就以‘六日’之数作为‘灵机’如何!谨记住‘为者常成’和‘佩韦则缓,事缓则圆’之语,这碗韦冯合婚,以亲解仇的‘冬瓜汤’,我是喝定的了!”

    韦铜锤初涉情场,相思颇切,听师傅推测,六日之内,就可重见“马二姑娘”,不禁高兴得几乎打跌的,向孟七娘含笑问道:“师傅,那我们是否就在这旅店又兼酒店的客栈之中,小住六日,等待‘马二姑娘’……”

    孟七娘不等他再往下说,便摇手接道:“这六日之期,并无什么学理根据,只是从你连测了六个同音字儿的偶得灵机,略供参考而已,哪里作得了准?万一她不回来,岂非废时误事?我们还是依照原定计划,赶出山海关,前往鹿鼎山吧!记得那个‘微’字没有?我不是曾有断语,极可能你们‘韦冯’两姓的百世良缘,就‘文’定在鹿鼎山下!”

    韦铜锤向孟七娘脸上,看了两眼,以一种关切、孺慕的神情语气,低声叫道:“师傅,是缘也好?是孽也好,‘马二姑娘’之事,我认为我可以独力应付!你送我到山海关为止好么?让我单独出关,前往鹿鼎山吧!”

    孟七娘伸手轻拍韦铜锤的肩头,慰然笑道:“好孩子,我懂得你这心意,你不是好胜、要强,是怕我以阴阳为业,又去破人风水,会遭鬼神之忌,落得瞎眼睛吧!”

    韦铜锤目中泪光微转,神情倔强的扬眉叫道:“照理说来,鹿鼎毁脉的用心立意不同,鬼神倘若当真有灵,佑护师傅都来不及,哪里还会降灾示罚!韦铜锤的性格,被师傅看得对了,我最爱捅马蜂窝,鬼神照样敢斗!假若师傅受了什么不公平的伤损,韦铜锤便非跑到鹿鼎山的山神庙,或土地祠的公案上去,撒上一泡臭尿,拉上一堆臭屎,看看那些瞎了眼睛,白享香火的神灵们,又能把我韦老二怎么样呢?”

    孟七娘笑骂道:“铜锤不许胡说!你既不是怕我瞎掉眼睛,却为何要我送你到山海关口为止?……”

    韦铜锤脸上有点发红,接口说道:“在家里依靠父母,出江湖再仰仗师傅,那……那多不够劲啊!我……我……我想独当一面!……”

    孟七娘失笑道:“言不由衷!你哪里是想独当一面?你是不愿意在你和‘马二姑娘’之间,再夹着我这老白发啊!告诉你,别担心,师傅是过来人,对这一套,当年比你更调皮呢!到时候,我会识相,我会悄悄躲开,不会夹在当中讨厌!但送到山海关为止,却是不行!因此事关系整个中华气运,我不放心让你这刚刚入我门下,一无学识,二乏经验的毛头小孩子,去到鹿鼎山中,胡乱发掘!万一把方位看反,尺寸算错,竟使‘清室龙脉’,越来越旺,岂不成为大笑话了……”

    说至此处,从怀中摸出一本小书,递向韦铜锤道:“这就是‘管辂心传’,你先读熟,有难于领悟之处,一路上随时向我提出询问!以你的鬼聪明,只消用功不辍,等到了鹿鼎山中,就不会太外行了……”

    韦铜锤知道他师傅“白发女管辂”孟七娘可能还会把这本“管辂心传”传给爸爸韦小宝,自己虽机缘巧合,当了爸爸的师兄,却得好好用功,先读熟这本“管辂心传”,并向师傅请教,获得精解,才好在他年师傅把她的星相阴阳绝艺,再传给爸爸之时,显些师兄本领,抖抖师兄威风,让那位爸爸师弟,心服口服,把七位妈妈,都笑得肚皮痛呢?

    由于韦铜锤有了这种要使“爸爸师弟”,看看“儿子师兄”颜色的强烈欲望,他果然于获得那本“管辂心传”后,便废寝忘食,一味苦读,甚至于连对那位曾一度勾他魂魄的“马二姑娘”,也暂时置诸脑后。

    孟七娘看在眼中,喜在心中,并懂得韦铜锤的亟于速成心意,逐除了对他细讲“管辂心传”的书上精义以外,更把自己数十年来实际从事“星卜”的经验所得,也悉告无隐的倾囊相赠。

    韦铜锤既是聪明人,又是有心人,更有这位学识渊博,经验丰富的名师专家在身边悉心指点,其进境之快,哪得不一日千里?

    但韦铜锤却着实淘气,他在自认为对于这项新学的“星卜阴阳”技艺,已具相当心得以后,竟瞒着孟七娘,花钱悄悄定制了一块金牌,和一块银牌,这日到了接近山海关的一家酒店,进晚膳时,韦铜锤便取出那面银牌,把它竖在面前的酒桌之上。

    孟七娘目光微注,见那银牌上镶了“能知天下事”、“善解意中迷”一幅对联,横批则是“小管辂”三字……

    她的双眉方蹙,韦铜锤已扮个鬼脸,低声笑道:“师傅,不是我喜欢招摇,因为真正有用的学问,往往需从实际体验中,磨练得来!我略为花些本钱下去,只是想有人见而上门求教,才容易获得一些死书活用的宝贵磨练机会而已!”

    孟七娘哂道:“用意不坏,语气太狂?……”

    韦铜锤辩道:“并不狂啊!我是‘白发女管辂’的开山门大弟子!难道还不配称‘小管辂’么?您看!我自己弄面银牌,却替您镶面金牌,这金牌上的语气,才大得更吓人呢!……”

    说至此处,又把那面金牌取出,只见金牌上的联语是“善解阴阳祸福”、“能知过去未来”,横批则是“白发女管辂”五字。

    孟七娘看得莞尔一笑。

    韦铜锤这种卖味自诩手段,居然立竿见影的,马上便引得生意上门。

    那是一个貌相并不十分漂亮,但却有种出奇神气,身穿一件宝蓝长衫,十来岁的青年人,走到韦铜锤面前,取出一锭小金子,笑吟吟的,放在酒桌之上。

    韦铜锤虽见对方出手甚豪,也不甚在意,指着银牌笑道:“尊驾是冲这‘能知天下事,善解意中迷’之语而来的吧?但不知是想卜‘天下之事’?还是欲解‘意中之迷’?……”

    蓝衫少年不等韦铜锤往下说,便摇手笑道:“天下,已没有事,我意中也没有‘迷’,是见了风尘异人遂思结识,才敬奉酒资,请随兴略谈几句,领教高明而已!”

    这蓝衫少年才一露面,韦铜锤便觉其人不凡!这一开口,又使他觉得其语不俗!遂不敢怠慢的,拱手笑道:“尊驾,请坐!”

    蓝衫少年毫不拘束的,如言坐下,并甲子、乙丑……的,报了生辰八字。

    韦铜锤耳中倾听对方报说生辰,眼中则早已凝盯在蓝衫少年脸上身上,打量对方的相貌骨格,等到蓝衫少年把生辰八字报完,韦铜锤突然离席起立,走到孟七娘的身旁,哈腰陪笑叫道:“初度开张,就遇上了特级大主顾!这位客户的貌相太贵,命造太奇,简直有点龙章凤质,天日之表!师傅,还是你这金字招牌的‘白发女管辂’来和他谈几句吧,徒弟这银字招牌的‘小管辂’,恐怕是新伙计难以照顾大买主,我……我有点罩不住了!……”

    孟七娘点了点头,失笑说道:“不错了,你能说得出这几句话儿,便已显见对我给你的那册‘管辂心传’,没有白下功夫,已具相当心得!好,你去招呼店家添菜添酒,由我来和这条‘潜龙’谈谈,看他何日可以‘龙飞九五’!”

    那蓝衫少年闻言,向孟七娘拱手笑道:“‘白发女管辂’果然高明!但有桩事儿,必须先作声明,‘潜龙’会了‘风云’,固然可以升作‘天龙’!若失了‘提拔’,何尝不可以降作‘黜龙’?故而,我想请教的,决不是‘龙飞九五之时’,只是忧乐苍生的‘霖雨天下’之道!……”

    孟七娘相当诧异的,向那蓝衫少年细看几眼,以一种嘉许而钦佩的神色,点了点头,含笑说道:“难得,难得,尊驾有此胸襟,则六十年极品富贵,何待蓍龟予卜?来来来,我们一不算命,二不卜卦,则风来水上,云度寒塘,根本不必互询姓名,既承你解囊挥金,请我师徒喝酒,则老婆婆无以为报,且对于‘霖雨苍生’之道,奉敬你一句话儿如何?”

    蓝衫少年大喜道:“老婆婆请赐教言,自当永记弗忘!”

    孟七娘突然向他问道:“我先请教一下,神农为何要亲尝百草?……”

    蓝衫少年答得极快道:“若不亲尝?怎知其味!不知其味,怎识其性?那册有关后世甚重的‘本草’药经,也就难以渐渐问世的了!”

    孟七娘颔道:“答得好?br />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