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给我了……”
苏荃白了爱子一眼,失笑说道:“威力虽有点威力,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万一在日暮途穷、山穷水尽之际,真还可以发生些救命作用!”
说完,便取了一根儿臂粗细,只有一尺来长,毫不起眼的黄|色竹筒,和一只内贮药物的扁扁匣儿,递给韦铜锤,命他贴身藏好,切勿轻易取出,并传了运用控制之法!
由于进入中原以来,一帆风顺,韦铜锤遂根本不曾用过这件东西,如今竟到了苏荃所说的日暮途穷、山穷水尽时刻,自然便想起了对自己关切得无微不至的温馨母爱!
任凭他心转眼不转的,着意加以掩饰,仍被江湖老到的归宗,看了出来,冷笑一声问道:“韦铜锤,你在动些什么脑筋?是不是怕受活罪?想求我让你快死?这样吧,你乖乖跪下,对我磕三个响头,叫声‘归家爷爷’,我便大发慈悲,把你一掌毙命!”
韦铜锤装出英雄气概,向归宗“呸”了一口叫道:“韦家子弟,既不怕死,也绝对不肯求人!我只是因没有机会,发挥所长,心中在生闷气……”
归宗哂道:“你还有所长?是否想动兵刃?还是要比比暗器?”
韦铜锤道:“我妈妈传我一套‘神龙十八转’的绝学,还有专门以擒拿取胜,锁扣对方,奥妙无穷的‘擒龙手’……”
归宗不等他再往下说,便“噗哧”一声笑道:“再好的擒拿手法,也必须有 与对方差不多的充沛内力,才可运用自如,生出效用!……”
韦铜锤叫道:“对极,对极,正因如此,我才恨于没有机会施展‘神龙十八转’呀!因为每转六转,内力便有增加,转到第‘三六十八转’上,就会生出足够坚强充沛的内力真气,可以对你施展必胜不败的‘擒龙手’了!”
归宗哪里相信会有这种不合情理的怪异功夫?但又知晓韦铜锤之母苏荃,曾是“神龙教”的“教主夫人”,可能真会什么“神龙”怪异武学?遂半信半疑问道:“你所说的‘神龙十八转’是怎样施展?……”
韦铜锤一轩双眉,神气活现的答道:“一转两转没用,但是转到第十八转上,你这老小子便知厉害,可以出招递掌,尝尝我‘母传绝艺擒龙手’了!”
归宗大笑道:“你快点转吧,我若在你转满十八转之前出手,便不算‘华山派’神拳无敌归辛树的弟子!”
韦铜锤闻言大喜,立即越转越快的开始转动!
武林人物坏就坏在无不生性好奇!归宗分明试出韦铜锤在内力真气方面,比自己的精纯造诣,相差极远,当然不肯相信这所谓“神龙十八转”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不可思议威力!
此时,归宗若想仗恃他神拳无敌的归家绝艺,向韦铜锤立下辣手,韦铜锤不死也伤,绝无疑问!
但归宗偏要好奇,他认为韦铜锤若是胡扯,则等他转完这“十八转”后,也仍然难逃一死!倘若“神龙十八转”当真有意想不到妙用,自己何不借机把这一桩传自“神龙教”的怪异绝艺偷偷学到身上?
有了这种打算,归宗遂有力不施,存心听让韦铜锤把这种右臂平伸,左臂抱在胸前,老是向左疾转的怪异身法,施展个淋漓尽致!
其实,他哪里知道所谓“转动”,全是“障眼法”,真正有作用的,只在韦铜锤抱在胸前的那只左手!
韦铜锤是借身形转动,作为掩护,而偷偷用左手把藏在胸前,他妈妈给他那一尺来长的黄|色竹筒,筒塞悄悄拔松!
转瞬之间,韦铜锤业已转了一十六转,也把黄|色竹简的筒塞弄松到可以如他妈妈苏荃所嘱,随时利用藏在筒中的救命之物程度!
归宗再怎注意,也毫未看出对方这种连身急转方式,会具有增力妙用,遂有点不耐的,厉声喝道:“韦铜锤,你已经转了十六转了,再有两转,我就进招!你若仍不能施展什么真气内力业已大大增强的擒龙手法,反败为胜,就应该死而无怨的了!”
韦铜锤大笑道:“老小子,让你开开眼吧!你且尝尝我在这招‘赤手搏龙’之上的真气内力,业已加强到什么程度!”
这时,“十八转”之数恰满,归宗心中仍含试探的,一式“金豹现爪”,探手向韦铜锤胸前抓去。
韦铜锤果然照他所说施为,一式“金丝缠腕”,转化“赤手搏龙”,向归宗抓来的右臂勾去!
以归宗的修为手法,只一收式变招,便不致为韦铜锤的“金丝缠腕”转化“赤手搏龙”勾住……
但他由于心存试探,要看看韦铜锤的真气内力,是否已有增加,以及增加到什么程度,遂故意收手略慢,把腕脉卖给对方!
谁知,韦铜锤的“金丝缠腕”刚一得手,归宗的“腕脉”之上,便凭空多添了一圈“金丝”,并觉得麻飕飕的,微微一痛!
跟着,韦铜锤招化“赤手搏龙”,竟仗待这一式擒拿手法,硬把归宗的整个身躯,翻扭而起,“咕咕”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几乎被摔得闭过气去!……
韦铜锤见自己果已反败为胜,掌握局面,不禁乐得眉飞色舞,大笑说道:“归宗老儿,你见识厉害了吧?我妈妈所传授我的神龙绝学的威力如何?”
归宗气得想哭,恨得咬牙,但慢说还手,连还口都还不上来,因为他已只比死人多一口气,全身整个脱力,用不出半点劲儿。
韦铜锤笑道:“我一点都没吹牛吧!因为你突然丧失了内力,提不起真气,也等于是我的真气内力,增强了若干倍数!如今该我问你,你是否愿意乖乖跪下,对我磕上三个响头,叫声:‘韦家铜锤爷爷’,求我让你快点死!”
归宗如今所能用得出的最大力量,只是看看自己手腕上的那圈金丝,把牙关咬得“格格”作响!
那不是一圈金丝,那只是一条长才一尺左右,咬了他一口,如今还盘在他腕脉部位的“金色极细怪蛇”!
归宗这时才暗骂自己胡涂,久闻神龙岛上,盛产各种奇毒怪蛇,韦铜锤之母苏荃,既然曾是“神龙教”的教主夫人,当然精擅养蛇之术,原来韦铜锤这刁钻古怪的小坏蛋,口中哄骗自己的“神龙”绝艺,竟是要自己给他机会,让他放出这么一个虽然其细只如金丝,但却显然奇毒无比的小小怪蛇,来把自己咬上一口,使自己有气难提,有力难聚,有技难使,还不知要遭受这小魔头什么样难堪报复,奇异摆布?
韦铜锤见归宗神色倔强,不肯输口,遂微扬眉梢,冷冷说道:“归宗老儿,你也不必太害怕,韦小宝的儿子,不会过分缺德,对你用甚挫骨分尸等,惨无人道手段!最多不过怎么趸的,怎么卖,来个‘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而已……”
归宗闻言,立刻回想自己刚才曾怎样对付韦铜锤,以期猜度出韦铜锤将要怎样收拾自己……
“归宗,你刚才卖弄‘神拳’绝技,击碎石块伤我之事,我可以大度宽容,不予计较!但口舌轻薄,骂我爹爹藏在女人裤裆里面,却绝对不可原谅,要给你合理惩罚!……”
可怜归宗空自心中百转,也想不出韦铜锤所说的“合理惩罚”,究竟是什么手段?
韦铜锤突然向他一步步的慢慢走近,脸上浮现一种怪异笑容说道:“刚才你骂我爹爹藏在‘女人裤裆里面’,如今我便弄点‘男人裤裆’里的东西让你尝尝滋味!韦铜锤未近女色,尚是‘童身’,今天便宜了你,先让你这老家伙喝上一泡又香又热的‘名贵童子便’吧!”
乖乖,这一招,想得真绝!
以“裤裆”,对“裤裆”,你不能怪韦铜锤报复得没有理由,但归宗倘若当 真尝了泡迎头“热尿”,却怎样在江湖再混?真比什么挫骨分尸手段,还要使他 听得目瞪口呆,惊魂欲绝!
韦铜锤倒是剑及履及,话一说完,立刻伸手去解裤腰带,并望着满面愁容,目瞪口呆的归宗笑道:“老小子,你的运气真不错啊!我们韦家虽在扬州开了一家风月无边的大窑子,但我韦铜锤却不爱那种搂搂抱抱的调调儿,见了院中的中西美女就怕!故而,任凭他们一个个都愿意免费陪我上床,我却都是胡乱打情骂俏一番,应付应付,一到了肉帛列阵,要见真章之际,便来个马前脱逃,保持童身不破……”
语音至此略顿,向归宗扮个鬼脸又道:“据说,‘童子便’又名‘人中白’,是大补之物,相当名贵,若以之配药,还可疗治脏腑内伤!如今,我就来布施甘霖,让你这老小予,淋漓尽致的大快朵颐,好好补一补吧……”
话完,伸手一抖,解上带儿,把裤腰抖开,立将掏取家伙,付诸实际行动!
归宗知道这场重大羞辱,无法避免,只得长叹一声、闭上双眼!
但他双目虽闭,却没有听得意料中的“嘶嘶”之声,以及迎头洒下的那泡又热又马蚤尿水!
归宗以为韦铜锤还有什么古怪法儿,折磨自己,才暂未把撒尿之举,付诸行动,遂愕然一睁双目。
他这一愕然睁目,才发现韦铜锤双手提着裤腰,也以一种愕然神色,把目光凝注向自己身后。
原来韦铜锤解开腰带,正要对口舌轻薄的归宗,开始撒尿,却突然发现归宗身后的大堆乱石之中,人影一闪,走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来!
虽然白发苍苍,但总是位妇道人家,韦铜锤遂面带愕然的,暂时停止行动,不好意思当着女人之面,把他裤裆中的武器取出!
老婆婆见状,方发话点头笑道:“对,韦小弟,积点德吧,我老婆子是来自扬州,刚到过‘新丽春院’……”
话方至此,韦铜锤失声问道:“你到了‘新丽春院’么?见着我爹爹和甘凤池、茅……”
他是问:“见着我甘凤池、茅十八两位伯父没有?”
但才说到“茅”字,便想起有所顾忌的顿了话头。
那白发婆婆摇手笑道:“韦小弟不必再存顾忌,一来业已换了新皇帝,茅十八当初在北京骂康熙皇帝,被执行砍头,你爹爹大施妙计,用冯锡范李代桃僵的那段公案,不会有人再提。二来新皇帝雍正又在‘新丽春院’开业那日,面许茅十八可以活到‘八十八岁’,故而,他可以不必再在明眼人或不怀恶意的江湖旧识面前,端起那个并不十分好听的‘王八太爷’身份!”
韦铜锤听她言语风趣,失笑问道:“老婆婆怎样称呼?你大概和我茅十八伯父是甚江湖旧识?”
白发婆婆点头笑道:“我姓孟,行七,江湖中都叫我孟七娘,生平别无他长,专精风鉴相卜之术,故而有个‘白发女管辂’的外号!茅十八知我有此薄技,既在扬州巧遇,便把我拉入‘新丽春院’替你爹爹韦小宝,和那位‘江南大侠’甘凤池,先是看了看相,然后又仔仔细细的详排八字,算了一命!”
韦铜锤听得心中“卜卜”直跳!
因为,他是聪明人,知道先是看相,然后又仔细算命,定是在相法上发现什么重大之事,才细排八字,以求彻底了解,知所趋避!
由于爹爹和甘凤池都是轻功名若粪土,薄富贵如浮云的侠肝义胆之人,故而在相法上所流露的,必然是“祸”非“福”,不然,便不会使这几位义侠如此慎重其事!
有了这种感觉,韦铜锤才心中紧张得“卜卜”连跳的急向那位“白发女管辂”孟七娘抱拳问道:“孟七婆婆,我爹爹和甘大侠既肯在看相后,又复算命,显然事非寻常,是不是他们两位在面相上有甚重大灾厄?……”
孟七娘以一种嘉许眼色,看着韦铜锤,点头笑道:“韦小弟着实聪明,反应绝快………”
这两句夸赞韦铜锤的话儿,竟使他听得全身发抖,失声叫道:“孟七婆婆,我爹爹有……有什么奇灾大厄?你……你能告诉我么?……”
孟七娘向躺在地上,人不能动的归宗看了一眼,含笑说道:“韦小弟先救人吧,你且把这位归老弟所中蛇毒解掉,我再和你细谈扬州相命之事!”
韦铜锤走近,先用黄|色竹筒,收了归宗腕脉上那条细若金丝的小小怪蛇,然后取只扁匣,喂了他匣中所藏的一粒丹药,并含笑说道:“归大侠,对不起了,你既被‘金线蛇王’所啮,则一身高明得相当吓人的内力真气,已告付之流水,无法恢复原状!但蛇毒方面,已被我妈妈的独门灵药祛除,包管对你生命,不构成任何妨害,若是有甚积年风湿之症,并可借机根除了呢!”
苏荃的独门秘药,委实太灵,归宗服药以后,麻痹之感立除,站起身来,向韦铜锤抱拳深深一揖!
韦铜锤大惊,身形前倾,用肩膀着地,“咕噜噜”的,赶快滚出老远!
孟七娘看得为之失笑道:“韦老弟,你怎么这样紧张,竟用起‘懒驴打滚’来了?……”
韦铜锤从地上爬起,红着脸儿答道:“孟七婆婆,你不知道这归宗老小子的内家真力有多可怕,连整块山岩,都会打成粉碎!我怕他刚才向我拱手,是施展能‘隔山打牛’的‘百步神拳’,才于仓卒之间,学那死鬼风绍中,来个‘懒驴打滚’,以期临危救命!……”
孟七娘笑道:“韦小弟,你忘了这位归老弟的真气内力,业因中了‘金线蛇王’毒力付之流水了么?”
归宗笑道:“正是为了我丧失了‘真气内力’,我才特别要向韦铜锤老弟拱手致谢!”
韦铜锤这时方想起归宗的真气已散,内力已失,短期之中,绝对无法重练,哪里还能施展什么“隔山打牛”的“百步神拳”?自己何必还要怕他?刚才那式“懒驴打滚”,用得委实太嫌慌张胆小,足以贻笑!
他羞得脸红,犹自嘴硬,想要强词夺理的,向归宗叫道:“老小子,你莫要当真以为我怕你,我只是心中有愧,才不愿领受你那拱手一谢而已!……”
归宗此时竟已心平气和,脸上毫无怒色的,含笑问道:“韦老弟为何心中有愧?”
韦铜锤道:“能把真气内力,练到你那等击石如粉的强劲精纯程度,着实太不容易,至少也要九夏三冬睡迟起早的,苦上十几年啊!多载苦功,被我弄条蛇儿,咬了一口,便告毁诸一旦……”
归宗听至此处,长叹一声,摇头叫道:“韦老弟,我的想法与我的感受,和你迥然不同!……”
韦铜锤“哦”了一声,扬眉说道:“韦铜锤愿闻高论……”
归宗叹道:“若论真气之强,内力之足,恐怕四海八荒之间,并没有几人能超得过我先叔父‘神拳无敌’归辛树去!……”
韦铜锤颔首道:“这的确不是你替你叔父兼师傅吹牛,我爹爹和七位妈妈,在云南闲来无事,煮着过桥米线论英雄时,往往都推‘华山派’的‘神拳无敌’为第一高手!……”
归宗垂泪叹道:“我叔父若不是自诩太甚,当年何至于只凭三人之力,使敢带着爱妻独子,进宫行刺康熙?结果,双拳仍然难敌四手,好汉毕竟架不住人多,满腔热血也拗不过天心气运,才使归氏全家,惨死于上百大内侍卫的刀剑齐举之下!……”
盂七娘与韦铜锤听得均心中一片凄恻,但却无甚适当言词可慰,只好任凭归宗满腹牢马蚤的再说下去!
归宗道:“我若不是也自恃在武功方面,略得家学诀窃,今天便不会想尽量戏弄折磨韦老弟,以报当年之仇,结果还不是弄巧成拙,羞点儿丧命在那看去毫不起眼的‘金线蛇王’之口……”
韦铜锤拱手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急于自救,才只好不择手段!但这样一来,你应该把我恨死才对,怎会反要向我致谢?……”
归宗苦笑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镇日在江湖中争胜斗狠,谁能保证不会碰上什么想不到的钉子?今天,你韦铜锤能够大量宽宏慨解蛇毒,明天,我归宗却又不知会怎样遭人算计,以及怎样惨死……”
语音略略一顿,仰望云天,吸口长气又道:“但真气一散,内力全失之下,我便自然而然的,淡尽雄心,可以回转华山,利用余年好好在葆元健体方面,下点功夫,或许能多活上几度春秋,岂不是全出老弟所赐?……”
韦铜锤有点不以为然的摇头说道:“这种论调,太灰色吧?除了逞能斗胜的个人英雄色彩之外,还有驱逐挞虏,光复河山的千秋大业,要我们天下一心,群策群力的大家办呢!倘若人人都象你这等独善其身,灰心隐退……”
归宗接口叫道:“韦老弟请注意你所说‘驱逐鞑虏,光复河山的千秋大业’一语中的‘千秋’二字!由于康熙施政仁厚,加上久乱之后,民心思安,我游走四海,发现各界生民,对‘先明’二字,暨种族之仇,山河之恨,均已渐渐淡漠!换句话说,就是‘民心欲死’!今年康熙驾崩,雍正接位,以其猜忌残酷性格,或对四野民心,暨光复大业,反起刺激良好作用!……”
韦铜锤失惊叫道:“咦,你这话儿,竟和我舒化龙伯父所说的,差不多嘛!可见得都是经过细心观察体会的智者之言!……”
归宗叹道:“即令民心方面,有了转机,但清廷气运之衰,恐怕至少也在百数十年以后,孟七婆婆既是星象名家,定能预知休咎……”
孟七娘不等归宗再往下讲,便微笑接道:“老婆子哪有那高道行?但我相当同意归老弟的这种看法!”
归宗道:“故而我独善其身之意,并非逃避责任,忘了祖宗!只是想换个方式,比较不着痕迹的,设法在四海生民心中、目中,用谆谆口教,温和身教,灌输民族志节,培养光复意识,普遍撒下种于,不必急于求功,等待日后水到渠成的自然开花结果!”
说至此处,向韦铜锤笑了一笑又说:“就拿韦老弟的尊人来说,他若是觍颜 事仇的名利之徒,当年怎会弃‘一等鹿鼎公’的高官厚禄,而举家远隐?倘若他非看出时机未至,不宜违天行事,又怎会一忍二十年,未倚仗他的雄财厚势,和四海声名有所动作?……”
孟七娘笑道:“归老弟明心见性,是大智慧之人,此次转武为文,或收‘塞翁失马’之福!你要回华山,便请动身,我和韦小弟还有不少的话儿要谈呢……”
归宗闻言,便向盂七娘和韦铜锤告别而去。
韦铜锤等归宗一走,便向孟七娘急急问道:“孟老婆婆,你当真替我爹爹看过相儿,算过命儿么?”
盂七娘道:“相是看了,面相、手相都已详细看过!命却没算,由于无法以‘命相合参’,故而对你爹爹,我却惭所学止此,不能把他看得十分透彻!”
韦铜锤奇道:“老婆婆为什么不替我爹爹算算命呢?是你不肯算?还是我爹爹突然吝啬,不肯付出合理酬金?……”
孟七娘摇头笑道:“都不是,是你爹爹根本没有命啊!……”
这一句“根本没有命啊!”听入韦铜锤的耳中,使他惊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目中噙泪地,失声叫道:“老婆婆,你……你……你说什么?我……我爹爹竟……竟根本没……没有……命了……”
说到后来,业已语不成声,凄然泪下!
孟七娘见状笑道:“韦小弟切莫把冬瓜缠到茄子上去,胡乱有所误会!你爹爹韦小宝的命长得很,我替他相过面了,就凭他的‘耳朵’和‘人中’两个部位,也一定可以比活到八十八的茅十八,还要活得长些……”
韦铜锤倾听至此,业已破涕为笑道:“既然如此,孟老婆婆为什么说我爹爹‘没有命’呢?……”
孟七娘欲言又止,似是有甚为难。
韦铜锤叫道:“老婆婆有什么话儿,尽管直说,我爸爸韦小宝生平不存任何忌讳,他一过自诩‘书有未曾经他读,事无不可对人言’的!”
孟七娘点头笑道:“好,这样说来,我就无妨直言,据说你祖母韦春芳,幼遭孤露,沦落风尘,虽然生下你爹,但那种生活,正所谓朝秦暮楚,生张熟魏,以致连你祖父究竟姓甚名谁?是汉人?是满人?是蒙人?是回人?抑或是藏人?苗人?都根本弄不清楚……”
韦铜锤虽然脸上发热,连耳根都觉得发烧,但却不能不点头承认爹爹韦小宝的这种奇妙尴尬身世!
孟七娘笑道:“韦小弟请想,在这种不知身世的情况下,加上你祖母韦春芳又已过世,你爹爹韦小宝那里还报得出算命必须的准确生辰八字?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炊’,除了今年几岁,你爹爹还可以勉强知晓外,月、日已不可稽,时辰更连边都没有,我老婆子虽想替他来个‘命相合参’,却无法获得必须资料,只好拚命从‘相术’一途上,深加研究,而叹惜你爹爹‘没有命’了!……”
韦铜锤听清究竟,揪得紧紧的心弦一宽失笑说道:“原来如此!我爹爹虽‘没有命’,但甘凤池甘大侠总有‘命’啊……”
孟七娘叹道:“甘凤池虽然有‘命’,但可惜‘命’却不长!”
韦铜锤方自骇然,孟七娘又复说道:“我仅从‘相法’之上,已发觉甘风池眉心中‘煞纹’已现,似乎大厄将临。等他写出准确生辰八字,实施‘命相合参’之下,更……更……”
韦铜锤心弦又紧,急急问道:“更怎么样?甘大侠修为既高,人又精明正直,我……我……我不相信他会逃不过什么重大灾难!……”
孟七娘长叹一声,默然说道:“这是天意,也是定数!我也有点不信,但对他脸上手上,左看右看,对他的‘生辰八字’,一排再排,总觉得这位江南大侠,绝难‘寿延一纪’,躲不过分尸之祸!”
韦铜锤懂得所谓“绝难寿延一纪,就是活不过十二年。”不禁心中一酸,凄然问道:“老婆婆,你既算出甘大侠活不过十二年,可算得出他会怎样死么?”
孟七娘道:“为了使他易于趋吉避凶,你爹爹求我尽力参详,我也不辞折寿,稍泄天机,终于在‘命相合参’之外,再加一卦,终于参解出甘大侠将死于龙爪之下!”
韦铜锤叫道:“真的龙爪没有什么了不起,甘大侠一身绝技,那里会去怕‘它’!据我猜测,所谓‘龙爪’,定是先前叫‘四阿哥’,如今称‘雍正帝’,胤祯那厮的恶毒爪子?……”
孟七娘笑道:“韦小弟的看法,和你爹爹暨茅十八、我老婆子等,居然不约而同……”
韦铜锤苦笑道:“看法相同,没有用啊,要有抵御之策才好!”
孟七娘道:“甘大侠与当今有约,本来要去北京,你爹爹和茅十八,怕他自行送死,遂强把甘凤池留住,要和他‘拚酒十三年’,以期超越‘一纪’之数,躲过这场劫运!偏要人与天争,到看那只‘龙爪’,怎样能远向扬州肆虐!”
韦铜锤抚掌大笑道:“这一着是高招!因为我爸爸是扬州的地头蛇,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甘大侠又是一只不好惹的‘强凤’!胤祯一个弄得不好,会在扬州大碰钉子,甚至于弄断他的‘龙爪子’的!”
孟七娘笑道:“大家都尽尽心吧!你爹爹知我游荡江湖,到处乱跑,曾托我若遇上你们三兄妹时,要叫你们多积德少闯祸,对那桩要紧事儿,则务必要设法办妥!”
韦铜锤皱眉道:“哪一桩要紧的事啊?老婆婆请直说,我们要掌握时机,不要再瞎猜谜了!”
孟七娘道:“想灭雍正凶威,先破清帝‘龙脉’!关于这种阴阳卜宅等风水与地之学,我老婆子倒是识途老马,可以先替你好好上点基本知识课程!等你到了鹿鼎山中,才懂得怎么看、怎么找、怎么解、怎么破,把满清帝室相当兴旺的一些‘龙脉灵气’,替它宣泄放掉!此举若成,则雍正凶威定减,清宫必有大祸,甚至连‘帝祚’方面,也会为之缩短不少,有益于我们汉族儿女的千秋光复大业!”
韦铜锤听完,立向孟七娘纳头拜倒,异常高兴说道:“多谢孟老婆婆,我愿意学,我文也念过,武也学过,就是对这种阴阳之道,未曾涉及!这一下,我可比哥哥、妹妹们,会得多一手了!”
孟七娘笑道:“阴阳与地之学,虽是闲杂小道,但其中理论,到也相挡深奥,并不简单!你既肯学,我便悉心相传,但须破些怪囊,请我大酒大肉的,吃喝上十天半月,并不许耍些阴险,放条蛇儿咬我!……”
韦铜锤大笑道:“放心,放心,你头发这样白了,肉质定老,涩而不香,我的‘金线蛇王’,一定不合口味!……”
孟七娘笑骂道:“小鬼嘴舌太刁,刚才我应该在暗中提醒归宗,莫上恶当,让他有机会把你那嘴太爱骂人的牙齿,多多打断几枚……”
韦铜锤恐怕孟七娘当真生气,会不传他阴阳与地之学,遂赶紧嘻皮笑脸叫道:“孟婆婆,孟奶奶,你别生气,算我这小鬼,说错话儿,形容失当好了!你的头发,不是白色,而是最美丽的银色,你的肉也不老,又嫩又香,我的‘金丝蛇王’,太对胃口,若给它一个机会,包管连血都把你吸个干干净净!……”
孟七娘倾听之下,脸上绝未现出半丝怒色,直把阅世甚深的一双老眼,紧盯在不住挤眉弄眼,韦铜锤那副调皮捣蛋的小脸庞上!
这样看法,到把韦铜锤看得有点毛骨悚然起来,赶紧调整了一个姿势,略为避过孟七娘紧盯眼光,苦笑叫道:“孟婆婆,你这样看我则甚?眼光中并有一种特别意味的怪异神色!是不是看出我也有什么劫运当头,寿数难延‘一纪’,会‘分尸’惨死在‘龙爪’之下?”
第十一回拜师
孟七娘道:“你莫要以为我是对甘凤池随口咒诅,我确实是从‘命相合参’,悉心推究,才断定他是运数已尽的在劫难逃之人!故而,还和你爹爹韦小宝打了赌呢!”
韦铜锤相当好奇,急忙问道:“孟婆婆和我爹爹打的是什么赌儿?他是赌王,尤其在掷骰子的手法方面,真有一套,你多半会输的呢……”
孟七娘笑道:“我也生赌,所看中的,就是你爹爹的掷骰子手法,于是大家约定,倘若我为甘凤池所作‘命相合参’的断语中,有一事不验,或略有参差,便把一本生平至宝‘管辂心传’,赠送给你爹爹,再传以数十年经验所得!若完全证实,灵验无比,你爹爹便须把那套万试万灵、百战百胜的掷骰子手法,毫不藏私的,传授给我!”
韦铜锤越听越觉发呆,听到后来,简直成了一副出神状态,口中并不住喃喃自语说道:“有机会了……有机会了……”
这回,孟七娘真被他弄得有点莫测高深起来,向韦铜锤皱眉叫道:“小滑头,别和我斗心眼、玩花样了,有话直说,你有了什么机会?”
韦铜锤笑道:“强爷胜祖,才可光耀门楣!我因为不知道谁是我的爷爷,则祖宗自更别谈!故而,最大的愿望,便是能超越爸爸!孟婆婆认为我这愿望,能实现么?”
孟七娘笑道:“三个字的答案,难难难!你爸爸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走的桥,比你走的路多!他那‘一等鹿鼎公’的赫赫功勋,七个太太,包括俄国执政女王,都曾作过他枕畔之人的风流艳迹……”
韦铜锤摇手叫道:“别说了,别说了,在这些方面,我知道再怎样努力也永远追不上爸爸,慢说还想超越?但刚才我却突然发现一桩妙事,颇有希望能使我爬到爸爸前面!”
孟七娘问道:“什么妙事?说来给我听听。”
韦铜锤突然跪下,向孟七娘磕了一个头儿,连连拜手叫道:“孟婆婆,孟奶奶,我说给你听不妨,但这桩妙事却非要你老人家先答应肯帮我忙儿不可!”
孟七娘失笑道:“喝,又是孟婆婆,又是孟奶奶,又是老人家,你这张巧嘴,骂既能把人骂死!哄也能把人哄死!好,我老婆婆年轻时也是个出了名的调皮捣蛋鬼,我们鲍鱼同臭,相当契合,我答应不论你想出多么刁钻古怪的花样,我都尽力设法帮你,让你得偿心愿,爬到你爸爸的前面就是。”
韦铜锤闻言,“噗通”一声跪下,又复“咚、咚、咚”的,磕了三个清脆响头!
孟七娘刚想问,韦铜锤已起身伸手笑道:“我行大礼,为的是拜师傅啊!从现在开始,不叫你‘孟婆婆’或‘孟奶奶’了,除‘阴阳与地’以外,连‘命理’、‘相法’、‘卦术’,和师傅压箱底的那本‘管辂心传’都一并传给我吧……”
得意洋洋的,语音略顿又道:“师傅请想,等到他年甘大侠死于‘龙爪’,命相合参的断语应验之时,我只消稍微加上一点点人为花样,使其中略有参差,则我爸爸赢了赌注,接受你传授后,才突然发现,我成了他的师兄,岂不是使我七位妈妈都笑得弯腰捧腹的极为有趣之事?……”
孟七娘也听得忍俊不禁的,手指韦铜锤失笑骂道:“这倒真是个新鲜花样,也亏你这顽皮小子,想得出来?但想继承我这一身星相卜卦,命里阴阳所学,非下苦功不可,无法短期速成!我们……”
韦铜锤眼珠一动,扬眉叫道:“师傅,这样好么!索性你我同出山海关,共赴鹿鼎山,一路之间,便可循序渐进,一步一步传授我各种学问!等到了鹿鼎山,有你这善识阴阳的断轮高手,亲自在场压阵,哪还怕找不着清帝‘龙脉’所在,而极为内行的,加以发掘破坏?”
孟七娘听得脸上神色仿佛有点凄惨,变了一变……
她的脸色,虽然一变即收,却已被韦铜锤看在眼中,愕然问道,“师傅,你……老人家的脸色,怎么不大对呢?”
孟七娘先不想说,但在对韦铜锤看了两眼以后,忽又长叹一声,点头说道:“好,我既收了这么一个到处捅马蜂窝,调皮捣蛋,闯祸精的徒弟,业已注定晚年风波必大,不会太平,索性把这些技艺以外的作人处世哲理,一齐告诉你吧!……”
韦铜锤“哦”了一声诧道:“哲理二字,有点唬人,是不是一种极高深,极难懂的学问?……”
孟七娘笑道:“不难懂啊,可以深入浅出,或是用容易接受的各种警喻,加以解释,你听说过两句谚语叫‘江湖一把伞,许赚不许攒’么?”
韦铜锤道:“听过,我妈妈苏荃就时常说起……”
孟七娘道:“懂不懂它的意思?”
韦铜锤颔首道:“略微懂一些,大意是叫人莫要居积,应该取之江湖,用之江湖。”
孟七娘笑道:“对,就是这个意思,你认为这种道理对么?”
韦铜锤应声答道:“当然对,我爸爸生平就最服应这种道理!所以,他官至‘一等鹿鼎公’,屡应方面重寄,赚过大把银子,退隐致仕后,却并没有在云南置买多大产业,安顿韦家老小,最大的开销,乃是赈济西南贫民,以及毫不吝啬的支付一些我为人人的江湖正当急用……”
孟七娘一挑拇指,点头赞道:“这便是江湖人物,对你爹爹韦小宝目为‘怪侠’,一致敬佩的主要原因!否则,难道是羡慕他有七个漂亮老婆?信口开河,油腔滑调,以及那身实际上真不怎么样的文武功夫?……”
韦铜锤不愿听师傅批评爸爸的弱点,赶紧岔开话题叫道:“师傅,你刚才脸色突然大变的原因,还没有告诉我呢,是不是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
孟七娘摇了摇头,尽量把神色语音,都放得平静的,缓缓说道:“研究我们这种阴阳与地之学,获得精义,懂了诀窍以后,替别人寻找好的风水,长眠吉地,卜定阴宅阳宅无妨,为自己趋吉避凶也可,但却决不许倚仗自己有这种专门知识,去破坏别人的阴阳风水,否则,鬼神厌之,必遭天遣!”
韦铜锤吓了一跳问道:“师傅,那我们前去鹿鼎山,破坏‘清帝龙脉’一事,岂不恰好犯了这种禁忌?”
孟七娘道:“对,损人‘龙脉’,泄人‘灵气’,自己定会付出相当代价!我略加盘算捉摸,大概纵或不死,最少也要瞎掉两只或一只眼睛……”
韦铜锤苦着脸儿道:“我呢?我是聋耳朵?烂鼻子?断一只手?或者瘸上一条腿呢……”
孟七娘道:“大概都不会吧?因为有我这作师傅的,担任罪魁祸首,承受应有惩罚,你便不会再有事了!”
韦铜锤把脖子一挺,扬头叫道,“师傅,我收回所作请求,愿意随你学艺,以期将来能变作我爸爸的师兄!但却不求你老人家陪我出山海关了,常言道:‘好汉作事好汉当’,我韦铜锤是条好汉,我认为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作得问心无愧,便和鬼、神,甚至老天爷,碰上一碰,也没有什么大了不得!”
孟七娘突然开怀大笑,向韦铜锤一挑拇指赞道:“好,好徒儿,好心胸,好气魄!我除了把一身所学,毫无保留的必然对你尽心相传外,这趟鹿鼎山的关外之行,也是去定时了!”
韦铜锤苦着脸儿,皱着眉儿叫道:“师傅,你……你非要去么?你不怕瞎眼睛了!”
孟七娘把自己的满头白发,摸了一把,并拔了两根下来,捏在指间,看了一看笑道:“我年纪这样大了,眼睛还能明亮多久?纵然瞎掉,也没有什么可惜!何况,此次破人‘龙脉’,泄人‘灵气’行为,一非为‘利’,二非为‘名’,三非为了‘私仇’,乃是为了‘民族公义’!也许由于动机不同,鬼神明鉴,而有了一次免祸例外,也说不定!”
韦铜锤听得雀跃不已,立与孟七娘相偕前行,找处镇店,买些香烛,正式行了拜师大礼,并好酒好菜,孝敬师傅,磨着孟七娘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