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玉珠点点头,喝声道:“来人哪!”
“喳!”巴尔扎进来,道:“爷有何吩咐?”
“去两个人,到针线胡同第四家看看,童家兄弟在不在?不必现身,看看就可。”
“喳——”巴尔扎退了出去。
李梦帆又问漆九道:“漆九,有两个蒙面人,一男一女去行刺和珅,你可知这两个蒙面人是谁吗?”
“奴才不知道。”
“他们明明是隆贝勒的人,你会不知?”
漆九低下头道:“李大侠,表面上奴才颇受隆贝勒和太妃重用。骨子里他们并不推心置腹地信任奴才,像那两个蒙面男女,很少在贝勒府中出现,即使去,也仍是蒙面,而且他们双方也都不提名道姓。”
“你是说确有这两个蒙面人与隆贝勒勾结?”
“是的,奴才只听出他们都像是中年人,又轻功极高。”
李梦帆看看玉珠,又道:“漆九,今夜你为太妃做了件大事,是什么事?记住,我绝不问第二遍,这后果你可要酌量,最轻的处罚,也是废掉你的武功,要是说实话,那就大不相同了。”
漆九知道,说了,珠王爷绝不会轻饶他,不说也不成,一时之间委决不下。
但到了这儿,要想轻轻松松地走出王府大门,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李梦帆站起来,负手踱到后窗处,面向窗外道:“玉珠,无论你如何处置他,我决定放手不管了!”
玉珠霍然站了起来,怒视着漆九道:“你这个贼,在隆贝勒身边出馊主意,狼狈为j,我先废了你的武功之后再说……”
漆九大惊,道: “王爷饶命,奴才说就是了!这都是太妃和隆贝勒的意思,那两个蒙面人也同意这主意。”
“噢?说下去——”
“是!他们似乎说过,要是能有办法挑起王爷和李大侠之间的争风吃醋而火并,一切都好办了,于是——”
玉珠一字一字地道:“于是怎么样?”
“那女蒙面人交给太妃一包药,据说是波斯国进贡的,比蒙汗|药还有效,太妃把药交给奴才,迷倒傅姑娘,送到王府的却不是奴才,而是那个女蒙面人。”
玉珠缓缓走近,满脸杀机,到目前为止,虽然李梦帆表现了大度风范,尚能信得过他,但砚霜显然心中还存着很大的误会。
“玉珠,别冲动!”李梦帆道:“先问清楚——”
玉珠道:“你迷倒了傅姑娘,会没有轻薄她?”
漆九道:“没有,真的没有,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像个神,我不敢侵犯她,况且和我一道去的还有隆贝勒的心腹阮忠。”
玉珠道:“那玉雕怎么会在傅姑娘手中?”
“这也是那女蒙面人出的主意,奴才盗那玉雕像时,正是李大侠到中堂府去挡刺客,那蒙面人说,趁那空档去盗玉雕必然容易得手,果然——”
“盗了玉雕之后,由那女蒙面人连人带雕像送到本爵府中去?”
“是的,因为王爷赴皇上赐宴,隆贝勒在宗人府事先就知道了。”
玉珠道:“为什么要连雕像一块儿送去?”
漆九道:“蒙面人说,珠王爷的心地光明磊落,也许能做到‘不欺暗室’的境界,所以必须把雕像带去……”
玉珠道:“这我就不明白了,雕像虽是无遮,由于雕者巧夺天工,赋予那雕像一种圣洁不可侵犯的神韵,反而邪念不生”
“是的,王爷,那也是因为您的人品高洁,才会如此,若是在一般人的眼中,就不同了。那蒙面人以为,王爷虽然光明正大,但皇上赐宴,必然喝了不少酒,在几分酒意之下,若看不到傅姑娘裸裎的胴体,仍不足以造成事实,所以把那雕像带去,由于雕得太传神,冰清玉洁的胴体呈现于眼前,加上心爱的美人就在旁边,伸手可及,料定必然能达到一石两鸟之计,使二位水火不容的目的——”
玉珠心头犹有余悸。
因为当时他在六七分酒意之下,确有些心动。
如果说在那种情况之下有人能心如止水,那除非是神仙,“人非太上,孰能遣此”,但却是那玉雕消弛了他的心猿意马。
“禀爷,针线胡同,确有那么一家,童氏老二在家,老大不在。”巴尔扎和忽克在门外回报。
“知道了!”玉珠挥挥手,然后走近漆九,道:“恶贼害我非浅,留你不得——”
“玉珠你——”李梦帆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玉珠出指如风,在漆九身上各大重|岤上拍点了一阵。
漆九突然发出惨厉的鬼号,身子蜷曲一起,有如服下烈性毒药一般。
由他的面孔扭曲、翻滚号叫、浑身痉挛来看,人的肉体最大的痛苦和心灵上最大的绝望,莫过于这一刻了。
武功是以十数年朝夕不断渐进方式练成的。
就像一株小树苗,慢慢地,一寸一寸地长大,枝叶茂密,开花结果一样,一旦伤了他的根,不枯死也会萎谢而不再生长了。
玉珠的废除武功手法,是根据“灵枢经”而来的。
由于各家手法不同,李梦帆想阻止也办不到。
“玉珠,你——”
玉珠道:“我只是废他的武功,并没杀他,你刚说过,最轻的是废掉他的武功。”
漆力面孔煞白。一头虚汗地昏死过去。
玉珠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他痛定思痛,差点在这些人的阴谋下出丑,他恨这种鬼蜮伎两,所以废除漆九的武功,他以为这是最宽大的惩罚了。
漆九醒来时,玉珠道:“来人哪!”
“喳!”忽克进入。
玉珠道:“给他服一颗‘扶经定脉九’。”
“是……”忽克去取了一颗药丸来,纳入漆九口中。
前后一会儿工夫,今生命运已完全改变,漆九此刻并没真正的觉悟,甚至他恨透了这些人,珠王爷、李梦帆、隆贝勒、太妃以及蒙面人等。
他认为是这些人使他失去了一身的功夫——
李梦帆道:“漆九,失去武功,也许是焉知非福,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做点小生意,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可以得个善终,不也很好吗?像你这种卖弄小聪明,唯恐天下不乱的作风,结局也许比这个还惨。”
漆九虽心有不甘,没敢显于颜色,道:“多谢二位不杀之恩!”
李梦帆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依奴才想,司徒哲可能还活着。”
“怎么说?”
“因为奴才认为,他可能在那蒙面中年男女手中。”
“你是说,司徒哲被他们二人劫走的?”
“很可能,因为他们的身手太高,对一切又非常熟悉。”
“还有其他理由吗?”
“我直觉的认为,那二个人绝不甘被太妃及隆贝勒利用,可能是虚与委蛇,或者是彼此互相利用。”
此时门外传来了话声。
“禀爷!”忽克道:“福贝子和容格格来访。”
玉珠眉头一皱,道:“这是什么时候了?他们俩可真是一对夜猫子。”
忽克道:“回爷,福贝子说,皇上赐宴完毕,他们遇上了一件怪事儿,如王爷还没睡,他们想和王爷聊聊。”
“好!请他们到客厅去。把漆九押下去!”
“喳!”
李梦帆道:“我该走了,不打扰你们——”
忽克忙道:“李爷,福贝子知道您在这儿。”
李梦帆和玉珠相顾愕然。
玉珠道:“梦帆,小福和小容也不是外人,他们既然知道你在这儿,就见见吧,你要是回避,还以为你瞧不起他们,不理他们呢!”
李梦帆道:“这两位在四更天访客,倒是少见哪!”
玉珠道:“他们必有要事相告。”
当四个人在客厅中相见时,福贝子和容格格对李梦帆显得很生分,可是在美格格的眸光中,却是迷惘、关切、哀怨,那复杂的眼色,由李梦帆的脸上扫向那茫茫的夜色中。但李梦帆仍然保持风度,点头为礼。
玉珠笑问道:“小福、小容,你们这是发什么疯,这晚了还——”
福康安截口道:“有件凶杀事件,就发生在和珅府附近,一人身死,一人重伤!”
玉珠一惊道:“是武林中人?还是衙门的人?”
“武林人物,巧的是我们俩在朋友处斗牌出来,没乘车,乘兴踏着月色回去,在路上遇上了这件事儿,伤的是骆奇,死的是胡四海——”
李梦帆大惊,道:“是谁下的手?”
福贝子淡然道:“是个蒙面女人,她说李梦帆在神力王府中,可不能保护他们,叫他们认命,要不是我们两人出现,姓骆的也活不成。”
李梦帆道:“玉珠,我要走了,那蒙面女人必是到和珅府中行刺的女人之一。不知为什么骆奇和胡四海会遇上她?”
话落,眼睛盯着容格格脸上,等她回话。
容格格道:“这不是很明显吗?一定是有人派骆、胡二人到和珅府中去保镖,那蒙面女人又要去行刺,才遇上的。”
福贝子道:“这些人也真是朝秦暮楚的没骨气,这种表错情的丑表功,和珅并不领情呀!”
李梦帆哪有听不出弦外之音的道理,但他并不辩白,却转头对玉珠说道:“玉珠,我要回去看看!”
玉珠道:“我派两个人去协助你?”
“不用——”
玉珠送到二门以外,回到客厅,福贝子道:“玉珠,这种江湖朋友还是少交为妙。”
玉珠不乐地道:“李梦帆碍着你们啦?”
“没呀!”
“既然没,为什么刚才冷言冷语的?”
“玉珠,这种没骨气,朝夕数变,甚至不惜腆颜事敌的人,也不怕坠了你神力王府的虎威?”
玉珠面色骤变,道:“小福,你怎么说这种话——”
容格格道:“珠王爷,你可能还不知李梦帆现在做了些什么?”
“哼!对于李梦帆,我比二位清楚。”
“你可知他在为和珅做保镖?为和珅保宅院?”
玉珠怒道:“小容,你说话可要有凭证,不要错怪了人家——”
“你不信可以问和婉,我们二人见过两次。”
“见过什么?见过二次?”
“见过李梦帆蒙面进入和府,为和府抵挡刺客。”
“如果没有这回事呢?”
容格格道:“你可以治我的罪。如果确有这回事呢?”
“永远也不会有这种事儿。”
福贝子道:“玉珠,把李梦帆叫来问问,可不就明白了吗?”
玉珠道:“小福,官场中的习气,甭想用到武林人物的身上,这‘叫来’二字,可派不上用场的。”
“玉珠你——”
“小福,告诉你,你自以为身为贝子,不可一世,但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眼中,却渺小得很,你我都是靠上一代余荫过日子,人家是凭胆识和真才实学闯出来的,人家海阔天空,我们,只是这笼子中的一只金丝雀而已!”
容格格气得嘟起了小嘴,道:“你太长他人的威风了,小福军功赫赫,朝廷中哪个不竖起大拇指的?武林中、江湖上那一套又怎么能比?”
玉珠道:“小容,贵胄在前方用兵,多非第一线,小福的军功是怎么混来的,可以瞒别人可瞒不了我——”
福康安很不自在,但玉珠说的也是事实,此刻也只好打圆场道:“玉珠,别和小容抬杠,不过李梦帆到中堂府去挡刺客是千真万确的。”
“眼见未必真,耳闻更是虚,这事我会弄清楚的。”看来容格格对李梦帆有了极大误会,她改变了很多想法,在见到李梦帆时,她用不着说什么,在她眼神中所流露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一大早,还没有用早餐,隆贝勒就被叫醒了。
“阮忠,一大清早地,有什么事儿?”
“禀贝勒爷,夏侯庆求见!”
“好,叫他进来!”
夏侯庆进入卧室,隆贝勒还坐在炕上。
“贝勒爷吉祥!”
“夏侯兄快别多礼,阮忠,看座!”
“贝勒爷,您别客气,一大早来扰了您的清梦!”
“没有,没有,正好我也起来了!”
“禀贝勒爷,几拨行刺的都没得手。”
“是武功不行?”
“不是。”
“是没找到和珅的秘室巢|岤?”
“也不是。贝勒爷,有那么个人硬是插手架梁,所以没能得手。”
“谁?”
“李梦帆!难道贝勒爷派出行刺的人没说?”
隆贝勒没出声,那些人的确没说。
他们没说的动机,不外乎是怕丢人,隆贝勒似还不信他们另有企图和动机。
“贝勒爷,和珅有了警觉。”
“哪一方面?”
“关于刺客直接找到了他的新建秘室……”
“噢?是怎么泄密的?”
“已经知道了。”
“谁说的?”
“桑谷。”
“是桑谷报告和珅的?”
“不,是和珅一个一个叫去聊天套出来的。”
“桑谷呢?”
“躲在长辛店,他要在半个月后来京。”
“夏侯兄,这事不能就此算了——”
“贝勒爷,我对和珅说已把他给做了,现在干脆给他一刀,也就完事了。”
“你是说,和珅已开始怀疑我了?”
“应该是的,和珅老j巨猾,哪会想不出这其中的道理来?但李梦帆插手去挡,最初和珅下令放箭,似乎连刺客及帮手一律格杀毋论,最后一次没下令放箭。”
“这么说,李梦帆已猜出了我的动机了?”
“那也没准,也许他要亲自手刃和珅,所以不许任何人插手。”
隆贝勒越想越烦,俗语说:是非多因强出头。这话一点也不错,当初为了一个女人而妄动无名,越陷越深,以致被和珅拖下水去。
现在要想抽腿,是很难办到了。
要是那两个蒙面人也宰不了和珅的话,那两人反而对他是很大的威胁,徒留口实,后患无穷。
而要除去那两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一个人的聪明,必须在不觉中才有用,要是自作聪明,这聪明必定有限,自负实在是个自陷的陷阱。
骆奇重伤,由玉姑、小蝙蝠、盖云及海伏波等人轮流守护。
李梦帆和哈玉则经常不在家。
胡四海已死,而且死得奇惨,这使骆奇十分痛心,所以伤势复原得很慢。现在,晚餐端在炕上,骆奇——口也吃不下。
盖云道:“骆总管,一定要吃东西,身体要紧哪!’’骆奇面色蜡黄,是个蒙面人砸了他一掌。
要不是福贝子及容格格出现,这一掌没拍实,他会跟胡四海一道走。其实他真希望和老胡一道走的。
因为他内心的痛苦比肉体更痛苦万分,可是又不便说。
“老骆!”海伏波道:“是什么人能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向你们下手?就是蒙面也该看出一点门道呀?’’“唉……”骆奇叹口气而不出声。
“老骆,你别消极,那蒙面人的身手虽高,李大侠可不怕他,迟早可以为你报一掌之仇。”
“是啊!”盖云也道:“李大侠已和两个蒙面人动过手,那个中年男子虽然剑术高绝,却仍不是李大侠的敌手。”
玉姑柔声道:“骆大侠,我看你一定有心事,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其实这些人个个都可以推心置腹,你有什么事不能明说呢?”
“……”骆奇闭着眼不出声,却可看出他内心激动而痛苦,所以其余的人都相信玉姑的说法,那就是骆奇有心事不便说出来。
既然他不愿说,而他的伤又如此之重,众人也就不再逼他,先由海伏波为他运功疗伤,盖云接替。
玉姑和小蝙蝠守在外间,算是护法。
小蝙蝠轻声问道:“玉姑,你怎么知道他有心事?”
“人类的情感,也可以说是情绪,发诸内而形诸外,只要观察入微,必能看得出来。”
“玉姑,你的心真细。”
“骆大侠自受伤回来就很少说话,我看得出来,他内心痛苦万分,有时似乎想说出来,结果又改变主意。”
“他会有什么心事呢?”
“我怎么知道?”
“会不会是他和胡四海闹翻了,动起手来失手打死老胡,而谎称是一个蒙面人下的手,受良心谴责,内心——”
玉姑忙以指按唇,低声道:“小声点,这种话可别乱说,这是不可能的。”
“怎么说?”
“他们是数十年交情的老朋友,自他们来了之后,我暗暗观察,他们互相关怀照料,你的猜测对他是一种侮辱。”
小蝙蝠不好意思的道:“对不起,玉姑,我觉得在这方面你比我成熟多了!”
玉姑有点凄然的道:“这都是先父生前常教导我的,以及在困苦的环境中增长了经验和见识。凡是在李大侠身边的人,我都十分注意。”
“我看得出来,你对李大侠有着情意——”
“不要胡说——”五姑脸上微微发热:“李大侠人中龙凤,我是个不见世面的女人,怎么配?怎么敢想?”
“玉姑,其实你很美,心地又善良,李大侠娶你一点也不委屈他。”
五姑幽幽的道:“我的心愿能做李大侠的奴婢,就很满足了”
小蝙蝠深深地叹口气道:“玉姑,我要是李大侠就一定娶你,为什么李大侠的看法就不一样呢?”
“小蝙蝠,别乱批评,论家世,我比不上容格格、白绫,论人品,当然远不如傅姑娘,在这些个女人当中,的的确确是以傅姑娘最美最慧,他们又认识在前,别人就插不上了。”
小蝙蝠道: “我看傅姑娘脚踏两条船,多少有点不大专一——”
“你又胡说了!”
“不是吗?李大侠对她一往情深,可是她却在神力王府中住过一段时日。尽管她和玉珠王爷绝对清白,可是——”
玉姑截口道:“那是因为傅姑娘没找到李大侠,而玉珠王爷对她又敬若神明……”
“这是理由吗?如果我小蝙蝠现在对你敬若神明,而我又是个有地位、人品好、武功又高的年轻人,你也勉强接受了这份殷勤,那你对李大侠这份挚情又怎么办?”
“我永远不会。”
“那么傅姑娘对李大侠和玉珠王爷二人的情感,你敢说对李大侠是爱情,对珠王爷就是友情吗?”
玉姑被问住了,但立即又接着道:“小蝙蝠,咱们别老是管别人的事好不好?”
“好好。你说谈什么吧?”
“岳慧这小姑娘既美又泼辣,你又是怎么得到她的芳心?”
“这个嘛……因为在她家破人亡的时候,我安慰她,呵护她”
“对,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建立的情感才有基础,像李大侠帮助我们父女雕玉狮子,避过了一难,又在我被迫杀时救我一命,你说我终身做他的奴婢不该吗?”
“李大侠如果要你,就是会娶你,不要,也不会要你做奴婢的。”
“小蝙蝠,你——”玉姑羞红了脸,心中也有着甜丝丝的安慰。
李梦帆此刻在玉珠的书房中,玉珠说过,要请他品尝最好的花雕,太雕及女儿红名酒,这都是珍藏了二十年以上的珍品。
酒菜都很名贵,有醉蟹、龙虾、红烧黄河鲤、红焖獐脯……等等。
玉珠道:“霜姐找着了没?”
李梦帆摇摇头。
玉珠又道:“你好像没放在心上?”
“有人把她放在心上就好了。”
“梦帆,你这什么意思?”
“玉珠,别急,其实咱们二人已经平手了,现在她选了你,我不会脸红脖子粗,只会终生郁郁,而她如选上了我,你也会抱憾终生,我们已不能说她究竟应该归谁所有对不?尽管是我先认识了她。”
“她住在我这儿的那些日子中,清清白白,天地共鉴,那只不过是我为你代为保管一件至宝而已,你一出现,我就交还给你了。”
李梦帆道:“你不喜欢她?”
“我没说过这话!”
“假如我退一步,你——”
“你——”玉珠脸上言一层薄怒,道:“你太大方了吧?”
“大方不好,斤斤计较也不好,那我又该怎办?”
玉珠能说什么?他确乎有矛盾。
他们惺惺相惜,礼义相交,虽说玉珠身负大内安全之责,他已多次破格袒护李梦帆,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像他们这种人,都把一个“义”字看得极重。
他们默默地喝酒,都喝了不少的花雕之后,李梦帆才道:“上次你说漆九连我雕的玉雕也带到府上来了?”
“对对!上次我要交给你,临时又忘了。”
“你要是喜欢就留下。”
“你送我这个我自然喜欢,它是否代表——”
李梦帆截口道:“你明知道,玉雕我可以送给你,甚至再雕一尊也可,它不代表人,我还没资格送人。”
“你的气量,送我玉雕,和送我人已相差无几了。”
“我为她雕像,是在十分黑暗的屋子里,而且在她不断地舞动之下雕成的,多少也会看出她的胴体轮廓和曲线,那并不能表示我们之间……其实我们之间也没什么认可。
“当然不是,不过,在别人面前,她会裸裎舞动吗?”
李梦帆道:“你是个玉匠吗?”
“当然不是——”玉珠道:“我把这玉雕还给你。”
但是他没有找到,那雕像是放在精雕的檀香木盒子中,盒中还放了厚厚的丝棉。玉珠有点沉不住气了,以为自己忘了地方。
他找遍于书房及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来人哪!”
“喳!”四猛护卫肃立书房门内。
“我不在家时,有人来过书房?”
忽克道:“回爷,没人敢来。”
“可有人到大厅去翻过我的东西?”
“回爷,没人敢,没人敢那样做!”
玉珠怒道:“没人来过,难道东西会飞了?”
哈奇道:“爷丢了什么东西?”
“一尊名贵的玉雕像。”
“爷是放在什么地方?”
“本是放在书房中桌上,用精雕木盒装着的,现在连木盒也不见了。”
“这……这……”哈奇望着另三个人。
这会儿,巴尔扎道:“禀爷,今儿个晚饭时刻,皇上不是来过吗?”
玉珠道:“皇上来时,我正好外出,是什么人接驾的?”
巴尔扎道:“回爷的话,长吏、典仪都在,是他们接驾,奴才们回来时才听说的,皇上在您书房中坐了约盏茶工夫就回去了。”
清朝制度,亲王以下皇族府邸内人员编制,按爵位大小而不同的。亲王的规定编制是:长吏一名、头等护卫八名、二等六名,四、五、六品典仪各二名。此外尚有为世子服务的人员若干 名等。
玉珠愕然道:“皇上不会把这玉雕拿去吧?”
李梦帆没吭声,他想,反正是皇上拿去也好,五珠留下了也好,那玉雕是拿不回来了。
在那玉雕上,注有他的心血和生命力,加上砚霜的期许与信任。
最重要的是,雕那至高无上的精品,天时、地利及人和都有极大的关系,再找那么合适的地点、适当的时机以及当时的心情,也许永不可得了。
玉珠歉疚的道:“梦帆,这玉雕丢不了的,我一定会把它找回米!”
李梦帆淡淡地道;“找不回来也就算了,只是希望它别落入像漆九、隆贝勒或蒙面人之类的手中就好了。”
这次分手,在两人的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处理一个“情”字,要比处理毒蛇猛兽还要小心谨慎。因为毒蛇猛兽张牙舞爪,一看即下戒心。“情”是看不见、嗅不到也摸不到的东西。
当你感觉到它已降临于你的身上,那正是你被“情”字所伤害的时候了。
夏侯庆敲敲门,桑谷在内问了一声就开门了,道:“半月不到,夏侯大侠来此,真出乎我的意料。”
夏侯庆领先进屋,炕桌上有四色小菜,还有一壶酒及两副杯筷,夏侯庆嗅了几下,心里已有数了。
夏侯庆笑道:“怎么?有伴儿?”
桑谷讪讪的道:“不瞒夏侯大侠说,客居寂寞,而这儿距杨柳青又不远——”
“噢?是杨柳青的姑娘,那一定很标致嘛?”
“哪里,哪里!这是小地方,哪来的标致妞儿,还不是将就着……”桑谷拍拍手道:“小翠出来吧!夏侯大侠不是外人。”
内间走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来,长得并不怎样,倒也是一身的细皮白肉。
夏侯庆笑道:“桑谷,你倒啃起嫩草来了!”
桑谷大笑道:“同样花钱嘛!为什么不找个年轻的呢?夏侯兄,就让小翠回去给您找个更好更嫩的来,今儿个晚上你也别走了。”
夏侯庆道:“我可没这个瘾头,桑谷,有人来过吗?”
“没有。”
“咱们喝几杯吧!也算是交往一场。”
桑谷也没注意他话中的含意,便道:“小翠,为夏侯大侠斟酒。”
夏侯庆连干三杯,道:“桑谷,曹孟德有诗曰:人生几何,对酒当歌,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人生苦多乐少,实在乏味。”
“的确,终日奔波,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夏侯庆道:“因此,我要送你到极乐世界去——”
桑谷陡然色变,大惊道:“夏侯兄,你——”
“拿人俸禄,自要听人差遣,桑谷,我不是绝情之人,可是事非得已。”
第十五章
桑谷似乎想开了,道:“夏侯兄是奉命来灭口的?”
夏侯庆点点头。
桑谷道:“是奉谁的命令?”
“当然是隆贝勒。”
“他为什么——”
夏侯庆笑笑道:“人的命运是十分奇妙的,如果隆贝勒那次去中堂府没有遇上你,或者遇上你之后,你精明点立刻禀报和珅,或者你绝口不谈和珅的秘室,那你老兄的命运,可就大不相同了……”
桑谷恍然大悟,这真是一言肇祸,道:“和珅知道了这事。隆贝勒也知道了和珅有了警觉的事了?”
“嗯……”夏侯庆仰起脖子灌下一杯酒时,桑谷一脚踢中小炕桌的底部,桌上的盘碗向夏侯庆的头脸上砸去。
夏侯庆在此情况下哪有不防之理?
仰脖饮酒,注意力丝毫没敢分散,碗盘刚砸出,即被他的‘霹雳袖”震回。
震回的盘碗已不完整,遭殃的却是小翠,满脸开花,磁碗碎片裂腔而入。
桑谷已下了炕,撩起了门帘。
只要他能逃到院中,即有把握脱身,因为厢房中极暗,钻入厢房穿出后窗,外面便是一大片果林……
可是夏侯庆比他高多了,就在桑谷撩门帘那只手臂还没放下时,腋下“攒心|岤”已被他一剑戳中。
夏侯庆回头看看死得极惨的小翠,自语道:“你去了也好,这种皮肉生涯终归是活受罪,下世为人可不要再托生个卖——”
擦干净身上的油渍,出了门。突然他一怔。
院中,迎门站着一个人。
夏侯庆自然见过这人,道:“这位是大国手江大侠吧?”
“国手”不敢当,一个江湖郎中而已。”
“江大侠不是在大内供职吗?”
“不错,但奉太上皇之命,闲暇时不妨到中堂府中走走,你是知道的,太上皇与和珅……”他笑了笑,神态暖昧,一切尽在不言中。
“是……是的,江大侠如今是大红人,一切还请您多多关照
”
“夏侯大侠太客气了!怎么,也不让我进去喝一杯?”
“江大侠,真抱歉!都已经用光了,江大侠不弃,我这就请您到街上去喝一杯。”
“不必了,就在这儿凑合凑合吧!”
说着,就往里走,这儿有两条人命,虽然他是奉命行事,要是到了公堂上,夏侯庆可不敢有一句说一句原盘往上端了。
夏侯庆忙道:“江大侠,您是——”
江帆不理他,直往内走。
夏侯庆急了:“江大侠,咱们可都是听差跑腿的,大爷们嘴皮子动一动,叫咱们动,咱们就不敢停,您说是不是?”
“那也得看犯不犯法而定。”
“江大侠,俗语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只要干得隐秘些,官面上永远是执法的而不会犯法。”
“如果干得不隐秘呢?”
“江大侠总不是外人吧?”
“我供职大内,干的是御医及锦衣卫这类营生,你说我是外人还是自己人?”
“应该是自己人——”
“就算自己人吧!两条人命,直挺挺地躺在这儿,你的血手还没洗干净,你是想打官司还是私了?”
“当然是私了。”
“江某为人不吃不喝,不嫖不赌,就是有个小毛病,对敛聚颇为热衷,秤黄金、白银及数银票,认为是人生一大乐事……”
夏侯庆心中暗骂:“老杂碎!你除了不吃蛆以外,是什么都吃,老子也是衙门里的人,尤其是和中堂的部下,你居然欺到我头上来了……”
“江大侠,我任职中堂府,而您刚刚说过,太上皇对和中堂圣眷仍隆,我办的事,也就等于是和中堂的事——”
“姓夏侯的,你少在这儿吹大气,是和中堂要你来杀桑谷的吗?他也叫你有一个杀一个,连一个半掩门的可怜虫也干掉吗?”
夏侯庆正色道:“是啊!如果您不信,可以马上到中堂府去印证一下。”
江帆冷冷地道:“夏侯庆,你说起谎来虽然脸不红气不喘,却只怪你遇上了我,和珅今儿个叫你来杀桑谷的吗?在和珅心目中桑谷不是死了将近十天了吗?”
夏侯庆暗暗震惊,脸色微变。
江帆又接着道:“今儿个晚上叫你来宰人的是和珅吗?你吃和珅的饭,拿和珅的钱,是为和珅办事吗?”
夏侯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在他的一生中,还是第一次被别人揪住了小辫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拼吧?他知道这人号称“武医双绝”,身手了得,甚至还会施毒,要是不敌,后果就不堪想象。
“江大侠,说正格的,寄人篱下,凡事听命于人,说来十分可怜,只要江大侠吩咐一句,我一定遵命照办!”
“一百两,马上拿来,能办到吗?”
“谁也不会身上经常带着百两银子——”
“什么?银子?你以为江某是小庙的鬼,没见过大香火?”
“是……是金子……好好……我把腰牌留下,这就回去张罗……不过我现在身上还有五两金子……”
江帆道:“先交五两,其余的明天缴齐,腰牌先押在我这儿——”接腰牌时,一招三式,锐不可当,夏侯庆当胸中了一掌,鲜血狂喷而死。
太上皇很少到乾清宫的南书房去。
今儿个他破例前来,这是翰林侍读之处,也就是皇上阅读的地方。
乾隆一生最大的嗜好是搜集古董珍玩,凡是看到奇珍稀品,必定弄到手。
这也正是乾隆及西太后之陵寝被盗的主要原因,因陪葬宝物珍玩太多了。
乾隆发现书桌上用黄绫包了一个长方盒子,顺手打开一看,竟是檀香木盒子,上面精雕细镂了花纹。
仅是这盒子,乾隆就爱不释手了。
打开一看,老眼花了。
不是老眼现在才花了,而是老眼在一尊约八寸多高的美玉雕像上溅起了火花。
世上哪有这么完美的女子?
哪有如此动人的胴体?
尽管这胴体片缕不存,却是庄严端淑,使人不生猥亵之念。
乾隆竟不敢用手去抚摸这胴体一下。
他是搜集家,也是鉴赏家,凡是古董之真伪,雕塑之良窳、优劣,是逃不过他的品评的。
用放大镜看了半天,这刀法竟是如此细腻圆润,真正是鬼斧神工。乾隆激赏之余,不禁连连喟叹。
很难说他是完全激赏这大匠玉雕的技术或意境?还是被这完美无缺的人体所震慑?毫不考虑地包起来准备带走。
此刻,在养心殿中,嘉庆召见玉珠。
他们以前手足之情最笃,所以玉珠参见这位皇帝,还和以前的嘉庆王差不多,在私下里,玉珠要行大礼,嘉庆也会阻止。
“我叫你来是为了一尊玉雕——”
“我也正要晋谒皇上,问问您有没有看到——”
“有有,那天我微服到你那儿去走走,我身虽登九五,心却在宫外,回想以前咱们在一起打猎、玩乐……真觉得当这皇帝没意思,倒不如你逍遥自在。”
玉珠道:“皇上您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这万乘之尊,天下共仰。至于怀念以前的情景,也是人之常情……”转了话题道:“您说那玉雕的事……”
“是的,我到你那儿,正好你不在家,我发现了那精巧的檀香木盒及玉雕,爱不释手,就带了回来。”
“您喜爱,本应献上供您清赏,可是那东西是别人的……”
“是谁的?”
“李梦帆。”
嘉庆一怔道:“这可是他雕的?”
“正是。”
“那玉雕出神入化,栩栩如生,我非方家,也能看出,绝非随兴雕刻而成,必有一活模子作为样本。”
玉珠本不便说出来,但又不愿欺君,便道:“回皇上,那是傅姑娘在舞动时,李梦帆照样雕成的。”
“真正是匠心独运,功参造比。这人天才横溢,的确不几。”
玉珠道:“李梦帆家学渊源,自老玉匠边塞死后,宇内只属李梦帆一人了。”
嘉庆道:“李梦帆雕其女友之裸像,应自己好好珍藏,怎么会在你的书房中呢?”
“这……”玉珠只好照实说了一切。
嘉庆面色一沉道:“这恶作剧是谁的主意?是谁会这样做?”
现在还没弄清,但可能是两个蒙面人或隆贝勒所做。”
“目的何在?”
“依我猜测,是想引起我和李梦帆间的误会,继而火并。”
嘉庆道:“你们火并与这蒙面人有什么关系?”
“这……”是啊?这是很明显的事,任何人的非常举措,绝对有其动机,这人企图挑起他们两人间的争风吃醋而火并,而坐收渔利,岂不是与隆贝勒或和珅有关吗?
在目前,视玉珠为眼中钉者,除了和珅与隆贝勒,还会有谁?
玉珠道:“隆贝勒与和珅都有很大嫌疑。”
嘉庆没吭声,并非不信,而是以为玉珠和李梦帆如此相交,而李又在京师逗留不去,惹是生非,使皇朝中的皇亲与重臣和江湖人挂上了关系,终非好事。
玉珠道:“皇上不信是他们背后指使的?”
嘉庆道:“玉珠,我以前曾答应过你与李梦帆,和珅贪渎无厌,贿赂公行,天下人皆曰可杀,到了适当时机,我自会办他。但在此之前,希望李梦帆能暂时离开北京。”
玉珠以为,这话传入李梦帆耳中,一定会起反感,北京是国人的北京,非朝廷的私产,为什么要他离开?
嘉庆道: “那两个蒙面人也可能是李梦帆在武林中的仇人,想挑起他与你之间的情仇,而让你把他逐出北京。”
“这也并非不可能,但我已有很多证据,证明和珅及隆贝勒曾想害死李梦帆。”
“和珅想害李梦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