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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泠月第31部分阅读

    “我不与你们动手!我只找秋意亭!”江白冷冷的看一眼众侍卫,这些人全不在他眼里。

    “哼!拿下他!”

    众侍卫一涌而上,在他们心中,秋意亭如神一般不可侵犯,可这人语气中明显的带着对将军的不敬,因此众人皆想给这人一点教训。

    江白手一伸,长鞭出袖,卷向众人,“也罢,等我教训教训你们再找秋意亭也不迟!”

    “教训?凭你?”只听一声冷冷的声音响起,一道剑光闪亮如电直往江白刺去。

    江白忙闪身而避,却见剑光一个回旋,似早已算到他的反应一般,又向他袭来,江白力运于鞭,长鞭向剑光击去,只听得“嚓”的一声,长鞭断为两截,剑光散去,秋意亭气定神闲的立于眼前。

    “哈哈……江白,你的鞭子又断了。”方灵灵大声笑道,笑得有点突勿。

    江白呆呆的看着地上的断鞭,然后看看大笑的方灵灵,再看看矗立的秋意亭,喃喃说道:“又是一招内就败了,唉……我怎么这么差劲!”

    “灵灵。”秋意亭看着还在大笑的方灵灵。

    “呃?秋……秋大哥。”方灵灵的笑声戈然而止,本还以为他又象昨日一般,对她视而不见。

    “不想做寡妇就管好你老公。”秋意亭冷冷的道。

    “秋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成亲了。”方灵灵却脸一红道。

    “我当然知道。”秋意亭看着这娇俏的小丫头,语气不由转和,“你带他回去吧,以后再向你道喜。”

    “这个……不用了……”方灵灵在秋意亭的注视下,只觉得心砰砰直跳,好象要从口腔里跳出来一样,语气有点不通顺了。

    “喂,秋意亭,我承认你是个英雄,但英雄就应该光明磊落,怎么可以抢自己弟弟的老婆!”江白却还是冲到秋意亭面前叫道。

    秋意亭转头看他一眼,那一眼似天降寒霜一般的冷峭而肃杀,江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江白?杭州城的怒火公子?”秋意亭淡淡的问道。

    “我是江白。”江白老老实实的回答。

    “江公子,徒会逞匹夫之勇,江家迟早毁在你之手!”秋意亭转身回馆,“想活得长久一点就收收你的怒火!”

    “你……你……”江白不明白,明明自己是来寻师问罪的,为什么到头来反而被人教训了一顿。

    “倾雪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回家去!”

    已看不到秋意亭的人影,但那冷厉如冰的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出来。

    “回去吧。”身后传来方灵灵的声音,轻且淡。

    江白垂头丧气的转身,不明白为何自己满腔的怒火,只是被秋意亭眼睛一瞪,便倾刻化无,那要英雄救美的斗志,被秋意亭一剑便斩个精光!

    跟着方灵灵走了一段,猛然长叹一口气,“唉……有些人确实是你我穷其一辈子努力也难望颈背的!”

    “嗯?”方灵灵似在出神的想着什么,没有听清。

    “你跟来也就为着想见他一面吧?”江白微微苦笑道。

    “是啊。”方灵灵毫不隐瞒道,呢喃道:“见一面,也看明白了,是该断此念了!”

    “嗯?”轮到江白听不明白了。

    “江白。”方灵灵左手抓住江白的左手,然后右手划一个圈,“我们这里被月老系了一根红线,我们无法解开,无法系到另一个人的!”

    江白忽然间明白了,握住方灵灵的手,看着这个似乎一夜间成熟了的妻子,轻轻叹息道:“是啊,我们是被红线绑成的夫妻。”

    我们都喜欢上一个自己永远也不可触摸到的人!

    “皇姐,皇姐。”

    门被打开了,昭华兴冲冲的走进来,身后跟着的四人自动留守在门外。

    “昭华。”风倾雪放下手中的书。

    “皇姐在看什么?”昭华扫一眼她手中的书,“皇姐喜欢李青莲?”

    “嗯,仗剑去国,辞亲远游,那是何等的潇洒。”风倾雪将书放好。

    “皇姐,这个送给你的。”昭华却不理李青莲了,而递给她一个小小的、长形的黑木盒子。

    “送给我?礼物吗?”风倾雪接过黑木盒,打开一看,盒中静静的躺着一支白玉钗。

    “玉雪莲!”风倾雪看着盒中那一支玉钗不由惊奇。

    “皇姐也知道这叫‘玉雪莲’呀?”

    “嗯,在天山时我曾采过一朵。”风倾雪道,想起那一朵长在绝壁、迎风傲雪的绝世之花,不由又想起了龙凤山庄,想起沈龙飞、沉凤舞……

    “皇姐你还到过天山?还采过‘玉雪莲’?”昭华惊奇的睁大眼睛。

    “嗯。”风倾雪淡淡的应一声,从盒中拈起那支玉钗,细细把玩。

    “皇姐,我给你簪上。”昭华从她手中取过玉钗,插入云鬓,然后看一看,叹道:“皇姐,后宫里那么多美人,加起来也不及你一半!”

    “是吗?”风倾雪依然反应淡淡。

    “皇姐,你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你怎么一点也不开心?”昭华本以为她会满面欢笑,谁知却是面色漠然,不由有些泄气。

    风倾雪看看他那皱眉的模样,不由勾起唇笑笑道:“昭华,我很喜欢你送的礼物,真的!要知道,你可是第一个送我礼物的人。”

    “真的呀?哈哈,太好了!我是第一个送礼物给皇姐的人!哈……”昭华正笑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声戈然而止。

    “皇姐……”

    “昭华,你出宫时对皇上说过什么?”

    门外忽然传来声音打断了昭华的话,然后只见秋意亭推门而进。

    “意亭哥,你怎么来了?”昭华有些头痛的看着这个人。

    “体察民情?昭华,你体察到这儿来了吗?案头的那些公文好象还没有翻动过。”秋意亭眼睛一扫昭华,便见他心虚的低下头。

    “昭华。”秋意亭再次唤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迫人的气势。

    “秋意亭,别以为父皇叫我听你的,我就真的什么都要听你的!”昭华终于忍不住了,想想自己可是堂堂太子殿下呢,手一伸指着秋意亭,“我今天就是不看公文,我就是要陪皇姐,你能怎么样?”

    秋意亭也不说话,只是以一双眼睛盯着他,片刻后,只见昭华先是目光游移不敢对视,然后举着的手一寸一寸垂下,最后哀求的看向风倾雪,“皇姐……”

    风倾雪叹一口气,站起身来,移步走到昭华面前,这孩子比她还矮半个头,他还是个孩子啊,只可惜他不是普通的孩子。

    “昭华,你的身份是什么?”风倾雪温和的问道,眼睛直视他的眼睛。

    “皇姐……”昭华牵起她的衣袖。

    “昭华,你是谁?”风倾雪依然温和的问着。

    “太子。”昭华老老实实的答道。

    “你是皇朝的太子,未来的皇上!”

    风倾雪双手抚上昭华的肩膀,那双手很柔软,那双手无甚力气,可无形中,昭华却觉得有一种气量透过她的双手传入他的体内,让他全身一震!

    “你的这双手,”风倾雪拉起昭华的手,摊在他的面前,“它掌控着整个皇朝,是强是弱、是荣是败都由你一手掌握!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皇姐。”一瞬间,眼前少年脸上的那种稚气一扫而光,代而起之的是属于王者的威严与坚定。

    “扛起了便要负责到底,否则便不要接!”风倾雪放开他的手,坐回软塌上,“你去吧,忙完了我和说天山‘玉雪莲’的事。”

    “是!皇姐。”昭华一躬身,然后离去。

    秋意亭却只看着风倾雪,目中带着一种特别的光芒。

    “皇朝的盛世会在他手中延续吗?”风倾雪却看着昭华离去的背影道。

    “自然。”

    “而皇朝不败的神话却是由你创造,那由谁来继承呢?”风倾雪依然未回头。

    “这个神话由我而缔造,将由你我的后代来延续!”秋意亭走到风倾雪面前。

    风倾雪终于收回目光看向他,“意亭,天下何其大,天下女子又何其多,你何必执着于我?”

    “倾泠,万花倾国,我只取这一朵玉雪莲!”秋意亭目光如海,要将她淹没。

    心头的那颗石子越来越重了。

    “因为这个吗?”风倾雪抬手指着自己的脸。

    秋意亭却将龙渊剑递到她面前,“倾泠,你现在即在上面划上百剑,看我是否还执着。”

    风倾雪将龙渊剑接过,拨过宝剑,剑身雪亮泛着冷冷寒光。

    “意亭,你不怕我拿剑刺你或自尽吗?”

    “你不会!你若是那样的人,便不我所认识的风倾雪!”秋意亭断然答道。

    “风倾雪?”风倾雪淡淡一笑,意亭,你何时才明白?

    指尖轻弹剑身,剑身发出沉沉龙吟。

    “刚才江白来了,他或许想英雄救美。”秋意亭将龙渊剑收回剑鞘,也在软塌上坐下,目光却落在云鬓中的那支‘玉雪莲’,礼物?第一次的礼物?无端的心头一恼。

    “江白?”风倾雪想起那个眼晴里总是烧着灼灼怒火的人,再假以时日,必是商界霸主,“他冲动得象个孩子,但也坦率可爱得象个孩子,你应该不屑为难他才是。”

    “知我者倾泠也。”秋意亭一笑,伸手从她鬓间取下那支玉钗,“江白才不在我眼里,我只是奇怪意遥为何不来?他应该不是那般懦弱的人才是!昨日他任我带你走,许是怕我盛怒下伤及无辜,他既钟情于你,那决不会罢休!”

    “我让他不要来的。”风倾雪轻轻的道,目光又移向了窗外。

    “你?你何时叫他不要来?”秋意亭不由惊疑。

    风倾雪回首看他一眼,然后又移开,“有些人,你不用说他便能明白你的心意,可有些人,你即算跟他说了,他也不一定能懂。”

    秋意亭猛然站起身来,手一紧,玉钗差点折断,目光定定的看着她,锋利如刀,似要射进她心里。

    “意亭,你以为我为何会跟你走?只因为我不想你与意遥之间有任何冲突!自古总道‘红颜祸水’,我这张脸算是红颜吧,但我决不是祸水!”风倾雪直视他的眼睛,眸光雪亮如剑。

    “意遥也不想与你相争相斗,所以我跟你回来,以为你懂了后自会放手,只可惜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风倾雪说到此不由苦笑。

    秋意亭无语转身走至窗前,矗立良久后,才语气平静的道:“倾泠,你没有高估自己,你只是低估了我对你的感情!”

    风倾雪闻言只觉得心一阵阵抽紧,意亭,你在织一张网啊!

    “倾泠,你不要意遥与我争与我斗,但在我们同时喜欢上你时,那争与斗就已经开始了,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与他,除非有人放弃或有人败下!”秋意亭继续说道。

    他自窗前走回软塌前,将风倾雪自软塌上拉起,看着她的眼睛,眸中有着从未有过的认真与执着,语气却是极其镇静的,“倾泠,我不会放弃你的!我找了这么多年,才找着了你啊!”

    轻轻将佳人拥入怀中,将玉钗再重新端正的插回,叹息一般的轻语着,“我自十四岁上战场起,胜利与荣耀便一直包围在我身边,包裹成光芒万丈的我,让人敬且畏,不敢靠近也靠不近!倾泠,我一直是一个人孤身前进的,不管前途是悬崖峭壁还是水秀桃园,是荒原戈壁还是锦乡琼楼,总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行进,没有人可与我并肩同行,唯一能抓紧的便是手中的龙渊宝剑!若永远如此便也罢,可是偏偏……偏偏在大漠时却让我遇到了你,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那万丈高峰也有人可以与我一同攀上,那万里江山也有人可与我同步踏遍,那所有的胜利、荣耀、欢乐与哀伤都有人可与我同享……而这个人还是一名女子,更是我的妻子!倾泠,有人尝过了幸福的滋味后,你教他如何放手,独自再去啃那无尽的孤苦与寂寞!”

    “倾泠,你教我如何放手啊!我找了十四年才找着了一个你啊!”拥着佳人的双臂不由收紧,只想着就这样直到沧海桑田。

    “意亭,对不起……”风倾雪喃喃轻语,意亭,我找着的却是意遥!

    “倾泠,不要说对不起,只要答应我永不离开!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心中之人只有我!”秋意亭抚着佳人那如缎的黑发,倾泠,你这万缕青丝都是属于我的!

    十、三千慵一笑

    风倾雪在行馆住下了,被‘拂尘手’所制,内力全失,体力比普通人还要不如,哪也去不了,最多能扶着侍女到屋外园子里散散步,昭华一得闲便过来看看她,而每晚,秋意亭处理完公事后便会到她房中小坐片刻,说说话。

    两人都在等待着对方的妥协。

    这样的日子看似悠闲,个中滋味却如人饮水。

    这一日,风倾雪正在园中凉亭坐着,独对着一丛白牡丹。

    园中已开满春花,白的、红的、粉的、紫的、蓝的,黄的,团团簇簇,如云如海。

    “公主,将军送来这个。”远远的传来兰佩的声音。

    风倾雪闻声抬首一看,只见兰佩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满脸的欣喜之情的向她走来。

    “公主,将军怕你寂寞,特地买了这个给你解闷呢。”兰佩把小白兔捧到风倾雪面前,“看,好漂亮好可爱哦,公主喜欢吗?”

    谁知风倾雪却并不接过,只是扫了一眼,便转过头去,淡淡的道:“它高兴吗?”

    “什么?”兰佩一时反应不过来,“公主问将军吗?将军交给我时高兴呢,脸上还带着笑,说公主一直喜爱白色,这小白兔似一团白雪,定合公主心意呢。”

    “噢。”风倾雪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我不需要,放了它罢。”

    “公主不喜欢小白兔吗?”兰佩不解道。这小白兔小小的、白白的、一双眼睛似红宝石,说不出的漂亮可爱,连她见着都十分的欢喜,公主竟不中意?

    “不喜欢。”风倾雪回头再看一眼兰佩手中的小白兔,神色间却并不见厌恶,眼中反有一丝悲怜。

    “那这兔子……”兰佩不知如何处理。

    “放了它罢,何苦困着它。”风倾雪转头不再看。

    “放了它?那岂不会饿死?”兰佩想着这小东西若无人喂养岂不流落野外被人捕食或活活饿死。

    “你若出了这个行馆会饿死吗?”风倾雪忽看向她问道。

    “呃?”兰佩被那双明亮如冰的眼睛一看,心头一慌竟不知要如何回话。

    “你不会饿死,它也不会饿死。人有人的生存法则,动物有动物的生存法则,何须你替它操心。”风倾雪转头不再看她,而是抬首看向天空,“况且生与死谁能逃脱,这天地自有他的规则。”

    “哦,那……公主,我将它放生了?”兰佩虽一知半解,但依然顺着她的心意说道。

    “嗯。”风倾雪淡淡应道,手伸出栏杆,指点轻点花蕊,一只彩蝶翩然飞起。

    兰佩、菊簪侍候风倾雪已有一段时间了,这个倾泠公主极好侍候,没有公主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也不会盛气凌人的姬使或辱骂,总是静静的、淡淡的,随处一坐、随处一站便能呆上半天,也不说话,整个人便似沉入另一个世界,看着总觉得是一幅绝美的画,但无法插足,偏偏又叫人心生向往,好似拼死也想抓住她一片衣角。

    “公主,将军叫送来这个。”

    第二日,风倾雪正在房中百~万\小!说,只听得菊簪的声音传来,然后便见她兴冲冲的提着一只笼子过来,笼中是一只红鹦鹉。

    风倾雪从书中抬首,看了一眼笼中的红鹦鹉,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公主,这东西可逗呢。”菊簪轻轻敲一下鸟笼,那红鹦鹉便满笼子飞起来,发出尖锐的叫声:“倾泠公主好!倾泠公主好!”

    “咯咯……”菊簪、兰佩看着不由咯咯笑起来。

    “难为它了。”风倾雪也浅浅一笑,放下手中的书走过来。

    “为了教它这句话,可费了一翻功夫呢。不过能得公主一笑,将军才不会觉得难为呢。”菊簪见风倾雪竟难得的展颜一笑,不由心喜,想着等下一定要告诉将军,公主笑了。

    风倾雪看着关在笼中,脚上拴着链子的鹦鹉,笑容慢慢收敛,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皱,然后转身走向窗边,推开窗,外面艳阳高照,射在她脸上,让那一张脸白得透明,美得不真实。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才道:“菊簪,跟将军讲,以后莫要送这些东西来了,我一点也不喜欢。”

    “啊?公主不喜欢?”菊簪一听不由傻了,公主刚才不是还笑了吗?怎么竟不喜欢呢?

    “对,我不喜欢。你直接把这话告诉将军吧。”风倾雪头也不回道。

    “喔。”菊簪垂下提着笼子的手。

    忽然觉得很泄气,又有几分为将军不值。费尽心思讨公主欢心,谁知公主却从不领情。唉!凭将军那样的人才,不知有多少女子愿花尽心思来讨他欢心,可他却独独为公主痴迷,而公主却……

    “公主,将军他……”菊簪觉得很应该为将军说几句话,他对公主的一片心意就是她们这些旁人都能感觉到。

    “我知道。”风倾雪却打断她,“你去吧。”

    “是,公主。”菊簪垂头提着鸟笼向将军复命去。

    房中留下兰佩,她看着依然立在窗边的风倾雪,窗外射进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便似从她身上发出的光芒一般,那么耀眼,与将军实是一对璧人,可为何……

    晚间,风倾雪正在灯下写字,秋意亭来了,但她并没停下来,依旧写着,待写完一帖才收笔。

    秋意亭走过一看,她的字竟不似出自女子的手笔,完全无闺阁女子那种秀丽、婉约,而是一贴狂草,龙飞凤舞,笔力苍劲,但又潇洒飘逸,一个个字都仿若要破纸而飞。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溪云、一壶酒、一张琴。”

    秋意亭念着,这是东坡的《行香子》,他看着默然不语,他当然明白意思,只是不能成全。

    “菊簪今天告诉我说,你不喜欢那些小东西。”秋意亭放下手中字帖,看向风倾雪。

    风倾雪走回桌前坐下,刚才写这一帖字便似耗尽所有力气一般,现在全身发软,似随时会倒下。

    “我从来不喜欢那些。”她神色淡淡的说着。

    “那你喜欢什么呢?只要是你喜欢的,我一定为你弄来。”秋意亭跟在她身后走过来,也在桌前坐下。她的笑容一日少似一日,当年大漠中那个灿然浅笑的风倾雪是何等的风华绝世!

    “呵……”风倾雪一声轻笑,隐带一份嘲意,“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帮我弄来吗?”

    话才说完,眼前便多了一样东西。

    首先入眼的是一弯洁白月牙,在灯下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芒,细看才知那是一约半寸长的、雕成新月状的白玉,再串以均匀的、绿豆大小的黑珍珠,长长的似一条项链,摊在秋意亭手中,便似一群黑星星拥着一弯白月亮。

    “我死后就帮你把天上的月亮摘下,现在先将就这个。”

    秋意亭为她戴上,却不是戴在脖颈,而是挂在额上,那一枚月牙落在她莹白如玉的额中上,长长的黑珍珠横过额际,那白与黑的搭配,衬着那一双幽深的眸子,神秘而美丽。

    “多好看!这东西是为你而存在的。”秋意亭轻轻赞叹道。

    而风倾雪的心神却还未回过神来,她没有漏掉刚才那一弯月牙背面的那几个小字“相系百年”!

    “倾泠。”秋意亭却不允许她走神,抬起她的脸,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她眼睛一碰那一双在这夜间依然发着若骄阳般灸热光芒的眼睛,马上被烫着一般移开,心口微痛。

    “倾泠,答应我,一生也不许取下来!”秋意亭却不肯放开她,眼睛依然追寻着她的眼睛。

    “意亭……”

    “就答应我这个好吗?”秋意亭深深的看着她。

    他一生要什么有什么,任何事与人在他眼中从来都是轻而易举便可获取的,只有眼前这个人儿,却是他无法把握的。他要她带着这个,即算……即算终有一日,她不在他身边了,但她身上却永远有着他的存在!

    风倾雪看着那双眼睛,仿佛间有一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茫然间竟轻轻点头。

    秋意亭微微一笑,看着灯下的爱人,心慢慢变得火热,头轻轻俯下,只想离她更近些,近了……近了……他就要碰到她了,那一张如玉般的脸就在他的唇下了……忽然又不见了,如同千百次梦中一般,总是在最近的时候会消失。

    “倾泠。”秋意亭不依,轻轻扳过那移开的脸盘,移近自己。

    “意亭,不要做会后悔的事。”风倾雪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张脸,俊美如天上神祗,而自己却无力躲开,只有无助的闭上眼。

    “倾泠,我从来只做自己认定的事,不管对与错,只要做了就决不后悔!”秋意亭轻轻抚着她的脸,呓语一般的轻轻说道,“倾泠,我要你!”

    风倾雪睁开眼睛,那一贯漠然如冰的眼睛此时却是泪光盈盈。

    “倾泠,你莫哭。”秋意亭看着那一串泪珠滑过她脸际,不由自主的伸手接住,那泪便似珍珠一般落在他的手心。

    风倾雪止不住眼泪,也不想止住眼泪,就这样任泪水倾泄而下,滑过脸、滑过唇,最后全落于秋意亭手心。

    “意亭,你不要对我这样……你无须这样……我永远也还不了!”

    风倾雪的声音第一次不再漠然无情,那一双眼睛水光盈盈,含着深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何尝不知秋意亭的深情,她何尝不知秋意亭的绝世!可是她已无法接受,也无法回报!

    这一生,苦与痛她尝得多了,她曾不怨谁也不曾恨谁,便是让她终生孤苦无依,她也决不怨天忧人,她只会坦然受之。

    可是此刻,她却真的怨老天,怨老天的造化弄人,怨老天既赐下了一个秋意亭,为何又赐与一个秋意遥,既然给了她秋意遥,为何还要负一个秋意亭!

    明明她只要一个秋意遥即可!在威远侯府后园,只一眼,她的心便许给那个有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的男子,安王府那一场大火她毫不犹豫的烧掉倾泠公主所有的一切,让一个风倾雪重生,重生的风倾雪是为己、是为他而生的,却不是为秋意亭!老天已让她负一个水落云,现在……现在却是要再伤一个秋意亭!

    老天总是这般惩罚不听从他的安排的人吗?若当初她不诈死斩断那一份姻缘,安安份份的做倾泠公主,乖乖的等待着他的归期,那便不会有这么多人的伤心!或许母亲不会那般早去,意遥不至带病流落江湖,意亭不至受伤,他们兄弟之情不会割断!只因她违抗了老天定的姻缘,所以她才会有今日?

    这一刻,心为何会这般痛?这般苦?

    “倾泠……”秋意亭叹息般的轻唤着,那一双眼中有着他愿倾命而掬的东西!

    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玉容,他的心变得又软又痛,轻轻的将她搂入怀中,不由自主的吻向那张唇畔,终于靠近她了,她没有拒绝也没有挣扎,只是无力的倚在他的怀中,脸上的泪却流得更凶了。

    “啊,倾泠……你这一刻的泪是为我而流!”

    秋意亭轻轻的唤着,轻轻的吻着,由唇畔移至脸颊,由脸颊移至眼睛,想要吻干她的眼泪,心头是酸酸的却带着一丝甜意。脑中有一个声音有轻轻的、反复的响着:得到她!得到她!只要得到她的人,她便不会离开了!她的心也是他的了!

    他毅然抱起怀中的娇躯走向床塌,将她轻轻放下,放下轻罗帐,手伸向她的衣带。

    风倾雪一抖,终于惊醒了,睁开眼一看,总算明了眼前的情况,她慌乱的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他一手按住,她无力的倒回床塌。

    她转开脸不去看他,“意亭,莫要做错事。”

    “倾泠,我要你!你是我的妻子!”秋意亭却是决然无悔道,“不管是对与错,我今天要得到你!我决不后悔!”

    “即算我不愿意?”风倾雪纤手成拳。

    “任何人也无法阻止我!况且,倾泠,你心中难道真的没有我吗?你为谁而流泪?”

    衣物若蝴蝶一般飞出,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桌上的红烛,一阵风扫来熄灭了。

    倾泠,你知道我有多想要你啊?

    意亭,对不起!意遥……

    “倾泠。”

    ……

    “倾泠。”

    秋意亭不死心的再次唤道,自那夜后,她便总是这般望着某处出神,对周围的一切似毫无感觉一般。

    “倾泠!”

    秋意亭抚上她的肩膀,终于,魂游天外的人元神归位,凝眸看向他。

    “倾泠,你在想什么?”秋意亭有丝无力的问道,对于她那不着边际的思绪,他总是抓不着。

    “我在想,我没见到意遥已经十天了。”风倾雪毫不隐瞒。

    “记得真清楚啊。”秋意亭却不动怒,“倾泠,你可恨我?”

    “不恨。”风倾雪摇摇头。

    “我夺你自由、令你与意遥分开、并且……强要了你,这些你都不怨不恨吗?”秋意亭以指尖抬起风倾雪的脸,直视那一双眼睛,想看清里面的情绪,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是一泓平静的秋水。

    风倾雪抬手拨开秋意亭的手,但并未转头,依然看着他道:“为何要恨你?我不想来这、我不想与意遥分开、我不想与你……但我自己无法阻止这些,那便只能怪我自己无能,岂能移嫁他人。”

    “什么?”秋意亭听到这样的回答不由惊奇。

    她不似普通的女子那般幽怨、哀伤、哭泣……那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她本就不是普通的平凡女子。但竟认为所有的责任都在己身?竟有这样独特的思想?这个倾泠啊,果然是独一无二的!

    “弱者之所以是弱者,那都是因为他们爱将责任推到别人头上,从不肯自己承担,总是为自己的懦弱无能找借口遮掩,逃避自己所有的过错。”风倾雪淡淡的道,“我之所以有今日,那是因为我自己的错估,恨你什么?你没有错。”

    “倾泠,那你是强者吗?”秋意亭看着她的目光亮如寒星。

    “我不是,”风倾雪再次摇头,“我不过是对自己的事,不管对与错都自己承担罢。”

    “倾泠,你是为我而生的。”秋意亭叹息着,同时心中却也生出一丝不安。

    “我不是为谁而生的。”风倾雪掉转头。

    生?她的出生是因为仇恨,一开始便是一个错!而她的人生呢?是否错了?火海中假死便是错误的开始吗?今日令三人皆痛的局面便是对她犯错的惩罚吗?可是无论对与错,她都不悔,她不悔自己的选择!

    “倾泠,我给你带来一件礼物,这一次你一定会喜欢的!”秋意亭扶她走向书桌,桌上放着一个长长的包裹,看那形状,她不由心头一跳,难道是……

    “打开看看。”秋意亭道。

    风倾雪解开包裹,一具精致的瑶琴便露了出来。

    “这具‘沉音’虽不及‘倾泠月’天下第一的名号,但也是极佳之物,你试试看。”

    风倾雪指尖轻轻一挑,琴弦便发出沉沉清音,悠悠不绝。

    “好琴!”风倾雪不由赞道。

    “好久没听你弹琴了,自龙凤山庄那一曲天簌之后,世间便已无乐可赏!”秋意亭感叹道。

    风倾雪闻言抬首看向他,脸上不由浮现一丝浅浅笑意,一双眼睛也漾着盈盈水波,只是水波深处却似藏着什么。

    “意亭,你听过《五湖醉月》吗?”风倾雪坐下,素手轻拂,飘逸不带尘烟的琴音便传开来。

    “我现在才算真正听一曲《五湖醉月》!”秋意亭喃喃道,轻松坐下,任身与心沉入清雅的琴音之中。

    十一、拟把君身换我身

    三月十九日。

    “公主,可要到园子里走走?”菊簪见风倾雪放下手中书便问道。

    “也好,把琴也带上吧。”风倾雪点头。

    “嗯。”

    菊簪唤来一名小丫环捧着琴,自己扶着风倾雪,走到园中,万紫千红,清香阵阵,微风拂面,赏心悦目。

    “公主,琴放哪?”菊簪扶风倾雪坐下问道。

    “放桃树下那张桌上吧。”风倾雪又站起身来向桃树走去,春风拂过,偶有落英纷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不由想起那一日,意遥以桃花为簪,与她挽发,桃花啊……

    “菊簪,你去做你的事吧,我想独坐一会儿。”风倾雪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琴弦。

    “好,一会儿我就回来。”菊簪点头道,然后转身离去。

    有琴真好!风倾雪无言的轻笑,十指飞舞,一曲《倾泠月》便倾泻而出,清雅却又带着一种惑人的魔力。

    当一曲弹尽,再抬首时,发现兰佩领着一名青衣少女及一个小小的孩子站在跟前,正想问何事,却听得那孩子似呢喃一般的叹道:“原来白天也可以看到月亮啊!”

    风倾雪闻言不由浅笑出声,“你说这个吗?”

    她指指额际那一枚玉月,这孩子看到的是这个吧。

    兰佩身后的青衣少女趁机上前行礼,“柳摇见过公主。”

    又从身后拉出一个小男孩,低声吩咐着:“快向公主行礼。”

    然后又禀告道:“公主,这是将军刚收的徒弟,将军特意吩咐要领来给公主看看。”

    可那孩子却呆呆的看着风倾雪,对柳摇的话似没听到一般。

    “徒弟?”风倾雪看着那个孩子,约五、六的模样,十分的瘦弱,不由心生怜爱,招手示意他到跟前来。

    那孩子似乎挺想亲近她,马上走到她面前,眼睛睁得圆圆的,直盯着她,鼻子还使劲的吸了吸气,看着他那怪模怪样的,风倾雪不觉好笑。

    “是个聪明的孩子。”风倾雪仔细的看看孩子,很瘦,肤色黄黄的,身量也不高,仿佛未曾吃饱过一般,但一双眼睛却特别的大,且特别的黑、特别的亮,如两泓流动的墨玉,深深幽幽的,还骨碌碌的转个不停,仿佛动一下,那小脑袋中已生了一堆的主意。意亭看中的是这双眼睛吧,里面有智慧之光!

    许是听到赞美,那孩子脸一下红了。

    “还害羞呢。”风倾雪指指他的脸蛋……

    “害羞?”柳摇不由上前看一眼,然后道:“听说他想抢将军的龙渊宝剑,给将军抓住了,也不知将军怎么想的,竟说要收他做徒弟。”语气中难掩那一份蔑视。

    “抢龙渊宝剑?”风倾雪笑笑,“勇气真不小呢。”

    这么小的孩子能知道什么是龙渊宝剑?也不过是一场机缘罢。

    看看他身上那半新不旧的衣服,不由道:“衣服太大了。”

    “哦,还没来得及做新的,等裁缝来了就给他量身做。”柳摇赶忙答道。

    “其实是他太瘦了,吃过很多苦吧?”风倾雪牵起那双瘦得皮包骨的小手,这么小的孩子,一双眼睛里却已盛满了世情,他的成长岁月又是怎样的?

    抬头,却望进那双大大的墨黑色的眼睛,依然骨碌碌的转着,但里面多了一层水光。

    “几岁了?叫什么?”风倾雪又问道。

    孩子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神情间竟似极为不好意思。

    “叫殷狂吧,七岁。”清朗的声音从后传来,秋意亭大步而来。

    “将军。”兰佩与柳摇行礼。

    秋意亭挥挥手,示意退下。

    “殷狂?”风倾雪喃喃念着。

    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兰佩、菊簪、殷狂都出自小山这首词中,可是后面那一句却是: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意亭,你何苦如此?

    “倾泠,你不是有个弟子塔瓦儿吗,我今天也收一个徒弟,二十年后,看看谁的弟子能为皇朝天下兵马大元帅!”秋意亭看一眼刚收的弟子殷狂道。

    “塔瓦儿可算不得我的弟子,”风倾雪摇摇头,“我不过赠给他几本书罢,成不成材完全靠他自己。”

    “得你的指点便是你的弟子,而能得你指点的人必不是庸才,我等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