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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泠月第30部分阅读

    风倾雪摇摇头,这少年是谁?为何看着会觉得熟悉?

    “奇怪,为什么我觉得好象见过你一样?感觉很熟悉呢。”昭华喃喃道。这样的美人若见过定是让人过目不忘了,可既然没见过,那为什么会有这种熟悉的感觉?

    “你是谁?”风倾雪瞅着他问,第一次对不相干的人产生兴趣。

    昭华却扫向江白等人,似对公布自己的身份有几分顾忌。

    “无防,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风倾雪看出他的顾忌。

    “我是昭华。”昭华对她微微一笑,说出自己的名字。

    风倾雪一扬眉头,却依然不知他的是谁。

    “他是昭华太子。”秋意遥忽然走近道。他不比风倾雪,听到昭华这名字时即已知他的身份。

    风倾雪自小封闭于王府中,对外界的一切都毫不知情,而这些年虽在江湖游历,但却从来都是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才了解几分,说到底依然是对世事一知半解的。

    “昭华太子?”风倾雪轻轻念着,心中已是明了,不由对昭华浅浅一笑,这一笑褪去那一份疏离漠然,亲切而温柔。

    是了,这个昭华也许是自己的亲弟弟,也许是自己的堂弟,难怪会这般亲切,因为血缘的关系啊!

    “你是谁?”昭华看着她,那一抹笑让他觉得很温馨而又亲切。

    “我?”风倾雪目光移动,扫过院中留下的人,最后回首看向秋意遥,两人会心一笑,“我现在叫风倾雪,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然后转向秋意亭,脸上的神情却似笑非笑,似叹非叹,“以前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倾泠,身份是安亲王长女——倾泠公主!”

    此言说出,秋意亭只觉得有人在胸口重重击了一下,让他无法呼吸,心又痛又紧,眼睛死死的盯着风倾雪,面色一片惨白,脸上的肌肉似在轻轻跳跃,眼中光芒闪烁,若鬼火般明灭不定,那紧握着龙渊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风倾雪同样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她也曾想过,若有一天秋意亭知晓她的身份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是会暴跳如雷?还冷静淡然受之?

    “倾泠公主!”一声欢呼,秋意亭还未有反应,昭华已跳到风倾雪面前,手一伸便抱住了风倾雪,“皇姐!皇姐!你就是倾泠皇姐!”

    风倾雪似一时反应不过来,任昭华热情的抱着他,口中还在反复念叨,“皇姐!原来你就是三皇叔的女儿!父皇最关心的倾泠公主!宫中最严厉的赵嬷嬷最为称赞的皇家第一公主!我今天总算见到你了!”

    风倾雪看着抱着自己欢跳的少年,她一生冷漠待人,除去母亲、鹿儿与意遥,皆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从不喜与人亲近,更不用说让人这般的抱着自己,可此时她却无法推开这个少年,只因这少年眼中的欢喜,那一抱间的温情,那双漠然如冰的眼睛慢慢融入一丝暖意,她伸出手来,有丝迟缓的抚上昭华的肩膀,喃喃的轻唤一声,“昭华。”

    “嗯。”昭华用力的点点头,竟象个小孩子一般在她身前摩蹭着,“皇姐,你不知我有多想见到你呢,自小就听父皇夸赞你,特别是你当年冲进火海救母亲,你简直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脖子一紧,然后就给人提起,再落下时却已离风倾雪一丈有远了,而秋意亭已取代他的位置站在风倾雪身前。

    “秋意亭,你竟敢对我不敬!”昭华跳起来了,移步上前想将秋意亭推开,“等本太子登基了,一定把你贬到南蛮守城门!”

    秋意亭却似未曾听到一般,眼睛只看着风倾雪。

    而秋意遥却一把拉住了昭华,把他拖到一边,昭华挣扎着,却无法挣脱,不由气道:“你拉我干么?你老婆都要给别人抢走了!”说完后似又醒悟到,“不对啊,这样的话,那倾泠皇姐不就是意亭哥的老婆了吗?”

    一抬首看着拉住他的男子,“你是什么人?难道皇姐想嫁你不成?”

    “我是秋意遥,秋意亭的弟弟。”秋意遥低首看着只到自己肩膀的昭华,神色平静的答道。

    “秋意遥?意亭哥的弟弟?”昭华略一沉思,“哦,你就是父皇念念不忘的那个秋意遥啊,二皇叔也常提起你,说你是什么旷世奇才!”

    秋意遥只是看着他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而昭华却觉得这个男人一笑间说不出的沉重,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笑竟能包含那么多的东西!他不由自主的想为这个人解忧,总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是行如流水,淡如云烟,不应被俗事所缠所困。

    “倾-泠-公-主!”秋意亭从齿缝间吐出这几个字。

    “虽然我早已丢弃属于倾泠公主的一切,但我确实曾经是她。”风倾雪点头承认。

    “我-的-妻-子!”这几个字依然是从牙缝中挤出,却重若千斤!

    “不是!”风倾雪一瞬间眼睛变得雪亮,盯着他的眼睛,神色看似平淡,但眉眼间的那一份冷然却是藏不住的,“你未曾以她为妻,她也未曾以你为夫!”

    “皇上亲自所赐的婚姻难道是假的?!”秋意亭眼睛若出鞘的利剑一般紧逼着风倾雪,心头却是五味杂陈。

    “除了皇上所赐的,还有其它的吗?”风倾雪淡淡一笑,笑得讽刺又冷漠。

    秋意亭无语。忽然间他想到什么,移目看向秋意遥,然后又看向风倾雪,“这是否早就计划好的?”语音冷若寒冰。

    “哈哈……”风倾雪一声轻笑,笑声尖锐,如针刺在人心头,“意亭,在你心中,我们是如此不堪吗?”

    “我……”秋意亭自知失言,却说不出道歉的话来,怎么也不能压下心头的失望与妒忌!还夹有那钻心的痛与怒!

    “倾泠,和我回去。”秋意亭语气力持平静。

    现在不能想,也不可以想,那些都以后再去想吧!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这个找了半生才驻进心中的人,这个差一点就错过的人,决不可再让她从身边溜走!否则将终生孤寂,终生活在悔与恨之中!

    “意亭,倾泠已经死了,明白吗?”风倾雪摇摇头,“我不会回去,也回不去了。”

    “倾泠,和我回家。”秋意亭的手轻轻抚上风倾雪的肩膀,语气温柔。

    “不……”风倾雪依然坚持,转身想移开,忽然全身一麻,身了一软,倒入秋意亭怀中,“你……”

    秋意亭紧紧抱住她,“倾泠,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绝不会让你从我身边走开的!”声音轻且柔但其语意却是不容质疑!

    秋意遥袖中的手微微一动,但看到风倾雪望向他的眼睛,止住了。

    “倾泠,你不许看着他!”秋意亭托住风倾雪的脑袋,轻轻的将她的脸转向自己,“从今以后,你的眼中只能有我!”

    “意亭……你……”风倾雪|岤道为秋意亭所制,毫无一丝力气,只有声音还能发出,可看着秋意亭那双志在必得的眼睛,那燃烧着灸焰的眼睛,她什么话也说不出了,然后只觉得劲间一痛,黑暗袭来。

    秋意亭将风倾雪抱入怀中,足尖一点,已跃上院墙。

    “驸……秋……秋将军!你要把公主带到哪去?你想怎么样?”鹿儿见之急道。

    “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是带她回家!”秋意亭回头扫一眼院中众人。

    “放肆!她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江白却是又怒又急,风倾雪在他心中如同天上遥不可犯的仙子,可这人竟敢亵渎她!

    当下身形一展,向墙头跃去,手一挥,袖中金鞭滑出向秋意亭缠去。

    “哼!”秋意亭冷冷一哼,眼中光芒一闪,右手抱人,左手一挥,龙渊剑鞘飞上空中,剑光一闪,已迎向江白。

    “大哥,不要伤他!”秋意遥见之不由惊呼道。

    他知道江白决非秋意亭对手,若在往日秋意亭决不会为难他,但今日却是难说,也许惊怒之中下手狠辣,那江白便险矣。

    “下去吧!以后少管闲事!”只听得秋意亭一声冷喝,墙头剑光若雪龙飞舞,卷着一线金芒,然后只听见江白一声闷哼,从墙头翻下来,秋意遥见之忙飞身而上接住他。

    而墙头的秋意亭足尖再点,若飞龙腾空,手一伸龙渊剑套入半空中落下的剑鞘,几个起纵,人影已失,只有他的声音还远远传来,“意遥,不要追来,我不想龙渊宝剑指向你!”

    “你为什么不去追?就只会看着别人抢走自己心爱的人吗?你竟是如此懦弱?真是枉费倾雪对你倾心相许!”院内江白被秋意遥接住,一落地他即指着秋意遥骂道,而地上是断成几截的金鞭。

    “你们都回去吧。”秋意遥却似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走回屋里去。

    “秋意遥,你这个笨蛋!你这个懦夫!你真的不去追吗?你真的怕你哥哥?你就真的放弃倾雪了吗?”江白却不肯放过他,追上前一把抓住他,心中不知为何烧着一团炽火。

    秋意遥回头,看一眼江白,那一眼让江白不由自主的手一松,放开了他。

    “江白,回家去吧。”秋意遥淡淡的说道,神色间似是极为平静,只是一双眼睛的光芒却是极其微弱的,如风中的微烛一般,仿佛随时会熄灭,江白看着,不禁打一个冷颤。

    “意遥……”江白唤道,秋意遥却不再理会,自行走入屋中,然后砰的关上了门。

    院中留下的人面面相视,一时间似不知要如何反应,半晌后,还是昭华先回过神来,长长感叹道:“意亭哥真是酷呆了!竟然抢走了新娘!”

    此言一出马上换得鹿儿一颗白眼,以及秋童微怒的眼神,此时他这太子的身份似不能给人任何威胁了。

    “灵丫头,我们回去了吧。”江白忽然间只觉得精疲力尽,领头向院外走去,只想快点离开这儿。

    方灵灵自始至终除了唤一句“秋大哥”外便不曾开过口,眼睛茫然的望着墙外,仿佛上面还有那一个傲岸不群的影子。

    “灵丫头,回去了。”江白见方灵灵未跟上,回头再唤道。

    “喔。”方灵灵呆呆的应一声,抬步跟上江白。

    “唉,都走了,那我也走了。”昭华也往院外走去,四名随从还守在门外。

    待所有人都离去后,秋童与鹿儿面面相视,一派茫然。

    “怎么办?”秋童傻傻的问。

    “我怎么会知道。”鹿儿颓然道。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屋里,不由长叹一声。

    “我好担心公子。”秋童幽幽的道。

    “我好担心公主。”鹿儿凝着眉道。

    “公主不会有什么事的,大公子不会伤害她。”秋童安慰她道,看着紧闭着的门,心头浮现一丝不安。公子呢?怎么办?想起刚才他脸上的那灰暗的神色,一种不祥笼在他的心头。

    “可是二公子……”鹿儿担扰道,“他不会有事吧?”

    若二公子出事公主定会伤心至极,如何是好啊?

    “唉……”两人同时长长叹一口气,然后相对苦笑。

    八、断肠怎忍回顾

    江白往前直走着,可不知不觉中竟走到梅林,此时梅花早已落尽,只余光秃秃的枝干。

    他一直往里走去,走到那株老梅前,抚着梅树,良久后回头一看,却见方灵灵依然跟在身后,只是神色间一派恍惚,似已不知身在何方。

    江白矮身席地而坐,背靠在梅树上,闭上眼睛,仿佛间似又回到了那一天,梅花怒放,如火如荼,从花树间掉下一个白衣的仙子,那是梅的精灵,他伸手接住了,便若接住了一个美梦,朝朝夜夜相系。

    方灵灵也在他身旁坐下,同样靠着老梅,闭上眼睛,似也沉浸于往事之中,脸上似喜非喜,似悲非悲。

    “以前我最喜欢来找老梅说话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不可以与旁人说,但说给它听却是可以的,所以我一直把这株老梅当年作朋友,这世间唯一肯听我说话的知己。”江白喃喃开口道,不知是说给方灵灵听还是说给老梅听,更或是说给自己听。

    “我以前最喜欢跟着爹闯荡江湖,四处行侠仗义,恣性任情,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没有什么是不敢说的。”方灵灵也喃喃轻语着,不是要说给谁听,而只是想说说而已。

    “有时候,我就在想,若是这梅林中有精灵该多好啊,就象小时候奶妈讲的神仙故事,又或象传奇小说所写的那样,花修炼千百年后便会成精,化为美丽的仙女,她们温柔多情,善解人意,与有缘的人结缘相伴,那样的话,就有人陪我说话了,我可以讲真心的话,而不会有人指正或指责我。”

    “那时候的我,在江湖比剑斗酒,逐花弄月,登泰山游东海,访高人结良朋,人人称我为快乐的俏百灵,人人宠着爱着,那时候是多自在多惬意!”

    “那一天,我也如往常一样,把所有的心事都说给老梅,却不想真有梅精在回答我,然后就从树上掉下一个仙子,被我双手接住,我惊呆了,以为是在梦中。”

    “那一晚,是个满月夜,月象银盆一样高高挂在天空,院子里开了一树桂花,爹买了锁心斋的桂花酥,配一壶碧螺春,赏着月,闲聊着一些江湖趣事,聊着聊着夜了,人也正昏昏欲睡时,院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方大侠,龙渊剑可安好?’,然后院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人轻轻松松的走了进来,锦衣玉带,面带微笑,若闲庭信步一般走来,一直走入我眼中。从来不知道,原来人也会发光的,而那个人的光芒却是连月也为之失色!”

    “后来,我更喜欢来梅林了,总幻想着有一天能再见到梅花仙子,那时,我一定要抓住她。可是梅林中却再也无梅花仙子的影子,每次都抱希望而来,怀失望而归。”

    “自见过那人以后,我的眼中心中便只有那一个影子,可那个人的眼中却从未看进过我,偶尔瞟我一眼,我都会激动得心跳不止,而他却只是当我是一个不解世事的小丫头。”

    “等我终于再次见到梅花仙子时,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已一盆冷水泼下,原来她并非仙子,而是我最钦佩之人的心上人,是一个我可望不可及的人!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呢?只觉得原本明朗的天空怎么一下子变得灰暗阴沉了?心口又是被什么压住了?压得我没法说话,压得我六神无主,那一天到底怎么过完的呢?好象记不清了。”

    “后来,我见到了郑姐姐,也知道她的心意,更知道了他原来有一个公主妻子。压住心头的酸与苦,我偷偷的跑去看那位公主,心底里想,那种金枝玉叶肯定骄傲蛮横,哪及我的天真可爱,娇俏可人。后来在清香四溢的桂花树下,我见到了那位公主,只一眼便让我从天跌至地,那种绝代风华令我自惭形秽!”

    “后来我想,能够再看到她,已是福气,况且还能成为她的朋友,那是几多人修几辈子也修不到的缘呢。于是安安心心的做她的朋友,只盼着她眉眼间的那份漠然能褪去,只盼着她能永远和她心爱的人在一起,只盼着她能开怀无忧的一笑。”

    “我回到家,一心想着,他有那样的公主为妻实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既然如此,那自己便不要再抱痴想了,想着他幸福了,自己便也是开心的。”

    “可是为何看着她着上嫁衣时心头会有针刺一般的痛?为何心头会有这种又酸又涩又苦的滋味?为何看着别人抱起她自己会有杀人的冲动?”

    “可是这些年过去了,为何总是忘不了那个影子?为何总是盼着在桂花烂漫的时候他能微笑着向我走来?为何今天见着了他会有大哭的欲望?为何对他的视若无睹会痛会怒?”

    “为什么?”

    两人同时傻傻的问对方,相对一看,彼此都是一脸的悲痛与苦涩,眼中都是一串不肯落下的泪珠。

    “想哭就哭吧。”

    两人同时说道。

    “哇呜呜………”

    两人忽然抱头痛哭起来,把那藏在心中所有的苦与痛全喧泄出来,哭得天昏地暗,鸟雀惊飞,整个梅林都陷入一片凄哀黯然。

    这两个人,他们是夫妻,可是却一直是视对方为陌人,从未从亲近过对方,从未这样头颈相依,从未从心灵相近,只有这一刻,在这彼此最痛、最脆弱的一刻,两人才是坦心相交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色暗下来时,两人才止住哭声,抬首看向对方,彼此的衣裳上都沾有对方的眼泪与鼻涕,彼此脸上都挂着残泪,鬓发凌乱,眼睛红肿,鼻尖通红,男的不复平日的俊俏潇洒,女的也全无白日的娇俏明艳,已是将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在对方的眼中了。

    两人静静的对视,并不觉得对方有多丑,也许是因为吐出了藏在心中的秘密,也许是因为分享了对方的密秘,两人只觉得轻松些,对方变得亲切起来,不再是相看两相厌了。

    “回家去吧。”江白开口道。

    “嗯,回家。”方灵灵点头。

    两人起身,江白顺手牵起她,她也未挣扎,就让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两人相依相牵的往家走去。

    当风倾雪醒来时,已是夜深人静之时。

    “公主,您醒了?”

    刚睁开眼,即听得耳边有娇柔的浅唤声,转头一看,两名模样清秀的丫环侍立于眼前,再看看,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陌生的房间。

    “秋将军呢?”风倾雪起身问道,一起身竟发现自己完全使不着力,身子软软的。

    两名丫环忙扶起她,那着绿衣的、有着温婉笑容的道:“公主,将军在前头处理事情,他叫我俩以后侍候公主,我叫兰佩,”然后指指另一黄衣丫环,“她叫菊簪。”

    “兰佩,菊簪?兰佩紫?菊簪黄?”风倾雪笑笑,“名字取得挺雅的,只可惜现在不是兰佩紫、菊簪黄的时节。”

    那着黄衣的、面容颇为俊俏的挽着一件白色罗衣为她穿上,“今天将军一到行馆即挑了我俩来侍候公主,我本来叫丽菊,她叫香兰,但将军说这名字太俗,不配公主,便随手抽了一本书,然后就给我俩改了名字,我改叫菊簪,她改叫兰佩,我们也没读什么书,但想着肯定比原来的名要好多了吧。”

    “嗯,不错。”风倾雪轻轻点头,环顾四周,绿烟轻罗帐,蓝田白玉屏,紫金香兽炉,青铜菱花镜,米芾烟雨图……这房中摆设无处不是精致典雅且极像在侯府时住的房间,而己身的嫁衣却早已换下,不知去向。

    “公主可喜欢这房间,这全是按将军的吩咐而布置的,傍晚前才弄成的。”兰佩将风倾雪扶至妆台铜镜前,着手为她梳头。

    “嗯。”风倾雪只是淡淡的点头,并不置评。

    “咚咚。”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想来是厨房送饭来了。”菊簪去开门,门外站着一名小厮,手端托盘。

    “菊簪姐姐,公主醒了吗?”

    “刚醒了,这个给我吧。”菊簪接过托盘,小厮道谢离去。

    “公主可饿了?将军怕饭菜冷了不好吃,加热又不鲜,因此吩咐厨房每隔半个时辰就为公主独做一次,这样公主一醒来就可以吃上了。”菊簪将托盘放置桌上,不过是三样小菜,一碗米饭,但清淡素凈,正是风倾雪喜欢的口味。

    “咚咚。”又传来敲门声。

    “想来是送水来了。”菊簪打开门,门外站着两个小丫头,一个手中端着一盆热水,一个端着嗽具。

    菊簪让她们进来,两小丫头放下手中东西后即默默退下,眼睛也不敢瞟一下风倾雪。

    兰佩已帮风倾雪梳好头发,两人便侍候着她嗽口凈面,弄完了扶她到桌前坐下。

    风倾雪也不多言,静静的吃饭。吃完了,兰佩撤下碗筷,菊簪奉上清茶。

    喝下半杯茶时,又传来敲门声,但这次不等菊簪前去开门,门便被推开,秋意亭踏步而入。

    “将军。”兰佩、菊簪上前行礼。

    秋意亭挥挥手,两人退下,房中便只剩他与风倾雪。

    风倾雪捧着茶杯,抬首静静的看着秋意亭,神色平静,无惊无怒、无怨无恨。

    秋意亭走过在桌旁坐下,轻轻握住风倾雪的手,也不说话。

    “意亭,你想将我软禁吗?”风倾雪放开茶杯,从秋意亭手中抽出手。

    “不,只是从今以后,我在哪,你便在哪!”秋意亭却又抓住她逃离的双手,紧紧握在手中。

    “你在哪我便在哪?意亭,你不应是如此儿女情长之人。”风倾雪叹息。

    垂首看着这一双握住自己的手,这一双手不同于意遥的。

    意遥的手是书生型的,白晰修长,适合握一支画笔,或握一管玉箫,总是温柔的轻握着她,而他的手大而有力,手心还长着厚茧,这是握剑的手,是号令千军、杀敌夺命的手,总是紧紧的抓住她。

    那一双眼睛也不同于意遥的,意遥的眼睛总是温柔澄澈如一泓秋水,看似清浅,实则深不见底,而他的眼睛却是明亮耀眼如太阳,总是闪着灼热而霸气的光芒……

    他们俩是完全不同的人!

    “倾泠,沙场、金殿、红楼、山水,我在哪你便在哪!”秋意亭云淡风轻的说出,却字字若千斤重石!

    风倾雪别转头,任心中那颗石子跳上跳下。

    “你用了什么手法呢?让我比一个普通人还不如,连走个路都需人扶着,意亭,你打算这样留我一辈子?”

    “倾泠,‘拂尘手’只是封住你的内力,但不会伤害到你的。”秋意亭摩擦着她有些冰冷的手,“等回到京城我自会解除你的禁制。”

    “回京城?回到京城就不怕我走?”风倾雪眉头轻扬。

    “只要回到京城,你自然就不会走了!”秋意亭十分肯定。

    “拂尘手?真的能拂尘吗?”风倾雪喃喃念着。

    “这世间只有三人可解此手法,一个是我,一个是我师傅,另一个是意遥。”秋意亭抓住风倾雪的手又紧了几分,声音瞬间一冷,“师傅从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可以说这世上只有两人可解你禁制,但意遥……倾泠,你知道他来的后果对不?所以决不要希望他来帮你解开!”

    “意亭,我们订婚有六年吧,我十二岁,你十六岁,那时皇上即赐下我们的姻缘,也许在所有人的心中,都认为这真是天赐良缘啊,不论人才与家世,彼此都是无可挑剔的。”风倾雪看着桌上的红烛,烛台上已积了一堆蜡泪,今天本来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只是……如意的人生总是很少的,不过眨眼间,便来了个大旋转,让人从天跌至地。

    “当皇上赐下婚约时,整个侯府都是开心的,毕竟能取到皇家的郡主,那是每一个男人都盼望着的美事。”秋意亭看着她道。

    “可是当时的你并没有开心的感觉对吗?”风倾雪回首看着他,眼中有着洞悉的慧光,“开心的只是侯府中的人,如你的父母,他们是真的开心,但你却不一定,因为我当时知道时也并没有开心的,和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结婚,如何会开心呢。”

    秋意亭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忽然生出一种感觉,仿佛面对的是高坐金銮殿上的那个人,只有在那个人面前,自己内心的每一丝想法才会被看得清清楚楚。

    是的,当时他知道了并不算十分的开心,在他的心目中,那个倾泠郡主不过是一个尊贵的皇家金枝,也许高贵美丽,也许刁蛮任性,并不是他想要的人,他想要的是能与他比翼齐飞的人!

    所以,每一次婚期将近时,他都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出征,或许替意识的,他也在反抗着这门婚事!

    “我十五岁时,我们本要成亲的,却因你出征古卢而取消,那是我们第一次错过吧?”风倾雪眼睛依然盯着红烛,语气平淡无波的叙述着,“我十七岁时,两府再次订下婚期,却又因你蜀地平乱而取消,那是我们第二次错过。”

    秋意亭无言,只是握着她的手,静静聆听。

    “人们常说,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决不能回头。”风倾雪目光从红烛上移回秋意亭身上,看着他的眼睛,“可我们错过了两次,上天却还给了我们第三次的机会,我们第三次举行婚礼时,你却依然不在,皇上却以‘弟代兄迎’之法让我嫁进了威远侯府,却直至我‘死’,我们都未能相见一次,意亭,那是我们第三次错过!”

    风倾雪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的眼睛,“意亭,你我三次婚礼,六年相系的时间都不能相见,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更不是他人的错,而是无缘!”

    “不!”秋意亭握着她的手猛然一紧,一双眼瞬间射出灼亮的火花,“倾泠,我从不信缘之说法,但既要说到缘,谁能说我两无缘的?若说错过,我们之间岂止错过三次,在大漠、在京城、在蒙罗我都与你擦肩而过,但这绝不能说我们无缘,只能说我们缘根深种,所以错过那么多次还能有今日的相会!无缘的话,那么在那场大火过后我们就不应该再有机缘相识相知。倾泠,你我之间的缘份是斩也斩不断的!”

    “意亭,你我相见已太晚……太晚!”风倾雪看着他,语气间带着一丝怅然,手已被他握疼了,心头那颗石头越压越重,“在那一场大火烧起的那一刻,在我飞身扑进火海的那一刻起,我便已将你我之间的缘烧成灰烬!”

    “烧掉?”秋意亭闻言却是一笑,“倾泠,你我之间的关系不是你说完就完,你我之间的缘份也决不可你断即断!我决不允许!今生你是我的妻子,这是永不可改变的事实,你是属于我的!今生你都是我秋意亭的人!”

    “意亭,你的妻子倾泠公主已经死了,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我现在只是风倾雪。”风倾雪看着他,心中深深的叹息,这样骄傲的秋意亭啊,是不允许任何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下的!

    秋意亭却笑得更加畅意了,“倾泠,在我带你回来后我即修书快马送回京城,告之皇上,‘我找到了流落江湖的倾泠公主,她因那场大火而受重伤,为善心人所救,但也因伤势过重,以至未能回宫’,皇上一直希望你我能在一起,所以他决不会计较你之‘死’因,这次定会派人前来迎你回宫,到时天下皆知倾泠公主未死,我就让你从死变活!”

    “意亭,你难道忘了,连展鹏当年行刺失败被押往京城,那一次为救他我即已见过皇上了,他早就知道我没死,所以这次决不会将消息外泄的,没有我同意,他决不会派人来迎我的!”虽是如此,风倾雪不由心惊他动作之快之狠之准!不愧是战无不胜的皇朝第一将!

    “是吗?”秋意亭闻言却并不紧张,“他不来迎,那我将你带回京城也一样,到时活生生的倾泠公主出现,岂不更能让人震惊与信服!倾泠,我从来只信服一句话:只要你够强,便能拥有你所想拥有的一切!所以只要是我所想要的,我一定尽全力以付至拥有为止!这世间没有我办不到之事!”

    “这真象你说的话啊,意亭。”风倾雪叹息的看着他,“睨视一切,掌控一切,为人上之人!不愧为皇朝第一人!可是这世间万物都有灵,何况是人。并不是所有都愿为强者所拥有,有些他不愿为任何所有,只愿自在无拘,只愿属于自己。作为强者的你,永远不知道为人所拥有的窒息之感!”

    “倾泠,你是我的妻子,你便属于我,自古以来即是如此!”秋意亭眼中闪着灸热夺目的光芒,仿若一轮朗日,那般的不可一世,带着一种掌控一切、压倒一切的气势!

    风倾雪淡淡一笑,却带着一丝苦涩,“意亭,你为何不明白,我已经不是倾泠了,我是风倾雪!”

    “我只知道,你们是同一人!”秋意亭却坚定的说道,执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倾泠,你为何不肯承认?为何不愿与我回家?难道只因为意遥吗?只因为和你拜堂的是意遥,所以你便认定了他吗?”

    “这个与意遥无关,是我自己,我是决不会回去的!”风倾雪摇摇头,长长叹息。

    “我会带你回去的!我一定要带你回去!。”秋意亭同样语气坚定。

    九、镜里花难折

    第二天一大早,小院的门便被敲得砰砰直响,秋童去开门,刚一打开,江白便直冲了进来,径自往屋里走去,身后跟着摇头叹气的方灵灵。

    而屋内,秋意遥正喝着白粥,鹿儿在旁侍候着。

    江白一见秋意遥那平静从容的样子,不知怎的,一股无名火便从心底烧起,“秋意遥!你竟还在这悠闲的喝着粥?!你老婆都被人抢了,你竟还能喝得下粥?!”

    正含着一口粥的秋意遥只觉喉咙一甜,他闭紧唇,咽了下去,然后放下碗,抬首看向门口,温和的道:“江白,灵灵,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吃过早餐没?”

    “砰!”江白大步走进,双掌击在桌上,“你到底怎么想的?你真的就这样任你哥将倾雪抢走?”

    “江白,你还是这么爱发火。”秋意遥淡淡的看他一眼,“喝碗粥吗?鹿儿做的粥很好喝的。”

    “你……你……你……”江白气得眼睛都红了,“我眼中无所不能的秋意遥怎么会是这样的!”

    “江白!”方灵灵走过来拉住他,“你气什么,又不是你老婆被人抢了。”

    说完瞪一眼秋意遥,在她心中,她是更欢喜风倾雪与秋意亭在一起的,那才是英雄美人的相配!

    “倾雪不愿意呀!”江白拍着桌子道,“倾雪明明不愿意和那个秋意亭回去的,她亲口说了的!你为什么不去将她从秋意亭手中抢回来?”

    “因为我不能去。”秋意遥依然神色平静,只是袖中的手却紧紧的紧紧的握住玉箫,仿若要将玉箫捏碎一般死命的捏着!

    “为什么不能去?你怕打不过秋意亭?你怕死?”江白反问道。

    “我不怕。”秋意遥似无限疲倦的吐出这三个字,心口猛的一痛,呼吸不由一紧。

    “那为什么不去?”江白抓住他的臂,想将他拉起,却怎么也拉不动他,“你去呀!我帮你!”

    “江白,多谢你的美意,但这是我们三人的事,无需他人插手。”秋意遥淡淡的道,手一拂,江白的手便弹开了。

    “哼!倾雪是我的朋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己去!我一定将她从秋意亭手中救出来!”江白冷哼一声,然后摔门而去。

    “唉!”方灵灵叹一口气,看看依然无动于衷的秋意遥,想不明白,倾城绝世的风倾雪为何偏偏对他情有独钟?英雄盖世的秋意亭难道不是与她最为匹配的人吗?

    “方姑娘,你跟去吧,虽然哥哥不会伤他,但以他那种脾气肯定会冲动行事,惹怒了哥哥就难说了,对于倾雪……”秋意遥忍下心头的痛看向方灵灵,“你跟去吧,哥哥是从不许人违逆他的!”

    被那双眼睛一看,方灵灵忽地心头一跳,那双眼睛明亮得仿佛穿透自己的灵魂,好象倾雪姐姐的眼神啊!

    “你真的不去找倾雪姐姐吗?”方灵灵不由自主的问道。

    “你去吧。”秋意遥却不答,只是催她离去。

    方灵灵摇摇头,对于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不可能理解,还是简单易怒的江白容易了解。她转身追江白而去。

    “二公子……”鹿儿轻轻的唤着。

    可秋意遥却起身回房,“鹿儿,你与秋童吃早餐吧,不用管我。”

    留下秋童与鹿儿相对苦笑。

    江白一路直往行馆冲去,方灵灵跟在他身后。

    到了行馆,却是戒备森严,围墙而绕,五步远便是一名侍卫,整个行馆牢如城堡,鸟雀不飞。

    “打算怎么做?”方灵灵闲闲的问道,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哼!我只找秋意亭。”江白瞪她一眼,然后气运丹田,对着行馆内大声喊道:“秋意亭,你给我出来!”

    话音还未落下,一群侍卫已向他围来,口中吆喝着:“什么人,敢在此大肆喧闹?”

    “秋意亭!你给我出来!”江白却不理这些人,大声叫着秋意亭。

    “拿下此人!”侍卫中有人喝道,“竟敢直呼将军名讳!”

    “江白看你的了。”方灵灵却退出圈子,打算作壁上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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