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没劲儿,玩不起来。叫罗稻葵把在家的几个堂兄弟并堂姐夫全叫了过来。
罗稻葵哭笑不得,到底还是如了他的意。
都是年轻人,哪个不贪玩的,就是留在家招待妹夫的大堂哥罗稻粱也一叫就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堂屋里头就瞒天过海、各显神通,热闹的不得了。
灶间里,金鱼儿和罗栀子更是忙活了起来,虽都已是用过午饭了,可既是要划拳行令,自然少不了酒,也就少不了下酒菜了。
正一人烧菜一人烧火有条不紊的忙活着,大堂姐罗海棠同罗瑞香姊妹两个笑嘻嘻的登门说话。不一会儿的功夫,大堂伯家的二堂姐罗月桂同三堂姐罗桂枝也相携着过来串门。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就噼里啪啦热热闹闹的灶间里,竟又多了两分火药味儿了。
第九十九章 挑事
事儿是三堂姐罗桂枝挑起的。
照道理说,她同二堂姐罗月桂都是受过罗父尤其是罗母照拂的。
那时候罗稻葵家在整个罗家沟都是数得上名号的,盖起了明三暗六的大瓦房,手里宽裕了,自然也就有能力帮衬帮衬兄弟姊妹了。
再加上怜惜大伯娘成亲多年才坐稳了胎,却一连生了两个闺女,对两个孩子苛刻异常,草碗里从来就是清汤寡水照得出人影,到了四五岁上还没有件正经的衣裳穿。
所以不单是逢年过节的衣裳鞋袜,就是平日里,但凡有罗稻葵罗栀子兄妹两个的吃的喝的,就断然不会忘了这两个嫡嫡亲的侄女儿。
可若说罗月桂还有两分念旧的心肠,只比罗稻葵大了一岁的罗桂枝却是半点不念旧情的。
那些年单为了罗栀子挑水时不慎洒了水在她家门口的村道上这样不算事儿的事儿,就不知和罗栀子闹过多少回打了多少饥荒了。这两年出了门但凡回娘家,只要看到罗栀子,就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必要出口埋汰两句心里才会舒坦。
连带着对金鱼儿也没有好脸色,拖了罗月桂过来,还未迈进灶间就阴阳怪气道:“我说三弟妹,这会子不茶不饭的,咱们上门既是客的姑奶奶们来了,你连碗打间的茶饭都舍不得端出来,难不成这就是你娘家的待客之道?”
南乡人憨厚热情,若有远客到来,或是客人登门的时候还不到饭点,各家各户都会习惯性的给客人做上一碗醪糟鸡蛋,让客人打打间。实在没有这个条件的,或是醪糟,或是鸡蛋,总要捧上一碗,断没有叫客人干坐着,也没有用白水茶水招待客人的道理。
刚刚罗海棠罗瑞香两个一过来,金鱼儿就要刷锅烧水卧鸡蛋,被姊妹两个拦住了。
姑嫂两个已是这样忙了,她们何必再添乱的。况且午饭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肚里还未缓过劲儿来的,何苦糟蹋了吃食。
却没想到罗桂枝大年下的也不安生,竟会拿这个发难,伴着“呲啦”、“哔啵”的动静说说笑笑的姑嫂们齐齐愣了愣,还是正坐在灶膛后拉着风箱的罗瑞香最先反应过来,登时就变了脸色,“噌”的站了起来,学着罗桂枝的样子亦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真新鲜,大年下的竟上门讨要打间饭吃,难不成这就是你婆家的做客之道?今儿我可算是开了眼见啦!”
原话还给了罗桂枝。
金鱼儿目瞪口呆,罗栀子却是义愤填膺。她一直知道罗桂枝惯会胡搅蛮缠,却不知道她这么不要脸面。停下切猪耳朵的手,瞪着眼睛就护在了金鱼儿身前。
罗桂枝气红了脸,“我同三弟妹说话,要你插什么嘴!”
罗瑞香却是分毫不让,“我就是看不惯出了门子的姑奶奶自家的事儿都理不清,却还要跑到娘家来逞堂兄弟的强!”
这话一出,别说心里有鬼的罗桂枝气的浑身发抖了,就是一直沉默不语的罗月桂也变了脸色。已是有些回过神来的金鱼儿自然不能让她们在自家吵起来,况且又事涉自己。刚要赔罪,罗月桂也刚要帮腔,罗海棠已是朝罗瑞香瞪了眼睛,“怎么说话的,大年下的竟一点忌讳都没有。”
说着朝罗月桂罗桂枝姊妹两个矜持地笑,“二妹三妹你们也知道,五丫头从来都有口无心,说过听过转身也就忘了,最是心宽的,你们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看似道歉的话,可言语中的偏颇倾向却是一览无余,而且不容二人再说什么,已是把刚刚金鱼儿想要做醪糟鸡蛋却被她们拦了的事儿解释了一遍,“……都是我的不是,不知道二妹三妹还惦记着三弟家的醪糟鸡蛋。”
就是搁在现在,醪糟鸡蛋也是上好的待客礼了,更别说在那个缺衣少吃的年代了。可罗母就算一个鸡蛋冲四碗醪糟,也从来一碗水端平,不曾短了姊妹两个的这口吃的。现在被这样提起来,罗桂枝面无表情,罗月桂却有些心虚了。
罗海棠看都不看她,又用眼神制止了想要说话的罗瑞香和罗栀子,拉着金鱼儿问道:“三弟妹,你看看我这洋芋丝切的可好?”说着就赞起了金鱼儿的手艺来,夸她的醒酒汤做的地道,不动声色的拦住了想要拿鸡蛋的金鱼儿。
反应过来了的罗栀子也忙跟着帮腔,硬是没让罗桂枝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儿来,罗瑞香却是撇了撇嘴。
罗桂枝自然咽不下这口气的,只还不待她寻着机会理论,已是被罗月桂好说歹说的带了出来了。
灶间里的金鱼儿和罗海棠就齐齐松了一口气,罗栀子和罗瑞香却是朝外啐了一口才算解气。
罗瑞香就朝罗栀子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的嘟囔道,“幸好你婆婆是个阿弥陀佛的性子,妯娌小姑也个个面团儿似的。否则就你这么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早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话音刚落,就被罗海棠弹了脑壳。
若说之前的责怪只是做给那姊妹俩看的,这回却是真的恼了,“你的规矩都学哪去了,就这么同姐姐说话的?”
罗瑞香“哎呦”了一声就抱了头,嘟着嘴却不敢作声。红着脸的罗栀子连连替她开脱,“大堂姐,你别怪五丫头。她说的对,确实是我没用。”
到了这会子,金鱼儿已是大概知道罗桂枝上门挑事儿的缘由了。如何能叫罗栀子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的,忙道:“是我不好,是我礼数不周到的缘故。”
罗海棠又好气又好笑,朝罗栀子嗔道:“你哪里没用了,难不成都要像香丫头似的浑身长刺,成天见的得罪人才叫有用?”
罗瑞香就朝罗栀子做了个鬼脸,罗海棠权当没有看见,转过身来同金鱼儿说话:“这事儿就更不怪你了。说起来三妹就是这么个性子,她说的话你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要放在心上就是了。”想了想,又道:“若和她理论,吃苦头的可是你。”
可到底罗稻葵和罗月桂姊妹才是嫡嫡亲的堂房姐弟,再多再明显的话儿就不大好说了,却是训斥起了罗瑞香,“姐姐就是姐姐,妹妹就是妹妹。那些个话儿我能说,你不能说,我能做,你不能做。否则这家里头还有什么长幼尊卑可言,还有什么规矩可谈。下回再叫我知道你嘴上没有把门的胡说八道,仔细你的皮。”
金鱼儿就有些不知打所措了,罗瑞香却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同罗栀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去了。
罗海棠无可奈何的摇了摇了头,金鱼儿就有了片刻的愣神,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第一百章 和睦
挨墙放着的苞谷酒还剩下大半,可堂屋里的气氛已是醺醺然了。
看着日头晃晃悠悠的快要落山了,金鱼儿就同罗栀子商量着是不是准备晚饭,里头酒席散了。
兄弟郎舅们一多半都喝的有些高了,好几个嘴上嚷嚷着没醉,更不要人搀扶,略微靠近些就瞪眼睛,可走起路来却连九叔公都不如,踉踉跄跄的连直线都走不了,更有的还东摇西晃的团团转了起来。
罗海棠扶着红了眼睛却还要指手画脚的丈夫哭笑不得,“不是没吃多少酒么!”
罗稻葵看着忙出忙进却神色如常的金鱼儿,帮罗海棠扶住歪着脖子要同罗稻粱说话的大姐夫,笑道:“都是高兴的缘故。”
罗海棠就摇了摇头,领着掩着口鼻叽里咕噜满脸不情愿的罗瑞香帮着罗稻葵把人都安安稳稳的送了回去,方搀扶起对着墙自言自语的丈夫往家去。
关上院门,金鱼儿同罗栀子一径收拾到掌灯时分才消停下来,把门窗打开透透气,妯娌两个相携去了灶间给罗稻葵陈俊两个做了好克化的茶饭。
罗稻葵做为主人自荐做了令官,再加上心里又存着事儿,所以算是一干人中最清醒的一个了。
一回屋就拉着金鱼儿问起了灶间里头的硝烟,苦笑道:“我们同三堂姐不大和睦……”
这些年来,罗稻葵已是大概知道罗桂枝看到他就眼孔朝天,看到罗栀子就鼻子不是鼻子的缘由了,可正因为知道所以更不能理解。能做的也只有故作不知情,尽量不与她发生什么交集。
好在的是罗桂枝已是出门子了,难得回趟娘家,想找茬也没什么机会。却没料到大年下的她竟又登了门,登时就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金鱼儿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三阳两语的把事情经过告诉他听后,又道歉,“……都是我的不是,若是我礼数周到,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
她非常赞同罗海棠的话儿,和罗桂枝这样不讲道理的人仔细理论那实在是自讨苦吃。倒是行事周密些,叫人有心也挑不出错处来,方是正经。
罗稻葵本就觉着金鱼儿受了无妄之灾,如何还能叫她道歉,忙伸手捂了她的嘴,“这同你又有什么干系,她成心想找不痛快,就是你行事再周全礼数再周到,她也总能挑出骨头来的。”
脸色很不好看,金鱼儿却是笑道:“我只要行的端做的正,处事都占着理字。她再怎么挑骨头,我都是不怕的。”
罗稻葵一噎,心里直发苦。他就是怕金鱼儿太讲道理了,到时候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可又说不出叫金鱼儿不要讲道理的话儿。
不过好在的是他以后都会留在家里,以前罗栀子受委屈那是没办法,可以后却断不能再让金鱼儿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
翌日一早,被陈俊闹的一晚上没睡上安生觉的罗栀子还是早早就起身了,帮着金鱼儿做好茶饭,又帮着罗稻葵把各色年礼往牛车上搬。
一壁铺着褥子一壁朝罗稻葵道:“哥,我看过完年你也买头牛吧,这样一来嫂嫂也能常回娘家看看,还能去城里走走亲戚。”
这些日子以来罗稻葵常要出门,但凡要用车都是向全堂叔商借。虽说全堂叔无有不应,甚至不用罗稻葵开口就会腾出车子来给他使。就像这回,年前就问了他走岳家的时间,还笑道:“我们初二下半晌就回来了,倒是正好。”
果然下半晌就送了过来,可到底不是长久之策。
再加上他们兄妹都已成亲,最大的一笔心事儿已了,家里头要用钱的地方亦是少了。金鱼儿眼看着又是个会过日子的。罗栀子盘算了一晚后,便有了这个想头。
倒是正好同罗稻葵想到一块儿去了。
在去顾家坝的路上就同金鱼儿商量,却矢口不提自己的本意是方便金鱼儿出行,只道自己想买头牛代代步。
金鱼儿不疑有他,自然没有异议。罗稻葵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甜滋滋了起来,同金鱼儿说着哪里的牛马集市童叟无欺价钱公道。
顾三小是有名的堂匠把式,常有人请他帮着拿主意相耕牛磨驴的,金鱼儿打小跟在他身边,也看出了个一鳞半爪的。
说了几个集市,几个牙人,罗稻葵亦是听说过的,自然明白顾三小确实是个中行家。到了顾家坝,各家各户的上门拜过年后坐下来说话时,就笑着想请顾三小帮忙。
不过在老丈人面前,却不需藏着掖着了,“咱们家离集镇虽近,走着就到了。可鱼儿若是想您和岳母,就要费一番周折了……”
也是想安一安顾三小的心,含蓄的告诉他和作陪的顾金琥、顾金彪同赵云松几个,“年前我琢磨着箍了几套子孙宝桶,劳烦师公替我翘了翘,说是勉强能出手。等过完年我再练练手……还烦请岳父帮我掌掌眼响头牛做代步用。”
果然一听这话儿,不单是顾三小,就是顾金琥几个都是欢喜异常。尤其是赵云松,伸手在罗稻葵肩上拍了两下,“有你的,连子孙宝桶都能上手了。”脸上就有了两分与有荣焉的骄傲。
子孙宝桶,与子孙对碗、红木箱柜都是姑娘家陪嫁时必不可少的嫁妆三宝。而由马桶、脚盆、水桶组成的子孙宝桶更是嫁妆中最基本的必备之物。
陪嫁的物什,而且又是具有特殊意义的喜气吉祥之物,就算用料不是顶好,可对其工艺的要求自然是不消多说的。而罗稻葵所做的子孙宝桶能得到经年老木匠的基本认可,这本就不是件容易儿的事。这其中到底花费了多少心力,就算是看热闹的外行人,也能理会两分的。更何况顾三小自己就是堂匠把式,在座的顾金琥顾金彪也是各有专攻,再看罗稻葵就自然而然更添了两分欢喜。
即便是买牛这样的大事儿都先放了放,一个两个的都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行业内的师俸、入会、保荐等等的话儿。
都是罗稻葵信手拈来的,自然不会露怯。
别说顾三小几个了,就是只听个热闹的顾金兰都心生欢喜,拉着金鱼儿退回了西屋,悄声问着她,“妹夫可去给他师公老人家拜年了?”
前一章稍稍做了些修改,有兴趣的妹纸可以倒带回看一下,当然不看也没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看戏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虽说成败都在自身,可若能有个好师傅领路,不管是学艺还是为人,无疑都会精进良多。
既然打定主意想走这条路,等罗栀子出了门子,罗稻葵身子骨好利落了,赵云松同罗金彪郎舅两个就同他商量着,不管是为了学手艺也好,还是为了以后有人引荐有人担保也罢,最好都能拜个师傅。
罗稻葵也是这个意思,只他到底已是十七八岁了,早就过了投师学艺的最好年纪。况且不管是九佬十八匠中的哪个行当,行业内的特点和规矩或许各有不同,可共通之处却也很明显。比如说不准学徒在从师学艺的过程中另投他师,也不得外行乱荐乱入;比如说师傅招收学徒,只有出徒一个才能再招一个,不得同时招收两个学徒……
罗稻葵虽不曾拜过师,可他的功架都是罗父所授,罗父也算是他的半个师傅了。况且但凡能为人师的,没个十几年二十年的资历是根本不敢开坛的。所以这样那般种种下来,竟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罗稻葵就只能窝在家里画图样锯木头,最后还是罗栀子的公公陈进出的主意。
他和罗父几十年的兄弟,就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也不过如此。帮着罗父迎亲,看着罗稻葵出生,帮着罗母治丧,罗家的那点子事儿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自然知道即便孤儿寡母最为艰难的那些年,逢年过节的罗稻葵也从不曾空过罗父的授业恩师周老木匠,都是要亲自登门探望的。
况且周老木匠又是出了名的手艺精湛人品出众,不说整个南乡县,总归在他们东南这一带都是数一数二的把式,这些年来也没少照拂罗稻葵,就想让罗稻葵去同老人家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罗稻葵很有些踌躇,陈进就道:“你师公前前后后收了那么多徒弟,最得意的就是你爹,也向来最为记挂你。知道你要继承你爹的手艺,不知要有多欢喜的。可知道你有心要走这条道儿还要成心撇开他去,也不知要有多伤心的。”
亲自备上四色水礼,硬拖着罗稻葵登了门。
结果让郎舅连襟几个一筹莫展的事儿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周老木匠一听到罗稻葵的来意就连连道好,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了。二话不说的又替罗稻葵拿主意,“只是拜师我看就算了,你受过你爹爹的陶冶,如何能改投他人。不过我最近身子骨还不错,眼不花耳不聋的,还有把子力气,你若有不懂的,就过来问我吧!”
竟是要亲自教授了,罗稻葵和陈进皆是喜出望外。
陈进更是拍着罗稻葵叫他磕头,罗稻葵却又有些踌躇,毕竟周老木匠对外言说自己手抖脚抖做不了活,已是七八年不曾收过徒弟了。
周老木匠就瞪他,“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你爹爹是我徒弟,难不成你还想同你爹爹称兄道弟?”又告诉他,“我们就是隔代传,往后你还叫我师公就是了。”
罗稻葵连连颌首,结结实实的叩了三个响头,把名分定了下来。
只不过因着周老木匠有老寒腿,天气一冷别说做活了,就是走路都成问题。所以便说好了索性等罗稻葵成了亲开了春,再隔三差五的指点他一二。
罗稻葵自然无有不应的,只成了亲后却不想虚耗光阴,所以闲着无事就窝在工房里画图锯木,还真被他依葫芦画瓢的捣腾了好几套子孙宝桶出来。年初一一大早去给师公拜年的时候,无意中说起这个,师公当即就来了兴趣。不顾家里人的阻拦,当天就跟着罗稻葵和金鱼儿过来仔细看过子孙宝桶。
一看之下面色就不大好看,只因大过年的要取个好兆头,所以没有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顿,只到底还是指出了好些不如人意之处。
罗稻葵谨记在心,可没想到送周老木匠回去的路上,却又告诉罗稻葵,说是等开了年就给他引荐师叔同师兄弟们,并宴请木匠行中有名望的工匠们。也就是说,罗稻葵已是可以独立揽活了。
罗稻葵受宠若惊,又被周老木匠板着脸埋汰了两句,心里才安定了下来。一回家就兴冲冲的车轱辘话儿来回的告诉了金鱼儿知道,更是同金鱼儿胡闹了一整晚。
直到这会子想起来,金鱼儿仍旧不由自主的就红了脸,却还是耐下羞意点了点头,“年初一就去了……”
和金鱼儿并肩坐着的顾金兰看着心中一动,再次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了金鱼儿,见她面色红润眼睛清亮,比满月后去自家拜谢赵奶奶同杨氏时的气色更好,又凑过来悄声问道:“那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大舒服?”
金鱼儿就“轰”的红了脸,磕磕巴巴的道:“我没有,我很好……”
顾金兰眼看着金鱼儿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朵上,愣怔了片刻后就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直笑的金鱼儿鼻尖额头的都沁出毛毛汗来了,才忙屏住笑意,正色道:“妹夫即已出头,房前屋后的那些个菜地你就随它去吧,到底好好保养早日怀上孩子才是正经。”
金鱼儿垂着头不敢说话。
这样的话儿在成亲前,不管是顾金兰还是蒋氏杜氏都曾再三强调过,顾金兰知道她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也不欲多说叫她心焦。想要另起话头,顾金桂又跳了出来。
问金鱼儿一整套的子孙宝桶要多少银钱,又告诉金鱼儿,“我们家好几个堂房的兄弟姊妹都在相看人家了,等下定后我同他们去说,叫他们做妹夫的生意,你给我一成半成的抽头就成了。”
金鱼儿不言语,对于顾金桂这个二姐,她也说不清心里头究竟是怎么个滋味。再加上这样的事儿,自然得罗稻葵做主,哪有她瞎允诺的道理。
顾金兰就沉了脸,顾金桂却一无所觉,捅了捅金鱼儿,“你可怀上了?”
只还不待金鱼儿表态,又自顾自的道:“不过你这才成亲一个多月,说不得孩子上身了也不知道。”说着话儿又挑了挑眉,“倒是我们家三姑奶奶,没病没灾的,小日子也对的上,怎么就是怀不上呢!”
第一百零二章 当面
顾锦鲤的夫家没有舅家可走,顾锦鲤的几个小姑子还都还未出门子,所以原本是打定主意年初二由钱良陪着回娘家的。
可因着金鱼儿年初二要在家里招待罗栀子,顾金兰听了也说年初三过来,顾金桂无所谓。顾三小索性拍板让顾金琥、顾金彪年初二带着杜氏、蒋氏领着孩子们走岳家,年初三再招待女儿女婿们。
顾锦鲤自然不愿意,凭什么要她给金鱼儿行方便。可不愿意又能怎么样,顾三小看她的眼神再不似前些年那般柔和,顾金琥顾金彪看到她也不过点头示意。况且到了那天家里只有顾三小同陶氏顾金宝在,没有兄长作陪,也没有嫂子做饭,说出去还不笑掉大牙。再想起婆婆时不时的旁敲侧击,只得咬着牙过来。
一过来就被扒着门等着她的陶氏拽去说体己话。
顾家的女媳人等虽能坐满一桌,可陶氏还是最喜欢同顾锦鲤说话,再加上又是刻意想宽一宽顾锦鲤的心——别孩子没怀上,人却病倒了。
可说来说去不过是东家娶媳妇西家姑嫂拌嘴,至多就是不久前又放生了几条鲤鱼,或是她发愿吃斋事儿。
顾锦鲤漫不经心,只嗯嗯啊啊的敷衍着,难得开口也只说些不深不浅的淡话。眼神游离,很是不耐。再听着堂屋里时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更觉刺耳。
陶氏看着心痛,顾锦鲤却只觉着心烦,好容易掐住话头摆脱了陶氏,理了理身上的大红色紧身袄,抚了抚发间的银鎏金簪子,正了正鬓角的大红色牡丹通草,出了东屋。只刚刚站定放下门帘,眼前的景象不仅刺耳,更是结结实实的刺了她的眼。
也顾不得顾三小几个到底是为了什么竟高兴成这样了,忙提了裙子出来。
房前屋后好一通的找,最后在顾金宝屋里看到了正谈笑风生的钱良。
眨了眨眼睛,一口气就堵在了胸口,憋得她头晕眼花的。
顾金宝面门而坐,即便素来不喜欢顾锦鲤这个姐姐,还是立马起身唤了声“三姐”,赵春江和钱良闻声转过身来,前者跟着行礼,后者看到顾锦鲤的脸色后则是快步走了上来,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了?”
妻子时常身上不大爽利,时日一久,钱良只看她面色就知道她身体是否违和了。
若是以往,只要钱良眼里一流露出关切之色,顾锦鲤肯定会先含糊其辞,再强调自己无事,只略歇歇就好了。可这会子顾锦鲤却是再顾不得那些套路了,直言“无事”后,就强扯出一抹笑意来向钱良道:“相公怎么出来了,可叫我好找。”
钱良直觉妻子今天的态度有些异常,只转瞬即逝,再看过去又很正常,也不放在心上,坦然笑道:“岳父、舅兄同姐夫妹夫说的那些个话儿我都不大懂,倒是同三弟、春江说些时文典故的,颇有进益。”
钱良被家里头寄予厚望,平日里除了念书还是念书,根本接触不到那些个市井地理的世故人情,听着顾三小罗稻葵几个你来我往的根本说不上话,不免有些无措。告了罪出来解手后原本确实是想再回堂屋枯坐着的,只路过时无意中听到顾金宝、赵春江正说着学堂里的趣事儿,登时就来了精神,顺着脚就同舅甥两个说话去了。而且还颇觉对味儿,自然就绊住了脚了。
听到“妹夫”二字,顾锦鲤已是脸色发白了,再听钱良说他听不懂顾三小罗稻葵说的话儿,又说他同顾金宝赵春江很说的来,顾锦鲤半寸长的手指甲掐进了手心里才缓过气来。
赵春江如何她虽不知道,可顾金宝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根本就不是念书的料。顾三小见他虽还未到顾金琥顾金彪二人的火候,可寻常的字已都已认得,等闲已能应付,已是不欲叫他继续念书了……长长的透了一口气,才强颜欢笑道:“只爹爹看你不在,怕是要担心的。”
钱良一听也是,虽说顾三小宽厚慈惠,待他一如亲生子,不会计较他中途离开。可若叫老人家担心,这就是他的不是了。点了点头,又同顾金宝赵春江说了两句话,就往堂屋去了。
顾锦鲤理都没理顾金宝同赵春江,跟在钱良后头径直往堂屋去,却没有进屋,只攥着拳头在窗下立着。
顾三小正说到他当年开张前是怎么祭祀宴客的,罗稻葵时不时的附和两句。她虽听不大懂,可只听顾三小的语气就知道他兴致越发高涨,连带着顾金琥顾金彪同赵云松等人都议论纷纷,追问个不停。
连粗鄙的二姐夫乔斗北都言之有物,能引起众人的附和讨论,可她始终没有听到钱良的声音,倒是听到西屋里传来顾金桂夸张的尖利声音,“……三姑奶奶……怎么就是怀不上呢!”
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到顾金兰沉声道:“你不也是成亲快一年才害的喜么,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谁知顾金桂不仅要提,还大喊委屈,“我当年是因着在家时即便小日子来了照样还要凿冰洗衣洗菜的,大冬天的两只手就这么整天整天的泡在冷水里。想喝口红糖水想用个脚炉,还要被娘指着鼻子骂。这才败坏了身子落下了病根,调养了一整年才渐渐好起来。可三丫头呢,就是大夏天的连自己的贴身小衣都是娘给她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还大半年都没怀上,这可说不过去呢!”
这话别说金鱼儿了,就是顾金兰都是头一回听,一时之间都有些愣怔。
又想着顾金桂这个人素来一分好就要夸出五分来,一分不好更是要说成十分来。可这样大的事儿竟从不见她抱怨,实在是不合她这个人的性子。可又见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确实是对得上的,眉头就紧皱了起来。
顾金桂看着更是趁机添了一把火,朝金鱼儿道:“四妹,我是过来人,这你可得听我的。平日里还罢了,小日子来了的那几天可得好生保养。别落得跟我似的,自己一身病痛不说,除了要看婆家人的冷脸,还要听娘家人的闲言碎语。”
这话一出顾金兰立时就回过神来了,心里头对顾金桂的话也打了个折扣,呵斥道:“又胡说什么,谁给你脸色看了!”
顾金桂就撇了撇嘴,“不是您抱怨的么,说我进门一年才怀上。”说完就见顾锦鲤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竟也不以为意,漫不经意的朝她点了点头,更若有所指的向顾金兰道:“好在我是个心宽的,听过就忘。要是摊上个那些个心眼子比针鼻小的,指不定怎么怀恨在心的。”
顾金兰却顾不得翻白眼了,一看顾锦鲤这模样就是把刚刚的话都听进去了,忙指着对面的凳子叫她坐,“娘呢,还在屋里吗?”又遣了金鱼儿和顾金桂出去,“去瞧瞧弟妹们可有什么要打下手的。”
昨天看了一组纪录片,虽然明知叙述的方式故作煽情故意吊人胃口,有点倒胃口,可我还是很没出息的哭的一塌糊涂,今天起来眼睛就一个大一个小了,幸好不用上班~
第一百零三章 关心
顾金兰一直知道她们姊妹四人之间的感情有限。
毕竟别说旁人了,就是她自己待顾金桂、顾锦鲤两个就从不似待金鱼儿那般亲厚亲昵。从小到大,总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似的。
可人与人之间都是要讲缘分的,就是嫡亲的兄弟姊妹之间亦是如此。既然处不到一块,那也不必强求就一定要掏心掏肺,只别大面上一个往东另一个就要向西的走了大褶儿也就罢了。
顾金兰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这样那般的平衡了这么多年,除了金鱼儿背地里受了不少委屈外,起码顾金桂是从不曾和顾锦鲤这样当面锣对面鼓过的。乍听之下,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只心里虽纳闷,可到底顾忌着大年下的,闹出了事儿来不但她们姊妹脸上无光,更会伤了顾三小的心,所以忙岔开话题。
金鱼儿正如坐针毡,不管是怀孕生孩子也好,还是姊妹间的矛盾也罢,都叫她颇为惶恐。一听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忙顺着台阶下,起身应是。
顾金桂却不领这个情,可到底还是打心眼里的有些畏惧顾金兰的,也知道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故作亲热的打趣了两句,就率先掀帘出去了。
金鱼儿脚步匆匆即刻跟上,一出门就透了口气,顿了顿后径直去了灶间。
站在门口翻着白眼的顾金桂眼珠子一转,也立马跟了上去。
自打金鱼儿成亲离家,家里的活计基本上都落在了蒋氏和杜氏的肩上,妯娌两个也就越发感念金鱼儿的好,都有一肚子的话要同她说。什么都不肯她干,只拿了小竹凳叫她坐下说话。
金鱼儿哪是闲得住的人,又见蒋氏杜氏忙的脚不沾地,就更是坐不住了。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的,趁着蒋氏杜氏不留神,就窝在了灶膛旁添柴烧火。
正洗着腊肉的蒋氏就笑嗔道:“你现在可是出了门子的姑奶奶了,回了娘家只管吃喝玩乐就是了,可别再脏手了。”擦了手过来撩起金鱼儿拖在地上的一小块裙角拍了拍,“仔细沾了灰。”又趁机打量起了金鱼儿的穿戴打扮来。
蒋氏的眼头多亮啊,一眼就看出了金鱼儿今儿穿的戴的都不是陪嫁之物,拉着金鱼儿的衣摆转身向蒋氏“啧啧”出声,“我都忙昏了头了,这才瞧出四妹妹穿的袄子竟是石榴红的呢!”一个劲儿的夸这颜色好,又问金鱼儿是在哪买的衣料。
庄户人家,能穿的衣料除开各色棉布麻布也就不剩什么了,那些个喜欢打扮一二的妇道人家就只能在颜色、绣工上花功夫。可乡下地方,来来去去也不过就大红、银红、桃红、藏青、靛蓝、紫棠这样的寻常颜色。再想挑拣一番,不是要去城里,就是要加银钱请了染坊帮着染想要的颜色了。都是一文钱掰成两瓣花的人家,谁舍得费这个钱,金鱼儿自然也舍不得。
“这是我小姑子给的,她婆家有亲戚开了片染坊,认亲时就送了这么一匹料子作为见面礼,年前她送了我两丈,叫我做件袄子穿。”
而实际上,这是罗栀子见她给罗稻葵从头到脚做了一整套的新衣新袜过年穿,却没给自己做一针一线后,当即拿了衣料过来按着她的身量裁了料子,立逼着她做的。想着罗栀子当时坚持的样子,金鱼儿看着身上的贴身长袄,心里就暖烘烘的。
蒋氏就“哎呦”了一声,“你家小姑子可真是有心了呢!”又掩袖笑道:“她家那个亲戚也是有心,这可是石榴红的呢!”
石榴“千房同膜,千子如一”,从来都是多子多福的象征。金鱼儿成亲的时候还能勉强找到成熟的石榴,罗家的全福人就在新房的案头上放了切开果皮露出浆果的石榴,意在取个好兆头,金鱼儿自然明白蒋氏的意思。
虽然这样的话已是听多了,可金鱼儿还是不习惯和蒋氏谈论这些。垂着头呐呐无言,倚着灶间大门支着耳朵听蒋氏说话的顾金桂“咦”了一声,看向金鱼儿,“你小姑子和你三姐差不多时候成亲的,可怀上孩子了?”
金鱼儿心下一凛,犹豫着摇了摇头。蒋氏皱了皱眉,就要帮她说话。哪知顾金桂竟是叹了口气,语气中还颇为怜惜,“那也是个可怜见的,没爹没娘,哪里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的。”走过来拍了拍金鱼儿的肩膀,“长嫂如母,你这个大嫂子可得对小姑子多上点心。”
别说蒋氏了,就是垂头不语的杜氏都不妨一向四六不着的顾金桂竟能说出这样一番正经话儿来,不免对她另眼相看了起来。只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顾金桂就故态复萌,朝西屋呶了呶嘴,“可我们家三姑奶奶福窝里长到这么大,怎么还是没有生养呢!”
听的蒋氏杜氏面面相觑,简直哭笑不得。
顾金兰听说后,恨的牙痒痒。她刚给她收拾完烂摊子,就又要给她擦屁股。她不觉着讨人嫌,她还嫌腌?的,寻了个借口找了顾金桂说话。
而这里杜氏蒋氏终于能略略喘口气了,却也顾不得休息,拉着金鱼儿问东问西的。杜氏关心金鱼儿日子过得怎么样,蒋氏看完金鱼儿的穿戴后,则是关心罗稻葵摆酒后还要不要给周老木匠做两年白工。
蒋氏家里头也有两个兄弟是有手艺傍身的,所以很知道不管是什么行当,学徒满师后都要给师傅帮一两年的忙,俗称帮师,甚至那些个利重的行当三四年、四五年都是要的。可不管是几年,这些年里头的薪酬都只能拿一半,另一半要作为谢礼直接由师傅领取。
金鱼儿不懂这些,也不曾听罗稻葵提起过,就实事求是的摇了摇头。
蒋氏知道金鱼儿不是能理事儿做主的人,也不计较,而是告诉她,“那你回去同四妹夫说说,他是门里师,算来算去也只是半个隔代传,又不是白纸黑字写下正经文书的学徒。给老师公家送份厚礼,推荐入会的时候再多捐些会费,早日自己揽?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