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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第18部分阅读

    题后梁萧一不可收拾相继解出“太玄两难”这两道难题出自扬雄的《太玄经》。《太玄经》是汉代张衡制造“候风地动仪”的数术根基繁复精深多有疑难。次月梁萧又解开第四算“双手十指题”(按:即后世数术二进制与十进制之转化德意志大算学家莱布尼兹三百年后方才提出);第五算“二十八宿周天解”。随后是“治河图”是一道以数理形的算题用演段法计算黄河治水的土石方计算庞大无比梁萧整整花了四十多天方才算出。第七题解得较快是用垛积术(按:宋元算学中解决高等数学数论问题的精妙方法)解“鬼谷子问”。八、九两题全是天文计算十分繁难进入了当世最顶尖的天元四元之术。第八算是“子午线之惑”测算子午线的精确长度不仅要计算还要实地测量着实大费周折;第九算是“日变奇算”用四元术求太阳的盈缩积差但算到后来已然脱出四元之限化为五元任一算经也无梁萧不得不自行参悟在这道题上花了整整三月时光终于解至第十算“元外之元”。大意是:寻出求任意元解的方法。梁萧算了三月全不得门径但他为山九仞岂肯功亏一篑当下焚膏继晷翻看典籍呕心沥血边学边算。一晃又是半年梁萧形销骨立动则心跳气喘终于一朝病倒。此时天机宫上上下下凡知道“天机十算”来历者都当梁萧疯了心除了梅影时来照拂他起居从无一人来看他解题只待这小子知难而退。可梁萧却心气极高总想着一口气解出天机十算方才给人知晓一题未解决不透漏半点风声是以并无一人知他连破九题。花清渊兄妹来探望时也只当他长久以来一事无成积郁成疾都是一阵长吁短叹反复叮咛道:“你方才入门罢了解不出来也是应该。”二人不便直言花无媸设局陷他故而说得十分委婉。梁萧却会错了意只道这十题他们都已解出更觉焦虑即便躺在病榻上心中也是默算不已。其实天机宫号曰天机以算学为立宫之本。仅看藏百~万#^^小!说楼呈太极八卦之形天元阁独占太极之位便知宫中主人对算学如何看重了。“天机十算”本是天机宫历代算学宗师所留其中虽有若干古今名题但更多是宗师们生前无法解答的困惑刻在石墙上以待后人解答。但是当算题刻到第八算时百年来已经无人能解直到“沧溟神算”花元茂出世。花元茂天纵奇才解完八算后陆续给出两道算题第九算他自己刻出又自己解开。到这个时候花元茂算学之精可说旷古绝今但他犹不满足给出了“元外之元”求任意次元之解这已不是计算而是向自己挑战了。花元茂在石壁前苦思五年耗尽心血终于无法解出这一题最后精气衰竭吐血而终年仅三十八岁身后留下一对男女。其时长女花无媸尚未及笄。梁萧最初在石壁上看到的那片褐斑便是花元茂临死前呕出的血。由于前代宗师害怕后人投机取巧荒废钻研之道便留下祖训:算出壁上算题者只许给出义理结果不许给出解法。是以花元茂死后花无媸又从头解起解到第八算遭遇四元之术便觉繁难艰深无以为继。若是有人知道梁萧连破九题只怕天机宫便要天翻地覆了。梁萧不明就里忧心忡忡思虑不竭病情自然一日重于一日针砭药石皆不见效。众人见此情形只当他必然无幸。花晓霜从侍女口中隐约知道在花无媸面前大哭一场。花无媸虽然天性凉薄也不免生出几分愧疚终于应允凌霜君带着晓霜过去。花晓霜进屋见梁萧病得如此模样忍不住拉着他手泪如泉涌凌霜君也觉心酸背过身不愿看。梁萧听到哭声张开眼来只见眼前站着一名少女正在哭泣辨认半晌方才认出是花晓霜。见她双髻已脱身量拔高更显怯弱着一身百蝶裙脸色苍白依旧五官轮廓却分明许多少了些稚嫩。梁萧见了她勉力笑了笑口唇微动花晓霜一愣梁萧又动了动嘴唇。花晓霜探过头去隐约听他说道:“晓霜扶我去石壁那边。”花晓霜潸然落泪道:“萧哥哥你还要算么?”梁萧叹道:“有题没……没算完不……算完……我……便不快活。”花晓霜忍不住失声痛哭哭了好一阵方才抹了泪把梁萧的话告诉凌霜君。凌霜君虽觉不妥但她从来不愿违拗女儿只得着人将梁萧抬到石壁前。梁萧靠在花晓霜怀里呆望着那片石壁心中一片茫然忽地生出一个念头:“若能死在这第十算之下倒也无憾了。”一时间竟将仇恨往事尽皆抛开颤巍巍拾起一根树枝来随手在地上指画。花晓霜忍不住问道:“萧哥哥这是第几算?”梁萧哑声道:“十算。”花晓霜自幼体弱多病花无媸等人怕她过于劳心没让她晓得这些熬人心血的算题是以花晓霜也不知道梁萧的厉害之处闻言也只随口应了一声想了想说道:“萧哥哥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事么?”梁萧一愣只听花晓霜道:“据说远古之时水神共工败给火神祝融怒触不周山天地因之变成歪斜。所以啊太阳总是从东边出来滑向西方。你再瞧月亮时常不圆满太阳也有天狗蚀日的时候。正所谓天地歪斜日月有亏萧哥哥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东西么?”这番话梁萧闻所未闻不觉一时怔住。花晓霜见梁萧神色迷惑便又道:“我从小生病总觉得和人家相比缺了什么很不痛快。妈妈就对我说一个人总会有些遗憾不可能将所有想要的东西弄到手便是皇帝也不能的。古时候一位老先生说得好:‘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无穷。’他还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若操之过急就是天地间的风雨也不能长久。萧哥哥你何必如此固执即使现在算不出来日后还可以慢慢算的!”梁萧从未想过这等道理听了这番话便如醍醐灌顶一时痴了。这时忽见花清渊匆匆奔来脸色铁青看了看梁萧忽向凌霜君低喝道:“你糊涂了么?怎么将他抬到这里来你想害死他吗?”凌霜君被他喝得一怔低头道:“是我不好我这就送他回去。”晓霜正要插话凌霜君伸手堵住她口蹲下身子亲自来抬梁萧一旁的仆童要来帮忙却被她一把推开。花清渊傻了眼忙拦住她道:“霜君对不住我一时心急了。”凌霜君双眼微红冷笑道:“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却从没见你为我心急过……”花清渊知她想说什么忙道:“是我不对要打要骂随你好了。要不我给你磕头好么?”凌霜君咬咬下唇蓦地扬声高叫道:“花清渊你以为装出一副假仁假义的嘴脸就能堵得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么?”花清渊面红如血嗫嚅难言。花晓霜本就因为梁萧伤心又见爹妈如此吵嘴心头一急不觉头晕目眩几乎有些站立不稳。这时间忽听梁萧叹了口气道:“罢了回去吧我不算了。”花晓霜心头大喜失声道“萧哥哥你真想通了么?”梁萧闭目片刻抬眼说道:“我想通啦不算了。”花清渊也是一愣将他抱起笑道:“只要你想通了我挨打挨骂都不要紧。”说着瞟了凌霜君一眼见她皱着眉头胸口起伏兀自生气只得低眉顺眼先将梁萧抱了回去。梁萧心病一去痊愈倒也极快过不多久便能下地行走。其实也天幸他没有强算那“元外之元”若以天元四元的路子推演那根本是无法解的一道算题直到四百多年后西洋国法兰西出现一大拨算学奇才以西洋算术为根基最终另辟蹊径方才解开但也仅得其法。若要计算穷一生之力也是不可又过数百年借机械之助方得随心所欲。又过三四月光景梁萧身体痊愈心道:“这些年我只顾钻研算学武功尽数荒废了只怕终此一生也不及萧千绝了。”他解不出“天机十算”已不做“太乙分光剑”之想何况当年击掌为誓即便花无媸愿意传他他也无脸再学一时心生凄凉:“我已尽力而为但天资止于此地想来爹爹黄泉之下也不会怪我。唉我自忖不笨那九道算题也难得出奇无论放到哪本算经上都是压轴压卷的题目但我也一一解了。以我的本事第十道算题根本是无法可解。晓霜说得对世上无十全之事。”这些日子花清渊初时常来看望但都来去匆匆愁眉不展似有许多心事。梁萧好转之后他来得更少了。而花晓霜从那日之后再没来过。梁萧呆了两日烦闷寂寞生出些走动的念头。他这些年只在天元阁与石壁前来回许多地方都没去过。步出房外梁萧恍恍惚惚行了一阵竟然鬼使神差又到了石壁之前不禁哑然失笑拍着石壁忖道:“终究还是放不下。不过晓霜说得对如今算不出来日难道算不出来?但若是死了连来日也没有了。”他这样一想心中豁然开朗抬眼看去只见远处“两仪幻尘阵”运转不休顿时心头一动:“当年我困于阵中任人摆布。如今我通晓周天万象阴阳易理还会被困住么?”想到这里有心试试细观阵法只觉一目了然走进阵中仿佛行于旷野进退自如心头真有说不出的舒畅惬意。他四顾石像想起当夜所悟的武功。这些年除了偶尔静坐炼气倒是未加砥砺而且一夜工夫只学会了百十尊石像的功夫其他石像都未来得及揣摩。当下伸展手足练起以前那套“大贤心经”哪知这一练之间心中竟又电光石火般悟出许多前所未有的妙谛来一时大感惊怔再瞧石像只觉所想所悟与当日相较何止高明了十倍。其实道理十分简单天机宫的武功以数术为根基花流水武功纵然厉害但无法脱离这个根基。若是花元茂现石像之谜也必然成为一代高手。只是他醉心算学对武功兴致缺缺但也因此留下许多精妙算法。梁萧若非得他法意哪能在区区五年时光解出九道算题。梁萧越是揣摩越觉这些石像奥妙无穷当下沉迷其中日日呆在阵里参悟石像武功。数月时光一晃而过梁萧将八百圣贤像尽数练完忽地觉:原来石阵还有若干奥妙仅看石像彼此间总有些无法贯通须得将石像在阵法中的方位变化融入武功之中前招后式方得天衣无缝挥极大威力。他悟到这点对这立像前辈的智巧端的佩服万分。两仪幻尘阵以天机三轮带动由此也生出九般转法交替变化。梁萧由这阵法运转变出一套身法[wen2辣文]。他将这身法练了数日这一日跨出一步忽地想道:“这一步如以九宫之位变化或许更是巧妙。”想罢他重新迈出哪知本该四步的路程却被他一步走完一时大为震惊蓦地想起一门功夫来。梁萧幼时虽顽劣好耍但记性极好有过耳不忘的本事。那一日梁文靖讲述“三才归元掌”的精义梁萧虽未刻意去听但仍记下大半此时细加回想竟还记得两三成。当时他听父亲讲解全然不知所云眼下略一思索便觉况味无穷当下就地画出九宫图依文靖所言推演了半个时辰便倾尽“三三步”的奥妙;然后再以“三三步”为根本依次推演出“四四步”、‘梅花步’、‘天罡步’、‘大衍步’、‘伏羲步’一直推到“九九归元步”方才穷尽梁萧心中惊讶:“天下竟有如此步法较之这石阵身法似乎还要厉害一些。可惜我虽知其义理但功力浅薄无法走到九九归元的地步。”他解到这里只觉心胸舒畅一时兴起走出石阵之外——但见茫茫烟水间数叶“千里舟”盘旋往来正撒网捕鱼舟子们悠然自得以渔歌遥相唱和清扬歌声穿云破空响彻湖上。梁萧听了一会儿抬头向两壁看去。只见山崖上两行巨字依然如故:“横尽虚空天象地理无一可恃而可恃者唯我。竖尽来劫河图洛书无一可据而可据者皆空。”梁萧心中反复吟咏蓦然有悟:“所谓竖尽来劫说的是逝者已矣将来之事无人说得明白。河图洛书未卜先知皆是虚妄;所谓横尽虚空指的是天上地下变数甚多没有任何事物当真可以依恃能够始终依恃的唯有自我。这竖尽来劫横尽虚空不就是说:萧千绝虽然看似不可战胜但将来也未必不能胜过但胜他的关键不在别人只是在我自己。可惜我这五年来只想着学别人的剑法热脸尽贴了冷屁股。哼难道我就不能凭一己之力练出打败萧千绝的武功么?”想到这里他陡然看见一个崭新的境界豪气顿生禁不住哈哈大笑。这一笑方觉自己嗓音粗了不少再一摸嘴唇细密绒毛微微扎手原来忽忽五年时光已让垂髫童子长成了英俊少年。

    第一卷天机卷第十一章变起萧墙

    梁萧心情一变寻思道:“我解不出天机十算留在此地徒惹耻笑。”他萌生去意转念又想道:“晓霜心肠好这些年大约怕扰了我钻研算学少来见我也不知道她那怪病究竟怎样了。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方能见她别人大可不见她与花大叔定要打个招呼的。”他向梅影打听明白得知花晓霜住在南方“幽禅苑”。他钻研算学已久性子沉毅许多不复幼年时那般轻浮跳脱忖想着花晓霜好洁便特意洗个澡讨了身干净衣衫换上然后将宝剑斜插腰间观花望柳一路寻去。不一时寻到“幽禅苑”外却见门前竖着一块汉白玉碑上镌两行狂草:“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字字龙蟠凤翔飘逸不凡再看落款也是落魄狂生。梁萧瞧得舒服不由忖道:“这人字写得洒脱名字又叫狂生想必是个极潇洒、极豪放的人物不知是否还在人间?若有机会真想与他结识结识。”天机宫因山造房古木秀石比比皆是这幽禅苑尤为之胜。园中木石壮丽峥嵘林中彩石小径三步一折十步一转。梁萧走了片时瞧得一角小楼逼得近了可见匾额上“听雨聆风”四个楷字不由忖道:“晓霜住在这里吧?”正自思忖忽听得楼上传来一声呻吟梁萧听得耳熟正是花晓霜的声音不由心头一惊:“莫非楼上有歹人。”欲要破门而入又怕惊动对方失了先机。当下梁萧纵身攀上飞檐停在窗边还没站稳只听得楼中传来一声细细的呻吟。梁萧转念间将窗户轻轻推开一条缝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顿时扑鼻而来。定睛一看只见花晓霜盘膝而坐身后坐了一个矮胖老头满身肥肉圆滚滚好似一个肉球。只见他两眼圆瞪花白的八字须翘得老高神色似乎十分紧张。右旁放着数十个小银盆里面盛满五颜六色的药液;左旁则放了一个方形火炉炉上有紫铜丝网着网上搁着大大小小的金针被下方火苗舔过通红亮。胖老头出手如电忽地拈起一枚烧红的金针在一盆靛色药液里一浸咝地刺进花晓霜“风府”|岤五指微微捻动。花晓霜应针出一声呻吟蛾眉颤动显然十分痛苦。梁萧只瞧得心胆欲裂一股怒气直冲顶门不及转念“砰”的一声打破窗棂纵身跃入对准那肥老头就是一脚。那老头儿正全神捻动金针冷不防这一脚飞来顿似一个皮球着地滚出老远。梁萧也顾不得他死活转身便要拔出花晓霜背上金针哪知手指还未触及拳风陡至肩上便挨了一拳。梁萧踉跄倒地斜眼一瞥却是肥胖老头顿时怒喝一声跃将起来正要出拳忽见晓霜掉过头来口气虚弱道:“萧哥哥不要动手……”梁萧一愣却见那胖老头双眼怒张神色甚是气恼却又恨恨坐了下来不紧不慢手捻金针。过了一会儿胖老头倏地将金针拔出又拈起一支烧红的金针在一盆明黄|色的药液中浸过反手刺入晓霜“大椎|岤”。这一下却极为迅疾微一捻动便即拔出如此时快时慢不一阵便刺了晓霜四处要|岤。梁萧见这胖老头认|岤下针之准端的生平仅见他囿于晓霜之言不敢动手一时呆在当场。这时凌霜君闻声上楼掀开帘子见梁萧握拳瞪眼站在一旁不由脸色一变低声道:“过来。”梁萧微一犹豫走上前去凌霜君一把将他拉出屋外目光闪动涩声道:“你怎么来了?”梁萧如实道:“我来瞧晓霜的。”凌霜君眉头大皱心中气恼至极:“你这野小子既来看人怎不正大光明地进来却破窗而入几乎误了大事。”只听梁萧又道:“那个胖老头在做什么?”凌霜君一拂衣袖不耐道:“吴先生正用‘炎阳百草锁魂针’为晓霜治病!”她一拉梁萧道“下楼再说。”到了楼下梁萧又问道:“婶婶晓霜究竟是什么病?”凌霜君瞥他一眼心中冷笑懒得答话。梁萧正想追问忽听“咯噔噔”下楼之声只见那个胖老头儿飞也似冲了下来两眼向着梁萧猛瞪。凌霜君向梁萧道:“你来见过这位‘恶华佗’吴常青吴先生!”梁萧此刻知道他是给晓霜治病的大夫对他大生好感唱了个喏恭恭敬敬叫了声:“吴先生!”吴常青却两眼一翻瞪眼喝道:“去。”抬手一拳捣向梁萧心口。梁萧急忙双手横胸挡住来拳。吴常青一拳没打着更是生气一边叫骂一边频频挥拳招式虽不精妙气力却十分沉重。梁萧扰他治病心中抱愧不好还手只是格挡十招不到便挨了三拳拳劲贯体痛彻心肺。后退间他背脊已抵上墙壁忍不住叫道:“臭胖子……哎哟你再打……再打我要还手了。”“好啊!”吴常青退后一步瞪圆了眼厉声道:“老子就看你怎么还手?”话未说完鼻翼忽地微微抽动眉宇间露出喜色叫道:“什么?什么?”只听凌霜君在楼上笑道:“吴先生您可猜猜!”吴常青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一阵忽而拍手笑道:“是了!是了!小团龙!哈哈小团龙!”竟然再也不瞧梁萧圆滚滚的身子如一个皮球哧溜一下蹿上楼去。梁萧心挂晓霜也忍气跟上。只见屋中三人围着一团炉火坐定身前各放一个紫砂瓯。火上铜壶正沸晓霜倚在母亲身边揉弄着两寸见方的浑圆茶饼细细的茶丝随她纤纤玉手扑簌簌落入紫砂瓯里。凌霜君提起铜壶将沸水注入瓯中翠浪翻滚一股浓浓的茶香弥漫楼上将草药味冲得干干净净。晓霜见了梁萧笑着招呼一声吴常青微微一愕打量梁萧皱眉道:“你便是晓霜常常提到的梁萧……”但此时鼻尖茶香拂过太过诱人忍不住将后面的话丢到一旁望着身前瓯中升腾的白汽连连搓手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梁萧心中大是惊奇:“不就是喝茶么?有什么稀奇?”瞪了老头一眼:“莫非这老胖子家里太穷连茶叶都买不起?”却听晓霜笑道:“萧哥哥你瞧这白汽像什么啊?”梁萧定睛看去只见茶水白汽在空中聚而不散似极了一只伸颈展翅的白鹤一只散尽一只又出不由奇道:“怪了!”晓霜笑道:“才不怪这是栖月谷里特有的‘孤鹤玉泉’水质之美堪称天下无对用它来冲‘小团龙’当真……”吴常青竖起大拇指截口笑道:“举世无双哈哈举世无双!”说得眉开眼笑喜不自胜。晓霜将手中茶饼递给梁萧凌霜君则将一个紫砂瓯放到梁萧身前。梁萧诧然道:“这是做什么?”花晓霜嫣然道:“分茶呀你把茶饼揉散一些在瓯里妈妈再注入沸水。”梁萧“哦”了一声随手掰下一半放在瓯里。吴常青怒道:“你当是吃饭?放这么多不怕遭天谴么?”说着露出心痛神情将多余茶丝捧了出来。梁萧忍不住大声叫道:“不就是茶叶么?放多放少打什么紧?”吴常青两眼翻白怒道:“你小屁孩儿知道什么?”说着将手中茶叶小心翼翼放好说道“这‘小团龙’出自福建乃是茶中极品小小一饼价值百金只是进贡大内。但金可有而茶不易得便是皇帝老子也珍惜得不得了。听说枢密院、中书省的那些大官儿也只有皇帝南郊致斋时方能得赐一饼四个人环坐分吃。故而这‘分茶’之法也是‘小团龙’独有的吃法。有人写诗单道这分茶的妙处。”他说到得意处一双小眼眯成两条细缝摇头晃脑地道:“纷如劈絮行太空影落寒江能万变。银瓶下仍尻高注汤作字势嫖姚。”梁萧听他说得好听便喝了一口。吴常青盯他笑道:“滋味如何?”梁萧虽觉滋味不坏嘴上却故意道:“没什么好喝还不如马尿。”吴常青小眼一瞪暴跳如雷:“放屁放屁你这张嘴才只配喝马尿。”说着将梁萧的茶瓯劈手夺过全都倾入自己瓯里。梁萧大怒几欲跳起但望了晓霜一眼又忍气坐定强笑道:“吴先生我不会喝茶现在才品出滋味来让我喝一口好么?”吴常青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想喝了么?哼但凭你方才说的话老夫一口也不给你喝。”一手护住砂瓯以防梁萧来抢。梁萧满腹怒气却敢怒不敢言花晓霜掩口笑了一阵注满一杯递到他面前含笑道:“萧哥哥喝我的好了。”梁萧接过默默品了两口但觉清心润脾心头怒气竟随之烟消了。四人如此坐着品茶皆不说话吴常青品法甚是古怪每喝一口必定闭目晃脑陶醉良久叹一口气再喝一口。梁萧但觉无聊便问道:“花大叔上哪里去了?”凌霜君不大想与他说话闻言只淡淡道:“今日午时便是‘开天大典’他忙得紧。”梁萧奇道:“什么开天大典?”凌霜君微微蹙眉:“你不知道么?”梁萧顿觉茫然。这些天他忙于练功对宫中之事一无所知再说众人皆未将他放在眼里大小事情也从不告之。却听花晓霜道:“萧哥哥这开天大典顾名思义便是破开苍天、万物重生的意思也就是破旧立新的大典。”梁萧似懂非懂正欲详加询问忽听得远处传来波斯水钟的长鸣一连三响一声响似一声。一名侍女入内道:“夫人、小姐、吴先生宫主请您们过去。”凌霜君微微颔挽着晓霜之手道:“吴先生时辰已到我们去吧。”吴常青嘿笑道:“慢来慢来你们先走一步老夫要把茶水喝完嘿嘿如此好茶焉能白白浪费?”凌霜君心知此老虽然医术通神但却嗜茶如命此时万万丢不下这“小团龙”只得笑道:”也好。”她瞧了梁萧一眼心道:“这野小子不通礼数讨厌至极如此郑重大典他一去说不定又惹出事端反而不美。”想着故意装忘记也不唤他径自将花晓霜拉起就走。她走得匆忙花晓霜也只来得及回望一眼便消失在门帘之后。屋里只剩梁萧与吴常青二人没了花晓霜梁萧心头怅然若失闷头喝光瓯中茶水默不作声。吴常青喝了一阵茶忽地斜睨他道:“小子这个开天大典你想不想去?”梁萧摇头道:“人家没叫我我去干吗?”吴常青冷笑道:“你这小子真是粪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梁萧反唇相讥:“你这胖子真是粪里的白蛆又臭又肥。”吴常青正在细品茶味闻言大倒胃口将茶吐入碗里怒道:“混账小子你就不会说些别的?”梁萧道:“可是你先骂人的。”吴常青望了他一眼却没动手只是冷笑道:“你小子倒有些骨气不比那些凡夫俗子只会挨骂不敢还口。”梁萧道:“凡夫俗子有什么不好了?你吃的喝的不都是凡夫俗子种出来的?”吴常青一愣偏想不出如何驳他只得掉转话头冷笑道:“哼晓霜常和我说起你这混账小子每每谈到你都十分高兴。”梁萧心里一热朗声道:“那是自然我和她可是最好的朋友。”吴常青破天荒露出一丝笑容颔道:“那好你以后多来这里坐坐逗她开心对她的病极有好处。”梁萧一愣低声道:“吴先生晓霜究竟是什么毛病?”吴常青抿了一口茶望着楼顶半晌寒声说道:“那叫做九阴毒脉天生阴气过余阳气孱弱。阴寒毒气盘结于九大阴脉之中随时都会取她性命。”梁萧听到最后一句惊得一跳而起失声叫道:“你说什么她她怎的生出这种怪病?”吴常青脾气虽大却是一个直肠直肚的人不喜欺瞒梁萧一问便随口说道:“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她妈当年吃了人家一记至阴至寒的掌力抬到我那里已是奄奄一息。老夫一把脉门觉她不仅中了寒毒还有了数月身孕。”他说到这里细眉紧蹙长叹道:“早知如今老夫就该只救母亲不救胎儿省得造孽。当时我问花清渊那小子是否救这胎儿他心软肠柔当即求我两个都救。老夫什么人物自不能说救不了的话虽然明知两全其美太过勉强也使出了浑身本事。唉最后是保住这对母女的性命克服了医道上几乎难以克服的难题殊不料那残余阴毒竟然聚于胎儿体内成了‘九阴毒脉’。”他说到这里突地横眉怒目一拍大腿大骂道:“晦气真晦气。”梁萧心如火烧急声道:“先生您医术高明势必能治好她的是不是?”吴常青面皮泛黑狠狠瞪了他一眼闷闷喝了一口茶方才缓缓道:“那阴毒是胎里带来的顽固不化。这十多年来老夫想尽法子用了无数药物给她易经洗髓驱除寒毒但到头来也只能延她一时性命。哎!老夫治病从来有头有尾既让她来到世间老夫一日不死便救她一日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梁萧听得呆忽地双眉一挑高声嚷道:“死胖子你骗人吧!”吴常青拍腿怒道:“老夫骗你个屁骗你又不能换茶吃!”梁萧见他模样情知所言非虚心口一堵暗忖道:“为何这世上好人总是薄命爹爹为人良善却死得不明不白晓霜待人最好却又身患绝症难道老天爷非要让好人死光死绝么?”他越想越怒蓦地一掌拍出这一掌乃郁怒所积几乎用上全力但听哗啦啦一声大响竟将身侧楼板击穿碎末飞溅烟尘四起尽皆落入紫砂瓯里。吴常青顾不得烫手急忙伸袖捂住紫砂瓯。怒道:“臭小子你疯了么?疯了么?”梁萧盯着一对手掌微觉怔忡。原来他这些日子习练石阵武学和黑水武功时日虽短内功已然大有精进只是他沉迷其中不自知而已。正自呆吴常青忽地跳起劈手给了他一个嘴巴厉声叫道:“疯小子吃错药了么?”梁萧挨了一记耳光才略略清醒了些但又不能还手心中一时好不憋闷。吴常青又注了一碗茶水一品之下只觉滋味大减想必是方才落入了泥屑。他嗜茶如命一时气恼无比瞪着梁萧大吹胡子。两人四眼相对斗鸡也似的坐了片刻梁萧好容易按捺住怒气猛然想起一事问道:“吴先生你听说过纯阳铁盒么?”吴常青没好气道:“听说过怎么?”梁萧道:“我听人说过那铁盒中藏有吕洞宾的丹书火符能生死人肉白骨。秦伯符为得这铁盒还跟一个大和尚一场好斗。吴先生不知那个什么丹书火符能治好晓霜的顽疾么?”吴常青拈须冷笑待梁萧说罢方才哼声道:“吕洞宾一个狗屁道士能有几多斤两?生死人肉白骨!呸去。常言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病来病去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恨世人只爱舍难求易多年的重病却盼着一天痊愈不听医嘱不服药石偏去求什么神汉巫婆、画符道士。哼结果病还是病死还是死完蛋大吉咎由自取。”他骂到兴起嗓音越来越高恨不得叫全天下的人都听见。梁萧迟疑道:“但我听秦伯符说他去要那个盒子都是因为吴先生你提到过纯阳铁盒。”吴常青斜睨他嘿笑道:“老子叫你钻裤裆你钻是不钻?”梁萧皱眉道:”当然不钻。”吴常青说道:“那便是了。当日秦伯符练功走火入魔前来求我医治。我一把脉就知是因为他那‘巨灵玄功’太过霸道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自废武功非是丹药所能济事。‘巨灵玄功’原本是道门中的武功秦伯符的师父玄天尊也做过道士。是以那厮不信老夫的言语还搬出道门的周天搬运之法与老夫理论。老夫听得有气就说:‘巨灵玄功算个屁?你知道吕洞宾么?他可是出了名的活神仙。听说他有个纯阳铁盒传世内有丹书火符能治百病你不妨寻来试试或许治得好你的痼疾。哼那姓秦的貌似机灵实则蠢如牛马听得这话顿时欢喜不过算他还有良心又问老夫道:‘既然能治百病难不成也能治霜姑娘的病?’老夫被他反复询问心头烦乱便说:‘当然能了你有能耐就把铁盒找来再说。’那厮得了这句言语欢喜得屁滚尿流一颠一颠地去了。哼别说铁盒治病子虚乌有就算找到又如何那铁盒从来没人打开过或许本就是一块顽铁妖道骗人的把戏。”吴常青半生行医最恨的便是巫婆道士是以骂不绝口梁萧想要问那纯阳铁盒的详情却又哪里插得进去。忽见一名侍女挑帘进来怯怯地道:“吴先生宫主请你过去!”吴常青闻言心头一惊:“糟糕只顾跟这王八羔子瞎掰几乎误了大事。”当即住口站起身恨恨瞪了梁萧一眼道:“臭小子你也跟我过去。”梁萧眉头大皱道:“定要去么?”吴常青哼声道:“你既当霜儿是朋友这一盛会你是非去不可的!”不由分说拽着梁萧便往外走。但走了两步又倒转回来将紫砂瓯里的茶水一口气喝光连茶叶也用手掏光塞进嘴里边塞边道:“别浪费了别浪费了。”吃罢了茶吴常青拖了梁萧直走到灵台之下遥见数百人或站或坐聚在台上。二人拾阶而上方至中段花清渊早已迎了下来拱手笑道:“吴先生安好!”掉头向梁萧笑道“你也来了。”又拉着他手道“花大叔近日忙于练武无暇瞧你。看你气色很好想来病已痊愈了吧?”梁萧心头一暖笑道:“蒙大叔挂心我全都好啦。”花清渊闻言大笑甚是欢喜。三人并肩到了台上梁萧举目一望只见花无媸正南而坐她见了吴常青含笑招呼道:“吴先生好。”对梁萧却正眼也不多瞧。花慕容站在她身后怀抱一支黑鞘古剑。左数尺端坐着花晓霜母子。花晓霜见了梁萧展颜而笑。五人下左三右四分别坐了七人右当先一人便是那守卫灵台的明姓老者其后坐着左元后面二人依次是童铸与秦伯符。秦伯符脸上气色好了许多看见梁萧双眉一挑微微点头却不上前相认。左方为一人却是修谷另两人依次为叶钊与杨路。看七人气度与他人俱都不同想来身份尊贵再看四周男男女女无不神色肃穆。花清渊将两人引至上命人搬来两张坐椅着二人坐下。梁萧见年轻人大都站着深感自己就座不合场面便道:“花大叔我年纪小站一站也没关系。”花清渊没料他变得恁地懂事一怔之间不由笑道:“好啊听你这句话花大叔打心里欢喜!”拍拍他肩回身走到花无媸右侧站立。梁萧混入人群挨着一个眉眼疏朗的少年站定。不多时波斯水钟又响一声场中说话声渐渐稀落安静下来。花无媸一点头只见那明姓老者缓缓站起一手拈须朗声吟道:“皋禽名祗有前闻孤引圆吭夜正分;一唳便惊寥泬破亦无闲意到青云。”语声舒曼却清旷悠远偌大的栖月谷也随之回响。方才吟罢左元也站起身来长声和道:“睡轻旋觉松花堕舞罢闲听涧水流。羽翼光明欺积雪风神洒落占高秋。”话音方落却听童铸接口道:“辞乡远隔华亭水逐我来栖缑岭云。惭愧稻粱长不饱未曾回眼向鸡群。”秦伯符微微一笑起身和道:“右翅低垂左胫伤可怜风貌甚昂藏。亦知白日青天好未要高飞且养疮。”修谷哈哈笑道:“秦老弟这诗虽咏病鹤却忒也丧气了些。”略一沉思捋须吟道“乌鸢争食雀争窠独立池边风雪多。尽日蹋冰翘一足不鸣不动意如何。”秦伯符拍手笑道:“好个独胫立雪果真不失风采。”梁萧听得奇怪推了推身边那少年道:“喂那些老头子做什么?”那少年听他言语粗鲁心觉不喜但想他与花清渊说过话理当有些身份只得耐着性子道:“阁下想必是外来的贵宾吧?这天机八鹤吟诗明志本是开天大典前的常例。只不过六年前‘灵鹤’秋山秋伯伯病殁了秋家一脉单传秋伯伯又终身未娶是以秋家后继无人如今只剩下七鹤了!”说罢不胜黯然。梁萧猛然省悟无怪五人适才所吟诗句莫不与鹤相关了。那少年又指着明姓老者道:“那位是‘黄鹤’明伯伯单名一个归字……”他将七鹤身份一一道来梁萧方知左元为“白鹤”童铸为“青鹤”秦伯符为“病鹤”修谷为“丹顶鹤”叶钊为“池鹤”杨路乃“黑颈鹤”。少年说完只听杨路已朗声吟道:“渥顶鲜毛品格驯莎庭闲暇重难群。无端日暮东风起飘散春空一片云。”他为七鹤之末吟罢此诗也以之结尾。花无媸见七鹤吟诗已毕神色肃穆开口道:“今日……”话音未落忽听明归扬声道:“慢来。”花无媸诧道:“明兄还有什么话说?”明归淡然道:“当日灵鹤西去而今八鹤凋零。但咱们几个老兄弟情深意重须臾难忘。明归不才愿替秋山老弟吟诗一以资怀念也好凑满先天八鹤之数。”花无媸蛾眉微微一挑颔道:“便依明兄。”明归略一思索朗声吟道:“青云有意力犹微岂料低回得所依。幸念翅因风雨困岂教身陷稻粱肥。”吟罢又道“秋老弟一生栉风沐雨、孤独苦闷但风骨却十分清高。如今虽殁耿耿精魂仍留长空光照我等俗人。”说罢屈膝向天拜了一拜。童铸等人俱是面露感伤纷纷拜倒须臾间人群矮了一片。花无媸不想明归旧事重提颇感意外不由皱起眉来。明归起身又道:“宫主秋老弟当初死得不明不白不知过了这许多年可有什么结果?”花无媸摇头道:“当日不是说了秋山服毒自尽还能有什么结果?”明归道:“但他为何自尽?宫主可知?”花无媸不由得面色一沉冷哼一声高叫道:“我又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左元、童铸、修谷三人目视花无媸均有悲愤之色。花无媸心觉不妙但如何不妙却又说不明白只得按捺怒气缓缓道:“今日乃是开天大典此事会后再说明老哥暂请退下。”明归笑一笑道:“好说好说。”转身坐下其他六鹤见他坐定始才各自落座。花无媸按着扶手起身说道:“今日各位从天南地北赶来着实辛苦更难得伯符回来六年来‘天机七鹤’次聚在一处当属难得……”说到这里明归忽又截口说道:“宫主说错了当是天机八鹤才是。”花无媸柳眉陡竖正要驳斥却听左元大声道:“不错秋兄人虽已死英灵犹存。”童铸、修谷也齐齐点头道:“左老二言之有理。”花无媸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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