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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绽朱门第9部分阅读

    哥说一说。”杨氏唬了一跳,忙伸手拍着李丹若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什么分家?分什么家!”

    “母亲,”李丹若叫了一声,看着母亲伤感的笑道:“你也知道,前一阵子三姐姐闹的那一场事,太婆有多伤心,只怕那时候太婆就有分家的想法了,太婆这个年纪,咱们还能指望几年?后年三伯这一任期满,必要回京述职的,那时候全家人都在,只怕太婆就要分了这家了。”

    杨氏看着李丹若,呆了好一会儿,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忙用帕子按着,半晌才哽出话来:“这一阵子……你外婆也……这一阵子总不见好,你太婆又……”

    “母亲别哭,太婆身子好好儿的,太婆康健着呢,我不是说太婆身子不好,我是说……唉!母亲,您别哭啊,所谓开枝散叶,不分家,怎么开怎么散?再怎么分,也还是同枝连气着的,您别哭,这不算大事。”李丹若忙劝道。

    杨氏连连点头止了眼泪,李丹若起身叫素纹拧了只湿帕子来,亲自侍候母亲净了面,又重沏了杯茶奉上,眼看着杨氏平静下来,才接着说道:“母亲别多想,我不过是打算的长远了些,太婆常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母亲想想,您给我备的嫁妆,嫂子进了门,件件都得看在眼里,看您竟然给我备了那许多嫁妆,这府里又人多嘴杂,净站干岸挑事儿的,嫂子这心里若是因此生了罅隙,往后再弥补就难了。”

    “唉!你说的是,那你的意思?”杨氏点头赞同道,李丹若笑道:“母亲的嫁妆,虽说一多半给了我,可给三哥留下的也不少,公中该得的,又都是他的,认真论起来,哪一点也不亏了三哥,只是三哥不知道这些罢了,这话最好事先说明白,让三哥心里有数,三哥心里有了数,嫂子也就明白了。”

    杨氏连连点头道:“是这个理儿,话不说不明白,这半年看下来,你三哥是个真正忠厚明理的,说明白了,大家心里舒坦。”

    “就是这样,往后母亲有什么话,也都要跟三哥明白说,韩三娘子看着也是个好的,到底如何,进门看个三两个月,也就都明白清楚了,若好,母亲就多疼惜着她,若有那么几分不如意,有三哥在,也偏不到哪儿去。”李丹若低低的说道,杨氏轻轻拍了拍李丹若的手笑道:“看看,倒让你交待我,怪不得你外婆总说母亲不如你。”

    “看母亲说的,我不也是母亲教出来的么?”李丹若摇着杨氏的胳膊发嗲道,杨氏笑出了声:“可不是,纵不是我教出来的,那也是我生出来的!”两人笑了一阵子,杨氏又和李丹若说起嫁妆中的金银器具、头面首饰来,一提这事,她兴致最高:“……母亲的意思,除了从前那些,如今时新样的,见样都得打一对出来,反正来得及,咱们照着两年慢慢打,前儿闵大管事寻的那几个金银匠,说从前在宫里做过的,那支累丝牡丹簪你也看过了,倒真不是虚话儿……你大伯娘的意思,别在府里做,到东大直街那处宅院做去,那儿地方大,房子又旧了,做好这些正好翻新给你陪出去,她说的在理儿,三姐儿也在备嫁妆,她如今一幅闹事的脸,咱们躲着点儿好,等她十月里嫁出去就清静了。”

    “嗯,三姐姐和我同年,才十七……”

    “十八了,她比你大大半年呢,不小了,早点嫁吧,嫁了大家都省了心了。”杨氏叹气道,李丹若也跟着叹了口气,想了半晌,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云直的亲事很是热闹,虽说头一天铺嫁妆时两家都没怎么声张,可正日子那天,李府大门四开,宾客云集,鞭炮一天都没停,该有的热闹半分不少,直热闹到人定时分,贺喜的人群才兴尽而返。

    第二天天还没亮,沈嬷嬷带着姚黄、素纹等几个大丫头,和韩三娘子唯一的陪嫁,奶嬷嬷孙氏分点着等会儿新妇拜尊长亲戚要用的巧作、鞋袜等赏贺。

    “……老祖宗这一处最要紧,鞋袜就算了,老祖宗只穿流苏她们几个做的鞋袜……这个抹额好,老祖宗正好不喜欢抹额上缀什么珠啊玉的,嫌重……太太性子随和,最疼三爷,三奶奶送什么,太太必定都是喜欢的,就这条富贵平安绡纱披肩吧,这颜色素净,太太平时正好搭一搭用……”

    几个人在外面一件件细细盘点,屋里,红烛半残,韩三奶奶已经坐起来,正含羞带怯慌乱的穿着亵衣,李云直用手支着头,满眼笑容的看着她,眼看她穿的差不多了,伸手拉住她笑道:“还早着呢。”

    “不早了,早点准备好才安心。”韩三奶奶红着脸推了推李云直的手道,李云直跟着坐起来,韩二奶奶忙探身从床边架子上取了李云直的纱直缀,垂着头递过去,李云直接过披上,伸手揽了韩三奶奶,稍稍用力,将她揽的紧挨着自己低声笑道:“别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嗯,”韩三奶奶悄悄挪了挪,满脸甜蜜的靠在李云直怀里,李云直温柔的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道:“头一回见你,我就想,若能娶到你,这辈子就无憾了。”

    “二郎,”韩三奶奶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李云直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下,轻笑道:“是三郎。”

    “嗯,”不知道是因为喊错了,还是因为那吻,韩三奶奶红晕满脸,李云直接着道:“不管是二郎还是三郎,这辈子,我只对你好,咱们就象岳父、岳母那样过一辈子,我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三郎,”韩三奶奶声音里满满的全是感动,仰头看着李云直,泪盈于睫,顿了片刻才低声道:“三郎的心,我知道,母亲交待过我,李家是豪门世宦之家,叫我别……妒,纵然三郎有这心……上头还有长辈,赏下来……三郎对我好就行,我……”韩三奶奶双手握在胸前,难过的说不下去了,李云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笑道:“你进门前两天,母亲把我叫过去交待过,让我好好待你,说妾侍通房最能乱家,我若把持的住最好,若……那也不能有庶出子女,你听听,可放心了?我自然把持的住,除了你,我眼里再没有别人,你看看,我身边侍候的全是小厮。”

    韩三奶奶一动不动的伏在李云直胸前,好半晌,慢慢伸手环住李云直,将脸贴在他肩胛处低声笑道:“大姐姐说我命好。”

    “嗯,”李云直干脆将韩三奶奶抱在怀里,贴着她耳边低声道:“还一件事,你心里有数就行,外头一个字都不必提。”韩三奶奶依在李云直怀里柔顺的‘嗯’了一声,李云直接着道:“这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人多嘴杂是非多,往后,你只记着,听四妹妹的话,好好孝敬母亲,只守着这两样,万事无碍。”韩三奶奶忙点头道:“母亲也交待我好好孝敬母亲,我记下了。”

    “嗯,母亲嫁妆丰厚……”

    “三郎,”韩三奶奶仰头打断了李云直的话道:“咱们不能掂记母亲的嫁妆!那是四妹妹的,我母亲的嫁妆就一分也没给哥哥们留,何况你又不是……”

    “我知道,”李云直一边笑,一边低头点了点韩三奶奶的唇笑道:“你的三郎也不是那贪财之人,你听我说完,母亲的嫁妆,这些年生息不少,母亲将她的嫁妆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四妹妹做嫁妆,只是四妹妹那一半,多数是田庄、铺子、古玩等物,留给咱们的,多半是现银,母亲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李府分家也是早晚的事,若是分家,分的都是田庄、铺子之类,所以才给咱们留现银。”

    “三郎!”韩三奶奶听的直起了上身,李云直忙拍了拍她道:“你别急,先听我说,我当时听了也吓了一跳,母亲说,既过继了我,这四房往后就交给我撑着了,她能替我打算的,必要打算到,李家的规矩,这出仕为官,四处打点需要的银子,都是各房自出,咱们两个都是没银子的,母亲都替咱们想到了。”

    “那四妹妹?”韩三奶奶担忧道,李云直笑着在她唇上琢了下:“母亲的意思就是四妹妹的意思,嗯,倒过来说,四妹妹的意思,就是母亲的意思,母亲凡事都听四妹妹的,就是老祖宗那里,四妹妹也是说一句算一句,所以我才让你凡事都要听听四妹妹的主意。”

    “唉!”李云直说着,感慨的长叹了口气:“这事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李家做官要各房自己出银子打点,这事我早就知道,原打算着没银子也不怕,不过在地方苦熬几年,多辗转几任,跟从前比,那也是一步登天了,谁知道母亲和四妹妹是这样……从母亲那里出来,我就去寻了四妹妹,其实不用四妹妹说,我也明白的很,母亲求的,是往后咱们这个娘家人,能替四妹妹撑得起腰,四妹妹求的,不过是咱们好好孝敬母亲,让母亲安享晚年,所以我才把这话跟你说透,母亲那里,无论如何你都得用心孝敬,外头有我,你只管放心,我必给你和母亲挣个一品诰封回来!”

    “嗯,我都记下了,我命好,三郎也命好。”韩三奶奶郑重答应了,又低低的感慨了一句:“四妹妹能舍下这么多银子!”

    “嗯,时辰差不多了,不想起来了?”李云直弹了弹韩三奶奶的额头笑道,韩三奶奶‘唉哟’一声惊叫,急忙推开李云直跳下床,外面,当值的丫头已经轻轻敲门叫起了。

    第三十三章管家理事

    新婚后连忙了一个多月,头半个月忙着各式各样的礼节,再往后是忙着认人,忙着学府里请安进退等各种讲究和规矩,又要一个个挑选安置院子里伏侍的丫头婆子,韩三奶奶嫁妆极少,陪房也只有一个,就是奶嬷嬷孙氏,一来上了年纪,二来也没见过李府这样的派势,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韩三奶奶成亲那天在院子里伏侍的丫头婆子,都是李丹若从自己和母亲院子里借过去的,照府里的规矩,韩三奶奶加上李云直,一共四个一等大丫头,十二个二等丫头,以及粗使婆子丫头,总共三十来人,韩三奶奶虽说知道自己嫁的人家显贵,可没想到光在自己院子里侍候的就有三十多人,出嫁前她特意到二姐家学过几天管理下人,可二姐家里里外外统共也就七八个下人,哪有这样的阵势?一时应付的很是狼狈,亏着李丹若遣了沈嬷嬷天天过来说闲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提点着件件种种,韩三奶奶咬牙撑着,虽说累的够怆,到入了秋,总算理顺了自己那个院子,这府里也稍稍熟悉了一些。

    中元节前两天,宁老夫人叫了刘夫人进来,屏退众人商量道:“直哥儿媳妇进门也小两个月了,你看怎么样?”

    “旁的统不说,就是这份孝顺,我看了都眼红,侍候茶饭请安这份用心就不用说了,四妹妹说那披肩好是好,就是太薄,要是用细绸子绣出来就好了,你看看,就两天功夫,直哥儿媳妇就给她绣出来了,您也看到了,针角多细密!前儿四妹妹有些不妥当,您看看,直哥儿和他媳妇那份用心,那是打心眼里担忧着急,说句不怕打嘴的话,我跟四妹妹对老祖宗,也没这么孝顺过。”

    “你们两个一样孝顺,不比她差!”宁老夫人笑道:“我也觉得这孝顺上头是没什么可挑的,脾气又柔顺,看着也是个心里有数的,我想把她交给你带个一年两年,学着管管家。”宁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上回我也跟你商量过,后年三郎回京述职,我想把家分了,你这里我不愁,二房不去管他,三房在外面这么些年,样样都好好儿的,也不用我多操心,就是四房,你四妹妹,唉,你也知道,万事都好,就是不中用,这些年四房的事,都是我拿着主意,往后分了家,这家,不能指你四妹妹管去,你得带带直哥儿媳妇,我看那孩子是个能教的,若肯用心,又是跟你学,不过一年两年,就能上路了。”

    刘夫人忙笑应道:“母亲放心,就交给我,我看这样,明儿您发句话,就说秋冬天忙,三姐儿又要出嫁,志哥儿媳妇一个人忙不过来,深哥儿媳妇孩子小,让她帮着志哥儿媳妇管家去,这管家理事,亲手做一遍,比什么都强,我再私底下跟志哥儿媳妇好好交待交待,让她尽心带带她,外头应酬什么的,往后我只要出去,就把她带上,随时指点,各家走个一遍两遍的也就有了。”宁老夫人点头笑道:“就这样,你是长嫂,往后我要是不在了,四房这边,你就多关照些。”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前儿我还和大老爷商量,怎么给母亲过百岁大寿呢……”刘夫人说着笑着,陪宁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闲话,才告退出去了。

    韩三奶奶得了要她帮着管家理事的吩咐,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戴大/奶奶亲亲热热的一路拖过去听管事婆子们回事了,这一上午,只听的头晕脑涨,那些婆子回的事中间扯着不知道多少人家,戴大/奶奶的吩咐里扯着连着多少年的陈规旧矩,这些且不说,光那来来去去几十个管事婆子,她还没认全呢。

    一上午听的晕头涨脸,戴大/奶奶笑着安慰道:“别急,当初我刚跟着母亲学管家时,也不比你好,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里头外头连的人家又多,别急,慢慢来,我让把花名册子拿给你,还有几本往年的旧帐,旧例规矩都在那上头,你拿回去先看看,你那里现有个百宝囊,要是有看不懂的,就去寻四妹妹,她是跟着老祖宗学的理家,我下午要回去看趟我们家七妹妹,不然你寻我也行。”戴大/奶奶言语爽利的交待了,让人取了一厚摞花名册和古旧帐册子,交给韩三奶奶带了回去。

    韩三奶奶回到院里,早过了午饭饭时,大丫头青叶忙让人热了饭菜端上来,韩三奶奶累的靠着桌子,有力无气的端着碗,慢慢扒着饭,陪房奶嬷嬷孙氏嘟噜着脸进来,没怎么好声气的道:“三奶奶有空没有?我有话跟你说。”

    “嬷嬷若不急,就晚一晚,我这会儿还有几件急事儿。”韩三奶奶咽了嘴里的饭陪笑道,青枝忙上前笑道:“三奶奶从早上一直忙到这会儿,连块点心也没空吃,嬷嬷先让奶奶吃顿安稳饭再说话吧。”

    “瞧你这话说的,是我不让她吃顿安稳饭的?又不是我让她从早到晚不得闲的!我从前儿个就寻她,来早了没起,晚了又走了,再晚了又歇下了,怎么这家里偏就她一个人忙?”孙嬷嬷虎着脸说道,韩三奶奶放下碗,看着孙嬷嬷苦恼道:“嬷嬷,我这会儿真有急事,吃了饭还得去趟四妹妹那里,您等我晚上回来再说吧。”

    “又是四妹妹四妹妹,行了,我就在外面守着,反正这话,今儿我非得说出来不可!”孙嬷嬷甩手出了屋,到外面檐廊下拽了只凳子过来坐下,背靠着墙,双手抱前,眯着眼睛一幅等上了的架势。

    韩三娘子慢慢吃了饭,青叶、青枝侍候着净了手脸,韩三娘子往门口探头看了看,低声吩咐道:“让人照看着些,茶水点心别断了。”青叶一边笑一边答应了,青枝带着两个小丫头,抱着那一摞子帐册,跟着韩三奶奶往李丹若院子里过去。

    李丹若接进韩三奶奶,让着她在榻上坐了,亲手奉了碗茶过来笑道:“嫂子累坏了吧?”

    “可不是,听了一上午,一件没听明白,头都涨了,大/奶奶又拿了一堆帐册子给我,好好儿的,怎么让我管起家来?”韩三奶[wen2辣文]奶苦恼道,李丹若悄悄示意了姚黄,屏退了众丫头婆子,侧身坐到榻上,看着韩三奶奶笑盈盈道:“这事,不知道三哥跟你说过没有,咱们家,母亲的脾气你也看到了,虽说诸事明白,可却是诸事不愿意操心,我么,总要嫁的啊,嫂子这会儿不赶紧学学,往后家里这些牵东扯西、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谁来管?难不成让三哥来管?”

    韩三奶奶怔了怔,立时想起新婚第二天,李云直说的那些话来,李丹若看着她笑道:“这事,也是母亲求了太婆,一路安排下来的,我说句话嫂子别恼,咱们这样的人家,管家正经不易,要管好更难,现在家里上上下下四五百口子人,往后就是少了,也得一两百口子,再说这豪门大族之家,又有不少这样那样不足为外人道的暗规矩讲究,还有家里上下四五代人的那些亲朋故旧,京城各家各户之间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恩怨怨,这一两年里头,嫂子少不得辛苦些。”

    韩三奶奶长长的呼了口气道:“多谢妹妹指点,我知道了,让妹妹和母亲这么操心……”

    “那不是应该的?我又想起件事来,沈嬷嬷过去你那里忙了一两个月了,昨天回来说嫂子是个极能干的,诸事都妥当了,正好我这边要挑绣品,想让嬷嬷过去掌掌眼,从明天起,人我就叫回来,她就不过去你那儿说话了。”李丹若笑道,韩三奶奶忽的想起孙嬷嬷的抱怨,想了想笑道:“沈嬷嬷若不过去,我一天就得多往四妹妹这边跑几趟了,绣品上头我倒能看看,妹妹要用得着,说一声就是。”

    李丹若谢了,叫姚黄进来重新沏了茶,换了点心,和韩三奶奶一起,一本本翻看起那些帐册,细细的和她说着家里诸家诸人的来历过往,还有帐册上那一两句简单记载后面无数乱七八糟的前因后果。

    韩三奶奶和李丹若直看到天近傍晚,才打发青叶将帐册子送回去,和李丹若一起往前院宁老夫人处请安侍饭去了。

    第三十四章忙碌

    李丹若回到院子里,沈嬷嬷端了碗粥进来笑道:“姑娘尝尝这个,今儿程老夫人打发给老祖宗送了些鸡头米,有一包特意指明给姑娘的,那位嬷嬷说,是他们家五爷在庄子里亲手采的。”李丹若探头看了看笑道:“鸡头米又下来了,好快,姜农庄子里的鸡头米是比外面的好。”

    “自然比外面好,这可是五爷亲手采的!”脂红忙从沈嬷嬷手里接了碗捧到李丹若面前,李丹若指了指榻几:“放那儿吧,我这会儿不想吃,脂红往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沈嬷嬷抬手拍了下脂红道:“姑娘上次说过你一回了吧?怎么不长记性?下去吧,我有话跟姑娘说。”

    脂红忙放下碗,和众人退了出去,沈嬷嬷侧身坐到榻上,看着李丹若道:“听说今儿让三奶奶跟着管家理事了?”

    “嗯,”李丹若喝着茶应道,沈嬷嬷挪了挪道:“别的倒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也太快了,她那个院子里……就她那个奶嬷嬷,就没怎么妥当。”

    “嬷嬷别跟她计较。”

    “我哪会跟她计较?小门小户的,难免小家子气,倒是三奶奶还好,姑娘这又把我叫回来,三奶奶里外应付,可是够忙的。”

    “忙一点好,”李丹若看着沈嬷嬷,想了想笑道:“咱们站在孙嬷嬷的地步儿想一想,她那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当初三奶奶对府里一无所知,你过去凡事跟她说说,这是济人之急,现在三奶奶差不多的也都明白了,你再天天过去,是不大合宜,至于管家,这是太婆的意思,我觉得也好,人一忙,就没闲心听闲话、生闲气了,再说,跟着管家理事,最能明白事理,知道一个家的难处,再跟那些十八般招式俱全的婆子打打交道,也就分得清好心歹意了。”

    沈嬷嬷点头笑道:“可不是,小家子出身就这一样,要么觉得咱们这样的人家跟他们比就是房子大点,要么觉得简直无所不有,管一管家,凡事也就知道深浅分寸了,再说,跟着大/奶奶,可不比姑娘,这一番下来,只要不是糊涂到家,也能识得出姑娘这一片赤心了!”李丹若笑起来:“瞧嬷嬷说的,嬷嬷如今有学问了,连赤心都会用了。”

    “那是!”沈嬷嬷笑道,又和李丹若说了些绣品上的事,就告退回去了。

    韩三奶奶回去时,孙嬷嬷等的一张脸几乎拧出水来,也不管韩三奶奶累不累、饿不饿,一路跟着站在饭桌边就抱怨上了:“……这院子是三奶奶的,还是四娘子的?啥都是她说了算,我说那件紫檀炕几是三奶奶的嫁妆,就得摆在那最显眼的地儿,她说什么?啊?不般配!那是紫檀的东西,跟什么不般配?这院里,是她当家,还是我当家?我跟三奶奶过来,老太太可交待过,让我好好护着三奶奶,她这算什么?欺负三奶奶好/性儿?欺负咱们门第低是吧?啊?那再低也是他们家上门求来的……”

    韩三奶奶一口饭噎在喉咙间,眼泪汪汪的看着孙嬷嬷,怪不得四妹妹让沈嬷嬷回去了,青叶一看不对,忙招手示意着屋里的丫头婆子,瞬间退了个干净,韩三奶奶一丝胃口也没有了,慢慢放下碗,看着孙嬷嬷低声道:“嬷嬷这是帮我呢,还是害我呢?”

    “奶奶这是什么话?我是你奶嬷嬷,自小把你奶大,我当你亲闺女一样,我会害你?我就是看不惯这么欺负人!我告诉你……”

    “嬷嬷看到谁欺负三奶奶了?”李云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屋门口,脸上带着丝笑,却极不客气的截住了孙嬷嬷的话:“我娶了三奶奶回来,就算不能给她荣华富贵,也断不能让人欺负了她,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欺负三奶奶?”

    “也不是明着欺负,这院子里,又不是她的院子,凭什么都是她姓沈的说了算,我也没说谁明欺负三奶奶。”孙嬷嬷气势立时落到了地板下,对这个姑爷,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就是有些害怕。

    “是嫌她们没当老封君敬着你是吧?”李云直脸上没了笑容,不紧不慢的说道:“前儿我就和你们奶奶说过了,嬷嬷辛苦了这么些年,这么大年纪还要当差,这是你们奶奶的不是,不知敬老养老,明天一早我就让人送你去你儿子家,往后这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我按月让人送给你,嬷嬷就回去好好荣养吧。”

    孙嬷嬷傻怔的半张着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李云直冲韩三奶奶叫道:“姑娘,你听听,你听听,你听见没有?这话,他这话……”

    “三爷说的对,这是我的不是,嬷嬷这么大年纪了,还让嬷嬷当差,我给嬷嬷陪不是,明天就让人送嬷嬷回去。”韩三奶奶当真下榻,冲孙嬷嬷曲了曲膝,孙嬷嬷手抬在半空,呆了半晌才慢慢落下来,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捂着脸哭了出去。

    韩三奶奶看着孙嬷嬷哭出屋,慢慢转过身,垂着头,拧着帕子站在榻前,李云直伸手拉了她坐到自己身边低声道:“你别怪我,她这样,在府里早晚惹事,害了她自己,也害了你,还不如这会儿好好送出去,往后逢年过节,多让人送些节礼过去,她跟着儿子养老,总比在这府里当差过的好,明天一早我去趟羊草胡同,把这事先跟母亲说一声。”

    “嗯,不是这个,我没想到她这样……今天四妹妹跟我说,明儿就不让沈嬷嬷过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韩三奶奶眼泪又要汪出来,她忙了一天,累了一天,如今又是这样的难心事,李云直忙从她手里抽出帕子帮她按了按眼泪道:“别哭,四妹妹不会跟她计较这个,沈嬷嬷过来帮了一两个月了,也该回去了,平福当初也是这样,你别多想,要是觉得心里有结,明天见了四妹妹,就跟她好好解释几句,替孙嬷嬷陪个不是就是。”

    韩三奶奶接过帕子按着,点了点头,又低低的将今天开始帮着管家的事说了,李云直轻轻抚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辛苦,可这都是为了咱们好,咱们两个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到了这样的豪贵之家,只能辛苦些,好在从老夫人到四妹妹,都是扶着帮着咱们的,能有这样的机会不容易,你就辛苦些,当家难免受气受累,若有什么事,千万别在外面发脾气,有脾气有性子回来跟我使。”

    “你比我辛苦,我怎么能跟你使性子。”韩三奶奶低声嗔怪道,李云直笑着低声道:“跟我使没事,还一样,往后当家,不能一味脾气好,象刚才,你就该当场发作了,记下了?”

    “嗯,”韩三奶奶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入了秋真是忙的人人不闲,高老夫人一天比一天没精神,杨氏和李丹若隔个三两天就过去看望一趟,这么忙着,时候就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李金蕊铺嫁妆的日子。

    陈清迈五月底实补了刑部主事,他殿试不佳,列在五甲之外,原是要守选侯官,因和枢密院副都承旨李大人府上攀了亲,这侯选倒比直授的还快,陈清迈及第、授官,紧接着又要成亲,真是春风得意。

    过嫁妆当日,陈清迈守在新赁的三进院子里,眼看着嫁妆一抬抬进来,连前院半个院子也没摆满,李金蕊的嫁妆,就是公中那些和母亲嫁妆的一半,原本苗氏心疼她嫁的不好,要把自己那些嫁妆全都给她,李金蕊却说什么也不肯,一定要留着往后给弟弟玮哥儿打点前程用,苗氏好说歹说,才分了一半给她,可苗氏的嫁妆原本就寒酸的可怜,这一分,更是少的看不上眼,铺嫁妆那天,李金蕊那些嫁妆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送完了。

    陈清迈怔神的看着院子里那一点点嫁妆,李府二娘子嫁给狄推官做继室的热闹,他是亲眼看到的,他娶的是李家二房嫡长女,怎么这嫁妆竟还远不如一个庶女?小厮明风取了嫁妆单子过来,陈清迈失望的拎着薄薄的嫁妆册子,看来没错,真的是只有这些了。

    头天傍晚,大姑奶奶李水华和二姑奶奶李雨菊就回到李府,准备给李金蕊送嫁,李金蕊根本不搭理李水华的热情,对李雨菊却很是亲热,李水华脸上笑容不变,晃了一圈,径直回去母亲院里喝茶说话去了,李丹若也不愿意凑上去看李金蕊的冷脸,跟在李水华身后晃了一趟出来,径直去了正院,过几天就是宁老夫人生辰,她正忙着拣福豆编福寿串,准备给外婆做个璎珞挂在床头。

    第三十五章冬意

    陈清迈只有一个小厮和一个老仆人,到京城也不过一年,还有半年功夫只敢埋头苦读备考,对京城诸事都是茫然不熟,定了亲后,李家大爷李云志过来了几趟,热情的指点了许多事,又时常遣小厮、管事过来帮忙打点,这才在短短几个月,赁房子、收拾整理,准备成亲的种种件件,在成亲前,妥妥当当的备齐了成亲必须的诸事。

    成亲前两天,李家大女婿、兵部左侍郎裘家二爷,二女婿狄推官就带着府上办过婚娶大礼的家人上门帮忙,姜家五爷姜彦明以子礼守孝,不便过来,姜家大爷,三房嫡长子姜彦宏和长房嫡长子,姜三爷姜彦志却也是一早就带着人过来帮忙,三家府里诸人由狄推官统总调度,都是办老了大事的世家仆从,不过一天功夫,诸事俱已停当。

    陈清迈送走狄推官,看着老仆关了院门,深吸深吐了口气,转过身,背着手,微微昂着头,意得志满的看着院内,院子里到处挂着大红灯笼,照的满院喜庆,洒金的双喜字映着微微晃动的烛光,金光喜色交相辉映,那流溢四散的金光晃动着仿佛要直飞冲天,他陈清迈的前程,也将如同这金光一般,就要一飞冲天。

    早上看嫁妆的那丝不喜早已被金光喜色冲的无影无踪,这门亲事,甚至比中举更让他狂喜,攀了李府,纵然是白身,那中举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如今中了举,自己也算是个聪明能干的,高官厚禄不过是早晚的事,还不是晚,是早,殿试前四甲又怎么样?不还一个个伸长脖子等着授官呢!自己这个四甲外,却早就得了差遣,吏部主事对自己是何等客气,这刑部主事,可是由着自己挑选的!

    陈清迈满足的叹了口气,如今兵部左侍郎裘二爷、京城府衙一等一的实权人物狄推官,和自己都是兄弟相称的连襟,连国公府姜家,往后也是常来常往的姻亲了,陈清迈只觉得头晕晕仿佛醉酒般,这一步,就踩进了京城权贵圈子,嫁妆,那都是小事,有了差遣,有了权,银子就多的是……

    陈清迈春风得意马蹄疾,娶回新妇,送走挤满院子的宾客,已经是人定将过,陈清迈醉的脚步斜歪,一路踉跄着进了新房,新房里香气宜人,帘幔或垂或挂、如云如雾,烧的正旺的红烛照的各处耀眼争光,满屋的丫头婆子珠绕锦裹,红彤彤亮闪闪的床上,李金蕊一身大红常服,如一枝含苞等放的花儿般端正坐着,正含羞带怯、眼波横流偷偷看着他,这才是大家气象、富贵享受……

    第二天的复面回门,却有些出乎陈清迈的意料,众人虽说个个笑容可掬,却几乎没人说什么话,认了亲,众人呼啦啦转眼间就散了个干净,李金蕊毫不介意,拉着他直奔母亲的正院进去就没再出来。

    午后出门上了车,陈清迈看着李金蕊,委婉的笑问道:“我原想和大伯多聊一聊,讨教一二,大伯今天象是忙的很?”

    “他怎么会指点你?他连玮哥儿的事都不管,你别做梦了,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往后咱们只靠自己,你这么有才华,往后一定能出人头地,到时候让他们都仰头看着咱们!”李金蕊期盼道,陈清迈脸色微变,忙又笑道:“你出嫁前,跟姐妹们闹不愉快了?我看着大伯他们不是都挺好?”

    “你懂什么?”李金蕊恨恨的往下扯着嘴角,嘀嘀咕咕从父亲生下来连个奶娘都没寻好说起,一路说到自己和弟弟在府里受到的无数打压,只略过了自己被李丹若坏了姜家那段姻缘的事没敢提起,陈清迈只听的脸色发白。

    “……我就横下了这条心,也让那老太婆好好看着,不靠他李家,我也能嫁的好好儿的,过的好好儿的,往后必要她看瞎了眼!你好好上进,我跟着你,什么苦都肯吃,我就不信,你还能比不过他们那一帮子没用的?!那一家子,到现在连个举人也没中过一个,一代不如一代,就会窝里斗欺负我们一家,呸!什么东西!”李金蕊一路说的极其痛快,在二门里下了车,还在说个不停。

    陈清迈青白着脸,勉强将李金蕊送进二门,笑着打断了李金蕊的话:“你自己进去歇着吧,我刚想起来,衙门里还有几份极要紧的折子,今晚上无论如何也得批出去,你先回去自己歇下。”

    “你去吧,我让人给你准备宵夜,别太累着。”李金蕊忙体贴道,陈清迈胡乱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皇上这一阵子小病不断,谨慎起见,宁老夫人严令寿辰不得大办,李玉靖深通其中的关碍,和刘夫人并不多劝,只和刘夫人商量着,拿了一千两银子的私房出来,施医施药周济穷苦之人,又亲自去大相国寺念了一天平安经,为宁老夫人祈寿,也算是稍稍尽了心。

    宁老夫人大寿那天,李水华和裘二爷带着孩子,狄推官陪着李雨菊回来热闹了一天,陈清迈和李家诸亲戚,特别是狄推官走动极近,这一天也用心备了厚礼上门贺寿,热热闹闹喝了顿酒,回去却没跟李金蕊提起半句。

    入了冬,李丹若外婆高老夫人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杨氏焦急不安,日夜守护在高老夫人身边,可还是没能留住年迈的老母亲,十一月初七日凌晨,高老夫人在女儿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杨氏直哭的晕死过去,李丹若和韩三奶奶轮流守着杨氏,寸步不敢离,直守到高老夫人出了殡,杨氏又多守了一晚,才万分不舍的上车回去。

    李丹若心神俱疲的回到霞影居,倒头直睡了大半天,起来梳洗换了衣服,带着魏紫,端着刚刚炖好的红枣莲子羹,往母亲院里过去。

    正屋门口,韩三奶奶已经迎出来,低声道:“妹妹来了,母亲这一觉睡的还算踏实,还没醒。”

    “我在这儿看着,嫂子回去歇一歇,你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李丹若打量着韩三奶奶道,韩三奶奶忙笑道:“我没事,妹妹比我还瘦,你到暖阁歇一歇?”

    “嗯,嫂子别硬撑,赶紧回去好好歇歇,晚上不用过来了,太婆也打发人吩咐过,晚上不必过去请安侍饭,嫂子就回去好好歇这一晚上,母亲这里我看着,明天一早,嫂子再来替换我。”李丹若挽着韩三奶奶,低声劝着将她往外推去,韩三奶奶一脸的迟疑不定,李丹若带着笑接着道:“母亲醒了,心里必定又要难过,我陪她安安静静说说话儿,劝劝她,也累不着,嫂子脸色不好,得好好歇一歇,还有,我刚才让沈嬷嬷去跟大伯娘说过了,请个太医过府给你诊一诊,你这月信都过了小二十天了,说不定……”

    “许是这一阵子忙,我也没觉得难过……恶心,哪敢劳动太医?也不是大事。”韩三奶奶飞红着脸低低道,这个小姑子,凡事都这么淡定,连说到这些事,也说的跟赏花喝茶一样淡然,她虽是结了婚的妇人,这一条上头却远不如她,说到这些事,还是不能大大方方的说,总是羞涩的开不了口。

    李丹若送走韩三奶奶,轻手轻脚转进室内,探头看了看面朝里睡沉了的母亲,拿了本书,歪在熏炉边的榻上慢慢翻了几页,却无心书上,只看着窗户处那片亮光出了神。

    红云不见了,就在她陪母亲送外婆出殡的那几天,李丹若放下书,从荷包里抽出那张字条,歪歪扭扭,是红云的亲笔,字很大,廖廖数个:“我走了,没事,别担心。”她怎么能不担心?沈嬷嬷让平福去打听过,连望京班的杨班主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她给杨班主也是留了张字条,说她回家去?br />